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罪行”

    審判者落座之后，眾人亦落座。

    與探秘者法庭類似，會內審判是代達羅斯基金會經常進行的程序，所以一切對他們來說駕輕就熟。不過與嚴苛的探秘者審判不同，以學者為主要成員的基金會，死刑已經休眠近兩百余年了。

    有很多尚未知道內情的旁聽者都認為，依艾麗西亞罪行的嚴重性，和薛丁格對她的厭憎程度，這次旁聽也許會見證死刑重啟的歷史……

    不過，所羅門對此心中有數。保羅·朗芝萬對薛丁格絕對忠誠，他透露的風聲絕不是出于個人立場，肯定是經過會長默許的。

    由此看來，薛丁格其實也在等待著亞瑟的談判。所羅門想到。

    巧合的是，仿佛能聽到歐陸偵探的心聲，坐在高高主審判席上的薛丁格看了他一眼。

    所羅門微微頷首之后，奧地利學者轉開了視線。

    在照例宣讀了基金會開啟審判的宣言，表達了遵照基金會傳統精神，以及對奧當下政府法律尊敬的宏旨后，薛丁格要求守衛將接受審判的人帶了上來。

    大門打開的時候，所羅門幾乎快站起來了。

    在一個巨大洞窟中，穿著灰色袍子的拾荒者們用雙手推著一塊巨大的凝膠狀物體，一陣陣的波動似乎推醒了這個沉睡的事物，它顫抖了一陣，然后朝著向上的通道蠕動而去。

    巨大的凝膠伸出一根長長的觸手，末端是一顆晶亮的眼球。眼球穿過幽深通道向上延伸，終于看見了光芒……

    所羅門微微張口，沒有人發現從他喉嚨深處伸出的眼球。即使有著再嚴格的搜查，也無法發現美食家腹中的秘密。他微微張口，讓小小眼球跟隨自己的視線凝視被帶到審判庭上的女棋手。

    遠在城堡外的月光·1902，當他通過所羅門的「轉播」看見艾麗西亞模樣的時候，不禁捂住了嘴巴。她本來就夠瘦的，現在更瘦了。一頭短發的紅色已不那么艷麗，仿佛蒙了一層灰色，臉頰凹陷了下去。只那雙碧綠的眼睛，似乎變得更加銳利和明亮了。

    顯然，他們懼怕這個女人——艾麗西亞的雙手雙足都戴著沉重的鐐銬。她走得很慢。

    走路時鐵鏈的拖動和晃動聲，讓整個空間都陷入了沉默。

    終于抵達了自己的位置，艾麗西亞站在低處看著薛丁格，薛丁格看著桌上的文件。審判開始了。

    「被審判者，你的名字和身份是？」

    女棋手沒有回應。

    預計到她不會配合，詢問無果之后，坐在薛丁格左側的元老并未繼續嘗試詢問，而是直接開始介紹艾麗西亞，并詳細講述她所犯下的罪行。

    艾麗西亞·龐貝。拉比林斯·龐貝之女，埃德加爾·龐貝之孫。國際象棋職業棋手。代達羅斯基金會前任助理學者。之后，她被稱為基金會歷史上最大的背叛者。弒父者。

    她的罪行包括，煽動他人分裂基金會、盜竊基金會重要財產、破壞設施、謀殺會內重要骨干、謀殺會長……

    當那個灰發老人在講述她犯罪過程的時候，坐在中間的薛丁格臉色明顯有了改變——

    當他聽到艾麗西亞所做的一切，他還是感到怒不可遏。

    拉比林斯的斷臂，亞述爾的染血黑袍，被毀壞的弗蘭肯公館照片……叛逃到歐陸的基金會內部人員不僅擔當了人證，還帶來了一件件物證。

    那些證明當初「斬翼屠獅」計劃是如何成功的事物，此刻也毫無疑問地昭示著艾麗西亞的「罪行」。

    在歷經將近兩個小時的單方面控訴之后，薛丁格扶了扶眼鏡——他此刻的情緒穩定了，直視被審判者：「艾麗西亞·龐貝，你認罪嗎？」

    她抬起了眼睛：「我挽救了基金會，拯救了世人。這算罪

    行嗎？」

    審理到現在，這是她說的第一句話。聲音低沉但清晰。

    人們嘩然：一個殺死了自己父親的人，竟然不認為自己有罪！

    何等的荒謬！

    薛丁格臉上帶著蒼白的微笑，敲了敲木槌，要求會場安靜下來。他并不想舉行一場仿佛迫害似的審判，他希望她開口，好讓世人看看她的「成色」。于是他創造了一片安靜給她。

    「薛丁格，你現在坐在那么高的位置上審判我，我倒想問你，當初你為什么沒跟著拉比林斯一起去大洋城？」

    坐在薛丁格旁邊的審判者，他的臉肉眼可見地變紅了，眼看就要開口呵斥，薛丁格抬了抬手阻止了他。奧地利學者摘下了眼鏡，用天鵝絨輕輕擦拭鏡片：「我在歐陸有自己的研究項目，去大洋城不便繼續——這些會長他本人也知道。」

    艾麗西亞冷笑了一聲：「你、瑪麗·居蕾還有保羅·朗芝萬，你們三人拒絕調任大洋城，是因為你們知道拉比林斯的精神狀態已經失常了。」

    整個會場又陷入了一陣不小的騷動中。會場外，聆聽一切的朗芝萬睜開了眼睛，他輕輕嘆了口氣。

    「是的，拉比林斯早已經瘋了。他早就在他追求個人升華的路上，由于極度自戀和狂想而發瘋。他想消化點金石，成為不朽的神！

    「你們三個都知道他的理想、他的計劃，所以不愿意去大洋城！只有腦子同樣有問題的那三翼愿意陪他到大洋底下去發瘋！」

    女棋手的言辭像是一道道閃電，劃過喧鬧的審判地。

    「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阻止一個瘋子毀滅一切！你們呢？！——

    「基金會是一臺失控的列車，而你們還在轟隆隆開往懸崖的車上假裝沒事發生！

    「你們只是一幫逃避事實的懦夫……」

    主審判閉上了眼睛。有什么要降臨了。

    所羅門感覺到一陣看不見的波動自審判席擴散全場，找書苑 wｗw.zhａoshuyuan.com 像是空間層層皺縮了一般。

    然后，他感覺細碎的聲音像是小蟲般被推到了遠處，碩大的霧化玻璃上竟然出現了裂紋，仿佛金色的迷宮延伸開來……

    全場噤聲，虛弱的艾麗西亞的聲音一啞，再說不出話。

    波動的力量。薛丁格并不是精于實戰的頂峰學者，但對于自己知識領域的基本運用還是足以做到。

    深深吸了口氣，薛丁格成了審判場地內唯一的聲音：「由此可知，你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罪行。

    「艾麗西亞，我和你不同。我從來不會質疑會長的決定。也不會以自己的理解妄自揣度這個世界。」

    「瘋子的典型特點是——總認為其他人瘋了，自己才是清醒的那個。」

    「休庭二十分鐘，之后宣判。」薛丁格敲下木槌，起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