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變——涇川古峪雲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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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雨連綿，秋風蕭索。邠州城北云朔侯楊爍的大營連綿數里，一堆堆篝火在雨夜里或明或暗，烏云密布壓得很低，向下傾泄著無窮無盡的雨水，將整個天地粘連在了一起。中軍大帳里此刻卻是燈火通明，楊爍與一班將官謀士正圍著沙盤議論戰事。
游騎將軍高虎威言道：“主公，這邠州城乃是涇水川道里的一座古城，城雖不大，但東西皆夾壁，絕懸百丈，只有順著川道正面強攻方能拿下，我們大軍擁塞城下施展不開，只能輪番上陣攻城，幾日來損失甚是慘重！”隨軍司馬張右一見楊爍眉頭緊鎖不發一語，于是續道：“這邠州城中只有不足兩千兵馬，并非野戰之軍，皆是刺史杜文玉臨時招募，原本烏合之眾，一擊即潰！誰承想邠州數萬百姓拆房揭瓦擔糧抬沙，一夜之間將個原本破舊的城垣整固的堅不可摧，看來要想攻破還需時日。”聽了他的話，隴右道兵馬使平堅插話道：“啟稟君侯，目前軍糧補給從靈州、秦州兩處經蕭關再轉運至邠州大營，道路崎嶇，車馬難行。連日霖雨毀橋斷路，十停糧食到此僅剩兩成，軍心不穩，我們只能速勝不能打持久戰！一旦朝廷援兵北上，只恐我們將止步于邠州城下呀！”“平將軍你怎能說出如此喪氣之話！主公，我們可以分兵向東，拿下旬邑、淳化，掉轉頭來從南面圍城，南北夾攻，邠州必破！”隨軍參議李長齡瞪著平堅高聲獻策。楊爍雙眼緊盯著沙盤，微微搖了搖頭，“此計雖妙，但是時值雨季，連日暴雨使得涇河水量急增，我們大軍沿川道順河西岸而來，就近沒有合適的渡口東渡，只有分軍回撤逆河上行尋找狹窄之處搭橋過河，到了涇河東岸還要繼續向東行軍，此處地形地貌乃是黃土溝壑縱橫，雨季行軍道路泥濘，后續糧草供應更是艱難，旬邑、淳化以逸待勞，一旦不能迅速拿下，我們東西兩線受挫，全軍士氣必然大受打擊！”眾人見云朔侯已有思量，所言甚是，均沉默不語。半?，長史仇興波緩緩說道：“主公，我們掘涇河水灌城如何？”楊爍雙眸一亮，“說來聽聽！”仇興波伸手在沙盤上擺弄起來，不一會兒功夫就見邠州城東北方向二十里左右的涇河上游堤岸被人為筑高，云朔侯大營后撤至北方高坡土山之上。仇興波左手提起一支長嘴酒壺，右手食指從上游堤壩處一個位置輕輕一彈，酒壺口的酒水從上傾泄而下順著那彈開的缺口向著木片搭成的邠州城垣疾速沖下，一瞬間，那堆木片轟然倒塌，整個沙盤成為澤國。
??云朔侯楊爍見此情景再不猶豫，一甩肩頭紅色披風，轉身來至軍案前，端坐虎皮帥椅之上，拔出一支令牌高聲宣令！“高虎威聽令！命你率姚木、宋土，帶一萬軍士天亮之后就近郡縣州府征召三萬民伕明天開始沿涇河西岸筑壩，五日內必須完工，否則軍法伺候！”“得令！末將現在就去準備！”高虎威并不多言，帶著姚、宋二將轉身出帳。“平堅聽令！命你和楊驚、藍火明日巳時率軍五千急攻邠州北門，吸引敵方注意，若能克城必記首功！”平堅心里苦水泛濫，不敢違逆硬著頭皮接令出帳。“李長齡聽令！命你率精銳驍騎軍五千，帶陳金、何水輕裝精備，天亮出發逆涇水尋狹窄水淺之處渡河，奇襲旬邑、淳化，六日內若拿下兩地則從南包抄邠州。十日之內如不能克城，則立即返回不可戀戰拖延！”三人得令出帳點兵。“張右一聽令！命你帶三千軍士回援靈州，督促世子從晉陽調運糧草，同時打通糧道，確保輜重運輸暢通！”張右一領命出帳后，帳內只剩下了云朔楊爍與長史仇興波，他起身來至仇興波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字一字說道：“成敗在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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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敗在此一舉！”八日后的未時三刻，邠州北門城頭的箭樓之上，邠州刺史杜文玉對身邊的通判張一功一字一頓說道！他眼望殘破的城垣，漫城的大水，漂浮的尸體，燃燒的樓房，不禁是思緒萬千。楊爍叛軍圍城已經十二日，每日數輪急攻，若非城墻厚實軍民同心，邠州彈丸小城早被攻破！饒是占據依河傍山的地利優勢，連日來已是死傷上萬，有戰力的軍士不足千人，軍械武器箭矢盾牌基本損耗殆盡！杜文玉飽讀詩書兼曉地理，心知天闕城仗山河之勢倚四塞之固，背靠秦嶺腳踏渭河，東有潼關西有散關南有武關北有蕭關，其位居四關之中，自古以來便稱為關中帝闕！一旦外寇突破任何一個方向的關隘，八百里關中平原再無險可據，天闕城岌岌可危。關中帝都數千年來極少被攻破，只因這四關皆乃一夫擋關萬夫難克的要塞，此次云朔侯楊爍起兵造反自北方南下，首要一步便是偷襲秦州天水郡暗算西平郡王，他拿到西平郡王的令牌印信之后連夜命高虎威挾持平堅等秦州郡屬吏至蕭關換防，不費吹灰之力拿下這關中北方雄關，大軍整肅齊備后揮鞭南下，一路郡縣州府要么望風而逃要么開門納降，鐵蹄狼煙勢如破竹直至邠州城下。刺史杜文玉乃是四品文官并非武將，但是忠心赤膽鐵骨錚錚，他深曉自己的邠州古城乃是阻擋楊爍叛軍的最后一道防線，此城雖小但當險而立，山峰夾道，傍依涇水，易守難攻，只要自己能夠堅守住城池不失，便可為朝廷集聚援兵贏得時間！假使楊爍棄城而去繞道東襲旬邑西攻鳳翔，自己即可率兵尾隨襲擾，斷其糧道，屆時朝廷大軍正面迎敵，自己在后夾擊，楊爍叛軍必敗無疑。于是發榜檄文調集周邊縣域所有人馬匯聚城中，得能戰者精壯兩千余人，打開府庫配發刀戈，征調居民運送物資，短短三天時間將邠州城墻修葺的是固若金湯！
??天闕朝承平日久，百姓安居樂業何曾動過刀兵，楊爍大軍自秦州正式檄文反叛以來，一路南下所向披靡，擋者無不踏為齏粉，摧枯拉朽直至邠州城下，他起先壓根就沒有把這小小山城放在眼中，抵達當日隨即派了一隊人馬到城下曉諭郡守速速開門投降獻城求生，誰承想這刺史當即打開城門放這一百軍士入城，待他們剛剛魚貫進入甕城，城門立即關閉，伏兵四起，箭矢如雨，片刻之間將這些先鋒游騎軍圍殲！待到楊爍帶著大隊人馬親臨城下，這一百名軍士的尸首已是被懸掛于邠州城墻之上。饒是云朔侯修養深厚，見此情景也是氣得暴跳如雷，連營寨都不扎，隨即命令大軍攻城！五千先鋒軍扛著飛云梯和攻城槌就沖了上去，背后軍鼓聲吶喊聲響徹天地，可是邠州城卻始終是寂靜無聲，宛如一座空城。直到第一拔士兵爬至城墻一半之時，突然之間城頭之上喊殺之聲震天，數千士兵舉著滾木擂石開始反擊，東西兩個箭樓之上各有兩百軍士對角互射，正在攻城的士兵紛紛中箭墜下。攻城槌剛剛推至城門正下方，忽然從門樓上傾泄下一桶桶黑色的液體，粘染的士兵和器械到處都是，他們鼻中聞著異味正在驚詫之際，數支火箭從天而降，那黑色液體瞬間點燃，宛若火龍一般四處流淌，雄雄大火漫延開來，燒的云朔侯麾下攻城士兵是丟盔棄甲狼狽奔回，短短半個時辰光景，邠州城下堆積了一千多具尸體，飛云梯和攻城槌基本被燒毀殆盡！這一幕讓當日遠處高坡之上觀戰的楊爍等人看的是目瞪口呆，出乎意料！
??楊爍大半生在沙場邊疆搏殺，西南、東北、西北來回調防，與帝國北方的游牧民族和南疆蠻夷征戰日久，他對自己麾下士卒的戰力一向是頗有自信，否則此次也決不會如此鋌而走險孤注一擲！自襲破秦州以來，大軍所向披靡攻無不克，直到這小小的邠州城下，原想著一攻而下，沒料到卻是如此慘烈景象，一群州轄團結兵竟然將帝國的藩鎮野戰軍擊退！
?楊爍在馬背之上低喝了一聲“鳴金”，旁邊司令官馬上令旗揮動，霎時間右后方鉦鐃之聲大作，城下士卒聞聲敗歸本陣。“令狐游擊、狄驚雷聽令！”“末將在！”“末將在！”“令你二人各率一千游騎軍攻城！”云朔侯左側兩位頂盔摜甲跨騎黑馬的將軍越眾而出率軍攻城。一刻鐘的功夫，但見軍陣旗門閃開，兩千勁裝游騎兵分十隊，每人身背長槍一條，配圓盾一面，弓一把，箭三十支，長短橫刀各一把。背后飛豹、飛虎、飛獅、飛熊、飛鷹五色旌旗獵獵，如猛獸奪食一般向著邠州城撲去！這兩千人馬勢如追風，目如流電，勁滿開弓，弦緊放箭，數千支鑌鐵狼牙箭如暴雨一般黑壓壓的向著邠州城垣傾泄而下！霎那間，城樓上墻垛間屋檐下街道中，無數軍民中箭，哀嚎哭叫之聲四起，人們四散奔跑，尋找安全之處躲藏。不容邠州軍民喘息，游擊將軍狄驚雷和令狐游擊率領游騎軍勒轉馬頭，在城下兜了一個大圈，兵分兩翼，迂回之際重新抽箭搭弦，策馬狂奔之中又是一輪急射，如此往復循環整整射了半個時辰！他們人在馬上，借沖力猛射，狼牙箭既堅且快，沖擊穿透力極強，一輪猛攻下來，城內軍民死傷慘重！不等邠州城內有任何喘息，楊爍陣角戰鼓隆隆響起，兩千游騎軍勒馬控弦風卷云息一般撤回本陣，五千步兵排成方陣持盾舞刀黑壓壓的向著城池攻來，數十架飛梯爪撓勾搭住城墻，士兵們右手持盾護住頭頂，左手攀梯快速向上，遠遠望去如一串串身著甲殼的黑蟻一般頭尾相連。眼瞅著第一批攻城士兵即將登上城頭，忽然無數人頭又從城墻垛口上冒了出來，手持刀斧奮力將飛梯砍斷，無數的滾木擂石拋擲而下，傾刻之間將攻勢壓制下去。攻城的士兵并不退縮，抬走受傷的戰友，搬開城下的尸體，扛著飛梯又是一輪沖鋒。此時，從后方飛奔來十匹快馬，馬背上的騎士背插令旗，手舞旗幟口中高呼：“大將軍有令！先登邠州城頭者賜爵三級，賞金百兩！”軍士們聞聽無不放聲高呼，擦掌摩拳緊握兵刃向著城上攻去！這次率隊攻城的乃是游擊將軍魯進一，他膀大腰圓力能扛鼎，手持兩柄宣花板斧，狂吼一聲，率領一支百人敢死隊順著飛梯攀爬上去。城頭上的士卒奮力舉起石塊向他頭上砸下，魯進一將兩柄斧頭插在腰間巴掌寬的牛皮帶上，左手摳牢梯子，右手將彭牌掄圓硬生生把石塊磕飛！趁著守軍搬移滾木擂石的間隙，他將彭牌塞入左手用手指勾住，右手從腰間摘下一把角弓弩，對準城頭露臉的士兵就是一箭，不偏不倚正中對方咽喉，那士兵翻身倒下。魯進一趁勢向上猛攀幾下，雙腿用力一蹬，借勢站在了邠州城頭。他的雙腳一踏上實地，頓時膽氣高漲如虎添翼，口中哇哇怪叫，兩柄板斧如風輪一般舞開，瞬間砍翻了七八個士兵。他在此首登，隨后又有十多個軍士從他身后的垛口處爬了上來，一時間，邠州城墻被打開了一個突破口！此處失守，旁邊守城士兵前來增援，就近四五十米處攻城壓力驟減，又有幾十個河東道軍士攀上城墻，這些野戰軍實戰經驗豐富，他們迅速五人一組互為倚靠，結成防御陣勢，手中橫刀飛舞，殺得防守的邠州團結兵無還手之力！眼瞅著城池要被攻破，忽然從城墻東面奔過來一隊人馬，為首一人黑布包頭，丈二身形，膀大腰圓豹眼虎頷，手持一根鑌鐵長矛，甲胄之上滿上血跡，看來已是廝殺半日！此人乃是邠州城的云翼校尉周斗岳，他負責堅守城池中央，前面半日已是殺退了敵軍的十多輪猛攻，親手斃敵數十人，他一看城門樓西邊吃緊，被敵人攻上城頭伙聚成勢，連忙帶著一旅士兵狂奔而來。周斗岳亂軍之中一眼就瞅見了魯進一，心想“擒賊先擒王，先干掉這個賊頭再說！”手中長矛左右舞動橫著掃飛了三個敵軍，向著魯進一后背捅去。魯進一雙斧左劈右砍，正殺得興起，忽聽見己軍士兵高呼“將軍小心！”他回身已是不及，就勢往地上撲倒，骨碌碌著地連翻幾個跟頭，借力剛才轉過身來，就見一根長矛向著自己扎來，他雙斧提起，“咣當”一聲架住長矛，斧頭鎖住矛桿，腰上使勁借力躍起，往斜側扯動矛身，一下子離周斗岳只有三步之距，他斧子壓住長矛，飛起右腳向著對方肚子踹去。周斗岳見他反應迅捷力大招猛，知道遇到了勁敵不敢小覷，右手握緊長矛，左手從腰間抽出橫刀，向著魯進一右腳砍去。魯進一右腳回勾，右手斧頭順著矛身劃下。周斗岳手中橫刀忽地變劈為刺，刀尖對準魯進一臉龐扎下。魯進一見勢不妙，雙手回撤收力向旁躍開兩步。周斗岳也借勢收刀入鞘，雙手握矛正面御敵。兩個人俱是身材魁梧之人，皆有萬夫不擋之勇，魯進一強在久居邊疆實戰經驗豐富，周斗岳勝在外粗內細主場人數占優。他二人并不多話，一個是要立首登奪城之功，一個是要拼死守衛家園，你一斧我一矛，“乒乒乓乓”戰在一處。他們這邊激戰，一時間難分勝負，旁邊戰局卻發生了變化。先前魯進一帶領五十多河東軍卒爬上城頭，五人一組結陣攻防，已占優勢。后面周斗岳率領一旅團結兵士約百人前來增援，十人一伙將這十組河東軍包圍起來，他們顯是有備而來，背負牛皮方盾和箭囊，囊中三十枝狼牙箭；腰間左懸橫刀右掛單弓弩，有的雙手握一支長柄馬槊，有的持長桿鉤鐮槍。邠州兵齊聲吶喊，五個人手中馬槊正對著敵軍臉上胸間亂戳亂捅，三個人鉤鐮槍從下面對著敵人小腿腳踝一陣亂勾亂劃，還余兩個則是舉著弩弓見縫隙就射，一時間河東軍不是被戳翻就是被割破腳筋或是中箭倒地，城頭重被邠州軍掌控。他們雖也死傷二十多人，但將攻上城的河東軍全部斬殺，隨即守住城墻垛口，搭弓就射，一輪箭雨將城墻西部攻城士兵徹底壓制住。周斗岳一邊舉矛大戰魯進一，一邊眼睛余光觀察戰局，看到戰勢轉危為安，他放下心來，一矛狠似一矛，勢要斃敵于邠州城頭，狠挫城下敵軍威風！魯進一眼見邠州城墻之上僅剩自己一人，心底的狠勁反被擊發出來，他心知云朔侯楊爍正在城下高坡之上觀望，數萬大軍在下面搖旗吶喊，軍威不可奪，士氣不可泄！他狂吼一聲，雙斧高舉向著對手劈下，周斗岳后撤兩步拉開距離，手中長矛向敵方當胸刺去。魯進一眼看矛頭離胸口只有一尺距離，左手斧頭揮起用力向外一崩，身形騰挪貼著矛身腳下一轉，右手掄圓一斧砍向周斗岳腦袋。周斗岳心知他想近身肉搏，自己兵器強在長對手勝在短，近戰對己不力！于是就地一滾，雙手掄動長矛向對方小腿橫掃，魯進一旱地撥蔥高高躍起，雙手持斧虎撲劈下，周斗岳手中長矛自下向上挑向對方胸膛，魯進一就等著這一下，居高臨下兩斧發力“當當”兩聲砍在矛頭上，他的板斧乃是鑌鐵所鑄，身硬刃鋒，竟硬生生將矛頭剁歪，周斗岳雙手虎口被震裂，鮮血滲出，他奮盡全力向上硬挑，魯進一使出蠻勁往下狠壓，二人斧頭鎖長矛僵持在一起！
恰在此時，城下云朔侯軍陣中號角吹響戰鼓擂動，一個千人隊向著城西沖了過來，替換先前魯進一的部屬，一次性搭了十架飛梯集中力量開始攻城，顯然是奉命前來支援解救城頭之上的魯進一，此刻整個戰場的目光都匯聚在了邠州城墻西垣之上。此刻，對戰二人鐵斧壓鋼矛，都將搬山移海的力氣使了出來，膠著片刻，但聞“當啷”一聲，周斗岳鋼矛撒手墜地，一方面他的力量終是遜了一籌，另外手掌虎口滲血流在矛桿之上，雙手滑膩握不牢長矛，不得不扔掉丈六點鋼矛，身形扭動從腰間抽出橫刀招架魯進一的雙斧，但刀刃削薄難以硬扛板斧，左支右絀落在下風。魯進一虎嘯連連斧斧帶聲，劈、砍、剁、抹、砸、摟、截，一斧狠過一斧，誓要將周斗岳砍死在腳下。正在危急時刻，便聽邠州主城樓之上有人斷喝一聲：“周校尉速速退下，賊將且吃我一箭！”話音乍落，一枝鑌鐵狼牙箭帶著破空之聲向著魯進一后心射到，魯進一正待一斧劈翻周斗岳，耳朵聽見喊聲腦后聽聞箭聲，本能反應扭身用斧頭拔打箭鏃，“當啷”一聲，這一箭正射在宣花板斧的斧背上，居然迸濺出火星來！足見這一箭之勁力。不容魯進一多想，嗖嗖嗖又是連環三箭，他左拔右擋前閃后避，算是堪堪躲過。魯進一口中哇哇怪叫，“暗箭傷人不是好漢子，有種咱們面對面一刀一斧真槍實戰！”只聽箭樓上那人高聲回應，“吾乃邠州刺史杜文玉麾下趙長纓，你們這些亂臣賊子，謀逆叛亂，擾動社稷，涂炭生靈，挫骨揚灰尚不足惜！還敢和我論什么好壞真假？弓箭手放箭！”他一聲令下，西城頭之上所有持弓的邠州將士紛紛抽弓搭箭對準魯進一就射，可嘆堂堂的河東道游擊將軍魯進一縱使雙斧掄成風車一般也無法擋住四面八方射來的箭雨，剎時間被射成了刺猬一樣！云翼校尉周斗岳此時已雙手纏上布條，緊握一支長槊，沖上前來，一槊扎入魯進一胸膛，雙臂發力將他尸體高高挑起，一邊口中高喊：“讓你們這些亂臣賊子看看造反謀逆的下場！”一邊將尸體狠狠向攻城的士兵頭頂砸下，竟硬生生將一座飛梯連人帶梯砸斷！看到這一幕，守城的邠州將士氣勢高漲無不高聲呼喊：“必勝！”攻城的河東士卒大受打擊情緒頓時低沉。恰在此時，楊爍軍陣鉦鐃之聲大作，士卒見鳴金收兵，三五一個抬架起傷兵敗歸本陣。?
??首日白天攻城受挫之后，云朔侯命令大軍安營扎寨埋鍋造飯，后衛營火長率隊將戰場上的尸骸用板車拖回在山腳下集中挖坑掩埋，軍中醫師為傷員診治傷口包扎敷藥。楊爍在中軍大帳召集眾將官聚餐議事，上上下下三十多名將佐幕僚匯集。云朔侯居中端坐在帥案之上，用短刃割下一塊羊腿肉，蘸上蒜汁，捏了一撮井鹽撒上，一口吞下，狼嚼虎咽之際，開口說道：“日間攻城受挫，大家不必放在心上，勝敗乃兵家常事，咱們吃飽喝足夜戰！”眾將官轟然一聲：“得令！”
??那夜戌時三刻，楊爍大營戰鼓隆隆，火炬油松照徹天際，游擊將軍廖成松率領五千將士大舉攻城。邠州城內則是哀嚎啼哭之聲不絕，只因日間流矢飛芒從天而落，死傷了不少黎民百姓。普通人家承平日久，瞬間天降橫禍，至親骨肉天地兩別，如何能忍耐得住，滿城皆是爺抱孫嚎、女喊娘哭的凄慘之狀。刺史杜文玉正在府衙召集眾將官幕僚商議軍情，忽聽得城墻上牛角號“嗚嗚嗚”吹起，夜幕中隱隱傳來陣陣擂鼓之聲，他一拍案幾霍然立起，喝到：“賊逆夜襲，眾位隨我登城御敵。”
??他們奔到城頭，就見夜幕中一個五千人左右的方陣，左持火把右握鋼刀，向著邠州城攻來。這次廖成松的戰法是集中力量主攻北城門，三個巨型攻城槌被百十號兵卒簇擁著推向城門，兩千弓箭手集中兵力向著城樓齊射，掩護下方的士兵沖擊城門。
杜文玉一聲大喝：“架黑龍噴石脂，趙長纓火箭準備！”隨著他一聲令下，整個邠州城頭人吼馬嘶，將士們迅速行動起來。他們扛著盾牌冒著從天而降的箭雨，將數根長長的碗口粗的牛皮管連接到十個放在高櫸木架子上的大黑瓷缸里，四個團結兵再將牛皮管的另一頭聯通到一只羊皮氣囊之上，這是整張剝好的山羊皮，由老匠人從羊頸部開刀，囫圇剝割后脫毛吹氣，皮胎膨脹后再灌入清油鹽水，隨即將頭尾四肢扎緊，晾曬后即成黃褐色的革囊，當地人將此羊皮革囊十數個捆扎結實，上面鋪墊木板，載人運物漂渡涇河。刺史杜文玉為了守城，靈機一動，派人將此羊皮筏拆開，把一個個革囊肛部與牛皮管聯接，頸部出口則接上一個手臂粗細的竹制噴口，用木板來回擠壓羊皮革囊中后部，從瓷缸流出的石脂漿經牛皮管注入羊皮囊，通過大力擠壓從噴口射出可遠達數十丈。那時那刻，河東道兵卒已將攻城槌推至城門洞口，正準備大力撞門，忽然之間從城頭垛口上伸出五六支黑漆漆的噴管，對著人和器具就是一頓噴射，漫天的黑雨挾著刺鼻的腥味濺射的到處都是，就在攻城士兵愣神的一瞬間，數十枝火箭從天而降，霎那間石脂爆燃，整個邠州北城門外是一片火海，哀嚎聲此起彼伏，宛如人間煉獄！
??城下督戰的廖成松白天已經看到了守城兵士用石脂火燒攻城槌的景象，是已心中已有謀略，他一看此刻黑龍噴脂的方向集中在北城門樓上，于是命令副將王山勇集中六架拋石機，在頂部兜囊中裝滿松子火種鋼釘，瞄準目標測量距離，調校停當一聲令下，士兵用火把點燃兜囊，六顆火球呼嘯著向邠州北城門樓射去，“轟！轟！轟！”“轟轟轟！”三顆火球擊在了城墻之上，三顆火球則降落在了城樓之上，其中一顆竟然直接命中了一個黑瓷大缸，一時間，黑缸內石脂被引燃，發生爆炸，火球中包裹著的鋼釘鐵塊四散迸射，邠州軍士死傷慘重，周斗岳右耳居然被一塊鐵皮削掉，身上幸虧有甲胄防護，否則早被鋼釘射穿。杜文玉身上亦是七八處燒傷，兩個貼身護衛在爆炸時緊緊將他壓在身下，結果雙雙殞命，他顧不上察看傷勢，對著站立的士卒高聲喊到：“用沙袋隔斷石脂，將布衾浸濕覆蓋住瓷缸皮管革囊！快！快！快！”他們在城頭緊急滅火，廖成松卻是不給邠州城任何喘息之機！他令旗揮動，十個攻城槌乘亂又沖了上去，輪番推動猛撞城門，眼見城門就要被撞開！???
??正在這危急時刻，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從邠州城西邊的山坡密林之中突然殺出二百余騎兵馬，他們個個手持長槊，背負弓箭，遠射近搠，將城下的攻城隊伍殺得是七零八落。眨眼功夫沖至城門之下，這些河東道士兵都是步卒，已經激戰半宿，渾身冒火帶傷，又累又乏，遇到這一彪飛騎兵，如何是敵手，瞬間被斬殺的是四散奔逃。
廖成松一看居然還有人敢主動出擊打野戰，怪叫一聲，“跟我殺敵！”提著開山大砍刀率領衛隊就沖了過去！他從高坡上沖下，人急馬快勢若流星，一刀就將對方一名騎士劈成兩半，再借沖力掄起大刀，橫砍豎劈，霎那間殺死了五個來援的騎士。敗逃的河東道士兵夜幕中看到主將如此威猛，殺神一般，復又止住腳步，拿著兵器圍攏上來。廖成松正劈殺的起勁，耳畔忽然響起一聲驚雷，“賊將莫要猖狂，咱來戰你！”順著聲音望去，便見一匹大黑馬駝著一個黑塔一樣的大漢旋風一般疾沖而來。他雙手舉刀摟頭蓋頂便向對方劈下，誰料那人并不招架，手中馬槊直直地向著他胸口捅來！瘳成松一看他這是同歸于盡的拼命架勢，連忙抽刀回來用刀桿向外一繃馬槊的槊頭，刀槊相碰之際，只感覺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涌來，愣是沒有把馬槊繃飛，他驚出一身冷汗，找書苑www.ｚhaoshuyuan.ｃoｍ 連忙在馬鞍上斜身避閃，兩尺長的槊刃從他的脅下劃過，硬生生將明光甲劃破，皮肉翻裂，鮮血泉涌！廖成松疼得是“啊呀！”一聲怪叫，險些從馬上掉了下來，二馬錯鐙之際，只見對方突然從背后抽出一根鐵鞭來，對著他當頭就是一鞭，廖成松絕未想到自己百戰之將居然會在這小小的邠州城下遇到出手如此剛猛反應如此迅捷之人，他避無可避，雙手持刀勉強向上一架，就聽見“當啷！”一聲，鐵鞭正砸在刀桿之上，自己力竭，招架不住，鐵鞭頭順勢向下，狠狠地擊在左肩頭的吞肩獸頭之上，一瞬間，連護甲帶肩骨被擊的粉碎！廖成松再也支撐不住，“啊呦！”一聲掉落馬下。那大漢馬向前沖，順勢刺翻了幾個攻城士卒，勒轉馬頭準備回來一槊搠死廖成松，卻見幾十個護衛跳下馬去將他緊緊護住。原來天闕朝戰法明規，主將陣亡，衛士護衛不力，亦要問罪斬首，是以眾人拼死救助。那黑衣大漢并不慌張，掄開長槊，挑刺搠捅扎劈戳，將河東道士兵殺死一片。眼瞅游擊將軍廖成松就要被格斃當場，他的副將王山勇拍馬殺到，他手持一柄陌刀，一邊砍向黑衣漢一邊大叫，“快救廖將軍回營！”那黑衣漢在馬上穩如泰山，手中馬槊如疾風驟雨一般刺向王山勇，他也是云朔侯麾下有名的猛將，但與這大漢只戰了五個回合，便被他一槊捅下馬來，他臨死前口中高呼，“汝到底是誰？好讓俺死也瞑目！”那人眼望著河東軍隊如潮水一般敗退回楊爍大營，抬起頭凝視著天際的圓月，朗聲說道：“我乃麟游高起，專為殺賊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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