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日,卯時,孔府大門前。
晨光微曦,準備前去誅殺黑燕子的武當派眾人于門前話別。
“朗哥,此行定要多多保重啊。”殷秀兒憂心地望著高坐馬背上的“意中人”,一雙秋水似的眸子盈盈欲滴,仿佛快要哭出來似的。
就像一個送別丈夫的小媳婦。
宋朗清柔聲回道:“秀兒師妹放心,我定會平安歸來。你便待在孔府陪莫師妹好好養傷罷。”
“說起莫師姐,她去哪了呢?”魚朝陽四處張望也沒見人影。
“啊......她,她昨夜沒睡好,一直做著噩夢,方前才安然睡下,我看她睡得正香,就不忍叫醒她。”殷秀兒低頭支支吾吾道,臉色通紅。
能不紅嗎?這可是她第一次撒謊,還是對自己的同門和心上人撒謊。要是被朗哥看出來怎么辦?她還要不要活了?下次再也不答應幫姍姍了,每次都讓自己做這些羞人事情。
殷秀兒心里默默念道。
“嗯,讓師妹多多歇息一會兒也好,畢竟是我累得她患了大病。”宋朗清微嘆說道,他對同門之間的信任度很高,更何況是心思單純的殷秀兒,故不疑有他。
“朗哥!我們不怪你的,姍姍也不曾怪你,莫要往心里去。”殷秀兒急道。
“師妹所言極是,”邱逑裘應道,而后沉聲問道,“不過,我不懂,師兄為何要讓這個該死的小賊同去?一刀砍了豈不更好!?”
宋朗清瞥了一眼自家師弟,又望了望同樣坐在馬背上錦衣華服、面帶“微笑”、一點也看不出來受過折磨虐待的張臨寒,平聲道:“此人丹田已廢,武功盡失,而且被我點穴動彈不得,師弟不用擔心他會影響我等誅賊,我帶他是因為另有用處。”
邱逑裘聽師兄如此解釋心情倒也平復了下來,點點頭。
“對了,師兄,那個姓鄒的家伙呢?”魚朝陽疑惑地問道。
“......”宋朗清微笑神秘,卻沒有回答魚朝陽的問題。
......
南陽城外有山,山名“無根”。
“無根”之名,源于其地勢。
無根山不如華山高聳險峻,不如泰山巍峨雄闊,不如青城山幽,不如峨眉山秀,但山勢錯綜復雜,盤旋綿延,有如迷宮,別說是踏青的游子學徒,便是當地砍柴的樵夫都經常迷路,在深山中仰頭望天,只覺四面八方皆為一相,分不清東西南北。
入山者有如無根浮萍,去無所往,歸無所回,便是一直出不得山。其中老死、餓死者皆有,故此山亦有“邪山”之稱謂。
此時正值正午時分。
無根山山頂的崖邊,有一棵奇形怪狀的梧桐樹。
此樹之奇便奇在它的軀干極歪,仿佛一個正立著的人向身體的左側彎腰彎到足足九十度,按理說長得如此之歪的樹干早應被自身的重量壓到斷裂,但此樹的根扎得極深,死死地咬住山崖,一點不放松。
樹上的枝葉垂下如斜斜地俯視著山下的世間萬物。
一個男人便待在此樹枝頭的末梢。
倘若有人在旁,定會心驚肉跳,因為那個男人仿佛輕若無物地蹲在梧桐樹極柔軟的枝條末梢上隨風搖動,仿佛隨時都會跌落下去;而同樣站在樹枝上的鳥雀好奇地歪著頭看他就好像在看著自己的同伴——為什么你跟我一樣輕卻比我大那么多?
男人一手握著啃了一半的蘋果一手拿著那個被自己的賊徒弟稱作“望遠鏡”的東西。
“嘖嘖嘖,穿的還挺好看。小子山下的日子過得挺舒坦啊。”李三望著山腳,望遠鏡子里的徒弟“鮮衣怒馬”、“氣宇軒昂”,跟穿著道袍的武當眾人“有說有笑”。
一般而言,常人看到自己的愛徒與要來殺自己的人混在一起都會疑心自己是否遭到了背叛,但李三顯然不是常人,他的關注點向來稀奇古怪。
“吃完了,下山咯。”李三瞇著眼睛望著已至無根山山腳的武當眾人,隨手把那個啃得只剩下一個果核的蘋果往天上一拋。
只見他袖袍一振,縱身一躍,從足有千仞之高的山崖跳下!
李三身子懸空須臾,雙臂大張如展翅的雄鷹,隨后雙足便在懸崖上輕點,時而點到突出的怪石增加下落之速度,時而用手勾到懸崖上倔強的寥寥樹枝暫緩迅猛的身形,倘若武當眾此刻稍稍望向山霧中的無根山,便會發現一個黑點在山崖上如輕盈的鳥雀般起落自如、如長臂的靈猿般身手矯捷,須臾便落到了底!
輕如鴻雁,靈如猿猱!
“砰!”
在李三落地后幾秒,蘋果核落地。
......
已至山腳的武當眾人并沒有發現,在離他們幾里地的地方,兩名少女在悄悄地跟著他們。
“姍姍!我們還是回去吧......屆時被朗哥發現我們偷偷跟著他們是要挨罵的啊。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殷秀兒苦著小臉跟閨蜜說道。
“秀兒,這么有趣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因為一點小病就錯過了呢?再說我們出都出來了,哪里還有回去的道理?”莫姍姍一身殷紅勁裝,腰胯斬梅劍,嬌聲嗔道。
“可是你如今傷勢未愈,氣色蒼白,倘若再動武動劍怕是會加重病情啊。”殷秀兒憂慮道。
“那個不打緊!”莫姍姍大氣地揮了揮手,而后神秘兮兮地跟殷秀兒附耳說道,“而且你不是很擔心宋師兄嗎,跟我一起去不就能再見到宋師兄了?要是他到時情況危急受了重傷,你還能幫他一二不是嗎?”
殷秀兒囁嚅著,兩只白玉般的手揪著自己的紫裙,顯然是被莫姍姍說中了心事。
“嘿嘿嘿,秀兒最好了,”莫姍姍嘻笑著,給自家閨蜜一個熊抱。
殷秀兒無奈地點頭應著,就像個乖巧的小媳婦。
莫姍姍瞇起眼睛望著遠方那座蒼翠的大山,嘴上無聲地念著什么。
不想待在無聊的孔府養病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還是因為她想再見見他。
因為她知道,他是必死的,無論是在哪里,武當的人都不會允許他活下去。
她還想在他臨死前看他一眼。
說不上一見鐘情,更談不上一片癡心,她只是想再看看那個險些殺死她、卻又給她講了一晚上故事的少年。
如果不是站在對立的兩面上,我們會不會成為很要好的朋友?
莫姍姍心想道。
但世上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