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我的案子?”這回輪到易嵐吃了一驚,身子也坐直了,道:“莫非我們找的,是業內某位前輩不成?”
陳曉慧搖了搖頭。
“那是私家偵探?”
陳曉慧又搖了搖頭。
“不會是你們十九局的人吧?”
“十九局?我倒希望他是,不過這是不可能的,那個人背負的使命太重,就算是十九局也承受不起。”陳曉慧語氣感慨。
“那到底是誰?”易嵐不耐煩了,擺擺手道:“慧姨,您就別彎彎繞繞了,我受不了這套,直說吧,到底是何方神圣,連你們十九局也招惹不起?”
“怎么到你嘴里就成招惹了?”陳曉慧哂然失笑。
“哎,就那個意思。”易嵐不想跟她糾結這個,“您倒是說吧,那人到底什么來頭,能把咱們大半年都一無所獲的案子破了?”
“獵人,一個獵人。”
“獵人?”易嵐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指了指窗外一片深山,再次確認,“山里面打獵的那種?”
陳曉慧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具體背景我不便告知,你姑且就當他是一個獵殺怪物的獵人吧!”
“怪物獵人?”易嵐用古怪的眼神看著陳曉慧,“還有這種獵人?”
“沒有的話,咱們來干什么,游山玩水?”
“呵呵,慧姨真會開玩笑,我還是頭回聽說有怪物獵人這檔子職業。那這怪物獵人跟案子有什么關系?慧姨,你不會是想告訴我,咱們要帶這什么獵人,回局里幫大家伙破案吧?”
易嵐的語氣已經有些不善了,開什么玩笑,折騰了三天,就為了這么一個虛頭巴腦的家伙,上面人腦子怎么想的?
“你錯了。”
陳曉慧轉過頭來,語氣鄭重道:“聽好了,第一,是我們專程請他回去,不是‘帶’,也不能是‘帶’,等下見到他,給我收起你的姿態,否則休怪我沒有提醒你。第二,案子以后是他主導,你們協助他,為他提供一切可能的配合。當然,如果這趟順利的話。”陳曉慧似乎對這趟行程都沒有多大信心。
易嵐卻是聽到了另外一層意思,像被開水燙到的貓兒,一下驚得跳起,叫道:“什么,要我們配合他?!開什么玩笑,這么大的案子,幾十條人命,讓一個什么都不懂的獵人來主導?不行,我不同意!”
“停車,回去!”
易嵐說罷,狠狠踹了一腳前面的駕駛座。
開著的漢子正是她屬下,名叫張興,是個黑臉漢子,被易嵐踹得一身悶哼,立即剎車。
不過他并沒有調頭,而是扭頭看了看陳曉慧,見陳曉慧沒有發話,他立馬向易嵐擠了擠眼色。
這一行人雖是易嵐的手下,但此行的指揮中樞還是陳曉慧,出發前,上面再三交代,不管出現什么情況,一切聽從陳曉慧指揮。
不管什么情況,自然也包括了眼前的情況,張興還是拎得清的。
“繼續開。”
陳曉慧淡淡說了一句,張興不敢抗命,油門又緩緩踩下了,還不忘再向易嵐遞了個顏色,示意這火爆的隊長不要亂來。
開什么玩笑,你這新晉隊長的屁股還沒坐熱呢,就算背景再硬,也不能這么跟上頭對著干啊,何況這個上頭的來歷比你還不簡單。
車隊騷動了片刻,又恢復速度。
易嵐坐在車內,一聲不吭。
她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言語有些不妥,越級發號施令又算是怎么回事,陳曉慧還坐在旁邊呢?可確實是被陳曉慧的話刺激了,旁人沒有經歷過她這半年,是無法理解陳曉慧的話對她的打擊有多大的。
不過,逾越了畢竟逾越了,應該道歉,可繃了繃嘴唇,一句道歉的話最后硬是沒憋出來。
不是易嵐不想道歉,而是陳曉慧話里傳遞的信息,讓她接受不了。什么叫讓他們配合?整個專案組,尤其是他們這支特警隊,忙活了大半年,為的是什么,不就是為了最后擒拿真兇,繩之以法的榮耀嗎?就這么拱手讓出去,讓他們去配合別人,還是一個什么不清不楚的獵人,讓他們情何以堪。易嵐第一反應,便是組織上不認可他們,等不及了,才讓她反應如此激烈。
一陣沉默后,還是陳曉慧先開口:“你覺得,這是一起兇殺案?”
易嵐一怔,難道不是嗎?
“受害者、作案動機、作案工具、作案地點、作案時間,毫無規律可言,毫無邏輯可言,有這樣的兇殺案嗎?”
案子是復雜不錯,不然也不會投入這么多人力、物力、財力,一點頭緒都沒有,但幾十個受害者也真實存在,不是兇殺案,又是什么?
“先前有些秘密不方便告訴你,既然這趟點了你過來,就是讓你參與其中。你再想想想,整個案件有什么異常?”陳曉慧循循善誘道。
有什么異常?異常多了去了!簡直不知道從哪說起!
心里雖這么抱怨,但易嵐還是將案件從腦中快速過了一遍。
這案子說來也簡單,畢竟在整個業內,也算是一樁奇案了,其中細節,如數家珍,娓娓道來:
案件起于1992年的秋天。
某日凌晨,海東市的警局門口,突然出現一個死人。死者是一名普通的市民,從死前跡象看,應該是不久前身負重傷,一路爬到警局門口,想要求救,可惜半路就已經斷氣了。
詭異的是,死者體邊沒有一點傷口,也沒發現中毒的跡象,但整個口腔和喉嚨卻是血糊糊的,像是死前被什么利器捅進嘴里,攪碎了氣管而死。
人死在警局門口,這件事引起了部里一陣轟動,上頭十分重視,局里也快速立案了。可才立案的第二天,立馬又在另外一個地方,發現了一具死因相同的尸體。
一樣的,也是被攪碎了氣管,氣絕而亡。
更詭異的還在后面,半年時間內,海東市的各個地方,不間斷地出現了死因相同的受害者。截止道昨天,已經確認死亡的,就多達89人。相當于每隔2天就要死一人,影響之惡劣,令人發指。
這還不算失蹤人數,光局里有報案的失蹤人口,就有400多人,還不算沒報案的。以當前的人口追蹤和統計技術,不在案的失蹤人數,只怕上千人。
這簡直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兇殺案和失蹤案。
關鍵是,局里立案了大半年,一點頭緒都沒有。
除了知道受害者的死因,正如陳曉慧所說,這些受害者的背景關系、性別分布、職業分布、年齡分布,毫無規律可言,兇手就像是隨機殺人一樣,四處亂咬。作案動機、作案時間、作案地點,毫無突破口。甚至還在同一時間內,出現了多個受害者的情況,讓案件從個人作案,推向團伙作案的嫌疑,一下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
案子大概是這么個情況。
要說有什么異常,確實多了去了,易嵐想了想,不知道陳曉慧話里的意思,硬著脖子回道:“不知陳主任有什么高見?”
“陳主任……”陳曉慧呵呵一笑,從這細微的稱呼變化里,感受到了易嵐心中的不耐情緒,倒也不溫不慍,指著窗外,徐徐道:“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你說,想要獵殺一只山中的獵物,是我們更專業,還是山中的獵人更專業?”
又來了,易嵐受不了這種說話的方式,冷哼一聲,撇嘴道:“至少我不認為,一個獵人破案,能比我們專業到哪里去。”
“是啊。”陳曉慧忽轉頭來,冷冷盯著她,“可如果這些兇殺案,不是人為的呢?”
轟!
汽車陡然一剎,易嵐險些一頭撞到前座靠背上,心中驚濤駭浪,被這汽車臨時剎著的一腳,陡然拉起。
“到……到了。”
前面的張興小聲冒了一句,語氣有些虛,眼神還在后視鏡上偷偷瞟了陳曉慧一眼。
方才的對話他也聽到了,心中震驚無比,下意識就踩了剎車。
不過,確實也到了——前面沒路了,只有一面高聳的絕壁,幾輛悍馬車正停在下方空地上。
陳曉慧理了理頭發,哐當一聲,推門而出。
待走遠了一些,張興正想開口詢問,一句“易隊”還沒出口,背后又是一震,易嵐已經狠狠踹了他一個悶哼,摔門而出。
待易嵐也走遠了,張興趕緊撫著胸口喘氣,臉更黑了,心有余悸道:“我的天吶,他們剛才都聊了什么,我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躲在里面練剎車嗎,還不滾出來!”易嵐在遠處怒罵一聲。
“來,來了。”張興趕緊溜出。
……
眾人站在石壁下,抬頭望去,只見石壁陡峭如劍,藤蔓倒掛,偶有山風吹過,掀起一陣綠濤翻涌,絕壁高處的位置上,一個幽閉的洞口若隱若現。
“找到了,就在上面!”
上方便是村民所說的山洞。很容易辨認,洞口的藤蔓,有人為動過的痕跡,應該是住過人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有人會住在這么高的石洞里,但地方應該是沒錯了。
陳曉慧也露出了罕見的笑容,這一路尋來,確實不容易,終于找到了。
“小嵐,你跟我上去。”陳曉慧招呼易嵐道。
“上去?我們倆?”易嵐一愣,這可是九十度的峭壁,不是什么土坡,二十多層樓的高度,怎么上去?
當然,她是有辦法上去不錯,畢竟以前在軍校受過這方面的特許。但陳曉慧是文職人員,萬一有個什么閃失,她沒法向上面交代。
“陳主任,這種粗活,還是交給我們吧,畢竟是我們協助您。”協助兩字,用了重音,顯然是另有所指。
說罷,易嵐立即招呼一聲,張興和另外一名特警馬上取出備好的鉤槍,對準洞口,簌簌兩槍,射出兩條拇指粗的鉤鎖。幾十米長的攀繩,自上而下垂掛下來,一路垂落到地面。
易嵐上前扯了扯攀繩,確認安全,正要起身登上,一只女人的手臂率先搶過她手中的繩子,正是陳曉慧。
此時的陳曉慧,已經挽起了袖管和褲腿,灰色西裝扎在腰間,頭發盤起,背上還背著一個鋁制的公文箱,一改之前的文素模樣。
緊接著,三步并做兩步,一陣助跑,陳曉慧突然躍起,像猿猴一般,快速向上攀去,動作一氣呵成,哪是什么生手?
易嵐剛開始還想看陳曉慧笑話,看到后面,嘴角一陣抽搐,不禁猜測,這陳曉慧難道也是軍校出身,否則怎會有這么熟練的身手?
招呼兩聲,易嵐也攀了上去,讓幾名隊員守在下方,以防陳曉慧不慎落下,可以及時接住。
但她畢竟多慮了,陳曉慧動作嫻熟,幾分鐘時間就爬到了洞口。
不到片刻,易嵐也翻身上來,眼神不由多打量了陳曉慧幾眼。不得不說,在陳曉慧這個年紀,身材和體力保養得像她這樣的很少,一口氣爬上來,竟然都不帶喘的。
陳曉慧沒看她,而是換了一副肅穆的神情,站在山洞前,高聲道:“范先生,我是陳曉慧,突然到訪,冒昧打擾!”
洞里沒有任何回應,陳曉慧又道:“國安十九局的陳曉慧,牛局長的老部下,范先生,您在里面嗎?”
話音落下許久,洞里還是沒有任何反應,易嵐突然道:“陳主任,洞里可能沒人。”
陳曉慧默了默,擔心的就是這個,連忙上前撥開青藤,三丈見方的石洞顯露在兩人面前,一覽無遺。
石洞是天然形成的,地方不大。
地上鋪著一張棕色的獸皮毯子,對面是一堆熄滅的篝火,邊上散落著幾個空瓶子,像是調味罐,已經空了。
除此之外,再無它物,簡單得不能再簡單。
易嵐上前去,伸手在篝火堆里探了探,迅速做出判斷:“炭火有余溫,是昨晚的,人應該走了。深山老林,不好找。”
說罷,抬頭看了看陳曉慧,那意思是根本不想再陪她折騰了。不過她說了不算,這一行人最后還是要聽陳曉慧的命令。
“人沒走。”
陳曉慧沒理會她,徑直走到石洞底部,借著光,盯著一處凹進去的石槽,神情有些動容,身子甚至激動地顫了一下。
石槽邊上的鑿痕粗糙,應該是人為臨時鑿出來,中間擺著一塊巴掌大的黑炭物,長方形,材質似石似鐵,有點像祭拜用的靈位。
確實像是靈位,因為在黑炭物前面,還插著三支香火,只是余灰已經燃盡了,只剩光禿禿的柄子。
可奇怪的是,這“靈位”上面沒有任何名字,也不知祭拜的是誰,只有無數斜來斜去的橫線,像用刀子劃刻上去的,每一道都下刀很用力,刻得觸目驚心。
易嵐掃了一眼,只覺得密密麻麻,數不清有多少,看得頭暈腦脹,甚至有些胸悶,仿佛這面靈位要壓在她身上一樣,沉重得說不出話來。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詭異了!
再看陳曉慧,似乎已經習慣了,而且早有準備:取下身上的公文箱,打開,取出三支香火,點上,然后畢恭畢敬地插在“靈位”面前,再退回原地,右手緩緩抬起,鄭重敬了一個軍禮。
看著陳曉慧標準的軍禮,易嵐有些發怔。
什么情況,靈位?香火?軍禮?這畫風怎么這么古怪?
而且,陳曉慧似乎早就知道這里會有個靈位,一開始就備了香火過來,這靈位究竟祭奠的誰,值得她如此禮遇?
“陳主任,您這是?”
“一百三十九道刻線,一百三十九位傳人,可憐青山無名骨,一朝功名幾人知。”
陳曉慧喃喃自語,沒有回答她,反倒叮囑道:“這人性格有些古怪,等下你見到他,不要多問,不要多說,一切聽我安排。當然,可能會讓你受點委屈,但任務需要,你就暫且忍耐下。回去之后,我會向上面為你表功。”
“委屈,什么委屈?”易嵐本能地有些警惕,主要是陳曉慧的身份特殊,這種人說是委屈,那可能是真的委屈,讓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點小挫折,算不上什么。記住,不管發生什么,一切都以配合我完成任務為重,個人榮辱都是其次,這是命令,聽懂了嗎?”陳曉慧的語氣不容質疑。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易嵐哪能不知輕重,就算不了解情況,此時也只能一口答應下來。
“明白了。”
說罷,易嵐環顧山洞,忽看到一根光禿禿的樹枝,橫插在石壁上,顯得十分突兀,正要上去查看,下方突然傳來一陣驚叫:
“小心,有動靜!”
“是熊,好大一只熊!”
“怎么會這么大?!”
“快,快,全體戒備!”
緊接著,咔咔咔,是一陣槍栓上膛的聲音!
易嵐和陳曉慧大吃一驚,立即沖到洞口的位置,向下一看,登時瞳孔縮緊!
只見下方空地邊緣的密林里,探出一個車輪大小的野獸頭顱,利齒交錯,白花花的口涎流到地上,一雙拳頭大的眼睛,兇光畢露,赫然就是一顆棕色的熊頭!
咚,咚,隨著棕熊的身子緩緩帶出,眾人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這棕熊的體型太大了,簡直堪比一輛悍馬車,不,只怕比悍馬車還大,因為熊科動物是可以站直起立的,以這頭熊的體型,要是站起來,只怕有近十米的高度!
這種行走的肉山,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尤其是那顆低垂的熊頭,半個車頭大小,仿佛一張口,就能吞下半個成年人!
太大了!
所有人的腦子都是這個想法。把動物園里的北極熊拉出來,放在在這只棕熊旁邊,就好比,一只猴子站在一個成年壯漢旁邊一樣。其體型之大,可想而知。
咚,咚,咚。
棕熊步步前進,踏得地面微微顫動,伴著那龐然身軀,一個個腳步聲像一把巨錘,狠狠撞擊在眾人的耳膜上。
“快,全體瞄準!”
上方的易嵐也緊張了,一聲喝令,下面九名特警刷刷舉槍,九桿黑黝黝的槍口立即對準棕熊,只待第二聲命令,就能將對方打成肉泥。
開玩笑,要是讓這種體型的棕熊近身,誰擋得住?
但開槍的命令還是沒有下下去,易嵐扭頭看著陳曉慧,這支隊伍的最終命令權還是在陳曉慧身上,這種關鍵時刻,她不好替陳曉慧決斷。
當然,她其實也早就做好了臨時決斷的準備,畢竟不能拿弟兄們的性命開玩笑。棕熊靠近后,易嵐一眼就測算了安全距離,只要棕熊越過安全線,不等陳曉慧發號施令,她也只能再次逾越了。
陳曉慧果然沒有下令,而是盯著下方靠近的棕熊,眉頭一挑,若有所思。
“陳主任,您還在等什么?”易嵐催促道。
陳曉慧還是沒有下令。
咚,咚,咚。
棕熊搖頭晃腦地,距離更近了,幾乎壓著易嵐劃定的安全線過來,下一步,只要一個撲擊,就能咬上眾人。
“易隊?!”一名特警也忍不住開口了,實在是距離太近,已經產生性命威脅。
“開槍,驅逐!”
易嵐一聲喝令,但還是因為摸不清陳曉慧的態度,命令有所保留。
九命特警立即會意,幾乎在同一時間射擊,但子彈都稍微偏了一些,避開棕熊的要害位置,射向其體表。這樣一來,既能讓棕熊吃痛,又不會直接擊殺。
噗噗噗,一陣射擊之后,棕熊的身軀被子彈打得接連顫動,體表隱隱有血花濺出。
連續射擊了兩陣,開始有人發現不對了,接著槍聲稀稀拉拉下來,眾人紛紛停止了射擊。
“什么情況,這熊不知道痛嗎?這樣都不躲?”
“打了這么多槍了,一點叫聲都沒有,什么情況?”
“等等,它怎么站住不動了!”
眾人有點摸不到頭腦,不敢松懈,實在這熊的表現太古怪了,連子彈都不怕。
易嵐臉上也滿是古怪的表情,她又看了陳曉慧一眼,發現后者跟她一樣,也是一臉狐疑。
“不對,我想起來了,這是那頭殺人熊!”一名特警突然大叫。
“殺人熊?黃山景區?!”
竟這么一提醒,其他人也想起了。
黃山風景區最近出了一頭殺人熊,惡名遠揚,眾人一路來也風聞了不少。
三月前,景區里突然出現野獸襲殺游客的事件,前前后后,共有十幾人遇難。因為黃山景區范圍極大,攝像頭沒法全域覆蓋,當地部門查了很久都沒線索,后來還是從一幸存者口中,得知是一頭成年棕熊所為。
之后,當地部門組織了村民進山搜查,找了幾次,一無所獲,還以為棕熊轉移了,誰想竟出現在這里。
從了解的一些特征來看,應該是眼前這頭棕熊無疑了。主要是傳言中的棕熊體型太大,讓人想忘記都難。
“大家伙小心,這頭熊可不是簡單,聽說之前進山的十幾個村民,都被這頭熊咬死了,現場還有火藥的痕跡,都是村里的土槍,可見這頭熊沒那么好對付。”一名特警提醒道。
眾人也意識到了,步槍可不比村里的土桿子,火力壓根不在一個檔次上,這樣都沒見棕熊吃痛,這家伙難道是鐵板長大的不成?
“瞄準頭部!”
易嵐一聲令下,所有人立即調整槍口,正準備開槍,陳曉慧卻開口了。
“等下,別開槍。”
“陳主任,你知道你的命令意味著什么嗎?”易嵐急了。
“我說了,誰都不許開槍。”陳曉慧一字一句道,語氣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也沒去看易嵐,目光反倒饒有興致地盯著下方那頭棕熊,嘴角淺淺勾起,似乎看出了一點名堂。
說來也奇怪,陳曉慧說完之后,那頭棕熊也靜止不動了,就這么站著,頭顱低垂,與眾人對峙。
過了片刻,也不見棕熊有進攻的意思,眾人正納悶,突然眼前一晃,如山般的體型,直接撲通一聲,側滑倒地!
地面重重晃了一下,眾人的視野里,出現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影,突兀兀的,站在棕熊原先的位置之下!
野人!
這是眾人的第一印象。
確實像個野人,濃密的胡須,邋遢的頭發,遮了大半張面,看不到面容。全身也是袒胸赤腳,幾乎是**著的,臟兮兮的,只披著一件獸皮遮羞,不是野人是什么?
更惹眼的,是這野人身后背著的彎形武器,半個人長短,也用黑獸皮裹得嚴嚴實實的,胸前拉一條皮帶系住,像背著一根棍子。
就這么突然地、毫無征兆地出現在眾人面前,所有人都傻眼了。看了看野人,再看看地上的棕熊,一個個瞠目結舌,隱隱猜到了什么,但又覺得匪夷所思。
“怎么回事,難道那頭熊已經死了嗎?”
“不是已經,是早就死了……”
“我說呢,被子彈打中了還不跑,真是活見鬼了。”
“這家伙才是活見鬼。你說那頭熊怎么死的,不會是這家伙殺的吧?”
“開什么玩笑,你看他身上有槍嗎?”
“沒槍就殺不死了?那你說說,他怎么把這頭熊抗過來的?”
“……”
眾人一陣嘀咕,都想通了關鍵處,一個個都像看怪物般看著這個野人,手里的步槍沒有一人放下,都保持著原先的瞄準姿勢,仿佛眼前這個野人,比剛才的那頭棕熊還要可怕。
野人似乎怔了一下,沒想到會有這么多人,目光掃了眾人一眼,不認識。又抬頭看了看石壁洞口方向,見到陳曉慧的身影,目光一頓,明白了,也不說話,筆直朝石壁走去。
方一靠近,一群特警幾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倒不是膽怯,而是出于一種職業的警惕感。眾人潛意識里就覺得這野人極具威脅,手中槍支也一直沒敢放下。
不過,面對一個野人,總比面對一只無法溝通的野獸要強。眾人心中如是想。
可當野人靠近時,眾人無不心弦一緊!
煞氣!
好濃的煞氣!
仿佛一頭兇神惡煞靠近一般,一股蠻野至極的氣息撲面而來。特警一個個屏息凝神,緊張得每個毛孔都閉合了,身子一動也不敢動,只有眼珠隨著野人的步伐,緩緩轉著。
所有人心中同時冒出一個古怪的想法,那就是:只要自己稍有一點動作,身邊的這個野人,就會猛地撲上來,朝你大咬一口!
這種感覺畢生難忘,就像身邊走過的,壓根不是一個人類,而是一頭猛虎,一條巨蟒,又或者是一只惡龍,隨時能暴起,隨時要嘶吼!
野蠻,莽荒,暴力!
不像人,更像是一頭怪獸!
野人終于止步了,停在石壁下。
抬頭,屈膝一躍,突然唆的一聲,一下跳上半空。緊接著伸手一抓,像壁虎一般吸附在石壁上,腳上又是一蹬,再一抓,有如猿猴,三兩下就爬上了洞口。
這速度,看得下面一幫人嘴角直抽,這家伙,果然是怪物!
“媽的,嚇死老子了,剛才差點就開槍了!”張興撫著胸口,心有余悸,趕緊跟著眾人去圍觀棕熊。
畢竟沒見過這么大的,留了幾人警戒,其他特警輪番上前查看。
像看怪物一樣,一個個先是好奇,然后越看越是心驚。
確信了,除了子彈打的,棕熊身上沒有其他傷口,也就是說,這頭熊,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這片肋骨都斷了,是用拳頭打的,朝這里,這么一下。”一名老練的特警還還原出出拳的位置和方向,給眾人講解。
“變態!”
一個個聽完,像看怪物般,扭頭看著洞口方向。張興心中更是暗罵,這哪是什么怪物獵人,就是個怪物!
石壁上方。
“范先生,好久不見。”陳曉慧站在洞口,一臉笑意,向野人伸出手去。
野人嗯了一聲,算是打了招呼,也不管對方有沒聽清,徑直走進洞內。
陳曉慧收回空蕩蕩的手臂,笑了笑,不以為意,也跟著進去。
這一幕倒看得易嵐有些愣眼,怎么回事,陳曉慧不是說跟這人認識了很多年了嗎?怎么,難道兩人關系不好?
借著這個照面,易嵐也將眼前這野人看清了,不得不說,就一個字:臟。
是真的臟,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是干凈的,臟到看不出全貌,也不知在山里待了多少年了。
另一個感覺,就是這個人好蠻!
這種蠻,是從異性角度說的,跟張興等人感受到的野蠻不同,是那種雄性荷爾蒙的強烈視覺沖擊,讓即便在軍中久混的易嵐,也立馬在見面的一瞬間,意識到自己女性的身份,仿佛這人身上就刻了兩字:雄性,公的!
刀削斧鑿的身材,濃烈的血腥味,更加劇了這種感受。
說實話,易嵐很不喜歡這種感受,女性在軍中本就不太占優勢,尤其她是當上隊長之后,更在刻意淡化這一點,為的就是不讓手下的弟兄們拿她當女人。如今一個照面,雌雄立分,心中總是不太舒服的。但這種雄性的強烈刺激,又讓她有一種本能的異樣感覺,沒經歷過,說不清道不明,不知道是什么,不像是厭惡,更像是刺激。
帶著這種異樣的心思,易嵐也跟著進去了。
方一進洞,野人立即注意到“靈位”面前新添的三支香火,忽地一愣,回頭看了陳曉慧一眼,后者點點頭,報以微笑。
野人沒說什么,站在靈位面前,盯著那一道道刺目的劃痕,似乎在沉思著什么,沒有說話。
陳曉慧則在一旁站著,也沒有開口。
兩人就這么靜默了片刻,好像在等著什么。
正好奇著,易嵐突然聽到外面一陣撲哧撲哧的聲音。緊接著,就見一道紅色的影子,撲的一下,飛進洞內,分明是一只鳥兒。
顯然對這里很熟悉,這鳥兒一進山洞,就落在易嵐先前發現的那根枝頭上,只是因為身軀太胖,壓得枝頭顫巍巍,幾欲要折斷。
看清了,真是一只胖鳥兒。
沒錯,渾身羽毛通紅的那種,頭頂還有一坨紅嘟嘟的肉冠,垂到一側,跟坨劉海似的。模樣似雞非雞,似鳥非鳥,比普通的鳥兒胖上一圈。
這鳥的羽毛鮮亮通紅,像團火,站在枝頭,就像一根火把插在墻上,就差沒燒起來。
更奇怪的是,胖鳥兒只有一條腿,又細又短的單腿支持著圓滾如球的體型,就跟一個紅色瓜錘一般,隨手可以輪起來砸。
易嵐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鳥兒,禁不住多看了兩眼,卻發現那“胖鳥兒”也在看她,小腦袋時不時左歪一下,右歪一下,頭上的肥肉冠從腦袋的一側滑到另一側,然后又滑回來,像在甩劉海,十分滑稽。
一人一鳥就這樣對視了一會,胖鳥兒的肉冠左甩右甩,看得易嵐一愣一愣的。
“咳咳,八爺,您就別逗她了。”
陳曉慧咳了兩聲,然后上前去,向那只“胖鳥兒”微微欠身,拱手道:“八爺,好久不見。”
八爺?巴爺?
易嵐面色古怪,心想這莫不是一只巴哥?
只見那胖鳥兒腦袋一溜,瞟向陳曉慧,陰陽怪氣道:“喲,稀客,稀客。怎么著,又有麻煩了?”
“八爺真會說笑,沒麻煩就不能找您嗎?”
胖鳥兒冷嗤一聲,“沒事少來煩我,我對你們這些不長毛的沒興趣。”
“八爺英明。不瞞您說,確實是有一點小事。”陳曉慧話鋒一轉,道:“是一樁百年難遇的奇案,八爺想不想聽下?”
“不想,我管你幾百年,我就問你,錢帶夠了嗎?”
“當然,一分不少。”
“你確定夠了?”胖鳥兒雙翅一插腰間,道:“我告訴你,現在行情漲了,你們十九局這些鐵公雞,別他鳥的又想來白嫖!”
這話說得難聽,陳曉慧臉色僵了一下,不過顯然早有應經驗,臉色又一改,恢復如常。
“八爺,這帽子可不能亂扣,什么叫白嫖,十九局什么時候少了您的錢了?”
“什么時候?我看每次都是!”胖鳥兒冷哼一聲,指著對方鼻子就罵,“我問你,上回那么危險,才給一千萬,你們牛鼻子搞什么,打發叫花鳥嗎?這不是白嫖是什么!”
聽出來了,這就是來要債的。陳曉慧眼簾低垂,不為所動,“八爺,一千萬不少了,夠普通人過好幾輩子,至少我這輩子是賺不到這么多錢。”
“你什么東西,能跟你鳥爺比嗎?”胖鳥兒的翅膀越伸越長,就差戳在陳曉慧的鼻梁上了,“回去告訴你們牛鼻子,下次最好別讓你鳥爺遇上,不然把他啄成禿子,戴幾個鐵盔都不頂用!”
“是,是,一定帶到。”陳曉慧始終面帶笑意,不論胖鳥兒怎么罵她,都是這副不慍不火的恭敬姿態。
只是這番對話,把易嵐聽得一愣一愣的,像看妖怪一樣,盯著那只鳥兒。
一旁的野人已經夠古怪了,這只鳥兒簡直就是妖孽。
這字正腔圓的口吻,這罵人的潑辣樣,哪是什么巴哥,說是四方城里的老大爺轉世,她都信。
可對方分明就是一只鳥兒,有這么妖的鳥嗎?再看陳曉慧的態度,似乎對這只胖鳥兒,比對野人還恭敬。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想著,胖鳥兒又開口了:
“對了,不是空手來的吧?”
這句話說得有些底氣不足,連易嵐都聽出來了。果不其然,說這話的時候,胖鳥兒的眼珠子明顯偷偷瞅了野人一眼,見其沒有反應,這才又昂首,恢復頤指氣使的模樣。
“帶了,規矩不能少。”
陳曉慧笑了笑,似乎早就等著這一刻,彎腰打開地上鋁制公文箱,從中取出一瓶瓷白的酒瓶子,瓶子表面,貼著一張紅紙,上書“茅臺”二字。
就連專用的白酒杯子也帶了,明顯是提前備好的。
嘩啦啦倒出一股清流,山洞內立即酒香彌漫。
胖鳥兒的眼神都看直了,嘴中不時砸吧砸吧,咽著口水道:“是52度的飛天嗎,快快快,給我聞聞!”
“八爺的最愛,不敢忘。”
陳曉慧恭維一聲,將酒杯緩緩遞上,胖鳥兒已經迫不及待,紅喙一啄,穩穩叼住瓶蓋,然后一仰頭,咻的一聲,一飲而盡。
“啊,香,真香!”
陳曉慧微微一笑,又倒滿一杯,恭敬奉上。
接連喝了三杯,胖鳥兒直呼過癮。
一旁的易嵐正看得瞠目結舌,陳曉慧突然將酒瓶子遞給了她,轉身又從公文箱里,取出一包已經拆好的軟中華,又取出一盒火柴,嘩地一下點燃。
“八爺,請。”
一支煙又恭恭敬敬遞上。
“嗯,不錯,不錯,知道你八爺抽軟不抽硬。”
胖鳥兒點頭贊許,也不多說,叼住軟中華,猛地吸了幾口,然后一仰頭,雙眼微瞇,嘴里吐出一圈圈白煙。那享受的神態,像極了一個多年老煙民。
“喲,舒服,舒服。還是年紀大的女人會伺候鳥。”
胖鳥兒叼著煙,一臉享受。
捧著酒瓶,站在一旁的易嵐,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這鳥能說會道,已經夠讓她吃驚了,這又抽煙又喝酒的算是怎么回事,那一副市儈模樣,還是一只鳥嗎?
再看陳曉慧,似乎早就習以為常,估計以前沒少伺候這只鳥兒,否則不會專程摸著它的喜好下手。
這個世界怎么了,易嵐有點眩暈。自從進入這片山谷,稀奇古怪的事情就接二連三發生,讓她一度懷疑,自己生活的世界,和這些人生活的世界,是不是同一個地方。
好在終于消停了,陳曉慧給胖鳥兒遞完煙之后,便站在一旁不說話,不管胖鳥兒怎么調侃她,也只是笑笑不語,目光一直落在中間野人身上。
過了一會,野人也終于動了。
他將靈位取下,包進一張漆黑的獸皮中,小心收了起來,然后轉身看著陳曉慧,道:“說吧,找我什么事?”
不是錯覺,明顯感覺野人對陳曉慧的態度好轉了許多,沒先前那么冷漠了。易嵐不禁看了一眼那鳥兒嘴上的軟中華,終于明白陳曉慧為什么要費盡心機伺候它,敢情這位才是目的。
這倒是易嵐想多了,讓野人態度轉變的關鍵,其實是那三支香火,只是其中意味,不足為外人道。
說白了也簡單,這一脈傳人,每代人都背負著沉重的使命,面前這位也不例外。
但三年前,對方突然宣布,他這一代,正式收山了,要去完成一件重大的事。其他一切事務,等他回來了再說。至于那是件什么事,這個說來話長,總之,那是每一代傳人都要拼命去嘗試的事情,盡管最后都以失敗而告終。但不管怎么樣,在完成那件事之前,對方是不會輕易接受任何任務的。
但陳曉慧不僅找上門來,還點了香火,分明是想通過這靈位,提醒對方身上背負的使命。而她陳曉慧正是帶著十九局的背景而來,無事不登三寶殿,對方多少會因著她的身份,聽她一說。
這就夠了。
有開口的機會,就有成功的可能。
跟眼前這位,沒必要彎彎繞繞,陳曉慧直接開門見山道:“確實出了點事,有點棘手,局里想請您出山,幫忙看下。”
說罷,陳曉慧蹲下來,在公文箱的頂部暗格,抽出了一個文件袋。
文件袋打開,是一個透明的薄狀物,用兩張玻璃夾片夾著的一張皮,攤開著,有半個手掌大小,淡黃色,邊角有些泛褐色。
人皮!
易嵐頭皮發麻,她一眼就認了出來,這是一張人皮!
警隊待久了,這膚色、紋路,看一眼就知道人皮。
而且,這玻璃夾片中的人皮,應該是經藥水處理過,只是用量極少,導致防腐不足,邊角已經有發黑發褐的跡象。
通常情況下,只有出于特定的目的,才會這樣處理,例如給警犬用于尋味的“味引子”,為了避免酒精藥味過重,誤導警犬,會減少一定劑量,但也會因此犧牲防腐性,縮短證物的保存時間。像眼前這個程度的劑量,最多只能保存一周。
這張人皮易嵐也見過,是案子的關鍵證據之一,只是后來十九局插手之后,就被陳曉慧帶走了,不知什么時候做了這般處理,還帶到這里來。
“范先生,請過目。”
陳曉慧將玻璃夾片雙手奉上,野人遲疑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舉在身前看了片刻,道:“是人皮,有啃咬的痕跡,像是嚙齒動物所為,有可能是老鼠或者兔子之類的,沒有看到現場,不好說。”
“范先生高見,辛博士對比過了,是老鼠的咬痕。”陳曉慧補充道,沒說的是,辛博士是在顯微鏡下研究了一個小時,才得出了這個結論。
“老鼠……”一旁的易嵐卻是神經一繃,聯想到之前陳曉慧對這個案件的懷疑,一顆心不由懸起,難道真如陳曉慧所說,這案子有什么非人的詭異之處?
“是像老鼠,但好像又比普通老鼠的牙齒要尖利一些。”胖鳥兒也湊過頭來,插了一句。
野人點點頭,表示認同,然后用指甲輕輕撬開玻璃夾片,讓藥液中的人皮,徹底暴露在空氣中。
藥液里有酒精成分,很快揮發出一股消毒水的味道。野人還用手掌扇了扇,加快其揮發。
很快,一張鄒巴巴的人皮,展現在三人眼前。這樣一來,這證據算是徹底廢了。
又見野人湊近鼻子,輕輕聞了一下,道:“有很淡的妖氣,但應該不是它。”
聽到前面半句話,陳曉慧心里就有數了,這一趟沒有白跑,如實道:“從作案手段看,確實不像它的風格。”
“既然如此,我接不了。”野人道。
說罷,玻璃夾片又遞給陳曉慧。
陳曉慧沒有接,話題引到了這里,怎會輕易放棄,“范先生,這次的案子不一樣,影響極其惡劣,已經驚動四方城里的那位,希望您能考慮下,條件都好談。”
“我說了,不接。”野人也沒跟她客氣,隨手一丟,玻璃夾片甩向一旁的易嵐,應該是把她當成陳曉慧的助理了。
丟的太突然了,饒是易嵐身手敏捷,也險些被弄得個措手不及,辛虧出手及時。
陳曉慧卻仍不放棄,又道:“范先生,實不相瞞,這趟過來,牛局長給了我充分的授權,只要在他的權限范圍內,條件您盡管提,我們都會盡力滿足。”
“沒興趣,你們走吧。”野人索性雙目一閉,直接不理她,這是要送客了。
“范先生,我知道您之前有言在先,但這次的案子確實不一樣,事關上千條人命,還希望您能出手相助。我可以向您保證,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會再來麻煩您,就當是十九局欠您一個人情。”陳曉慧的語氣有些焦急。
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超出了預想的談判范疇。
畢竟,十九局是國家機密機構,帶著國家背書的,這種人情不是隨便欠的,因為不知道日后要以什么樣的方式還回去,相當于給對方開了一張任意支票,將來隨便對方填。
易嵐側目,沒想到陳曉慧能給這么大的籌碼。就連對面的野人,也微微張開雙目,意外地看了對方一眼。
“好,安哥,答應她,把她往死里宰!”一旁的胖鳥兒突然叫道。
可一說完,它又呃了一下,噓聲了。
因為從野人瞟向它的眼神,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趕緊抬頭看天,又看看地,左瞟瞟,右瞟瞟,假裝自己什么都沒說過。
“我說過,我已經收山了,這點你和牛局長應該都清楚。”野人道。
陳曉慧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但又有些不甘心道,“話雖如此,但這件事對您來說也許就是舉手之勞,花不了多少時間,卻能救人無數,就連這樣的事,您也不考慮一下嗎?”
“沒有也許。有些事在你們看來也許簡單,但在我看來,沒有哪次是容易對付的,否則你們也不會高價找上我,范家一脈,也沒有存在幾千年的必要。而且,那個家伙……”
野人指了指易嵐手上的人皮,“妖氣雖然不如它強,但也不算太弱。你說的也許,對我來說,也許就是半年,也許是一年,甚至更久。而我,花不起這么多時間。”
“好,時間暫且不論,既然說到范家。”陳曉慧提起勇氣反問道:“難道范家身上背負的東西,能這樣見死不救?”
“你這樣激我沒用,這個問題早在三年前收山時,已經回答過你們了。陳曉慧,我只問你一句,我救他們,誰來救我?”野人盯著陳曉慧,那雙在大自然里浸泡的眼眸,干凈得不像話,但漆黑平靜的瞳孔之下,陳曉慧仿佛看到一股深深壓抑著的無力和怨念。
陳曉慧目光閃躲,無法面對這樣的眼神,嘆道:“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它們胡作非為?”
“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我的時間不多了,冒不起這個險,你去找其他四家吧。”
陳曉慧黯然搖頭,要是那四家能幫得上的話,哪還需要大老遠跑這里來折騰?
野人也知道那四家的情況,但沒辦法,時代變了,不能強迫所有人都去堅守老祖宗的那一套東西,若不是他這一脈的傳承有些特殊,也許從上三代開始,范家的老一輩們也開始變革了。
“那我也幫不了你了。”野人搖頭,有請客的意思了。
陳曉慧默了默,也只能接受了,果然跟她最開始設想的結局一樣,沒能請動對方。
但陳曉慧卻沒有立即離開,而是站在原地喟然一嘆,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專程再給野人說道一番:
“可惜吶,大半年了,那么多活生生的人命,就這么沒了,也不知后面會再死多少人。唉,這半年我們也盡力了,不是不想解決,而是有些東西就不是我們擅長的,再這么下去,只怕整個海東市都要成為屠殺場了,不知有多少家庭支離破碎,有多少人陷入絕望,有多少兄弟姐妹,覺得自己愧對他們,覺得自己無能。唉,算了吧,也許,這就是他們的命!”
“陳曉慧,你說這個有意思嗎?”野人冷冷瞥了陳曉慧一眼,有些不耐道:“我的話已經說的很明確了,就這樣吧。”
話剛說完,眼前突然砸來一塊明晃晃的東西,速度之快,根本躲閃不及!
哐,野人揮袖就是一拳,將其打得粉碎!
玻璃渣子當場濺射,惹得眾人掩面躲閃。
再看易嵐,只見她空著一只手,做擲出狀,手里的玻璃夾片已經不見了,顯然剛才出手的正是她。
這還沒完,眼見一擊未成,易嵐又掄起手中酒瓶,朝野人臉上猛地擲去!
“不要!”樹枝上的胖鳥兒大叫一聲。
野人這回早有預判,頭一歪,哐當一聲,酒瓶子撞在石壁上,碎了一地。
酒水四射,看得胖鳥兒舌頭都歪出來了,那心疼的表情,叫一個撕心裂肺。
野人:“你干什么?”
胖鳥兒:“你干什么!”
兩者異口同聲道,只是前者語氣憤怒,后者暴跳如雷,恨不得沖上去啄她一嘴。
易嵐毫不示弱,朝野人怒道:“干什么?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你這家伙,我們在山里跑了整整三天,案子什么都不管了,專程來請你。你倒好,一句‘就這樣吧’,想把我們打發走了?你想過沒有,大家這么辛苦為的是什么,不就是覺得你能幫我們破案,能解決我們解決不了的麻煩,能救我們救不了的人嗎?怎么著,這么多人命都看不上眼嗎?還是說,你們這些怪物獵人的命就更金貴?”
“怪物獵人?”野人怔了一下,狐疑地看了陳曉慧一眼,怎么回事,陳曉慧怎么帶了一個什么都不清楚的助理過來,遂冷道:“你是什么人,到底搞清楚情況沒有?”
“你別管我是什么人!”易嵐毫不示弱,怒目道:“我也不需要搞清情況,我就要你一句,今天到底跟不跟我們走?”
“如果不跟呢?”野人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