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常說流言止于智者,可現實中的智者太過稀少,群眾是愚昧的,搖擺不定的,一股風就能一個臭屁從村東頭吹到村西頭。可供消遣的東西越少,流言越是容易滋生。村東頭張三家死了一頭羊,傳到村西頭成了張三家死了個娘。羊在傳播過程中被傳播者發現并沒有娘有趣,死了一頭羊并不能給死氣沉沉的生活帶來半點樂趣,但是死了個娘就能讓恨者痛快,善者悲哀。但是這個娘不管是誰的娘都無所謂了,反正不是自己的娘。
雖然李道年已經死了,但是李道年身上的故事還沒有結束。倒不是說他又從棺材里爬出來繼續禍害九陽山的好姑娘,而是說他留下的那張病危通知單續寫了他的故事。
這場災難的第一個犧牲者是李道年。當李家人帶著他從曲水回來的時候,整個九陽山幾乎萬人空巷,倒不是因為稀罕李家人,看得起李家,而是大家都想第一個知道這個折磨了九陽山人大半年的病到底是什么病?到底能不能治?
可當人們看見躺倒架子車上奄奄一息的李道年和滿臉沮喪的李家人的時候,就已經意識到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似乎才剛剛開始,但是李道年的結局似乎給這場戰爭的結局蒙上了一層陰影,勝利似乎是癡心妄想,也許這本來就是一場打不贏的戰爭。
李家人被批斗了。
人們總是樂意找出一個背鍋的,這似乎是逃避失敗的最好的方法。
在此次抄家行動中,那張即將給九陽山帶來無盡的災難的病危通知單被發現了。起初人們并不知道艾滋病到底是什么病,但由于李道年是第一個染上這種病的人,那么他的死就不是他自己的死,他要為其余的人負責。
不久,隨著那本關于艾滋病的宣傳冊一同被發現的之后,人們見證了艾滋病被妖魔化的過程。從最初的只要與得病的人上過床就一定會染病,到與他們一起吃過飯就會染病,再到最后的只要與染病的人接觸就會得病,九陽人的心態一次一次被玩弄,就像被人捏著線的小丑,搖擺不定。
令人欣慰的是九陽山的風氣突然變好了,聚眾嚼舌頭的幾乎沒有了,睡別人老婆的漢子也不敢了,連從白術時代就開始的賭博也隨著這次災難的來臨突然消失的無影無蹤。如果不考慮死人,那么這次災難對于九陽山可謂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九陽山的文明程度在艾滋病的帶領下更上一層樓。
不過,矛盾的兩面性讓我們不能只看到好處而忽視壞處。僅僅兩年的時間,九陽山死了一百三十一人,這對于一個不到一千五百個人的小鄉村來說算得上是傷筋動骨了。后山的墓地快不夠用了,鄉長已經著手開發之前的公社食堂和廣場,準備把那片地開發成新的墓地,足夠容納三百人,這一舉措讓九陽山領先了全國大部分農村的喪葬模式,直接進入城市公墓的發展級別。這不能不說是一次巨大的飛躍。
明面上的危險已經看到了,暗潮涌動的背后是蠢蠢欲動的死亡。除卻西村的病例較少之外,其他的幾個村子幾乎都有一半的人與艾滋病有過接觸。每隔一段時間就有幾個人死去,一開始人們還按照鄉俗出殯,擺酒席。后來連鄉里的紙錢都不夠用了,人們這才慢慢接受了死亡不過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這個是事實。
鄉長聚集了為數不多的識字的人重新鉆研那本宣傳冊,他們發現按照那一本宣傳冊上講的東西來說,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出現大面積的死亡情況。李道年染病也不過短短兩年半,就是算上之前的小病也不過是三年時間。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李道年之前艾滋病就已經在九陽山存在了,只不過一直在某個人身上待著,而那個人帶著艾滋病在整個九陽傳播,這才導致了現在的情況。而李道年只不過是最初接觸的一批人,或許是第一個人,這才最先去世。但是他們不愿意接受李道年就是第一個感染者,因為根深蒂固的思想讓他們認為這種以傷風敗俗的方式傳播的疾病肯定是某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帶來的。
按照這個推論結果,九陽山的人很快就排查出了相關的李道年生前四五年之內的十幾個小情人,由于直到現在為止大部分人還沒有喪失人性,要找到所有與李道年上過床的姑娘并不現實,所以突破的重點放在了這十幾個小情人身上。但令人失望的是這十幾個人其中的三分之一已經去世,剩下的所有人全部都染上了艾滋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也即是說雖然現在可以確定之前的推論是正確的,但是母體已經是一個死人了,無法問出有用的信息。更讓人絕望的是這幾個死去的情人都是在李道年死后的一到兩年之內才去世,也就說這幾個人是母體的可能性并不大。
正當艾滋病糾察小隊的工作陷入泥潭的時候,李道年生前的一個小弟帶來了一個讓所有人都為之震撼的消息:李道年生前與白家兒媳婦茵陳接觸最緊密。
茵陳早在李道年去世半年前就已經死了,雖然她是上吊死的,但是這都不要緊,死人是沒有話語權的。
那朵月季花怎么也想不到自從茵陳死后自己還能迎來第二次關注。
南村村長賀華黎率先發話,他指著站在一旁的白家兄弟說:“給老子挖!狗日的白家人!”
“賀老三,活人的事不關死人,這點規矩你這個做長輩的應該比我更清楚,你現在讓白家人的人挖自家的墳,你是在往老子臉上抹屎嗎?”白青伸著脖子走到他身邊說。
“我告訴你,九陽山成今天這個樣子都是你門白家害的。這個女人。”他指了指那朵月季花“你們白家的二媳婦,就是第一個得病的人,就是她把這病傳給九陽山的人。雖然她已經死了,但是這不要緊,死了也要贖罪。還有,你現在別在這跟我顯擺,白家死人的帳由你們白家活著的人來還,你跑不了的。”
他給身后的幾個壯漢使了個眼色,涌動的人群中沖出兩部分人,一部分人抓住了還在上躥下跳的兩兄弟,另一部分人扛著鐵鍬開始向著那朵正在盛放的月季花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