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章 眼睛和耳朵

    這是個晴好的早上，空氣干燥。

    哈森希爾堡外的大街上，營救聯隊的成員們散布在不同的地方。

    代達羅斯基金會是個基本對民間保密的組織，媒體和民眾并不知道今天這里會發生一場奧地利政府所準許的治外審判。

    但是，這件事對探秘界來說卻不是秘密。相反，因為事情涉及到艾麗西亞和拉比林斯那眾人皆知的恩怨，所以有很多探秘界人士到場。為了以示公正，代達羅斯準許一部分經過同意的人士進入審判庭內旁聽。

    值得慶幸的是，由于所羅門一直與基金會交好，所以他被準許進場。

    雖然能確定點金石的秘密并沒有外泄，但基金會的安保仍然做得非常充分，所有入場人士都要接受搜查。

    城堡大門外，東北角有一棟五層樓房，肖恩率自己小隊成員在天臺上靜候。所羅門正在接受黑衣守衛的搜查，亞瑟和他的隊友也隱匿在城堡外某處。自己等人的位置相對遠一些——所扮演的是預備隊和外圍耳目的角色。

    所羅門通過了檢查。他在戴上帽子往里走的時候朝門外看了一眼。

    肖恩確定，雖然隔了相當的距離，但那是給亞瑟的眼神。

    放心吧，我會全程盯緊的。這是他那眼神的意味。

    ·

    「不要忘記，今天，哈森希爾堡有眼睛和耳朵。」

    這是行動開始前，所羅門著重強調的。也正是因為他的提醒，連擅長隱匿靈魂特征的亞瑟小隊也布局得更遠。

    頂峰學者是一種不可理喻的存在，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神秘界人士都要敬畏三分的存在。

    亞瑟通常會將他們視為某種特殊的「探秘者」。不過顯然，頂峰學者們「探尋」的方向不是邪異和民俗。

    朝著知識的深空進發，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犧牲和汗水之后，這些當世最偉大的學者洞察了普通人難以理解的、涉及這個世界深層規律的知識。

    理解即掌握。他們所發現的規律，總結出的知識，所凝聚出的「論文」，乃至只是一個短短的「方程」，都蘊含著尋常探秘者難忘項背的力量。

    淵博和強大的代價就是那被稱為「深邃寒意」的東西，一種類似于詛咒的東西。

    在探尋幽微、尋訪深空，乃至解開放射性之謎時，他們突破了人類理解力的邊界，突破了不知何人在經典物理的大背景下設置的「理解之墻」……

    懷著探索的激情突破到理解之墻的后面，看到的卻是一個怪異而陌生的世界：幽微之中有著與常世完全不同的規律。當他們發現光竟然既是粒子又是波的時候，神秘似乎早已滲透到了幽微之中。

    知曉了這些連神明都保持緘默的秘密之后，他們不可避免地走入了一個晦暗的景況中：由于探索得過于深邃而被某種寒意包裹心靈……

    他們的命運其實與尼采相似——過于深邃的探索使得他們在不知不覺間離開了傳統神話對心靈的庇護，在這個摩登降臨的時代，他們先于所有人抵達了一個未知的世界。

    而那個世界空無一人，寒風呼嘯。

    此刻的瑪麗·居蕾一個人坐在城堡的鐘樓上，手邊是一杯溫熱的茶。她視線所及之處，不存在障壁。整個城堡乃至城堡之外，都是全然開放在她眼前的。在她眼中，人們像是在一個巨大蟻穴中忙碌的螞蟻而已。

    這個顯然超越了所有透視神術的視線，來自于她對放射性的研究。當然，她也能看見從她身上、隨身用品上輻射出的詭異波紋。那些波紋足以殺傷任何有生之物，而只有以她所掌握的知識去調諧靈魂，才能暫時免被毒害。

    她即是城堡的眼睛。

    保羅·朗芝萬則立于城墻后面。他眉

    頭微皺，面帶憂郁地低頭凝視走入內城的旁聽者們，干爽的風輕輕吹動他的胡須，他卻毫無察覺。

    在他眼中，那些凌亂散布于內城的賓客就像是幽微中的粒子一樣。他們被周圍環境影響，互相碰撞、干擾，以為自己腳步篤定，其實根本不知自己將被帶向何方……

    幽微粒子的不規則運動被稱為「布朗運動」。命運，不就是人的「布朗運動」嗎？

    朗芝萬方程像是一段精悍的咒文一樣浮現在他心中，各種粒子紊亂的軌跡在天地間描繪出一幅人類無法理解的立體書卷……

    玄奧繁復，儼然另一片星空。

    他閉上了眼睛，且聽周圍的各種振動。一切都以波的形式傳遞到他的耳中，他甚至能聽到一些明顯的心聲，那是靈魂的振動。當然，這雙過于敏銳的耳朵也能聽見那無所不在的「狄拉克之海」中的聲音。諸神隱于幽微之中，而他能聽到他們從未停歇的絮語。

    保羅·朗芝萬，是城堡的耳朵。

    薛丁格所仰仗的保衛力量，當然不止兩位頂峰學者。雖然e級在大洋城事變中折損過半，但佩戴迷宮紋章的King級對標也有兩手之數，哪怕當下群龍無首的大洋城分部直接宣戰，也仍然不占優勢。

    嚴陣以待的架勢似乎是在宣告：對艾麗西亞·龐貝的審判必須進行。

    相傳哈卡納四世是一個虔誠的救世信徒，他所居住過的城堡內都有專門的禮拜大廳。這間位于哈森希爾堡一樓的，具有悠久歷史的禮拜大廳，再次被改造成了審判庭。

    這出審判大戲的旁聽者都已入席。主審判席后的細長拱頂形霧化玻璃，穿透過它的光將高懸著的鍍金迷宮標志的陰影投射在了所羅門的身上。仿佛被陰影囚禁的萊昂偵探，忽然明了了這場更像「儀式」而非「必要程序」的審判的含義——

    薛丁格要通過這次審判證明，找書苑www.zhaoｓｈuyｕan.com 大洋城中的反叛者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歐陸代達羅斯才是正統！

    邀請以及準許他人旁聽的意義，也正在于此了。

    想到在這場儀式性的審判后要與薛丁格進行談判，所羅門不免有些緊張。

    薛丁格肯定知道亞瑟·梅林召集了一支足以匹敵基金會的力量守在城堡外。瑪麗·居蕾此刻恐怕正跟偵探對視著……

    所以，這期間的談判氛圍絕不會輕松。

    作為這次事件的中間人，純粹為了女棋手的性命而道義性奔走的所羅門，他更希望這次沖突能和平地收場。

    情緒較為緊張的時候，他就會肚餓。明明出發前吃下了兩份歐陸早餐，這時候竟又覺得胃中空空了。

    皺著眉頭揉了揉自己的肚腩，側門忽然被推開。書記官用高亢的聲音宣布起立，穿著白衣的埃爾文·薛丁格與另外兩位元老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