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眾人徐徐入山,人跡漸少,隱天蔽日的巨木愈發的多了起來,樹蔭下雜草叢生,偶有小獸自叢中竄出,看見這一隊的人馬頓時嚇得跑回了樹叢。
此行僅有五人,宋朗清居首,邱逑裘魚朝陽分立左右,魚負陰和被宋朗清稱作“武極”的神秘少年殿后。
其實倘若不是“蕩魔煉劍”早有規定——不許調動地方官兵插手,宋朗清早就讓孔縣令糾集一批人馬一同上山了。
正午的烈陽被樹蔭遮擋在大山之外,故武當眾倒也不覺得空氣有多灼熱,反倒有幾分游山的愜意。
畢竟無根山山景不錯,行至山腰時,放眼下望,一片蒼翠,其風徐徐,便有林海泛波,鳥雀黠靈;路有野果解渴,亦有奇花可賞,頗為有趣。
但走了大概有一個時辰后,眾人頗覺得有幾分不對勁。
怎么山頂如此之遠?走了一個時辰竟沒有半分靠近山峰的感覺?
此時,處在隊伍尾端的“武極師弟”悄悄地走到了最前端。
“如何,師弟?”宋朗清亦早早感覺不對,輕聲問道。
“師兄,這條路我們先前來過。”武極袖袍一卷,掃盡地上塵土,露出那先前他們走過的腳印,只是那個腳印已然淺了許多。
宋朗清微瞇眼睛,皺眉問道:“有人在算計我們?”
武極搖頭,輕聲說道:“并非人為,乃是此處地勢使然。我先前打聽過,這個無根山并不險峻,也無虎豹蛇蟲,卻少有人敢上山。只因此地極詭,人足留下的痕跡會極快的復原,迷向性極強,無法憑借肉眼走出。”
“可我等先前是一直往望著山頂的方向走去,又怎會迷路?”宋朗清皺眉不解。
“恐怕我們此時所見的山頂并非真正的無根山頂,師兄可曾聽過‘蜃樓’的說法?”武極遙遙望著那一角天空下露出的山巔之景,輕聲說道。
“你的意思是我們此時所看見的景象并非真實,而是‘蜃景’么?”宋朗清若有所思。
“是。”
“該如何破解?”宋朗清問道。
“哈哈哈,只要這樣便好了。”武極拔出太極長劍,自左手割下袖袍一段,而后蒙住雙眼,以劍為拐,一邊探路一邊慢悠悠地走著。
“師兄,我如此往前一直走,你們跟在我身后便好。”武極以劍為拐,走得卻無比自然,仿佛劍隨人走一般。
然而武極行路的正前方卻佇立著一座盤結曲繞彎若虬龍的老槐樹。
“師弟,當心!”宋朗清見武極師弟要撞上大樹,不禁喊道。
但出人意料的,武極徑直“穿”了過去!
“樹內”傳來武極的聲音——“師兄我沒事,你們快跟上罷!”
魚朝陽邱逑裘等人目瞪口呆地見著這一奇景,真是“神妙異常”。
......
月明湖畔,茅草屋旁。
李三悠悠地從湖邊走過,清風微徐,波光粼粼,魚游淺底,垂柳湖心。
有意思的是,李三居然能聞到湖上傳來的皂角味道。
這四年還真是在這湖邊洗了不少衣服啊......李三暗暗想道。
他望著這湖,想起那個他親手帶了四年的孩子,想起他在湖上練習輕功時墜水的狼狽模樣,想起他用石子在水上打出四個旋時的歡快笑臉,想起他喊得那一聲聲師父。
寒兒......今后的路,便要靠你自己一個人走了。
李三罕見地嘆了口氣。
湖邊驟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李三不抬頭也知道是自己那個傻閨女。
“阿爹!師兄回來了!受了很重的傷!”李二氣喘吁吁地喊道。
李三“哦”地一聲表示知道了,然后隨著閨女進了茅草屋。
只見屋內的榻上躺著的正是他的大徒弟鄒星幕。
鄒星幕面色蒼白,直冒冷汗,嘴角掛血,原本瀟灑的白衣上血跡斑斑,虛弱之極。
“師兄......”李二心疼地望著虛弱地師兄,眼淚奪眶而出。
“哭哭啼啼作甚么?”李三有點煩,“又不是死了!”
“阿爹你怎么可以這么說!”李二罕見地怒聲道,“他是你徒弟啊!”
李三心里大怒,他還沒死你就心疼?你老爹我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但他又不好跟女兒解釋此事的原委,便干脆拂袖不理。
“師父......”鄒星幕虛弱地喊道,“師弟......叛變了......”
“什么?”李二吃驚道。
“師弟......盜寶不成,被抓,然后投降了......武當派,還把我貢了出來......現在他們上山來抓師父了。”鄒星幕強忍著胸腹的痛楚哀聲說道,“師父,快逃......”
“怎么會......師弟怎么會叛變的......”李二頗有幾分失魂落魄,喃喃自語道。
“我也想不到師弟竟會做了叛徒......先前逃奔之時聽到他與武當眾人達成了協議......只要能拿到師父的人頭,便可以脫去罪身,去做武當弟子......”鄒星幕說著說著,竟吐出一口發黑淤血,神色愈發衰敗。
李二臉色煞白,雙目失神。
李三皺了皺眉。
“你且好生養養,師弟的事我來處理。”李三對鄒星幕淡淡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然后拉著李二出了屋門。
烈陽當空,李二發現自己阿爹的面容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起來。
“二二,你走后山下去,去找‘老孫頭’。”李三肅容道,不容置疑。
“阿爹......難道師兄說的都是真的......師弟真的背叛了我們......”李二顫抖著聲線,揪著阿爹的衣袖問道。
“別想太多,現在你快點下山去。”李三催道。
“砰!”
山路間傳來一陣陣林倒石碎的可怖聲響。
一棵棵參天的古木倒下,一塊塊堅硬的巨石破碎,一陣陣刀割劍砍的鐵戈聲響,無不昭示著武當眾的到來。
李三望著山路下端已然隱隱可見的人影,面色微變,到底還是讓他們上來了。本以為“蜃景”能拖延一二,卻不曾想那群年輕的武當弟子中竟然有人有如此眼界,知曉如何走出蜃景。
“二二,現在已經來不及解釋了,”李三急聲道,“你快些從后山離開!”
“......嗯!”李二雖然心思良善,卻也不是迂腐矯情之人,自然懂得自己此時應該做些什么——自己武功低微,幫不了阿爹,只會成為累贅,離開此地反倒可以讓阿爹專心對付不請自來的“客人”。
“對了......師兄他......”李二轉身本欲離去,卻忽然想到師兄還臥病床榻,便征詢著望向了阿爹。
李三小刀一般的眉毛挑起,不耐煩道:“你且去問他,愿不愿意與你一同走。”
李二欣喜地點頭答應,腳下生風,頓時跑入了茅屋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