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爾,好好待在山洞里,不準出去。”長得跟鳳姐似的,學術上不屬于猿人,但殘留著幾分黑猩猩的影子的女性原始人朝愛玩耍的孩子警告道。
“……是。”繼承著糟糕的基因的萊爾應道,目送母親和族群內的成年人離開。
這是個母系氏族族群,以母系血緣關系為紐帶,但跟‘女權主義’、‘女尊男卑’一毛錢關系都沒有,在生產力極度落后的原始社會中,無分男女都要為活下去而拼命,能留在山洞里混吃混喝的只有孩子和老人。
附帶一提,若是外出的青壯沒辦法帶回來足夠的食物,已成為族群的負擔的老人會優先被斷糧,接著就輪到孩子。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回來。”萊爾只在心中祈禱,沒有理睬立在洞口外、已被白雪蓋住頂部的圖騰,返回山洞的最里頭。
盡管母親告訴他這是族群的標志,會守護著他們,但萊爾這么多年看下來,該被野獸殺死的成年人還是會被殺死、該餓死的老人還是會餓死、該夭折的孩子還是會夭折,這圖騰從來沒有守護過他們,連個果子都不掉出來,屁用都沒有。
當然,這種想法萊爾不會說出來,盡管族群里沒有靠裝神弄鬼取得崇高地位的“巫”,但長輩們似乎都認可圖騰文化,亂說話可是會挨罵挨打的……嗯,正如另一個孩子阿蠢享受過的待遇一樣。
(括、括、括)青壯離開沒多久,山洞里的老人開始制作工具,發揮人生的余熱。
有人以較小塊的石料向另一塊作為石砧的較大的自然礫石上碰擊,碰下較小的石片,再把石片放在地上,握一塊石頭作為石錘去錘擊石片,讓石片往需要的形狀變化。根據用途或形狀,這些打制石器最終可分砍砸器、刮削器、尖狀器、斧形器、鏃形器、刀形器等種類。
有人在加工獸骨,骨器硬而脆、性能有缺陷,但有天然的形狀優勢,在骨器上鉆孔可算這個族群最復雜的工藝。
“…………”比起裹著獸皮什么都不干地在山洞里瑟瑟發抖,孩子們更愿意圍在老人的身邊看他們制作工具,萊爾也不例外。
可是與其他安安靜靜地通過觀看來學習生存技能的孩子們不一樣,他看到一半就忍不住伸手進行實踐。
“不要亂碰!一邊玩去!”發現萊爾的小動作的老人當即呵斥道。
若是放在其他季節,他會當沒看見,外頭走一圈就能找到一堆石料,但現在外面冰天雪地,他可不想因小孩的胡作非為而失去制作工具的材料。
“哦……”遭到呵斥的萊爾訕訕然地退開,不好意思繼續留在孩子堆中。
假如是往日,他會出去玩泥巴、玩樹藤、玩樹枝,但即便是被公認為族群中這么多年來最愛玩的孩子,他也不會披著張獸皮就去外面扔雪球堆雪人,尤其現在族群里的篝火意外熄滅,保暖是挺過這個冬天的最重要的事情。
“唔~”萊爾在山洞里轉了圈,很快就找到新的玩具。
原本族群里的篝火是有人專門看護的,但現在這只是一堆破木柴,萊爾想怎么搗騰都沒問題,不會有老人過來斥責他。
“這個是我~那個是媽媽~媽媽前天帶回來一頭鹿,喝完鹿血身體暖呼呼的~”萊爾拿著一根一半已炭化的小樹枝,高興地在山洞里的墻壁上畫畫。
這是萊爾的首次繪畫,請不要過多期待,出來的只是火柴人樣式的圖案。
(呼)冰冷的寒風灌入洞內。
不是到處都有又大又牢固,距離水源和狩獵地點還近的山洞,萊爾的族群所挑選的山洞最大的弊端就是‘冬天過于通風’,若是外面來一場暴風雪,大量的雪花會直接刮進來——這也是篝火熄滅的原因。
“!”萊爾不禁打了個激靈,連忙放下樹枝,縮成一團,用獸皮牢牢包裹住自己。
跟其他人一樣,搓手取暖。
“……咦?”搓手動作戛然而止。
萊爾歪著腦袋,看著自己臟兮兮的雙手,想了好一陣子。
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在篝火邊時感覺到的‘暖和’好像跟搓手時的感覺一樣。
“唔……”萊爾坐在已熄滅的篝火邊,拿起兩根樹枝不停摩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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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個族群失去了篝火,短期內不太可能天降神雷劈燃一棵樹提供火種,但過去積攢下來的毛皮充足,簇擁在一起基本滿足保暖。狩獵一般的順利,雖不能保證每天都能有收獲,但茹毛飲血的生活堅持下去,熬過這個冬天應該沒有問題。
而在這些天里,萊爾跟木頭杠上了。
最開始是兩根樹枝成X型摩擦。
后來是一根樹枝和一塊可以擱在地上的樹杈摩擦。
接著讓母親幫忙砍出來一小片稍微平整點的木板,繼續用樹枝摩擦。
然后是自己拿了塊鋒利的小石片,加工出一根筆直的木棍,將木棍的一端壓在木板上,雙手搓木棍的滾身。
最后在木板上挖出一條小槽,順便在別的木柴上面刮下來一堆細小的木屑木絲,繼續摩擦。
大人們雖然覺得奇怪,不知道萊爾在干什么,但只要萊爾不在休息的時間玩木頭,他們也不管……本來在山洞里就沒什么事情干。
終于有一天——
“媽媽,我拿點干草。”不等母親拒絕,萊爾從他們母子睡覺的干草堆中拿起一把干草,跑回自己這些天的‘工作崗位’。
“這孩子……”萊爾的母親搖搖頭,就一把干草沒所謂,若是繼續拿就不行了,不能拿睡覺的地方做玩具。
沒過多久,洞中傳來煙的氣味。
“什么?!”不管男女老小,洞內所有人都吃驚地看向捧著一蓬干草吹氣的萊爾,煙霧正是源于他手中的干草。
萊爾繼續吹氣,煙霧越來越大。
突然,火焰升起。
“哇啊!”萊爾嚇得將手中的干草扔在地上,但很快就拍著手又叫又跳,“果然是‘火’啊~哈哈~”
話說,這熊孩子已經忘記自己為了什么而生火。
火的用途和重要性無須多說,族群里所有成年人都跟著萊爾學會了【鉆木取火】。
因為這個時代還沒有靠裝神弄鬼混飯吃的‘巫’,少了個帶節奏的老混蛋,鉆木取火被公正地視為一種生活技能,萊爾只是發明此技能的人,不是什么‘神子’,自然無法一下子變成凌駕于首領之上的第一號人物。
只不過,萊爾在族群內的地位得到提升仍舊是必然的結果,這一點從進食的優先級變化最為直觀。原來的進食優先級是【首領>青壯>孩童>老人】,現在萊爾往前進一級,與青壯同一個檔次。
目前沒有人對此有意見,即便萊爾怎么看都是個喜歡玩樹藤、撕樹皮、玩泥巴、玩木頭的淘氣熊孩子,他們心中仍抱有十足的感激。但人類是健忘的生物,族人們也不可能永遠牢記住這份心情,終有一日,他們會將萊爾視為一個平凡普通的族人,直至萊爾死后才會記起其功績,拿出來作為教育下一代奮發圖強的材料。
——原本應該是這種發展。
“萊爾,你腳上是什么東西?”以首領為首的成年人們,團團圍住穿著草鞋滿山洞亂跑的萊爾。
萊爾困惑道:“這個?樹藤,我剝了外面一層皮而已。”
首領搖搖頭,追問道:“我知道是樹藤,我是問你用樹藤做的是什么?”
“呃,墊在腳底的東西?”萊爾歪著腦袋反問。
不知道萊爾是否這個世界第一個發明鞋子的人,但絕對是這個族群的第一人,他擁有鞋子的冠名權,但很顯然他不會在東西都還沒有做出來的時候早早想好名字。
首領與身邊人交換眼神,大家均是茫然不解,“墊在腳底的東西?給我看看。”
“哦……”雖然不舍得自己琢磨了許久的東西,但首領發話,萊爾只能脫下草鞋遞了過去——這雙草鞋顯然不是什么精致的東西,只是用樹藤編了一層鞋底,再用從樹皮里側撕下來的纖維扭出來的繩子從縫隙穿過去,做成‘人字拖’的樣式。
但這群還在使用打制石器的原始人哪里見過如此東西,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口中發出因找不到詞匯形容而成的贊嘆聲。
“萊爾,這東西好用嗎?”原始人的腳板底自小磨練出厚厚的老繭,翻山越嶺不是事兒,但肯定也有被各種植物的尖刺刺破皮肉、極被沒注意到的昆蟲扎一下的經歷,首領很容易猜到了草鞋的發明意圖。
萊爾實話實說道:“不好用……走路的時候感覺很怪,在外面走不快。”
“那做來干嘛?”在外頭圍觀的小孩阿蠢替山洞內所有人問道。
“不做出來怎么知道不好用。”萊爾氣鼓鼓地說道,“而且如果能給我一小塊獸皮的話,我可以在穿著鞋子的時候用獸皮包著雙腳……那不就有用了嗎!”
他可以玩樹藤,但不能將大片的獸皮割成小塊來‘浪費’,要不會被老媽打死的。
“……!”眾人恍然大悟。
其他季節沒有這個需求,但冬天窩在山洞里的時候,能有這么一雙獸皮襪子+草鞋,無疑對保暖起到幫助。
“萊爾,可以教我嗎?”這個時代是實用至上,一想草鞋還有用處,馬上有人提出請求。
“當然。”萊爾點頭答應,只要不是讓他給族群全部人做一雙草鞋就行了,那可一點都不有趣,“不過樹藤已經用光了,還有樹皮。”
“那簡單!”立刻有人鬧哄哄地出去找材料。
“嘿嘿~”萊爾傻樂起來,他知道自己有大量樹藤可以玩了,怎么想大人們都會拿回來需求量三四倍以上的樹藤,畢竟這玩意并不難找。
但是。
“…………”萊爾并沒有注意到,族群內有數名成年人正審視著他,其中包括首領。
這些成年人終于認識到一件事——萊爾跟其他人都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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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萊爾給自己編了條草裙,但穿了一天就嫌棄礙事扔了,被孩童阿美撿走到處顯擺。
一周后,萊爾給自己編了頂草帽,但因為壓著頭發不舒服,隨手扔到一邊。
半個月后,阿平隨手拿起草帽來裝野果,萊爾靈機一動,編織出來一個大藤匡。
一個月后,因為萊爾抱著藤匡四處走的時候不慎摔倒在地,改良出一個可以背在身后的藤匡。
…………
其實,在萊爾展示完使用樹藤、撕纖維搓繩子、打結之后,族群里很多人都進入‘舉一反三’的狀況,沒事干就往新技術里投入時間,有人研究如何編織別的東西,有人研究別的打結方式,有人研究將繩子用在骨器和石器上。
雖說他們大腦發育得不好,又沒有接受過教育,但終究不是智商為0,只要有先驅者指明道路,他們也能往前走幾步。
然而,他們的努力成果看上去還追不上萊爾一個人的成果,例如早就想編織一個容器的阿強對著一塊平編織板苦思冥想要將它弄成凹的,前面一直在外面玩泥巴的萊爾,琢磨兩天就編織出藤匡了。
這下子,不止首領等比較聰明的成年人,就連孩子們都意識到萊爾的非凡之處……萬幸的是,在以血緣為紐帶的原始族群中,這種超規格的‘優秀’不會給萊爾帶來什么禍患,大家都期待著萊爾繼續帶來新事物,讓生活變得更簡單。
其他人只是毫無意義的‘心中期待’,但首領還有‘實際措施’——讓萊爾的母親看護好兒子。
當然,這不意味著萊爾的母親自此只需要當保鏢,原始族群可沒有那么多勞動力可以浪費。在萊爾蹲在小溪邊看魚的時候,她要去捕魚;在萊爾在小溪邊玩泥巴時,她要找可以做工具的石料;在萊爾想去山洞附近瞎逛的時候,她要撿柴火找野果。
即便在可背式藤匡問世后好幾個月,萊爾都沒有新發明,似乎沉迷在玩泥巴搓泥丸子往篝火里扔的游戲中,首領也沒有斥責他,更沒有撤去萊爾的母親的保鏢工作。
事實證明,即便是奇跡般的天才,也需要合適的環境配合,而給天才提供合適的環境是合格的領導者必須作出的決策——
“這里、這里,媽媽,放在這里就好了。”從外面跑回來的萊爾,朝自己的母親喊道。
“你這孩子……怎么玩泥巴玩到山洞里。”萊爾的母親背著一藤筐濕漉漉的黏土進入山洞,在指定位置放下藤筐。
“因為這一次要玩很久~”手上、身上臟兮兮的萊爾眼中閃過興奮之光。
“……嗚……”第二天起來,看見草木灰里面的成果,萊爾鼓起了臉。
燒裂了。
小杯、大杯、小碗、大碗全滅,反倒是他認為最容易燒壞的大罐子幸免于難,但配套的蓋子也壞掉了,成品率低得令人發指。
有奇思妙想、通過多番嘗試達至還能接受的結果、改進至最優解的是【天才】,有奇思妙想、一次直達最優解的是搬用前人知識的【穿越者】,萊爾只是前者,有此結果已相當不錯。
“為什么這個會沒有燒壞?”抱起大罐子清理里外的草木灰的萊爾,忍不住思索道。
當然,真要得出答案,需要牽扯上材料學和微觀結構變化,絕對不是這個時代能搞出來的東西,頂多只能往‘是否受熱不均勻’、‘是否火力不夠’這種根本不是答案的經驗性總結方向進發。
不過萊爾也沒有在這方面思索多長時間,因為他很快就被陶罐的深邃深深吸引住——他將陶罐翻轉過來,高高舉起,罩住自己的腦袋。
“哇噢噢噢~”在陶罐里面鬼叫完,樂呵地拍起手來。
別急著取笑他,很多人小時候都干過類似將塑料袋套自己頭上、將嘴巴伸進杯子里吸氣吸住杯子、每天都躲在相同的位置跳出來嚇自己的爹媽這種事。
“別亂動。”萊爾的母親上前將兒子頭上的陶罐拿起來,小心翼翼的,生怕失手砸壞。
不說昨天已經從兒子口中得知這東西的作用,就這種形狀的東西擺在眼前,她也能第一時間想到要用在什么地方!
盡管他們的山洞距離水源不遠,旱季一樣不缺喝的,但比起頻繁往返解渴,顯然是將水扛回山洞里儲存著喝更便利安全。
“怎么樣?”同樣無比在意陶罐的首領前來詢問。
“摸上去……不像是泥土。”又摸了幾下,萊爾的母親才將陶罐遞過去。
“也不像是石頭,”首領不敢太用力地輕輕敲了下,傳出略顯清脆的聲音,朝發明者問道,“這個,真的能裝水?”
“應該能。”萊爾也不敢將話說得太死,他之前扔進篝火里燒的黏土丸子不會遇水變回軟綿綿的泥土,對材質有信心,但這個罐子裝水后會不會碎裂,他就沒有信心了。
“…………”首領點點頭,不管最終結果如何,就沖著萊爾玩了幾個月泥巴就將泥巴燒成這種東西,她就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心中更堅定讓萊爾到處玩耍的想法了。
沒有委托其他人,首領親自抱著陶罐走出山洞,其他人自然也湊熱鬧跟了出去。
原本萊爾也想跟過去的,奈何被親媽捉住,只能灰溜溜地坐在地上檢查那些失敗品,看看能否找到失敗的原因,以至于錯過了陶罐初次盛水和族人們齊聲歡呼的場景。
……唉,真是親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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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鉆木取火;樹藤編織物。
第二年,摸索著燒制陶器,失敗率居高不下;在冬天來臨之前利用樹枝、樹藤、泥巴做出來一堵帶出入口的擋風墻放在洞口處,避免重蹈覆轍;利用繩結技術制作出簡陋的全套獸皮衣物,提高保暖效果。
第三年,搭建燒陶窯提高溫度、制作放置陶器毛坯的蜂窩板、往黏土中加入熟料防開裂、打磨外殼讓陶器成品更光滑,改進燒制陶器的工藝,提高成品率和成品質量;將打制石器改良為磨制石器,與木料相結合成更優質的工具。
第四年,長期蹲在小溪邊觀察魚類習性,編織出魚籠,為族群增加一項連小孩都能夠完成的獲取食物的途徑。
第五年,在山洞旁邊開辟出一塊田,試著種植一種山薯類之物,每天澆水成功讓其生長;首領狩獵帶回一些豬崽,試圖進行養殖,但發現很難阻止豬崽逃跑,直接宰了。
第六年,鑒于養殖豬崽的失敗,嘗試建養豬的地方,結果建著建著變成給人建的房子。以小樹樹干搭框架、樹枝樹藤結合泥巴建墻壁、房頂鋪一層燒制瓦片再蓋一層樹枝、下面有一個通風口在外面的壁爐。
——以上種種,假如要鋪開來敘述,估計可以水個五十萬字,但來來去去都是同一個【首領疑惑】+【阿平期待】+【阿壯幫忙】+【阿凡震驚】+【歌功頌德】的組合套路,實在是沒有那個必要。
期間也有與其他族群的人員交流的機會,但主要是外婚制+走婚制的需要,雖然原始人們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實行內婚制時族內出生的嬰兒容易夭折,他們還是知道的,需要外面的血脈。
以走婚為契機進行了好幾次以物易物,但并未引發‘覬覦陶罐發動侵略戰’、‘舍棄捕獵轉型成行商型族群’、‘為了魚籠帶來的充足食物而投奔’等事件,宛若交易根本沒發生過一樣,也沒有細述的必要。
至于其他族群得到陶罐之后如何驚嘆、啪啪啪后回到自己的族群的男人如何吹逼,毫無疑問是灌水內容,跟萊爾毛關系都沒有。
時光飛逝,熊孩子已成為青壯一員。
盡管萊爾這些年展現出來的才能高得不像話,但骨子里還是土生土長的原始人。例如喝冷水容易生病、因為水中有細菌這種知識他至死都不會具備,他能自學的只有能靠肉眼從自然界窺見線索的內容;例如首領說要將他的種留在族內(母系氏族+外婚制+走婚制,子女屬于母方),他可不管什么近親通*婚的危害,興高采烈地上了按照原始人的審美最漂亮的阿美;例如這個時代的原始人族群都是一邊瘋狂生崽、一邊發現養不活那么多人就分裂出新族群,他沒有高瞻遠矚地提議反其道而為之、兼并附近的族群建邦立國。
原始人的生活十分艱難,即便萊爾讓這個族群食物充足、保暖充足、工作效率提升,也沒有改變這一點。上個月有人因病去世,這個月有人狩獵時被獵物反殺,下個月在采集野果時有人被毒蛇襲擊中毒身亡。
只不過,這些都可以算作天意,而人禍——或許會姍姍來遲,但絕對不會永遠不來。
“看我的!”
“哈!給我中!”
“這一次一定……!”
不知道哪個名人說過這么一句話,【上天為你打開一扇門的同時,也會關上一扇窗】,萊爾在創造力遠超常人的同時,戰斗力弱得讓人心碎,自己發明的投矛器和投石索,自己卻是用得最爛的那一個。
不是說他孱弱,好歹自小挖泥土、搬石頭、砍樹建房子,身體鍛煉得很結實,奈何有些事情是講實操技術的,技術的增長靠實踐,但技術的上限受天賦限制,天賦糟糕怎么練都練不好。
作為一個原始人,不算用石頭砸河里的魚、欺負青蛙等體型細小的動物、近距離對已經被族人放倒的獵物補刀,至今一次都沒有在狩獵中發揮過作用,萊爾認為這是一件十分羞恥的事情。
這其實是一種常見的族群文化,原始人不會歸納出【不勞者不得食】這種簡潔的話語,但實際執行情況差不多就是那么一回事……盡管這里實行的是公有制,但貧窮的公有制與富裕的公有制有根本性的區別,即便是親戚間也會有欺凌現象出現。
當然,族群內任何人都不會認為萊爾貢獻不足,萊爾搗騰出來的發明已改變了他們的生活方式。但站在自己的立場,萊爾果然還是想在熱血澎湃的狩獵中有所斬獲。
“萊爾,你該休息了。”阿美從山洞內走出來,向在雪地上練習投矛的萊爾叫喚道。
“啊,知道了。”又一天沒有成果的訓練,萊爾郁悶地前去回收投矛。
這個時代其他男人都是在特定時期準備好吃喝、跑去別的族群發**力,配偶關系極為薄弱,但因為阿美是萊爾的崇拜者之一,萊爾也認為阿美是族群里最美的女人(原始人審美觀),兩人相處時有些許溫情小互動,只是也談不上太親密。
“是不是該想一個更容易瞄準的打獵用的工具?”抱著完全不像是原始人該有的想法,萊爾回到洞口,推開斜斜搭在洞口外的擋風墻下方的出入用的小柵欄,走入洞內。
山洞里頭因篝火的存在溫暖了許多,不過比起萊爾搭建的帶壁爐的田邊小屋,保暖效果還是差了不少……可惜安全條件不如山洞,最近又沒有捉到動物幼崽,只能暫時空置。
萊爾將拋投器和投矛分開放好,走到他好幾年前搭起來的灶臺邊上,用碗從大陶鍋中舀了一碗肉湯,坐到自己專用的干草堆上慢慢喝了起來。
雖說按照現代人的口味,這清水煮碎肉塊和骨頭的‘肉湯’幾乎淡出鳥來,還有些許腥臭味,但原始人可沒有那么高要求,一有點營養,二能驅寒,已經完全足夠了。
喝完肉湯身體也暖和起來,萊爾將陶碗放回灶臺邊上,比正率領族人外出狩獵的首領更像上級領導的無所事事地巡視山洞。
食物儲備充足:魚籠、投石索、投矛器的出現,導致獲取的食物增多,過冬前一直有刻意制作熏制魚干和肉干,儲備量十分充足,肯定不會有人因饑餓而熬不過這個冬天。
柴薪儲備充足:在萊爾的要求下,專門有一個放置木材的地方,那原本是萊爾搞建筑的材料,但到了冬天就轉變成柴薪架。
族人正常工作:萊爾只負責發明,試制完成后的生產由族人們完成,如今冬天里所有人都有事情干,就連小孩也在幫忙撕樹皮纖維搓繩子。
——外面雪花紛飛,山洞里卻活力洋溢,又是一個輕松的冬天。
“嗯嗯~跟首領說一下,沒有必要外出狩獵了吧?”與按照過去的習慣、珍惜一切能夠狩獵的機會的長輩們不同,萊爾認為該取消人員折損可能性較高的冬季狩獵,啃一下魚干肉干果子應付過去。
不過,也就是提一下意見而已,接受不接受全看首領。
即便從熊孩子長大成青壯,即便在族群里地位超然,即便成功下克上的可能性極高,萊爾也沒有滋生出半分野心,性格使然。
“……唔?”萊爾拿著根樹枝坐回自己的干草堆,還沒有進入狀態琢磨新武器,山洞外罕見地傳來吵鬧的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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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
萊爾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其他族人或許意識到但沒有太在意,正如萊爾之前的自言自語,他們已經有足夠過冬的食物儲備了,繼續外出狩獵只是為了讓日子過得更好的習慣,已經并非必須事項。
可是,這個過早來臨的冬天對于別的族群來說就是一場災難,他們的食物儲備量不足,一旦狩獵和捕魚的收獲頻繁不理想,族人們就得挨餓。
很顯然,這些族群的首領可能會說【大家忍忍吧,明天我們再出去狩獵】,但絕對不會說【我已經沒有辦法了,大家一起餓死吧】。為了讓自己活下去,他們只能改變過去的生活方式,選擇讓別人去死!
前往與自己的族群保持著走婚關系、甚至有可能在好幾代以前還是同一個祖宗的臨近族群,強行‘借’一些糧食,若是別人也沒有糧食,那就只能當食人族了,頂多不吃自己的男性族人留在那邊的孩子。
萊爾的族群沒有那么倒霉、剛好碰上這種為生存不擇手段的鄰居,況且真的有鄰居求到他們頭上,他們其實是真的可以借一點糧食給別人應急的,別人拿到糧食也不會邁上那一步。
但他們的其中一個鄰居的運氣就沒有那么好了,這個族群受到與萊爾的族群處于反方向的鄰居的襲擊,拼殺一輪后,只剩下不到一半青壯逃出山洞。
逃是逃出來了,但外面冰天雪地,要怎么生存下去?他們在絕望之際想到富裕的鄰居,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前來求收留——
“萊爾,要收留他們嗎?”猶豫不定的首領向族群中的智者詢問。
萊爾沉吟道:“省著點吃,食物應該是足夠的……我認為應該接受。”
“可是之后的食物供應……”一片土地能養活的人是有限的,尤其種植業和養殖業還沒有發展起來,不會因為族群里的青壯數量變多,就讓地盤上出現的獵物也隨之變多,這才是首領猶豫的要點。
即便他們也在瘋狂造人,仿佛在自打嘴巴,但那是自己人,這群是外人,性質完全不一樣。
“那就擴大活動范圍,首領,田邊的房子雖然不如山洞安全,但勉強也能一用。”萊爾立即想起自己辛辛苦苦幾個月搭出來,卻最終被擱置的房子的用處,“而且……我們旁邊就有這么一個族群,人手不夠可能會有點危險啊。”
“!”
同物種不同族群的內斗,可不是現代人的專利。
阿外,一名因原族群受襲擊而新加入的成員,正在輪值放哨任務。
說是‘放哨’,由于事發突然和天氣問題,來不及另覓合適的制高點搭建一個足以御寒的放哨臺,只能將閑置的田邊小屋作為臨時放哨點。這個不合格的放哨點視野完全不合格,放哨者未必能提前察覺到敵人摸過來,只能說敵人在攻入山洞前必然要先處理掉擋路的放哨者,由此產生的聲響足夠給山洞里的族人示警,讓他們有時間拿上武器抵御外敵。
阿外跟此前執行放哨任務的族人一樣,先是為田邊小屋的存在而驚嘆,只會尋找自然形成的遮風擋雨地點生活的他們,從未想過能用泥巴自行搭建房子,然后就開始砍樹,砍到覺得自己快要凍僵了就回小屋歇息,歇息完繼續出去砍。
原因當然不會是‘新族群的斧頭特別好用’,即便與木柄組合的磨制石斧比又重又鈍又容易折斷的打制石斧好用許多,砍樹一樣是一件極費力氣的工作……他們只是奉行著【不勞動者不得食】的觀念,希望展現出更高的價值,避免被新族群驅逐出去。
這不是杞人之憂,萊爾的族群名義上接納了這群可憐的鄰居,但心中仍然抱著觀望態度,若是有人展現出摸魚偷懶的傾向,他們就算是為了‘減少每天的食物消耗’都會毫不猶豫地下令驅逐。
“阿外,我來接替了。”原族群的同伴從山洞的方向走了過來。
“你先去房子里面等一下,我馬上就好。”阿外深吸一口氣,提高揮砍石斧的頻率,沒多久就將眼前的小樹砍倒。
這一次沒有去除不必要的樹杈,讓其變成能直接使用的光桿司令,阿外直接將小樹拖回小屋,“這個就不帶回山洞里了,給你留作柴火吧。”
同伴點點頭,接過石斧,“不過,這房子是真的暖和啊……有這壁爐,比山洞里面都舒服。”
“是啊……若是能像萊爾說的那樣,建個十來間房子,再建一個高高的圍墻,那該有多好。”阿外也知道這個夢想很遙遠,抽調人力搞建設的前提是擁有充足的食物,而這一個大前提卻沒那么好滿足,但他還是忍不住對萊爾描繪的未來表達憧憬。
畢竟,這間田邊小屋就是結結實實的證據,不放心的話揣上幾腳都沒有問題。
“比起房子,我更想要一身這里的獸皮衣服。”族群里的老成員人手一套獸皮御寒裝,但沒有誰能提前預料到會有外人投靠,新成員暫時只有執行放哨任務的人才有資格穿這一身以繩結代替縫紉的御寒裝備。
“熬過這個冬天就有了吧?”將身上的獸皮衣物交出去的阿外,走出小屋,在寒冷的催促下加緊腳步跑回山洞。
推開小柵欄,走進幾乎只靠篝火照明而顯得昏暗的山洞。
洞內眾人有的還在進食,有的已經吃完重返崗位,因為預定的換崗時間點正是就餐時間,吃飽了才出去頂著寒風放哨,阿外對此并不意外。
得到新首領的首肯,阿外這才前往灶臺,由負責分配食物的阿美盛上一碗熱湯、一碗泡爛的魚干、幾個野果,小心翼翼地帶到一邊享用。
“怎么還是魚干,換成肉干也好啊。”旁邊的阿強自言自語道。
“…………”在加入新族群之前,經歷過一段連野果都不舍得吃的饑荒期的阿平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個奢侈的埋怨,只能閉嘴猛吃。
不香,但是食物進胃袋的感覺真舒服。
“不過也沒有辦法,誰讓萊爾發明了魚籠,讓我們有這么多魚。”阿強繼續自言自語,“……對了!要不等會兒跟萊爾說一下,讓他也用樹藤編一個獸籠,那我們不就天天有獸肉吃!?”
附帶一提,萊爾再厲害也沒能編織出‘獸籠’,但經由阿強的提醒,他半年后琢磨出多種捕獵陷阱,大型獵物是坑不到了,但小動物時不時中招,也算是實現了阿強的夢想的一部分。
“那個,魚籠是……?”阿平忍不住搭話道。
在別人身邊自言自語,自然是想要搭話,阿強伸手一指,“說起來你們還沒有見過啊……你看,那邊掛在墻壁上的就是魚籠了。”
阿平早就近距離看過魚籠了,只是當時沒有人替他解釋那是什么玩意,他只以為是跟藤筐相似的容器,還暗自稱贊這個族群的人手巧、什么形狀的東西都編得出來,自己的族群就從未想象過隨處可見的樹藤也有此妙用。
但現在看來,他還是太原始人了。
完全不是自己的功勞,但阿強莫名自豪地說道:“捉點蟲子放進魚籠,然后在小溪或者湖畔邊,用石頭將魚籠壓在水里,第二天就能捉到魚哦。”
確切而言,是‘第二天就有可能捉到魚’,勝在勞動力消耗低,收益可沒辦法保證。
“魚不會跑嗎?!”阿平驚訝道。
可能還有幾分質疑,但碗中的魚干就是最好的證據,總不可能都是靠用石頭砸魚砸出來的。
“欸……”阿強完全沒有想過為什么魚進去了就跑不出來的問題,不單是他,其他原始人也一樣,而他們一般會給出同一個答案,“我也不知道魚為什么不會跑,萊爾知道就行了。”
“!”阿平忍不住將目光投向在山洞的最深處,正在用樹藤編織一面藤盾的萊爾。
新族群的一切神奇之處均來源于萊爾。
……為什么萊爾不是出生在他原來的族群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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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新成員恨不得立刻報仇雪恨,期待救出還沒有變成壞鄰居的口糧的族人,但老成員看了看外面白皚皚的世界,再預估一下要在路上花費多少天時間,他們瘋了才會為了新來的家伙雪中急行軍、再和無冤無仇的族群打仗。
老成員的意志才是這個族群的意志,因此只能對暫時還沒有死、但遲早都會變成食人族群的口糧的人們說一聲抱歉了。
在緊張兮兮地警戒了半個冬天、最終卻和平度過后,新老成員又經過一段共同生活的時間,隔閡終于消失,扭結成一個團結的族群。
附近放著個食人族群終究不是什么好事,首領答應了新成員的復仇訴求,率領青壯前往食人族群居住的山洞——
“最起碼中一個吧!”萊爾也參與到這場戰爭中,以投矛器投出矛。
投矛一飛沖天,高高越過敵人的腦袋,不知道飛到哪里去。
這是他帶過來的倒數第二根投矛,最后一根不能扔,要拿來近戰。
“…………”看著族人不能說是百發百中、但總方向大體正確、利用射程優勢將敵人打得狼狽逃竄的投矛,萊爾覺得自己真的需要開發新的遠程武器了。
早知道不開發藤盾了,說好的熱血沸騰的近戰互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