離開小鎮之前,寧易親自雇傭了當地的一些鄉勇。
這惡劣的帝國邊境閑散的漢子,要么是退休下來的老兵,要么是從小和狄人亂戰長大的勇士,只要有足夠的錢財,要找到個大體粗、有戰斗力者并不困難。當然,寧易沒想過靠他們來對付武慶之手下的精銳,這些人的作用只是爭取時間,以便于擁有獨一無二戰斗能力的自己能夠快速解決面前的敵人,不至于陷入合圍之勢。
就這樣出發,三人領頭,身后則是浩浩蕩蕩的隊伍。但雙方并沒有混作一團,而是相隔百丈,不遠不近地遙遙吊著。
“我說我們是來游山玩水,畏懼馬匪,讓他們別驚擾了咱們隊伍里的小少爺。”寧易看著旁邊的秋壁照道,“當然,真實原因是害怕打草驚蛇,令武慶之這伙人退卻。當然,若一切只是咱們亂想,武慶之根本沒有設伏,也就叫他們撿了便宜即可。”
“退卻豈非更好?”秋壁照已經從張明玨口中知曉了兩人的推測,他之前臉上的自信樸實一下子蕩然無存,小聲嘟囔兩下,儼然是怕極了戰斗。
雖然和表哥學了兩手,但秋壁照本質上還是個無憂無慮的貴胄子弟,平日里逗鳥看戲、吃喝玩樂,這一路上他遭遇的“驚喜”實在太多。就如之前破廟時赫連威的一槍破空,現在仍然記憶猶新,他實在不愿意面對同樣的情況了。
不過他說的也是實話,若能讓武慶之等人不戰自退,卻是最穩妥的選擇了。
這怎么能夠更好?寧易一聽,有些著急。
不干掉武慶之,自己的任務怎能完成?
不過這話不能夠直接說來,說了兩人也聽不明白。
寧易轉轉眼珠,裝腔作勢起來,“你是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們今日退卻,他日遲早也是你的敵人。今日他們前來襲擊,并不知曉我們的準備,一則輕敵,二則疏忽,正該給予其雷霆一擊才對啊,怎么會有放任退卻,等待卷土重來的道理?總歸一場師徒,我今日就教你一句話,叫做趁他病,要他命!”
他說完這話,悠悠然抬起腦袋,似笑非笑地看向了天空。
這什么意思?
——言盡于此,懂的都懂!
“好一個趁他病,要他命!”
一聽這話,張明玨不由驚嘆鼓掌,“寧兄,你總能說出如此金句。”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秋壁照小雞啄米般點頭,也好像是重新認識寧易一般盯著他,瞪大了眼睛,良久才低頭認錯,“老師高見,是弟子愚拙!”
小裝一逼,痛快!
寧易冷冷一笑。心中卻在慶幸還是老張小秋格局大,聽得懂自己的深意,若是老馬在場聽了這話,非給自己潑一盆冷水不可。
他一邊說話,一邊伸手按在腰間。
手掌握住刀柄。
自從買下這柄刀以來,這似乎就成為了寧易的一項習慣。他閑暇的時候,總會好像把玩珍寶一樣,將手放在刀柄上。
出于時間緊迫,這并非是根據寧易的各項需求打造而成的鐵刀,而是直接在鐵匠鋪挑選的成品。但或許是上天注定,這鐵匠鋪恰恰有一柄成品,雖然不是什么珍寶奇器,卻正好符合寧易——又或者說沈青鋼的各項需求。
大小、長短、輕重、直弧……甚至是刀柄握處,也都剛剛好。
張開的五指落在了刀柄上,一根一根依次緊緊貼合起來,小指無名指中指是指拇指,五根手指以一種并不用力卻等閑無法分開的姿態合攏,最后握成一個渾然的整體。
粗糙的樹皮編制而成的刀柄表面帶給人一種非常稱手的粗糲感,這種粗糲感沿著五根手指和掌心一同傳遞到內心里,就好像是什么凝固的東西忽然化開了一樣蕩漾成一種別致的安心。這種安心就好像是一個人和許久未見的朋友喝酒,聽見自己孩子出生的哭聲,看見土壤里面一下下鉆出來的嫩芽。
沈青鋼絕對沒有文化形容出如此文藝的感覺,這是寧易這么個前死宅大學生的手筆。
雖然在原作中不過是個小龍套,但寧易握住刀的那一剎那,仿佛就好像見到了沈青鋼習武數十年來的辛勤勞苦。所有的汗水、淚水都化作了一種難以用語言表達的感情,那就是一個武者對自己擅長武學的感情。而現在,他將這樣的武學交給了寧易——這無異于將自己的親生孩子送給了他人。
這是我練成的斷魂刀,現在我把它交給了你。
一時之間,寧易甚至能略微感受到其中的深情,這是來自于沈青鋼的真摯不虛的情感。
斷魂刀。
好啊,原來這才是斷魂刀!
寧易握刀在手,意氣風發,“出發!”
……
武慶之的眼皮在跳。
在許多江湖術士口中,跳動的眼皮似乎會有什么征兆。但根據武慶之的觀察,這其實只是一種用眼過度、精神緊張的現象,并沒有什么玄說可言。所謂左眼右眼各有征兆之類,不過是些鄉野村夫的胡編亂造而已。
可現在他心中卻有些陰霾。
這些陰霾不知從何而來,武慶之反復將自己的計劃推算數遍,仍然找不出半點破綻。
也不該有什么破綻的。
他將極大的精力,放在了如何善后方面。張明玨、秋壁照畢竟身份高貴,要是被人發現死在此處,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對太子來說也是極大的麻煩。不管是如何毀尸滅跡,還是從邊境撤退,他都想了不止一個方案。
這方面絕不會出現問題,從為太子效力以來,武慶之類似的事情做了不知多少,駕輕就熟,不假思索。
那能出現什么問題?
想不出來,便是沒有問題。
武慶之最終忘卻了這份有些詭異奇妙的不安,他的理智告訴他此次行動絕無問題。
半個時辰之后,目標來了。
地點是特意尋找的刺殺之處,北地雖然地形平坦寬廣,但也有些小小的土坡。武慶之遣人在土坡上下各自埋伏,都是死角位置,常人極難發現。
兩張熟悉的面容和一個陌生的持刀男子,一同映入武慶之的眼簾。他們三人騎著高頭大馬,十分悠閑地從遠處走來。
悠閑?
怎么會悠閑呢,武慶之的身子潛伏在小土坡之上,感覺有些不對。
他們應該恨不得立馬去到燧石堡才對,怎么可能如此悠閑地進發呢?那種悠閑簡直好像是等待著什么……莫非是在等待我?
“武慶之,出來給我一箭。”忽然間,只聽那陌生的持刀男子停駐下來,笑容滿面好似見到了自家親戚一般大聲喝道,“我就知道是你來了,快快快,我等你許久了!”
武慶之自然不知曉,在來到此處的一刻,這持刀男子眼前那普天之下沒有第二個人能瞧見的水藍色屏幕,其中的字符發生了改變。
【接箭!】消失。
【殺死武慶之】出現!
很好,武慶之就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