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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靈世錄全文閱讀

聞靈世錄作者:繁弦復

聞靈世錄簡介:世人皆苦、皆醉、皆癡、皆狂。
羽冰落生于亂世。
世人皆道高處不勝寒,可羽冰落卻最愛站在高處。
看她一步步建立的盛世;
看她從前黨羽的闔家安樂;
以及 ,看她細心安排的魚餌順利長大,背后已經扯上許多渣滓。
向南望,金光微閃,那是魔界封印。
她笑如梅間凈雪,奪目之彩。
……
安祁旭生于盛世。
在隔壁家的孩子還在逗鸚鵡時,他已經被稱為“神界第一公子”。
沒有人問過他累不累,愿不愿意,因為他是大名鼎鼎的縉绤先神之子。
他做這些,理所應當。
到最后,連他自己也習慣了。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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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靈世錄最新章節第52章 天生反禮
第1章 前塵(1)
聞靈世錄全文閱讀作者:繁弦復加入書架

  ……

  ……

  才剛過卯時一刻,神宮中守在永世水旁邊的神侍敲四響大鐘,后方的議政殿里的眾位神領就已經陸陸續續往外走,與一旁的人談笑風生。

  神界每日卯時早議,商討神界乃至六界的重大事件,如今六界太平,早議也無事可議,能坐上這一刻鐘也實屬不易。

  待人都走盡了,殿內又走出來了兩人。

  后者也就算了,在靈秀聚集的神界中只得算得上中庸之資,而走在前面的人卻讓人只看一眼就頓足感嘆。

  只見那人八尺有余,一副書中頂天立地大丈夫之態,舉手投足都帶有一副不容他人拒絕之態,似是久經沙場。在望向他的臉,令人不由得看癡了去,一雙眉毛輕輕挑起,看似在聽后面的人說話,可那雙眼睛眼神渙散,明顯是心思不在此。

  他身上穿著藏青色錦袍,上面用暗金絲繡著青龍圖案,系著墨綠玉石寶帶,身上除一枚荷包再無其他物件。

  青龍暗紋在黑夜里也熠熠生輝,也宣示著他的身份,這便是神界的青龍神君,居思堂。

  后面那個人便是他的左副領黎驁,乃是無往城容氏旁系子弟。

  他見居思堂并沒有認真聽他說話,心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不再言語,想到他又與幻尊有約,心中頓悟。

  繁瑣小事,怎比得上佳人之約。

  “反正近幾日無事,我允你告幾天假,我一會去見完幻尊,去凡間逛逛,你對外就說我閉關了。”居思堂回過神,低聲交代他。

  對于這種事情,黎驁早已司空見慣,況且還能休假,何樂不為,“是。”

  兩人分道而行,居思堂像是有什么特別好的事情,眼神跟以往的有一絲不一樣,平淡中夾雜這一絲愉悅和溫柔。

  ……

  幻尊早已打點好,居思堂進入內宮并不需要由神侍上傳,再由尊神首肯才可進入。

  兩人相約湖心亭,幻尊早已在哪里等候,見到他來喜出望外,從石凳上起來直奔他面前。

  那幻尊名為玥娑,前尊神小女,如今約五萬歲,看起來不過及笄之年,一副嬌小之態,容貌及其妍麗,柳眉杏眼,笑起來自有一股風流嬌媚之態,與她那孤高冷傲的尊神姐姐相比,她就如桃花精一般艷麗。

  況她今日穿著粉色桃花繡留仙裙,鬢上的兩支步搖顯得她更加靈動,若她站在不遠處的桃林之中,當真是貌若桃李,卻艷勝桃李。

  神侍早已退到岸上,只余兩人站在湖心亭外的九轉長橋上,活脫脫像一幅才子佳人圖。“堂哥哥,我聽說這次去追殺逃脫魔獸,受了傷,嚴不嚴重啊?”

  她拿出三四個瓷瓶,塞到他手里,絮絮叨叨的說著這些藥是什么功效,怎么吃。

  “不過是些小傷,倒是讓你費心了。”見玥娑如此對他,居思堂心下感激,想到就算是百蕭也在他回來時噓寒問暖了一番,又想到那個人,除了按例賞賜之外,竟一句話也沒有多說。

  聽他這樣說,玥娑實在不好意思,扭捏的說道:“其實,這是姐姐煉的藥,她說當時沒有煉好,沒有拿給你,讓我今日順便拿給你。”

  她努力回想羽冰落的話,裝模作樣的學道:“青龍神君于六界有功,我見他今日早議時臉色不好,我這藥也已經煉好,正好你拿于他。”

  聽她學的如此像,居思堂也忍俊不禁,想到手上的藥是那人所給,心下也是一暖,嘴上卻不饒人:

  “也就你好騙,她準是隨便拿了幾瓶給你,你還真當真了。”

  手上的瓷瓶傳來一陣陣暖意,好像又回到了從前。

  身上被打了一拳,就看見玥娑的一雙美目怒視著他,在站在岸上的一干神侍看來,倒像是撒嬌。

  “我是看見姐姐煉藥的啦,你還不識好歹,小心我跟姐姐說,讓她……讓她降你的職。”玥娑雙手掐腰,站著在欄桿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見他沒有絲毫畏懼,不免泄了氣,“不過……”她眼珠子轉了轉,好笑道:

  “你竟然敢這么議論尊神,果然大膽,整個神界恐怕也沒幾個人像你這樣大膽。”

  居思堂將她扶下來,想著時辰已然不早了,只想著如何離開,也不與她爭辯,好聲好氣的說道:“好了,不鬧了,時辰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我告了幾日假閉關,你在宮里,有事就傳信給我。”

  “嗯,那你也記得吃藥。”玥娑只一心關心他的身體,絲毫沒有察覺到他語中的焦急。

  也沒有人注意到他健步如飛,一干神侍還覺得是時候尊神嫁妹、神君娶妻了。

  ……

  ……

  如今正值凡間八月中秋前夕,一片團圓景象,江南水鄉的河道上已早早地放了河燈。

  江南有一小鎮民生淳樸、不少外出的游子商人也已經回來,享共聚團圓之情。

  因著中秋將至,不少女子也得以出來放燈看戲,也有不少出來私會情郎,訴相思之情。

  就見橋上站著一男子,樣貌還算端正,一身的氣派讓人不敢小覷了去。

  不是別人,正是施了障眼法的居思堂。

  看著一個個面帶桃花的臉,他登時想到了心中伊人如玉的面容,腳上的步伐加快了幾分。

  不多時,便看到那心系之人正盯著河中的河燈,眉頭微微皺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著她那托腮思索的模樣,居思堂嘴邊笑意更甚,眼睛也緊緊地盯著她。

  察覺到那灼熱的目光,那女子登時站了起來,回頭望向他,歡喜之情全都溢在臉上,一雙眼睛也緊緊的回望著。

  許是眼神太過露骨,引得旁人側目,也有識得他們兩個的,都不由暗笑一句久別勝新婚。

  被眾人看著,他倆也不好再繼續望下去,居思堂快步走到她身旁,見她滿臉通紅,輕笑著牽起她的手,將她拉出人群。

  待走到寂靜之處,居思堂撫上了她那仿佛被胭脂染過的耳垂,見她酡紅的臉在月夜下顯得嬌媚,擾人心神。

  四下無人,幻幽將臉埋在他胸膛之上,胳膊慢慢地環住的他的腰。

  “我以為你今年又不回來了,我雖擔心,但又不能施法查看,此次一行可受傷了?”聞著他熟悉的味道,擔心也下去了不少。

  “受了點小傷,不礙事的。”他斷沒有瞞她的道理,就一一說了這次降魔的整個經過。

  “那魔物著實厲害,我同它戰了許久,它身上最起碼有三十處傷口,竟還能脫身,魔氣斂的一絲不漏。若不是青龍珠察覺到了,恐怕我就要在床上躺個五六天了,還好到最后總算是將它封印住了。”

  兩人坐在一棵折斷的樹上,女子聽他說到這,落寞的低下頭,低聲呢喃著:“那便是他沒錯了,少時我同他捉迷藏時也總是找不到他,那些昔年往事還不曾忘,可怕是再也見不到了。魔界的眾人,也定是再無緣相見了。說來,到底是我貪心了。”

  她摸上他的臂膀,“倒是你,他的厲害我是知道的,說句不好聽的就是狡猾,與他相戰,除非神界尊神怕也沒人能占到便宜了,待回回去我給你看看傷口可有什么隱患吧。”

  居思堂將她摟住,“好好好,都聽你的。”見她眉間那抹郁色不曾散去,想了想,還是決定告訴她。

  “總會有相見的時候的,尊神她,是有抱負的人,成為六界之尊是遲早的事,只消時機一到,魔界的符印定會解開,但魔界也只能向神界稱臣了。我,從不懷疑她的本事。”

  說道最后,還冷笑了幾聲,那人的本事,怕是沒有人知道的比自己還多了。

  幻幽對這件事倒沒有太大的反應,“我幻幽是個爛人,一旦有了自己掛念的人,便做不來這為界報仇的事了,她尊神的本事更與我無關,我現在心中想的只有你、我還有旭兒一家人能夠好好的在一起了。”

  他們的孩子尚小,不被世人所容,而他身旁的這個女子,也是東躲西藏,不得安寧。

  他只能盡心竭力為尊神做事,以后也好求她能夠成全他。“旭兒在神界過的很好,若是有機會,我一定會帶你去看他。”總有一天,他們的關系可以公之于眾。

  “我一直都是信你的,你承諾的一切,我都相信能成真。”

  ……

  “方才我見你盯著河燈久看,要不我們放一個。”兩人坐在一處良久,居思堂才開口打破這份寧靜。

  “凡間人都說,河燈要在中秋節當日放才能靈驗,此時放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而且不在當日放也沒多大意思,我也想讓你多陪我一會。”她越說聲音越小,到最后幾乎聽不見。

  是她貪心了,他下凡極為不易,又怎能久留。

  居思堂見她這副模樣,輕笑出聲,攬著她的肩在她耳畔輕輕不知說了些什么,惹得她凝脂如玉的臉羞得通紅,連連后退,居思堂卻摟得更緊了。

  “我向尊神上報了要閉關幾天,這樣就可以在凡間陪你幾年。”

  幻幽幻幽聽他這樣說眼前一亮,嘴角不住地往上揚,一雙溫柔的幾乎滴出水來的眼睛朝他望過去,溫柔之中還有數不清的嬌媚。

  居思堂被她看得嘴唇發干,喉結一動輕咳一聲,聲音低而沙啞:“走,我們回家。”

  ……

  ……

  兩人久別勝新婚,親密時絲毫也不顧及有沒有人在身旁,不過好在也是點到為止。

  中秋佳節,街上行人絡繹不絕。走親訪友,熱鬧也不亞于過年了。幻幽為了應節,特地換上路一身茜素紅芍藥石榴裙,襯得她更加的嬌艷動人。

  居思堂本不喜艷麗的顏色,也被她一再哄著穿了一身絳紫色暗紋錦袍,一向清冷的臉上倒也顯出幾分紅潤。

  兩人居于此地已逾六年,周遭凡人也大都識得他倆,曾問過兩人為何來到此地,兩人皆對外稱私奔出逃于此。

  因居思堂不能在凡間定居,不在凡間時幻幽便稱是外出經商。

  幻幽待街坊友好,也常與幾個婦人一起上集市置辦物品,街坊對這兩人多有照顧,如今見兩人如膠似漆也頗有欣慰之感。

  凡間新帝與今年五月十五登基,大赦天下、免稅一年。

  如此舉措,就連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都倍感欣喜,故今年中秋節也比平常要熱鬧得多,縣令和幾個鄉紳都捐錢包了個戲班子,以示對新帝的推崇之情。

  太陽還未落完,戲臺子上就有幾個戲子咿咿呀呀地唱了起來。幻幽素來喜歡凡間這些東西,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戲臺子,盡顯陶醉之態。

  居思堂手中拿著一些剛才陪幻幽買的小玩意,眼睛只望著她如玉的面龐看。

  夕陽最后一縷光輝灑在她的鬢發上,身子都處在光暈中,整個人就好像是光暈化成的,氤氤氳氳,稍瞬即逝,竟有一股壯烈凄美之感。

  他甚至有一絲錯覺,好像她下一秒就消失了一般,也不顧在眾目睽睽之下,緊握住她的手。

  “這場戲太平淡了,我們去放河燈吧。”見居思堂也不太在意到底是看戲還是放河燈,就直接拉著他跑到河邊,買了兩個河燈,從袖中掏出一張紙條塞入燈中,將另一個遞給他,見他搖頭不接,不悅道:“知道你不信這個,不過留個念想罷了。”

  居思堂這才接過,跟著她蹲在河旁,看著她將河燈放得遠遠的,回頭看他。

  他手中的河燈還沒有放出去,盯著她放出去的河燈,她推了好幾下才回過神來。幻幽還以為他不會放,握著他的手說要教他放。

  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她握著將河燈放走,回頭對著他嫣然笑道:“會了吧。”

  居思堂應了兩聲,扶著幻幽站起來,笑著說帶她去吃點東西。

  正要離去,突然松開手,一臉僵硬,朝四周望了好幾圈。“怎么了?”幻幽見他如此緊張,忙問道。

  “這有神界的氣息,怕是有神人來此。”他眉頭緊皺,那氣息就在不遠處,可這里人太多,也望不過去。不過光憑氣息,應該是個普通人或者是個已然成精的東西吧。

  聽到這些,幻幽眼底掃過一片慌亂,又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別擔心,他應該沒看到我們,就算看到了,也肯定不是認識我的。我以前也遇到過的,都沒有發現我。”

  居思堂還是不放心,囑咐了她幾句讓她先回去,自己去看看。

  ……

  夜涼如水,一輪銀盤似的圓月被輕云簇擁著,時隱時現,映照著河面時明時暗。

  河面上的河燈微光閃閃,如同天上的星辰一般。

  兩人放的河燈慢悠悠地湊在了一起,一陣微風吹過,原本就微弱的火苗徹底滅了。

  那氣息一直在移動,居思堂怕打草驚蛇,也不能飛,只一步步緊逼。

  直到逼到一個無人的樹林,那氣息在居思堂面前不遠處的樹后面,居思堂立即一掌打出,地上的落葉連著掌風飛了起來,那樹也直直被打飛了。

  居思堂走過去,就見一只已死的兔子,已漸漸變得透明,直到化作一股靈氣飛往天際。居思堂探看過后,便離去了。

  ……

  ……

  神界今天太陽極毒,玥娑生的豐神綽約,又嬌生慣養,是最受不得熱的,忙讓水神布雨,好散散熱氣。

  本該要請示尊神的,但玥娑嫌太麻煩,直說她一向不管這些俗務雜事,不許去打攪她。

  不多時,便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登時熱氣就散了大半,雨滴在葉子上匯成水珠,落在地上、亭子上、湖面上的聲音煞是好聽。

  玥娑攜了幾個人正準備去亭中煮茶聽雨,就有一神侍來報出大事了,讓玥娑去議事殿,又去上報尊神。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但玥娑還是派人將神城的神領叫過來,剛到議事殿,就見昭元將軍岫驥垂首立著,身旁還有一個受了傷的人,身上還有斑斑血跡未清理。

  見到玥娑立馬行禮,岫驥見了她也不說出了什么事,只說要等到神領來了才能說。

  另一邊,去向尊神報信的神侍上報了青華宮的管事神侍,管事神侍又上報到尊神所住的歸羽閣的靈人,一來二去的,廢了不少時間。

  ……

  尊神所在的內室寂靜十分,只有靈人首領若沁守著,榻上坐著一女子,只著一身半新的月白衣裳,頭發松松垮垮的,只用了一個金絲玉梅花簪別著,倒顯得一頭銀發更加耀眼了。

  她雙目只睜開一條縫,似是剛睡醒,手中還拿著一本書。若不是她睫毛微微顫著,還以為不是躺著一個人而是一尊雕像。

  她眉目如畫,像水墨畫那般淡雅,更驚艷無比,令人見之忘俗。

  聽到外面有動靜,抬起了頭,雙眼睜開,整張臉看得更清楚了。只見她兩頰瘦削,卻無一絲苦相。

  一雙眉毛比尋常人的顏色淡了一些,一雙眼睛似無情,可若是看久了,又像是有萬千情感在其中,直把你心中所想腦中所思一概看個清清楚楚。

  身子高挑,卻比旁人瘦了許多,若不是身份擺著,恐怕是個人都會以為她是吃了許多苦的人。

  朝若沁挑了挑眉,示意她出去看看,自己也坐起了身子。

  若沁在外面聽完靈人的話,方又折回來,給她倒了杯茶,說道:“說是出了大事,尊神可要去議事殿處理一下。”

  榻上那人喝了口茶,聽她這樣說,放下茶盞,又拿起書看下去。若沁看了大為不解,詢問道:“尊神不去看看嗎?”

  那人輕笑一聲,聲音清脆悠揚,如玉石碰在一起發出的聲音一樣。

  “恐不是無往城那兩個城主又吵起來了,就是圣靈島的白家又鬧什么幺蛾子。這種事哪用處理,不過是如今神界無事,當作趣事一般聽罷了。你去說我正閉關呢,正好聽聽,回來再說與我聽。”

  若沁低頭應了聲是,后退了幾步,再轉身走出內室,帶著兩個靈人走了。

  ……

  不多時,外面又想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到了內室聽了下來,聲音急促,卻不帶一絲情感,“稟尊神,青龍神君與魔界欲孽私相授受,被昭元將軍下屬撞見。”

  聽到里面的人忽然站起來,書也扔在了地下不管。

  下一秒人就移到了門口,再一眨眼,人又消失不見。

  “屬下說的句句屬實,青龍神君與那魔女舉止親密,而且凡人也說兩人在一起多時,對外還宣稱是夫妻。屬下被發現后,還差點被青龍神君滅口。”議事殿中人人皆正襟危坐,皺眉不語。

  這魔界被封印已近一年了,恐怕這青龍神君與那魔女的私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玥娑手緊緊攥著袖子,仍是不信,又問了一遍,聲音都是顫顫的,“你確定那女子是魔界的?”

  那小兵見玥娑有意包庇居思堂,竟徑直跪了下去,聲音悲壯:“那魔女乃魔界大司馬之女幻幽,曾經也帶過兵與神軍交戰,屬下也見過幾回。若是幻尊認為屬下有意詆毀青龍神君,大可以探勘屬下的記憶,屬下相信在座的神領有大半都認識那魔女。”

  這下整個議事殿的神領全部都相信了,便是玥娑也不得不信了。她低頭不語,神色為難,這事往最小了說也是神魔私通的大罪,且不說他到底有沒有在兩界交戰時放水。

  她再包庇下去,只怕會讓眾人寒心。

  ……

  正猶豫間,議事殿的后殿門被打開,“尊神到。”人還未出來,聲音就傳了出來:

  “務必將那兩人找到,無論生死。”最后四個字冰冷無比,眾人心下一寒,玥娑錯愕地扭過頭。

  大門被神侍推開,在人進來后又慢慢合上,眾人先是一驚,有利嗎站立參拜,大殿內登時寂靜一片,

  她眼神與往常無異,素面素簪素衣還給人一種隨和的感覺,讓別人無法相信剛才的話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

  她一步步走上高臺,就像是從畫中走出來一樣,眾人的目光也一直跟隨著她,神色恭敬,直到她坐了下來。

  “參見尊神。”眾人皆起來行禮,聽到她答復了一聲后才坐下,一時竟沒有人再說話,連玥娑也被她剛才那四個字嚇到了,不敢言語。

  低下頭,又偷偷地往上瞄她的臉色。

  羽冰落又讓下首那人重復一遍,聽罷竟沒有絲毫的怒氣,反而十分隨和朝眾人問道:“你們可有什么話要說?”

  青龍神君為人呆板,且不喜歡與人交往,處理事情也不留任何余地。幾乎整個神界的當官的都不待見他,不火上澆油就不錯了,又怎會有為他求情的。

  聽到這件事時,除了那些喜好他那副皮囊色相的惋惜了幾句之外,其他的皆不屑道他平時擺出一副正直的模樣,卻干出這樣的事,實在令人不齒。

  羽冰落又朝玥娑望去,“幻尊呢?”聞言玥娑立馬抬起頭來,眼睛都已經紅了,欲語還休的樣子倒讓底下的眾人心疼不已。

  羽冰落見她如此模樣,也不去理會,直接說道:“昭元將軍、白虎神君、朱雀神君聽令。”

  “臣在。”

  “追捕青龍神君與魔女幻幽。至于處罰,就等本尊與伏獄司典座查過神律再做打算。為保有人得知消息,向外泄露。諸位就在這守著,直到青龍神君被抓回來為止。”羽冰落低頭思慮,復又抬頭說道:

  “不過切記,不可擾亂凡間,更不能傷到凡人一絲一毫。”

  “是。”岫驥領了命,正欲帶著那一直跪著的小兵離去,誰知羽冰落一聲慢著,到讓他一愣。回頭朝羽冰落作了一揖,“尊神還有何吩咐?”

  “你下去,他留下。”岫驥聞言與兩位神君趕緊退出去,留下的小兵雖低著頭,但一直偷偷地瞅羽冰落,底下一眾神領沉默無語,只低頭吃茶,玥娑直接望向羽冰落,一直想像平常那般撒嬌,可底下這么多人她也不好意思。

  羽冰落心不在焉的問道:“你是守城的士兵,還是宮中的侍衛,還是打仗待守的戰士。”

  那底下的小兵一聽是在問他,立馬回答:“屬下是神宮巡邏的侍衛。”

  羽冰落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立下如此大功,理應嘉獎,擢升為侍衛長。”那小兵聞言后大喜,俯身謝恩,就被羽冰落打斷,“若沁,派幾個人照看,務必要小心才是。”

  小兵喜出望外,不過也沒有忘了身份,鄭重地行禮謝恩后,隨著一個靈人出了殿。

  羽冰落扶額,揉了揉太陽穴,底下就有人關心道:“尊神是否身體不適,要不要請醫官看看。”此話一出,眾人都紛紛朝羽冰落看去,都是一副關心的模樣。

  羽冰落擺了擺手示意她無事,臉色漸漸好轉,只仍是一臉嚴肅:“只不過猛然出關,頭有些暈眩罷了,不妨事的。”

  她即位來不過凡間百載,性子依然如此,再加上她對青龍神君這個昔日黨羽絲毫不留情面,實在讓人心驚膽戰。

  玥娑站在議事殿外,眼緊緊盯著緊閉的殿門,焦急之色盡現,直打轉,頭上細汗也顧不得擦,里面是羽冰落以及伏獄司的官員,商量處罰之事。

  她實在等不下去了,就要沖進去,被靈人攔下來,“幻尊,尊神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內。”

  玥娑貼身神侍芙煙、晴黛拉著她安撫:“幻尊也要耐心等才是,就是現在進去了,伏獄司眾官員在那,求情也是無濟于事啊。”

  芙煙再勸,“幻尊也該聽我一言,青龍神君所犯的罪,實在不可饒恕,幻尊不該求情。”

  玥娑不聽還好,一聽她這話,低聲哭了起來,“有什么不可饒恕的,魔界沒反之前,神魔結姻的事多了去了,憑什么處罰堂哥哥一個人。”芙煙無奈,想說一句時局不同,看到晴黛阻止她的眼神,又閉嘴了。

  等了半晌,殿門才開,以伏獄司典座顏渤庸為首走出來四人,見到哭得雙眼通紅的玥娑,先是一驚,然后又行禮。

  玥娑未回應,直接跑進殿,待殿門再次闔上他們才敢起身,互相看一眼,長嘆一口氣,左副典容鄴在顏渤庸旁邊身邊低聲道:

  “典座,咱們不會又要被叫回來改那罪臣的處罰吧。”聽他這樣問,顏渤庸心里也沒底,想到剛才玥娑那副惹人憐愛的模樣,他心都軟了,更不要提對她百依百順的尊神。

  遲疑地說道:“應當,不會吧。”

  殿內,玥娑趴在羽冰落身上兀自哭泣,羽冰落怎么勸都沒有用,擺擺手讓神侍都下去,殿內只留下她倆以及靈人。

  羽冰落把玥娑抱起來,讓她坐直,無奈道:“玥兒,你別哭了。”她接過若沁遞過來的第三條帕子,給玥娑擦眼淚。“有什么事,你就說。”

  “能不能免了堂哥哥的罪?”玥娑抽噎地說,羽冰落并未回答她,只問她一句話:

  “玥兒,你還記得原樓上刻的一段話嗎?”原樓,建在青華宮內微湖之上,四面環水,供奉歷代尊神、神后以及尊神血脈。

  水上一原,有起源之意。

  玥娑聽的云里霧里,一時想不起來,直搖頭。

  “為尊神后嗣者,當恪守本分,以界為重,已己為輕。為肅天地而生,為清污濁而生。若輕重不分,難配已尊神后嗣為稱。”

  羽冰落說到最后,玥娑一臉迷茫,不知道她說這些干什么,羽冰落轉過頭對她道:“那玥兒覺得,是神界重要,還是罪臣朋友重要?”

  她嚴肅得很,玥娑被震懾到了,她明白,她救不了居思堂了。

  呆呆地說道:“那,玥兒走了,行刑也不必叫玥兒去看了,玥兒困了。”

  她一走,若沁就說道:“尊神何不把已將罪臣的處罰降到最低的事告訴幻尊?”

  “降罪之事,也是因為居思堂是我麾下的人,縱然不能保住他,也不該別人寒心才是。”她心里還想著玥娑剛才的模樣,轉頭對著她嘲笑:

  “玥兒與母后長得不說十分也有七分像了,她剛才哭訴的時候我就在想,母后說我壞話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一副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

  她盯著若沁良久,突然大笑一聲,隨即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第2章 前塵(2)
聞靈世錄全文閱讀作者:繁弦復加入書架

  因障眼法只對凡人有用,而且居思堂法力高深,若是一有別界的人出現,他神識一動就可以知道了。

  岫驥三人只好喬裝打扮,又斂盡神息按照那侍衛的話來到凡間,因不能使用法力,只能挨家挨戶詢問。

  才尋到居思堂在凡間的住所,已是人去樓空。三人大驚,誰通風報信讓居思堂逃走了。

  三人在門口徘徊,想著要不要動用法力查看,就看見旁邊屋子里走出一老翁,立馬上去懶豬詢問:“敢問老翁,住在這的人呢?”

  “今天早上剛搬走。”那老翁上下打量這三人,見三人皆氣宇軒昂,不像是宵小之徒,便小心翼翼地說道:“不過居公子說如果是一位姓羽的姑娘來找他,就讓我告訴她他的去處。”

  三人皆一怔,竟想不出居思堂的用意。岫驥愣住久久不能回神,一時想不出說辭。倒是朱雀神君林柯心思活泛,眼睛一轉,笑著站出來道:

  “您有所不知,那位羽姑娘正是我等家主。今日她本要來的,只不過有事耽擱了,便派我等來接居公子。”

  老翁不信,不僅是因為林柯是在他說出羽姑娘的事之后再說出來,更是因為他不信一個女子竟能當一家之主,那是何等的彪悍啊。

  “這樣,居公子臨走時告訴了我羽姑娘名字的最后一個字,你且說來我便告訴你他的去處。”

  “落,洛陽的洛上一草字的落。”林柯脫口而出,只想著讓那老翁趕快說出居思堂的去處。

  老翁聽他說的不錯,便告訴了他們居思堂就在西南那邊最高的山上的亭子里等候。

  白虎神君顧梟、岫驥聽完道聲多謝轉身就走,倒是林柯遞給老翁兩錠銀子當謝禮,恩威并施地表示羽冰落的名字一個字都不能傳出去,若是不小心被別人知道了,命便也不保了。

  老翁被他這樣一說,連連點頭稱是,接過銀子就往家跑。

  ……

  三人行至無人之地,也不擔心會不會被居思堂發現了,直接往山上飛去。

  遠遠地就看見亭中一對男女,女子面容如芍藥花般妍麗,一雙水波粼粼的杏眼看見他們先是一驚,后又恢復的堅定無比,如在大雨中迎風綻開的芍藥。

  一旁的男子仍舊一副淡然清冷的模樣,見了他們連眉毛也不動一下,好像待會要受罰的不是他。

  岫驥見他神色不變,一時竟忘了他已是戴罪之身,就要行禮,卻被他用法術扶了起來,他臉色一片淡然,甚至有些許不屑,“今日一過,我便不是青龍神君了,可受不起你這禮。”

  岫驥臉頓時僵住了,尷尬地拱了拱手便不在說話了。

  顧梟一臉不快,眼睛仿佛要吃了幻幽一樣,聲音如鐵,“尊神派我等捉拿你二人。若是識相,隨我等回去。”三人各站一角,是包圍居思堂之勢。

  居思堂輕哼一聲,極是不在意,眼底一片清明,無一絲污濁之物,如鏡般透澈。

  “我既如此站在你們面前,自是要伏法歸案的。”口氣異常輕松,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林柯和岫驥欲上來將其控制住,又被居思堂用法力逼開,“居某人法力俱在,便不勞三位了。”見他三人一副擔心他逃走的模樣,淡然道:

  “尊神法力無邊,便是居某人有出逃之心,也無出逃之力。”說罷,一直握著幻幽的手又收緊了些,也不管那三人眼中的厭惡與不屑,往天際飛去。岫驥三人見此立馬緊緊跟了上去。

  幾人徑直飛到伏獄司前,就有等候在那的士兵和守衛要圍上來,手中有各類兵器,還有兩條鎖魂鏈。

  卻被居思堂的神色震得不敢動彈,他當青龍神君近四萬年,統領數十萬青龍軍,威嚴十足,一副大公無私的模樣,只要往那一站,數十萬將士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他冷冷地瞧著被他嚇退的士兵和守衛,“臣已伏法,又何必如此興師動眾,直接帶去天牢便是。”

  領頭人朝旁邊的人使眼色,就有人過去欲將兩人分開帶走。居思堂立馬松開緊握著幻幽的手,幻幽又想抓上去,可居思堂只決然地留給她一個背影。

  旁人看在眼里,不免心中猜疑,莫非兩人之間不是表面看起來這么簡單。

  算了,只要伏法就好。領頭的人來不及細想,忽然發覺岫驥三人還站在原地,竟無人理會,忙上去問好:“三位神領捉拿罪犯著實辛苦,都是屬下疏忽,只顧著捉拿罪犯了,竟忘了三位。”

  聲音恭敬,卻不摻絲毫討好之意,倒是聽著舒心得多。他看著遠處還處在神游之中的神侍,氣急道:“都愣在那干嘛,還不趕快帶三位神領下去歇息。”

  被他一吼,神侍也回了神,過來近二十神侍簇擁著三人離去。

  ……

  天牢中干凈異常,唯陰冷的讓人剛進去不適應的打了個寒顫。自羽冰落即位后,這天牢便再無用武之地,當日彌漫的血腥氣也散的一干二凈。

  如今重開天牢,關的竟是那日的功臣——居思堂。

  他與幻幽隔得極遠,不怕,最遲明日。

  天牢大門被打開,進來一人朝眾獄卒打了個手勢,眾獄卒會意都走出去,不一會就走進一個人,大門又關上,日光又再次被拒之門外。居思堂心下了然,終于來了。

  牢門被打開,聽到鐵鏈落地一聲脆響,正低頭跪在地下的居思堂,看見一雙玄色錦履,立馬俯身參拜,“參見尊神。”

  牢內昏暗,羽冰落身穿玄色錦袍,上面用暗銀絲繡著仙鶴的紋樣,唯有一頭銀絲耀眼。

  她靜靜盯著居思堂,見他一副從容不迫,頭拜在手上,無一絲顫動。便叫了他起來,看他到底會說什么。

  居思堂直起身子,抬起頭直直地仰望著她,她下巴連著脖子的弧度如流水般柔美,脖頸賽白如雪,但只要微微一動就可見筋脈之內的血液涌動,連骨頭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任由他攥著她的袖子,不住告訴他招式的要點,他抬頭也是只看到脖頸。只不過那時的她比現在更瘦,整個人就如同一個骨架一樣。

  他才回神,與她的眼睛正好對上,他清清楚楚看到她的眼睛,她在他面前從來都不隱藏自己的情緒,雙眼充滿了失望。

  他知道,她在怪他沉不住氣。“多謝尊神傳信,您放心,我不會說出去。”

  羽冰落知道他說的是不會將她本來就知道他倆在一起的事說出去,挑眉笑了幾聲,聲音竟有調笑的意思,“我知道,反正你說出來對你也沒好處。不過,你不為你自己求情就罷了,不為幻幽求情?”

  居思堂眼中閃過一陣光亮,“你不會殺幻兒,甚至連碰都不會碰她,幻兒是魔界大司馬的女兒,她若是有什么不測,你一統六界的愿望就更難實現了。你會做了,就是將她封印起來,也好做收付魔界的籌碼。”

  而他,卻難逃一死了。他也活了數萬年,苦甜皆嘗,除了擔心幻兒和旭兒之外,也沒什么可掛念的了。但愿他們以后能好好的。

  “聽獄卒說,我還傷了一個侍衛,尊神打算如何責罰?”他一雙眼睛似是要把羽冰落望穿。

  他本想將旭兒托付給她,可他只想讓旭兒下半生安樂無憂,但回想過去,他真的算不上安樂,只能稱得上驚心動魄罷了。還是托付給玥娑吧,她會對旭兒好的。

  羽冰落聽到他前面的話還頗為贊同,他很懂她。可聽到后面一句時,臉頓時冷了下去。“雖然我不認為青龍神君慈悲,但那侍衛的傷是劍刺的,要是青龍神君肯定是一擊斃命。他不過是想再受些傷,多拿點賞賜罷了。”

  她想到那人自作聰明的模樣,不由冷笑,“哼,自己砍自己幾刀,就為了邀功,當我好糊弄嗎。”

  “有尊神相信,臣死而無憾。”居思堂聲聲如鐵,不需多加言語,只這一句即可。

  “你若是沉得住氣,本也用不了多長時間的。”羽冰落嘆了口氣,“罷了,我走了。”他不問她罪名,他不求她開恩,她也不會自討沒趣。

  她剛走出牢門,就被后面他的一聲呼喊生生頓住了腳步。“阿落。”她回頭,見他一副十分少見的悲痛的模樣,還以為他有什么事情要求她。

  “如果我是你親弟弟,現在還會是這副模樣嗎?”

  羽冰落一聽他竟然說的是這個,想到了以前的種種,身子一頓。他已將死,她不欲騙他,“你也是知道我以前的遭遇的,你若是我親弟,恐怕早已死了。”

  她匆匆離去,不管后面居思堂的目光。

  ……

  居思堂本在打坐,突然感到身上趴著一人,還傳來聲聲啜泣。他睜眼一看,玥娑滿臉通紅,淚水如豆般砸在他身上。

  他皺眉,輕輕扶起她,隔著衣料輕輕拍著她的背,“你別傷心了,生死有命。”

  玥娑猶自傷心,嘴里不停地念叨著:“對不起,我沒有保住你。對不起……”

  她去求了姐姐半天,又與伏獄司的典座、典司爭論了半天,還是無果。最后定下了一個入六道輪回,嘗七苦之災。

  哄了老半天,玥娑才平復下來。居思堂將她扶到石床上坐下,站在一旁。半詢問半請求的說道:“玥兒,我想求你一件事。”

  玥娑第一次聽到他用這種語氣說話,愣住了,回過神時立馬硬氣道:“堂哥哥你說,玥兒定會辦到。”他不擔心自己的生死,恐怕是關于那魔女的事了。

  居思堂的神情略帶遲疑,但覺得別無他法,只能這樣了,“我與幻兒有一子,名為安祁旭。我將他托付到一戶姓余的人家,留了些銀兩,但他們不知道我是青龍神君,只當是有人臨終托付的,我也只偷偷地去瞧過幾眼。我想請玥兒能照看他一二,我只求他一生安樂無憂。”

  他看到玥娑一臉吃驚,嘴里直念叨著‘居然還有孩子’,他還以為她會罵他的,誰知道她猛地站起來,一掃剛才的傷心,一直拽著他的衣袖。“太好了,堂哥哥能留下血脈,也算是不留遺憾了。堂哥哥放心,我會照顧好旭兒。”

  她本還有些猶豫的,可是一想到居思堂就這一個后嗣,立馬就答應了他。

  居思堂愕然,“你不在意旭兒有魔血?”他本擔心玥娑不會答應的,所以還在想后路。

  “怎么會,堂哥哥與幻幽相愛雖觸犯神律,但玥兒除了是神界幻尊之外,還是堂哥哥的朋友,凡我所能做的,一定會幫到底。”

  居思堂這些更加放心她會對旭兒好了,低聲囑咐她,“那位姓余的人家住在神城外一棵楊樹旁,那家主母就姓安,右手手背上有一塊紅褐色胎記。”

  他從懷中掏出半塊玉佩,遞給玥娑,動作十分小心,就好像這玉佩有萬斤重。“旭兒身上有另一半,你只要派人拿著這個去找他就可以了。”

  “不過切記,不可讓你姐姐知道這件事。”

  玥娑想到姐姐對待這件事不念舊情的模樣,也覺得這事要是她知道的,一定又是一場風波。“好,我知道了。”她眼中從未見過的鄭重,讓居思堂大大放心。

  “旭兒他,就托付給你了。玥兒,謝謝你。”居思堂看著玥娑,感謝之余,他竟有些心虛,是他虧欠她的。她視他為知己,他一開始接近她卻是另有目的。

  罪名最終定了下來,因神魔私通乃神界內丑,不好讓別界的人知道,所以只在伏獄司里行刑,還設了隔音結界,只讓一眾神領以及四個城主一個島主前來觀刑。

  因玥娑哭的太厲害,羽冰落只好讓她回去,怕她等一會更受不了。

  ……

  居思堂直直的跪在地下,雙手被捆著,衣服也因剛才被獄卒押過來而被拉扯的褶皺。唯一雙眼古潭無波,絲毫不在意他人傳來的鄙視的眼光。

  羽冰落坐在最前方,伏獄司典座顏渤庸本坐在下首典司的位置,但見到一個個神領進來,他又站起來,走到典司身旁站住。

  等到人都來齊,顏渤庸見羽冰落點頭,拿起一旁的罪狀宣讀:

  “罪神青龍神君,罔顧神律。私藏魔界欲孽、與其私相授受。兩條罪名相加,本應受七十七道天雷,但尊神思其功德減其刑罰,減為受三十七道天雷,剔其神骨、剝其神魂,入六道輪回,嘗七苦之災。”

  三十七道天雷已是十分痛苦,還要受剔骨剝魂之痛。

  居思堂俯身參拜,仿佛這是十分大的恩賜,恭敬異常。“謝尊神開恩。”羽冰落還點了頭,朝一旁的顏渤庸說道:“帶下去行刑吧。”

  居思堂被帶下去行刑,還能聽到一道道天雷劈下的聲音,每劈下一道便有人往那處望一眼,可那邊卻除了雷聲其余一點聲響都沒有。

  也不知道是居思堂是暈過去了,還是真的不懼這些。再抬頭,望到悠然吃茶的羽冰落,還查看了伏獄司這陣子的賬目單子和近幾年的收押罪犯的卷宗。

  好吧,她也很淡定。

  提心吊膽地數了四十七下,便是一陣寂靜,只傳來屋外微風吹過,樹葉交織在一起的沙沙的聲音,讓人害怕。整整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就有人小跑過來,朝羽冰落俯身請示,“請尊神仲裁。”

  羽冰落聽完無任何反應,還是若沁輕輕地喚了她一聲她才放下手中的冊子,“帶本尊去看看。”

  她站起來,不顧底下眾人猜疑的眼光,隨著那說話的人走,后面若沁緊跟其后。無人能發現,羽冰落無聲地松了一口氣。

  剛走進去,羽冰落第一眼就看到居思堂,他被拖到正中央的位置,任然跪著,雙手努力撐著地面,以防自己癱在地上。

  遠遠望起來絲毫沒有改變。唯一不同的是他的臉色蒼白,仿佛身上的血被抽干凈了。雙手緊握成拳,即使地上鋪了一層毛席,也已經被硌的通紅,額頭青筋暴起。

  天雷較之其他刑罰不同的是,它只傷內臟,從外面一絲都看不出來。明明五臟六腑都被震碎了,外面也是不變的。而剔骨剝魂之術,更是不會在外面上顯出來了。

  她從他身邊走過去,聞到一股血腥之氣,可明明身上沒有一處傷口,又望過去,這才發現了他嘴唇緊閉之處一抹腥紅。

  她沒有一絲猶豫,從他身邊走過。

  顏渤庸朝羽冰落請示,問其將居思堂帶入哪一道。心中的弦始終繃著,他可不敢亂下抉擇,雖然按理應該將居思堂打入牲畜道,可尊神的心思,誰又能知道呢。

  羽冰落聽完竟不做抉擇,慢悠悠地坐在位上,接過若沁遞過來的茶,竟不理他。她抿一口茶,皺眉,“這盞茶煮的不好。若沁,你去煮。”朝著顏渤庸溫言道:“典座請坐。”她指著自己對面的位子,示意他坐這。

  顏渤庸心中一緊,她明明是在笑,可他心中卻感到不安。小心翼翼地坐到她身邊,連身上玉佩上穗子都沒有動一下。“尊神有何指示?”

  “典座辛苦,不如歇息一會。”她輕撫著茶盞的杯壁,臉色有些不好看,“這茶是誰煮的?”

  聲音有些冷冽,站在不遠處本就死命地低著頭立馬跪在地下,聲音顫抖:“是小卑。小卑剛從神廟提拔上來,不知尊神喜惡,望尊神恕罪。”

  “這云霧散是要泡三遍才為最佳,你連這都記不清,還能入內殿服侍,倒是挺有能耐。”

  底下那神侍心中想得多,以為羽冰落在說她是靠關系才能進內殿侍奉的,連規矩都不顧了,直起身子,硬氣道:“今日辰時,洛陽中幻尊的神廟遭襲,小卑略施小計趕走了他們,這才被提拔。”

  羽冰落突然來了興致,“你倒是聰慧,本尊竟不知有這個緣故,倒是讓你受委屈了。這樣吧,你不用在這當值了,待會讓領事的人帶你去神宮當值吧。”

  那神侍不知會有這個變故,一時竟愣住了。好在一旁有人提醒,才低頭謝恩,羽冰落讓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了靈人。

  關了門窗,她便指了兩個靈人去扶住居思堂。

  一旁的柳渤庸看得云里霧里,竟不知是何意思。一旁的羽冰落適時地提醒:“本尊的喜惡,便是本尊的賞罰。她很聰明,我很欣賞。我欣賞的人,縱使犯錯,我說賞她又有誰能駁。”

  顏渤庸此時終于明白,下面跪著的那人,也是她欣賞的。“臣明白。”她想讓他有個善果,他只要配合她就行了。

  這時若沁正好遞給羽冰落一杯茶,羽冰落接過茶卻遞給了顏渤庸,“典座也很聰慧。本尊剛剛去了冥界,冥王也是很懂本尊的喜惡,這六界聰明的人不少。”

  看來,冥王也知道怎么做,這樣他就不用費力跟冥王解釋了。“謝尊神賜茶。”

  “典座也是顏氏一族,不知無往城顏朔是典座的?”他既然已經知道自己要給居思堂一個善果,就必須是自己的人了。

  “正是堂兄。”顏渤庸雖不知她要干什么,但也只能如實回答。

  “良禽擇木而棲,顏城主很懂這個道理,你也應該懂。”羽冰落見他想開口說話,眼睛也是不住的往她和居思堂之間瞟,故作滄桑道:

  “上對船固然重要,可為官之道還是不變,不該看的不該看,不該聽的不能聽,不該問的不該問,不該說的絕對不能說。”

  顏渤庸立馬低頭,趕快把自己剛才的想法拋走。“是,臣明白。”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居思堂的身體已經漸漸變得透明,直到化作一縷輕煙,被吸進靈人手中拿著的罐中。靈人將罐子交于羽冰落,羽冰落推給顏渤庸。“有勞。”

  “定不負尊神厚望。”顏渤庸接過小罐,站起來朝她一拜,“臣告退。”

  ……

  “先把這件事處理好后再走也不遲。”她笑道,“將人帶來。”

  說罷,從側門進來一個頭上帶著黑布袋的男子,由靈人押送過來。進來后,靈人將他頭上布袋扯下來,竟是那揭發居思堂罪行的侍衛。

  “你揭發罪臣,立下奇功。但是,本尊記得,日班與丑時接班,交班就要等到酉時了。只是本尊不知道,什么時候改了?”

  她說話的語氣稀松平常,卻意有所指,眼睛瞟向那侍衛身上佩戴的青色玉佩,正是神宮侍衛所戴的,日為青夜為藍。那侍衛嚇得一身冷汗,身子抖得如同篩糠一樣,“屬下只是想著反正無事,恰巧當時凡間正值中秋,屬下就想著下凡逛逛,還請尊神息怒。”

  “哦?”羽冰落放下茶盞,眼中竟顯出出幾分趣味,嘴角明明有絲絲笑意,底下的人卻幾乎同時打了個寒顫。

  “不如讓六界司的人查查,今日凡間中秋之時,那地方到底有什么稀奇東西。”

  那侍衛直接砰砰磕了好幾個頭,“屬下知錯,屬下知錯,還請尊神恕罪,還請尊神開恩。”這一磕頭,身上將要愈合傷口也被扯開了,汩汩地往外流血,衣裳也被染得更紅了。

  “擅離職守罪名雖不大,但你既為侍衛長,有你作樣,那以后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你身為侍衛長,理應做表率才是。”說完這些,她神色已讓人望之生寒,“傳令下去,將其革職。”

  那侍衛直接癱在地上動不了了,靈人連忙將他的布袋套上,抬了出去。顏渤庸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連忙問羽冰落有什么指示。

  “我派靈人看守,處罰之事,還是典座看著辦為好。”羽冰落看向他,“先將魂魄帶到冥界才是第一要緊的。”

  他一走,羽冰落就讓人開了門窗,召神侍進來。又讓若沁去請眾人,商量如何處置幻幽。

  ……

  眾人來的極快,他們對處置魔女一事明顯比處置居思堂要上心得多,每個人都有話想說。居思堂是尊神的臂膀,可那魔女不是啊。

  “本尊欲將魔女幻幽封印與昆侖山西脈,不知諸位可有異議?”羽冰落并不太在意這件事,看著底下眾人臉色各異,有不服的、有不在乎的。

  羽冰落不免覺得好笑,拿著茶盞頗有趣味地看著他們。

  “但昆侖山乃是蛇界棲身之處,將魔女封印到那,實在不妥,不如封印到長白山。”顧梟言。

  “本尊已傳信給蛇界首領說明緣由,請他代為看管。登時就算出什么岔子,也不至于手忙腳亂。

  ”這話不禁讓人想起前幾次有魔獸突破封印,眾人并沒有任何準備,費了老大勁才重新封印起來。

  心中都感嘆羽冰落想得極為周到,其中利害一清二楚。“尊神英明。”

  處理完這事,羽冰落交代了一件事,“六界司處座何在。”

  處座黎彥本就是來看戲的,哪成想會被叫到,急忙走出人群,“臣在。”

  “你通知人界處司,讓他在人界各地都設神廟,再偏僻都要設。今日這種事,就是被鉆了空子,才有如此后果。若有神廟,若是出了什么事,在那守神廟的神侍也能知道。”

  一切都要扼殺在搖籃里才是,羽冰落如是想。

  “是,臣這就去辦。”黎彥心頭一松,原來是這事。倒也是件好事,不僅防范于未然,還能多一筆進賬。

  “封印的事就交于昭元將軍和執劍大祭司去辦。本尊還有公務要辦,諸位也都散了吧。”羽冰落站起身子,頭微微揚起,身姿猶如雪地上僅有的一株梅,孤高冷傲。

  “恭送尊神。”眾人心下一驚,那個尊神又回來了。

  不過她到底沒有為了居思堂而發怒,倒也一直都很公正,只要他們按規矩辦事,尊神自然不會欺壓他們,倒比那個喜怒無常的尊神讓人安心得多。

  目送羽冰落離去后,眾人也陸續離去,岫驥走到執劍大祭司百蕭身旁,拱手正言:

  “下官才疏學淺,只能護送魔女順利到達,至于封印的事,還請大祭司費心了,下官定會在一旁護法,護大祭司周全。”

  兩人同拜一師門下,一同參加牧靈大會,情誼深厚。此時并無旁人在側,百蕭放下架子,溫言道:“好了,又沒有外人。”

  她見一旁無人,拉著岫驥的衣袖低聲道:“玥兒要我們對那魔女好一點,我本還擔心,見是你我也放心多了。”

  “你瘋了!”岫驥看到有神侍往這邊望,連忙將她拉走,臉十分僵硬,壓低聲音說道:“幻尊想怎么樣,放了那個女子?她是好心,要我們陪葬。我知道你與他關系好,她胡鬧你也跟著胡鬧。”

  百蕭連連搖頭,“玥兒沒有這么胡鬧,她連居思堂都沒有救,怎會救那女子。她只是看在居思堂的面子上讓我們不要封了她的五識,就這樣,再無別的。”

  見他臉色有些松動,她拽著他的袖袍,笑得十分乖巧,正如以前向他討好東西一樣。“師兄,我們只要小心一點,不會有人發現的。”

  她生得極為清麗,笑起來更是如同玉蘭花一樣沁人心脾。她如今身居高位,一直都以穩重自居,已經很少透露出這副小女兒之態。

  岫驥不禁懷念起以前的那個小師妹。

  既只是這樣,也不是不能賣幻尊這個人情,“我先去調軍,找些自己人,這事就好辦了。出了神界,再解五識。”只要將她順利地封印了,一切都安然無事了。

  ……

  ……

  一切都已安排妥當,幻幽被一身慘白的斗篷裹得嚴嚴實實,只有一個被捆住的手露在外面。

  剛到凡界,離昆侖山近二十里的地方,六界之人必須停下,不能使用法力,待到親自爬到山頂才能動用法力。察覺到了另一個地方,幻幽立馬開口:

  “他,怎么樣了?”許是太久不說話,聲音沙啞無比,又似杜鵑啼血,一旁本厭惡她的士兵都有一絲不忍。

  百蕭本不想搭理她,但想到玥娑的囑托,而且居思堂與她有些許來往。正言道:“尊神仁慈,居思堂已入六道輪回。”

  幻幽直接癱在地上,身子不住地顫抖,“不可能,你騙我……他明明說只會關幾十萬年的。”

  她回想他們最后相處,他的眼神明明有躲閃,她卻沒有在意,她頓時明白,“他騙我,他個混蛋,他敢騙我。”她明明在罵居思堂,可眼淚卻從未止住。

  從未有人這樣罵過居思堂,眾人咋舌,這女子,當真潑辣。

  百蕭無奈,扶著她繼續往下走。誰知她反手一撥,將她推開。她伸手抹干臉上的淚水,望向前方的昆侖山,突然笑了起來,“昆侖山如此美景,竟有神界之人陪我這個魔女欣賞,實在三生有幸。”

  她一直在笑,伴著冷冽的風吹進旁人的心里,十分瘆人。

  走到一處地方,異常馥郁芳香,讓人沉醉。原來此處有許多灌木叢,開滿了白色的小花,很是艷麗,看之又覺得眼前一亮。

  幻幽入了神,一直往那走去,嘴里還念念有詞:“這等寒冷的地方,也會有荼蘼,是來送我嗎。荼蘼,原來這終究是夢,成不了真的。”

  她笑著,目光決絕而冷冽。她雙手猛一收,拉著鐵鏈另一頭的岫驥一時不妨一個踉蹌,手也松開。眾人立馬起了警惕之心,將她圍住。

  幻幽眼疾手快,見岫驥想重新抓住鏈子,立馬雙手一揮,倏忽打在一旁士兵的身上,斗篷順勢被狂風吹走。

  趁那士兵呼痛之際,她撞開一條路,站在眾人的對面。她將鏈子甩在身后,她笑得如同得了糖的孩子,“你們也蠢,跟他一樣。”她哈哈大笑,眼神卻想要吃了他們一般。

  她將鎖魂鏈當成鞭子,朝眾人腿上一掃,她雙手捆在一起無法使力不過虛張聲勢地甩了一下。百蕭抽出劍指向她,“幻幽,我看在與居思堂相識一場一再忍受,你不要得寸進尺。你以為,你能逃掉嗎?”

  誰知幻幽不顧禁令,動用法力將岫驥等人定住,只留下百蕭無恙。百蕭不敢違背禁令,盯著幻幽氣得青筋直冒卻無可奈何。

  眼見幻幽又劈下一鞭,用盡力氣,還可以清楚地聽到鞭子所帶出的風聲,她舉劍擋住,兩物相撞,其聲音震耳欲聾。

  她又舉起劍,欲逼退幻幽,可幻幽卻直直地向她撲來,她卻是連收也收不住了。

  幻幽直直地撞在劍口上,傷口極深,血立馬灑在百蕭的身上,灑在地上,恍若一朵朵彼岸花,開在忘川河畔。

  她笑得灑脫,“多謝。”她一步步走向那片荼蘼花叢,沒有一人攔她。她笑得如此燦爛,不在乎自己的血染紅了衣裳。

  她站在那花叢中,仰起頭,傷口被扯得更大。她閉上眼,心中只覺得大好。“傻子,混蛋,你怎么能丟下我,自己去逍遙了。我要陪你,哪怕以后為豬為狗,我也要跟你在一起。”

  她倒在那片花叢中,花上也沾染了血,那樣妍麗,似乎變成了芍藥,變成了她。

  妖魔身死,魂魄不散。身形俱滅,魂魄入輪。——《六界通經》

  百蕭倒是鎮定,不顧身上的血,朝岫驥說道:“你現在趕緊去魔界封印處,查看是否有異樣。讓他們先回去向尊神稟告實情,我先在這查看,到時候自會去向尊神請罪。”

  岫驥本要去安慰她,聽她如此安排周詳,便也不敢耽誤,立馬走了。其余士兵聞言也稱是離去。

  待人都走遠飛走,百蕭看著那血泊中的人,無奈地嘆了口氣,苦笑著走到她身旁。

  拿出絲帕擦拭著剛剛染上血的劍,神情眷戀。“用我的青湘送你,倒也不算是辜負了你。”

  ……

  ……

  “算了,你不必將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反正封印并無差池,大祭司也受驚了,先回去歇著吧。”

  羽冰落聽完來龍去脈并無動氣,反而十分關心百蕭,見她還不離去,催促道:“趕快回去歇著吧,左右這事也結束了。”

  百蕭雖懷疑,但也不能再留了。她站起時才敢抬眼看羽冰落一眼。

  她端坐著,眼中的關切還未消逝,百蕭可不敢探究她的關切是真是假,步履極快的退出了議事殿偏殿。

  見她出去,羽冰落臉色立馬冷下來,眼睛瞟向一旁的若沁,還沒走到門口,就消失不見。

  幻幽魂魄化作一縷輕煙,盡事不知,直到臨了冥界才化成人形。妖魔入輪回之路與凡人不同,妖魔皆是因天命而生,死后也毋需經過冥王處置。

  渡過功過河,一生功過歸塵入三世牲畜道,方可再由冥王定奪。

  功過河記載妖魔一生功過,若功過相抵,走在河中只會感到酸楚;若功大于過,便如淌清泉一般,全身舒爽無比;若過大于功,過河時就會感到一陣蝕骨之痛。

  一切皆歸塵土,幻幽不認為自己一生做過多少好事,她帶兵打仗,身上怎會沒有人命。她望著緋紅的河水,是否是她所背負的人命的鮮血。

  四周的枯樹上依舊盤旋著欽原鳥,幻幽還能看到河對岸的微光,應該就是她的歸宿了。

  她抬腳剛準備渡河,突然后面吹來一陣風,還帶著淡淡清香。她還沒有來得及回頭,就被對方吸入一個罐子里,她努力想沖出去,外面傳過來熟悉的聲音:“我帶你去找居思堂。”

  ……

  羽冰落剛進冥界,也不顧有人往她走來,直接往功過河飛去。眼見幻幽就在功過河,她從玉佩中取出一個罐子,單手結印,直接將她收了進去。

  后面有三人追上來,身著冥界吏官服飾,他雖未看見羽冰落正臉,但從氣息就可斷定她是神界中人,且她所穿服飾不是平常人可穿,想必是個大人物了。

  “敢問閣下是,來功過河有何要事?”

  羽冰落察覺后面有人過來立馬將罐子收起來,她并沒急著回頭,直到那人說完才轉過身去,“帶本尊去見冥王。”她并未言明她的名字,可‘本尊’兩字和斗篷下的銀發已經宣示了身份。

  吏官也不敢追問她來這是干什么的,“尊神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尊神稍等片刻,下官這就帶尊神去見冥王。”

  為首的吏官朝后掃一個眼神,后面兩個人立馬跑出去清理官路上的無關之人。

  待羽冰落被帶到冥王殿時,整個冥界都已經知道她到冥界的事了。

  羽冰落低頭輕聲嘆息,她就是怕鬧太大才讓顏渤庸送居思堂入六道輪回的,現在還是鬧大了。

  冥王酆予早就在殿內等著了,見她過來立馬上前行禮。他剛親自送走了居思堂的魂魄,送走了顏渤庸,正想給羽冰落傳信,誰知就有人來報,說她來了。

  他驚訝之余,也想出定是出了什么事,需要他出力了。他見羽冰落若有所思,眼神晦暗不明,連他行禮也恍若未聞。

  正想開口詢問,羽冰落眼神已恢復清明,“無需多禮,本尊這次前來還是與冥王有要事相商。”她雖說的一本正經,但眼神一直在暗示他。

  酆予會意,將殿內的人全都屏退。羽冰落已被他請到上座,自己坐在下首。“尊神有何請示?”

  只見羽冰落腰上佩戴的丁香色含虛玉玉佩發光,從中一股亮光直飛到酆予一旁的桌子上,一個罐子。

  酆予可以感覺到那里面是一個魔人的魂魄,而剛才吏官來報時也是說她在功過河那邊,他又剛受她指示送走居思堂的魂魄。

  幾件事聯系在一塊,不難猜出這罐子里是誰,他見羽冰落神色,恐怕也是想成全那對苦命鴛鴦。

  但是他素來喜歡裝傻充愣一番,“尊神這是何意?”他不介意破了規矩,但食君之祿才能擔君之憂。

  萬一日后暴露,居思堂倒還不算事,但這魔女可就是個大麻煩了。他也要確保,不會引火上身才是。

  羽冰落眼底盡是笑意,她如何不懂他的意思,可也別忘了,他的冥王之位是誰給的。“人一時迷了心竅,不懂世事也屬正常,冥王可以慢慢想。但是本尊近日得到風聲,說是因果司殿司如今聲望極高,遠甚于其余其余冥官。

  本尊記得他是先冥王的部下,極為忠心。冥王能讓他誠服,讓他甘心為冥王的部下,也是極有本事的。”說到此,見酆予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樣,心下嗤笑,面上卻還是那樣和善。

  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紈扇,輕輕搖著。她眼神可親,望著酆予。冥界陰冷,酆予卻出了一身的汗,額頭的汗珠劃入鬢角,也不敢去擦。過了好一會,羽冰落才幽幽地來了一句:

  “本尊依稀記得,冥王以前,也是先冥王的部下。當時也是聲望極高的,本尊想必是傻人有傻福吧,認識的人皆是有才干的。只是不知道他會有什么造化呢,實在令人期盼。”

  這下酆予就直接跪了下去,緩了緩心神,神情凝重,十分誠懇地說道:“臣如何有今日的地位的,臣心中清楚,定會唯尊神馬首是瞻。”

  羽冰落見目的已然達到,不欲多留。“既如此,那以后的事只能麻煩冥王和姻緣司的諸位了。”此話一出,聽得酆予身形一頓。

  她的意思,還要給那兩人生生世世的姻緣,幸虧如今冥界之中,除了因果司的那個人并不全是自己的人,其余皆是他的部下,這事也好辦。

  倒是讓他也看清了,只要忠于她,又何愁沒有善果。俯首稱是,遠比剛開始更加誠意十足。

  她站起來,將紈扇收回去,留在桌子七八個比肩還寬的漆盒,四五個箱子,“聽說冥王近日弄璋之喜,這些薄禮略寒酸了些。”

  其實酆予添子當日神界就送來了賀禮,這些只不過是他為她辦事的獎賞罷了。

  他連忙謝恩,直到羽冰落叫他起來方才起身。見她不欲再留,忙不迭將她迎了出去。

  送至殿口羽冰落就將他攔住,“尋個吏官送本尊便是,冥王事務繁忙,不必相送。”

  酆予知她話中意思,便不推辭,喚了幾個吏官相送。

  待見她走遠,他也不顧中衣已經浸濕,立馬拿著羽冰落留下的罐子趕往輪回井。出來時還不忘一臉嚴肅的威懾:“告訴知道今天尊神來的人,若是有人敢泄露到外界一句,正好鬿雀許久沒有吃食了。”此話一出,眾人哪敢不應,心中的想法也被嚇了回去。

  ……

  ……

  羽冰落剛踏入神境,便見到一副壯觀景象:本正是天高日盛,唯有幾片云彩懶洋洋地飄著。

  忽而吹起一陣風,卷起那幾片云彩,消失的無影無蹤。不過一剎,偌大的云彩就一絲也沒有了,此時她目光所及萬里皆無一絲云彩。

  她遠遠地望見了若沁騎馬過來迎她,手中還牽著她的一匹。她臉色轉好,徑直飛過去騎上馬,朝著若沁還有后面的靈人說道:“回去批公文。”

  她接過韁繩,扭轉馬頭朝神城方向騎去,對著若沁問道:“怎么是這匹?”那匹馬通身雪白,唯馬鬃是妃色,看起來十分顯眼。

  “我見您今日不高興,這匹馬靈性十足,又懂您的心思,想著尊神若是騎它心中也快活些。”若沁如是說,表情如此高興,‘靈人唯認尊神為主’實在不假。

  羽冰落嘴角向上勾了勾,釋然道:“什么高興不高興的,大局如此,也只能繼續等了。”

  她望向遠處的神城,想到了以前種種,突然淺笑起來,聲音說不出的愉悅:“從前這座神城有兩個姓,一個羽一個柳,現下終于就只姓羽了。”

  馬蹄聲聲,靈人腰間系著梅花玉石流蘇碰在一起,叮當作響,宛如黃鶯清鳴。若沁微微點頭,兩人不再說話,向著神城奔去。

  ……

  ……

  注:《六界通史》:共有《界史》、《事史》、《物經》、《域經》(記地域之經)、《獸經》五冊。不分六界,按時間之先后排序。《界史》除外,《界史》又分六界,作六本,記各界之人。

  

第3章:前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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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宮中唯尊神、神后可騎馬隨意進出,玥娑是當今尊神之妹也有此特權。羽冰落直接將馬騎到青華宮門口才停下,將馬交于神侍。

  青華宮大門敞開,兩旁神侍肅穆而立,模樣清秀,向羽冰落行禮時更是十分規矩,無一絲差錯,聲音大多婉轉動聽,合在一起也無雜音:“參見尊神。”神侍垂首,連眼睛也不胡亂瞟一下。

  羽冰落頷首,“玥兒回來了嗎?”眾神侍皆搖頭,一旁有個穿著比尋常神侍華貴許多的神侍說道:“幻尊在尊神出去時回來過,然后又離開了。”她垂首跟著羽冰落一邊走一邊低聲回道。

  羽冰落神色關懷,沉聲囑咐:“芙煙,玥兒今天哭的厲害,想必眼睛會腫,你去藥司取些藥和冰塊,待會她要是回來了哄著她敷上。要是再有情況,你再差人來找我。”

  字里行間皆是長姐對幼妹的關懷,聽得芙煙心都軟了。素來淡漠的尊神也只有在幻尊面前才會如此上心。她是玥娑的貼身侍女,又自小就伺候她,地位在月瑤居里除了玥娑自己,也就是她了。

  她陪在玥娑身邊,也經常見到羽冰落是如何待玥娑好的,但如今再見這副模樣,仍舊不由得感嘆一句姊妹情深。

  “是,小卑這就去。”

  羽冰落搭上若沁的胳膊,微不可察的捏了兩下,指尖往后刮了幾下。面上卻一片淡然,緩緩說道:“今天的公文是搬去中書房還是搬去歸羽閣的書房了?”

  “已搬到歸羽閣書房中。”一靈人說道,本應該將公文放到中書房中,但今日若沁特地吩咐,直接送到歸羽閣就可以了。

  “那便回歸羽閣吧。”她將手收回去,“去藏書閣將那本《昆侖紀》原稿拿過來。”

  若沁知她要支走她是什么意思,行禮稱是,退到一旁。羽冰落走后,眾神侍大多散去,若沁往外走路過大門時向守門的靈人瞥了一眼,那靈人會意趁著旁人不注意與跟隨若沁的兩個靈人中與她長相一模一樣的靈人交換,動作極其熟稔,絲毫不漏痕跡。

  羽冰落批完第十本公文時若沁方才回來,她輕輕推開房門住進去,走路時無一絲聲響。“如何?”感覺到她越來越近,羽冰落問道,頭都不抬一下,眼睛依舊看著公文。

  “芙煙說的不錯,但月瑤居的晴黛剛才來報,幻尊回來時拿走了不少酒,話語間好像是要去執劍大祭司那里。”她見羽冰落有些錯愕地抬起頭,細聲詢問:“需要臣派人將幻尊請回來嗎?”

  羽冰落身子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絲毫沒有擔心之態,“不必,隨她去,我們權當不知道。若是她回來時還醉著,就送過去解酒湯。”

  她撐起身子,眼睛幾乎瞇成一道縫,聲音說不出的慵懶:“我先睡會,半個時辰后叫我。”

  百蕭看著趴在桌子上昏睡的玥娑,有些無奈。本就不會喝酒,還在什么都沒吃的情況下猛灌了兩壇。見她難受地皺著眉頭,嘴里說的話她也聽不懂,她將她扶到榻上半躺著,將解酒湯喂下去才將她放下躺好。

  看著她一臉孩子氣,這么多年從未變過。從前活在她父神母后的羽翼下到現在活在她姐姐羽冰落的羽翼下,諸事不問不知,做事不管不顧,今日之事已經是十分的顧全大局了,也不知她這種性格,到底是福是禍。

  玥娑睡了整整一個時辰,一會哭一會笑,嘴里喊了很多人。她坐在床頭一直想著他們的過去,若不是有玥娑,她或許不會有今日了。玥娑醒時百蕭正盯著她的臉出神,弱弱地出聲:“百蕭。”聲音孱弱,巴掌大的小臉慘白慘白的,仿佛生了大病。

  百蕭回過神來,連忙握著她的手將她扶起來,溫聲詢問道:“難不難受?”她讓玥娑靠在她身上,雙手輕輕揉著她的太陽穴。

  “難受,頭又暈又疼。”她閉上眼睛,感到百蕭略帶薄繭的手放在她額頭上,運功治療。她感到暖暖的,不一會兒頭就不疼不暈了。“我有些餓了。”

  百蕭聞言立馬讓外面候著的侍女去廚房拿些吃的,讓玥娑靠在床頭上,伸手理順她的頭發,“桌子上的點心放久了,我讓人去廚房拿新的。你先坐著,我去煮茶。”她絮絮叨叨地與她談論好吃的好喝的,就想讓她能分開心些。

  玥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一直在說話,忽然出聲道:“我想吃醪糟湯圓。”百蕭立馬讓廚房去做。

  醪糟湯圓上的極快,可玥娑臉色卻還是沒變,將侍女屏退,朝百蕭小聲說道:“設個結界。”百蕭給她盛了一小碗,玥娑只低頭吃著,本來好好的,突然傳出細細的啜泣聲。百蕭慌了,連忙詢問,玥娑不理她一直低頭吃著,百蕭只好奪了她的碗,施法將桌子移走,抱住玥娑,“到底怎么了?”

  玥娑趴在她懷里,將心里的話全都吐了出來:“我與堂哥哥親如兄妹,我本可以保住他的,我心中兩個小人一直在打架,到最后還是選擇了秉公處理,我是不是不義。他最喜歡吃醪糟湯圓了,我現在只能想到這個了。”她咬了咬牙,下定決心道:“我保不住他,他的子嗣我就是死也要保住。”

  百蕭聽到最后愣了半響,突然怒問道:“他居然還有孩子。”她站起身子就要往外走,玥娑拉住她的胳膊,“你去干什么?”

  百蕭臉色十分難看,聲音陰冷。“那孩子在哪?趁尊神還不知道把孩子解決了。”本來以為那居思堂是個正人君子,哪怕與魔女糾纏,最起碼不會對人家做什么呀。沒想到如此下流,連孩子都有了。

  “不許去。”玥娑跳下床攔住她,怒目圓睜,威脅道:“這事你就當不知道,那孩子的命我保了。哪怕日后事發我也一定不會說你知道的,今日我欠你一個人情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

  “那你打算怎么辦?”百蕭語氣稍有緩和,沉聲說道:“我在凡間找個山,安排幾個人去照顧他。”玥娑立馬拒絕,“我不放心,我想把他帶到身邊養著,我看過書,圣靈石可以掩蓋魔血封住魔氣。”

  “不成。”百蕭連連擺手,眼珠子直溜溜地轉,“要是你養著,你姐姐能不知道,遲早露餡。”她思索了一會,咬咬牙。“這樣我幫你養,反正我與居思堂不甚來往,不會有人懷疑的。”

  玥娑直直地抱住她,一直道謝。百蕭拍拍她,讓她放心。

  “那,如果別人問起來他的身世,你能說他是你師傅在外面的孩子嗎?”玥娑說這些倒有些不好意思,頭低的快縮進脖子里去了。百蕭立馬大聲喊道不行,“師傅清譽怎容詆毀。”

  玥娑將她扶到一旁,細聲細語地勸道:“你師傅既有清譽又怎會被人詆毀,可以說是明媒正娶的,你師傅逝世后他心愛的女子將孩子托付給別人然后殉情了。”

  她說的是尋常話本子俗套的段子。見百蕭還是不愿意,玥娑臉色誠懇,脫口而出:“你師傅那三樣寶貝我都給你。”

  百蕭一聽,陷入兩難之中,她不愿面對那些舊事,從沒有問玥娑要過那些舊物,如今玥娑一提,她只覺得萬般酸楚涌上心頭,也愈發想那個人了。罷了罷了,她從未忘過他,又怎么躲得掉呢。

  見她猶豫了半晌點頭同意,玥娑從血紅含虛玉玉佩中取出三樣東西:

  一把鮫人魚骨折扇,扇骨呈魚肚白色,還微微泛著光,展開一看,上面只畫著風鈴草;一把素白的長劍,劍柄上鑲著一塊圓潤的白玉,剔透無比無一絲雜色,上面刻著’霜華‘兩字,與百蕭劍上’青湘‘是一人所刻;還有一柄六十四骨油紙扇,看起來極其普通。

  百蕭看得鼻子一酸,將三樣東西小心翼翼地接到懷中抱著,手一下一下地撫著,低著頭玥娑也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想著是師徒情深。她聽到百蕭帶有哭腔的說:“就沖這幾樣東西,我會待他好的。你告訴我那孩子在哪,別的你就不要管了,免得別人起疑。”

  玥娑掏出半塊玉佩和一小塊圣靈石碎片遞給她,按著居思堂對她說的,一句不改地對百蕭說:“那孩子叫安祁旭,住在神城外一棵楊樹旁一戶姓余的人家。那家主母姓安,右手手背上有一塊紅褐色胎記,你就拿著這半塊玉佩就能接走他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到底有些不太好,軟軟地說道:“我腦子笨,剩下的只能靠你了,但是如果有什么東西缺的,我一定送過來。”

  百蕭知道那個法術,點點頭,”你不要管這些事,當做不知道。這幾天你就照常,我將那孩子帶回來后你不要露餡就好了。從今以后那孩子就不是居思堂的孩子,是我師弟。“

  ……

  她將東西放在桌子上,結界解開,親自將玥娑送到神宮口,見她走遠立馬馬不停蹄地往自己府上奔去。

  她急匆匆地跑到屋子里,抱住那三樣東西,眼中數種情緒交織在一起,眼中眼淚打轉,落寞的低下頭,眼淚落在傘柄上,竟顯出一個‘戶’字。她愣住了,把東西放回桌子上,拿茶把手帕沾濕,一直擦著傘柄,傘柄上漸漸現出一行字:‘明月不諳離恨苦,斜光到曉穿朱戶。’以及一棵風鈴草。那扇子上畫的也是風鈴草,整整一百朵。

  她最喜歡的,和他一起種的:風鈴草。

  從字到畫,都是她所熟悉的感覺。她抱著他的佩劍趴在桌子上,她愣住了,仿佛被定住了一般,突然失聲痛哭。她沒有想錯,也沒真情錯付,可是都晚了。

  她眼淚如黃豆般地往下落,踉踉蹌蹌地從床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個卷軸,展開上面一個青衣男子,模樣俊朗,手中只拿著一朵風鈴草,臉上掛著笑,印在百蕭的心里。她笑得凄涼,提筆在右上方題上一行字:

  癡淺嘗,夢逢郎,千片靈氣,何處尋君霜。

第4章 緣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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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岫驥扶著哭成淚人的百蕭,表情嚴肅,審視著站在不遠處的神民。

  見他低著頭,時不時地朝他們瞄一眼,眼神小心翼翼卻帶著討好,嘴里將那個他師傅傳說中的兒子夸得是天花亂墜,什么小小年紀就聰明過人,比自己家的孩子都要優秀等等。

  “將軍有所不知,小少爺才多大。我也有個孩子比小少爺大了一百多歲,倒不如小少爺聰明。”

  岫驥讓他先坐,自己拍了拍百蕭的背,等她順了氣,才扭頭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師傅還有個孩子的?”

  百蕭哭得厲害,掏出半塊玉佩,抽抽搭搭地說:“我今日剛上完早議就去神城外找人,這塊師傅逝世前留下玉佩被他看到了,說他有另外半塊,是他收養的孩子身上的。我就把他帶回來了,又叫你過來看看。”見岫驥拿著玉佩看了又看,也有些相信她的話。

  她這個師兄并沒有見過他們師傅太多的寶貝,也沒有懷疑的理由,他十分和氣地說道:“我現在派人去請我們家小師弟,還請閣下閣下前面帶路。”他讓侍女找幾個家丁隨那神民去接那個傳說中的小師弟。

  待到百蕭都不哽咽了的時候,侍女過來通報說人已到了,百蕭剛聽到就立馬讓他們進來。就見那神民隨著侍女走進來,身旁還跟著一個男童,約莫三四歲。

  那男童生得粉琢玉雕,雖住在普通人家,其穿著氣度倒像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儀態也端莊大方,行禮雖手托舉時有一絲顫抖,倒也還知禮。恐怕這戶人家是把他當成主子一般伺候著了,身上穿戴比家主還好。

  他身上系著的半塊玉佩,的確與桌子上的是一個。

  百蕭看得心生喜歡,跑下去慈愛地將他拉到身旁,聲音溫柔:“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小民安祁旭,現六十三歲。”他年紀雖小,卻一身書卷氣息,口齒清晰且有些糯糯的。百蕭、岫驥兩人心中喜歡,摸著他的頭拉著他坐下,他也大大方方地道謝坐下。

  岫驥一臉欣慰,笑道:“你爹爹是我倆師傅,你便是我小師弟了,從今以后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你何必如此客氣。”

  安祁旭來時就已經知道這些事情了,已經沒有剛開始的驚訝,低聲叫了一句‘師兄師姐’,喊得兩人心花怒放。一會揉他肉乎乎的小臉,一會捏捏小手胳膊。

  直到安祁旭被摸得兩頰通紅,兩人才停手,岫驥只抱著安祁旭問東問西,眼神關切。百蕭轉頭面向那神民,笑道:“這些天多謝閣下照看我們家小師弟了。”

  隨即喚了一聲‘清棠’,側門走出來一個女子,身穿碧色云紋羅緞窄袖長袍,與其他侍女穿著不同,腰間還佩著一把短刀。

  執劍大祭司喜用女子,特在府中選四名女子擔任私職,在內管理府中雜事,在外也能在護界軍中說上幾句話,在神界中也是頗有名氣。四人各名:清棠、明芝、秋玉、蘭英,皆為孤女,等同死士。

  她手中拿著一個托盤,上面還蓋著布,遞給一旁立著的侍女。然后在向兩人行完禮后,又朝百蕭點點頭。

  百蕭又轉回去向那神民說道:“一些薄禮,不成敬意。“后朝清棠使了個顏色,她便把覆在托盤上的布拿掉。上面放著滿滿的黃金。

  那神民看得眼睛生疼,也不想再在這待下去,本來原先有人將孩子托付給他的時候留下的錢就足夠他們一家老小衣食無憂的了,現在又多了這么多,自然心中歡喜無比。

  連忙點頭哈腰地道謝,“如此大禮,小民實在不敢收。小少爺討人喜歡,我們疼他是應該的,何況我們心中也有數,小少爺定是人中龍鳳,自然要把最好的都給他。“他雖笑著推辭,但字里行間都在說對安祁旭好得不得了,不把錢給他倒顯得不人道了。

  更何況他不止一次眼睛瞟向那盤金子,居心可見一斑。

  百蕭順著他的話說下去:“閣下待旭兒極好,勞心勞力的,若是不收我是連覺也睡不好的。”聽她這樣說,他這才故作不好意思的收下了。百蕭朝明芝正言道:“你親自護送先生回去一趟。”

  “那我的東西呢?”安祁旭抬頭望向百蕭,十分稚氣的問道。岫驥一把把他抱在懷里,笑道:“那些東西就不要了,那些東西我派人給你重買,以后你要是想要什么就跟我還有你百蕭師姐說。”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朝那要走的神民問道:“除了這玉佩,將旭兒托付給你的人可還留下什么信物之類的。”

  那神民搖頭,將當日的情形盡數說出來:“那女子一身黑衣,帶著一個長長的帷帽,看不清長相。她只說是夫君逝世,不愿茍活于世,我們也勸過可是無果。到最后她把我們一家定住,留下來小少爺、玉佩還有銀兩。”

  “這些年有勞閣下了。”岫驥聽沒有什么東西可要,也不再問下去,低頭看安祁旭將兩塊玉佩拼在一起,摸摸他的頭。

  那神民弓著身子走出屋子,心情異常得好,步伐輕快地往外走著,屋內的百蕭眼神漸漸冷下去。“得了便宜還賣乖,這么貪財,加上這幾百兩金子,他后半輩子算是不愁了。買個宅子,找幾個下人,自己在找個事情做,不知多清閑。”百蕭翻了個白眼,撇嘴說道。

  岫驥捂住安祁旭耳朵,瞪了她一眼:“什么話也敢在孩子面前說。”朝旁邊的侍女說道:“將小少爺帶到后花園玩玩,看住他,別傷到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立馬去弄,若是府里沒有的就去街上買。”

  看著安祁旭被帶下去,岫驥做了‘請’的手勢,示意她可以繼續說了。百蕭扭了扭身子,沒好氣地說道:“剛才瞪著那金子眼睛都快掉了,直接拿著錢走不就好了,還做出這幅姿態。還有你,我的府邸,你使喚我的人不會不好意思嗎。”

  岫驥伸手彈她的額頭,笑道:“你還天天使喚我呢,就算我官比你小,但是也不能把我當成下人啊,都是師傅慣的。”

  百蕭臉微微一僵,就立馬復原了。乖巧地笑道:“誰讓你是我師兄呢。”

  岫驥嘆了口氣,為她講解:“那人雖然貪財,人還是挺守義的,待旭兒也是真的好,旭兒身上穿的衣物,是他的身份能買到的最好的了。而且我來時聽說了,他家孩子有跟旭兒差不多大的,整日里幫家里做事,你看旭兒像是做過事的嗎?”

  百蕭這么一聽還真是這樣,有些不好意思,隨即沖他笑道:“師兄最聰明,就是法術不高,要不然,封個神君也是使得的。”她笑得偷巧,偏岫驥又不能打她,只冷著臉訓道:“在人前還有模有樣的,一到我面前就沒個正形。”

  “師兄,我覺得旭兒就在我府中住下便是。”百蕭不敢讓安祁旭住到別處,還有事沒有做呢。岫驥心中覺不妥,沉聲勸道:“我覺得不妥,你是個女兒家,養個孩子在府中難免惹人閑話。他又是個男孩,跟我在一塊以后習文弄武也可以直接問我。”

  百蕭聽他說得沒法反駁,低頭想半天終于想出一個招:“先不說你個大男人能不能照顧好他,你天天都視察軍隊,這么忙這么顧得上他。祭劍大會還有兩百余年才舉行,護界軍又都在凡間,我很得空照顧他啊,他年紀小還是應該多多陪著她。他若是心里不痛快,我們對得起師傅嗎。”

  她把師傅都搬了出來,岫驥只得同意,“那就找你說的辦吧,本來還在想師傅姓江,要不要將旭兒改性,現在想想還是不要了,畢竟師傅師娘的心思誰能猜得透。”

  他還在想師娘應該是何等人物,絲毫沒看見百蕭冷下來的臉。

  她腹誹到:你師娘,哪來的師娘。就是有,現在也坐在你對面呢。

  “你不去視察軍隊了?”百蕭見岫驥目光迷離,心不知飛到哪里去了,想著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連忙出口喊他回神。岫驥察覺師時間的確不早了,與她道別也顧不得再去看看安祁旭,囑咐了幾句就走了。

  ……

  安祁旭倒不認生,好幾個侍女哄他玩他倒也不怎么拘謹。百蕭是真的挺喜歡他,覺得這孩子小小年紀做事大方,禮數周全,且生得一副好模樣,惹人憐愛。她坐在他身邊,溫聲問他:“你喜歡吃什么,做什么?”安祁旭正言道:“我對吃食都無所謂,就是喜歡看書。”

  他小小的,坐在石凳上腳都沾不到地,卻板板正正的,看得百蕭發笑。他真的很乖,今日如此大的變動,他心情好像沒有多大的起伏,倒讓她有些吃驚。

  “你今日知道這件事后就不慌嗎?”聽他說喜歡看書,對著一旁侍女說道:“找幾個人把墨韻軒收拾出來,東西都配齊,擺飾就去找清棠開庫房。”

  安祁旭看著她目光慈愛,覺得這個師姐很溫柔,小手搓來搓去,低聲說道:“剛聽到的時候是很吃驚的,還有些害怕。但是伯母一直在跟我說我爹爹的好,還有師兄師姐的好,我就很放心了。我見過師兄師姐之后,就更加放心了,師兄師姐待我很好。”

  兩人坐在一起說說笑笑,到算是熟絡了,直到侍女來報住處收拾好了。百蕭站起牽著他的手,將他扶著站起來,笑道:“我先帶你去看看住處,然后找人給你量尺寸做幾身衣裳。你喜歡看書,待會我派人去給你買幾本。”

  安祁旭十分乖巧地跟著她,一路上亭臺樓榭精致奇巧,每一處有每一處的味道,奇花異草數不勝數。一處活水彎彎繞繞,日光下照,水面波光粼粼,依稀可見水中游魚。

  百蕭一邊走,一邊讓安祁旭認認路。沒走多遠,在一處傍水而立的的院子處停下,那上面一個牌匾清清楚楚寫著墨韻軒三個大字,從遠處看起來的確是滿滿的書香氣息。

  看門的侍女立馬走過來行禮,百蕭甩甩手,指著不遠一個最大的院子對著安祁旭說道:“那是我的住處,你有事就去找我。”見安祁旭低頭說認識了之后,帶著他走進了墨韻軒。

  安祁旭對這新住處頗為滿意,院內多種竹柏,一池芙蕖含苞待放,翠綠的荷葉上還乘著露珠。正堂中桌椅都是翠竹所制,所放擺飾也多用玉石之類,以免金銀俗氣,壞了一室淡雅。

  再到內室,瓷器素凈,書畫淡雅,所用的羅紗都是純白中帶有絲絲墨色,猶如墨汁潑上去了一般。旁邊的書房中筆墨紙硯也已備好,就是書架上一本書沒有,有些空曠。

  等給安祁旭量完了尺寸,添了幾本他這個年紀剛適合的書已經費了不少時間了,他年齡小,已經餓了。他雖不說,百蕭便已經能看出來了。立馬派人去做飯,就在這新院里吃。

  一頓飯下來,百蕭倒是沒能跟他說上幾句話,他吃飯時鼓得像是一個小倉鼠,把百蕭逗得發笑,一直往他碗里添菜。

  吃過飯后百蕭因為還有公務便離開了,安祁旭自己坐著看書,看累了就去外面院子里走走,把侍從一概認了全。

  入夜,安祁旭已經睡下了。百蕭坐在他床邊,屏退眾人。

  她向安祁旭施了個昏睡咒,確保他中途不會醒過來,從懷中掏出玥娑給她的圣靈石碎片,在昏暗的屋子里閃爍著光芒。她嘴里念咒,碎片緩緩移到安祁旭上方,她雙手施法,那碎片便傳出光芒直射向安祁旭心臟的位置,打入體內。

  碎片漸漸變小,安祁旭全身都泛著微光,直到碎片完全消失他才慢慢恢復。不久后,他滿臉通紅,全身發熱,他本還小,承受不了圣靈石的靈氣。百蕭又拿出一棵曉露草,打入他體內,他才漸漸降下溫。

  統共花了一刻鐘的時間,百蕭剛施完法頭都有些暈,給他的昏睡咒解了后便坐著歇了一會。盯著安祁旭稚嫩的臉,輕嘆一口氣,只道世事無常,今日將他帶到身邊,也不知是福是禍。

  她走出屋子的時候,正是明月當空,輕風吹動竹葉松針,耳畔皆是“沙沙之聲“,晚間已經入秋,芙蕖敗盡,只余殘荷。曇花倒是適時地開了,月光映在上面,微微發光,風中都是冷香。百蕭轉頭望向神宮的方向,心中暗暗擔心,她囑咐過玥娑暫時不要過來,不要露餡,但愿她能做到吧。

  她朝一旁立著的秋玉問道:“今日算下來,共有幾人到訪?”她只記得接待了不少人,至于到底有多少就不知道了

  秋玉記性極好,將今日到訪的人都說了出來:“尊神只派人送了東西,不過是靈人送過來的。其他人親自到的只有神城的神領、神官,其余兩城一島的神領、神官也只派了人送了東西下來。至于幻尊還不知道呢,靈人跟我說幻尊喝了夢魂酒,怕是要醉上好幾天了。”

  說到這她不禁咋舌,這幻尊跟居思堂的關系是真好,她酒量極小,卻為了那人醉了兩回了。

  怪不得,竟然怕自己來把自己灌醉,雖笨,到很有效。百蕭一邊走一邊跟身邊的秋玉說道:“你去讓清棠把東西收錄庫房,記清楚了,日后好回禮。選幾樣小孩子的玩意送到墨韻軒,再挑些他能看的書。“

  最后使喚一個侍女道:“你去尋明芝,讓她去我書房。”

  書房內,明芝立在一旁,等著百蕭作完畫再聽指示。她一直這樣,說是作畫講究一氣呵成,若是中間被人打斷,她就把畫扔了再重新畫。

  百蕭畫完最后一筆,看得頗為滿意,將畫推到一旁等著墨干。抬頭指著下首的椅子說道:“坐。“明芝聞言坐下,臉扭向她問道:“大祭司有何事?”

  “我想給旭兒填兩個貼身侍女,府中可有跟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年紀差不多也能玩到一處去,百蕭如是想。

  明芝向百蕭拱手,正言道:

  “有一個剛滿七十歲的,只不過正在學規矩,怕是不能伺候小少爺。倒有兩個剛滿百歲的,規矩也好,且一個識字多,一個活潑,陪著小少爺正好。還有一個小童,也是孤兒,可給少爺當書童。”

  如今六界太平,基本上都沒有人愿意把孩子送到府上做工的,雖說吃穿比在家里還好,但是哪有在自己身邊舒心呢。就這四個小的,還是有兩個因為父母雙亡才來的。

  百蕭覺得那兩個不錯,且經府時底細都要調查清楚的,自然不會有什么差錯,就定了那三人。“都叫什么?”

  “那個活潑一點的叫夢蘭,那個識字多的自幼父母雙亡,還是被撿回來的,我們都叫他們丫頭。”這“丫頭”一名,還是她先開始叫的,那丫頭甚是安靜鎮定,她瞧著也十分喜歡。

  百蕭見她說到后面的時候眼神有些贊嘆,心想那孩子應該不錯,便提筆在一張紙上寫下四個字,遞給明芝:“就叫這個吧。”

  明芝接過去一看,上面兩個秀麗的字:文蘭、褚柏。“可要屬下現在去通知那三人?”百蕭聽了擺擺手,“都這么晚了,就別去了,明日晨起再告訴他們吧,我也要休息了。這么晚了。”

  她把手旁的畫也遞給她,“把這畫裱了,然后,送你了。”她胳膊放在桌子上,雙手撐起臉,小聲嘟囔道:“唉,今天一天都累死了。”

第5章 緣起(2)
聞靈世錄全文閱讀作者:繁弦復加入書架

  旭日將起,晨云不染。整個祭司府都忙忙碌碌卻井然有序。天朦朦朧朧,走路雖不用掌燈,細致東西卻看不大清楚。霧氣彌漫,更是透露出一股隱隱綽綽的凄美。天還未亮,屋里燭火之光映在百蕭攤開的公文冊上,提著筆想了想又放下去。

  她實在想不出昨天護界軍和祭劍室出了什么事,可如果不寫,這都已經連續第十次沒遞公文了,再不寫一冊難免有人說她不務正業。絞盡腦汁,寫了一些凡人鬧事護界軍解決了的雞毛蒜皮的小事,還夾雜著一大半贊揚羽冰落治理有方的“獻媚詞”,寫得她直犯抽抽。

  或許是昨天給安祁旭傳了圣靈石的靈氣他需要調節,到百蕭去上早議時他都沒醒,百蕭也沒去看看只囑咐了幾句便走了。

  等到太陽初露一角,天邊的云彩竟有幾片是五彩的,日光照在樹上,陰影刷在樓臺亭榭上,甚是好看。晨起的花最是香甜,被風一吹能印到人身上。

  迎春花的枝條垂到地下,撩開一看,所倚之假山竟簇擁著一汪清泉,噴到水渠之中,一直繞著山彎彎繞繞,直流入廚房一處水池中。

  日光射在窗戶上,安祁旭悠悠轉醒,身體覺得異常舒暢,感覺全身血氣暢快,仿佛身上的每一塊骨頭都被泉水泡過了一般。他靠在床頭上,發現桌邊站著兩個侍女打扮的小女孩,看著只比他大一點點,十分規矩地站在那。有些疑惑地問道:“你們兩個是?”

  “大祭司排我倆近身伺候少爺。”說話之女聲音嬌俏,還十分愛笑,倒是另一個只抬頭沒有說話,卻也沒有慌張的樣子。見安祁旭已經掀開被,兩人立馬走過去為他穿鞋。一人為他穿鞋,一人收拾他的被褥。

  安祁旭雖然以前在余家也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但也沒有被人這樣伺候過,略有些不自在。

  眼睛瞟向別處,忽然看到那個不說話的侍女身上佩著一枚月白色荷包,上面只繡著一句詩:‘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略驚奇道:“你還看凡間的書?“她愣了一下,低頭木木道:“我原本職責就是曬書,故而識得幾個字。”兩人看著年紀大的侍女伺候安祁旭梳洗,暗暗記下。

  安祁旭頗有興趣,對兩人笑道:“你倆叫什么?”“文蘭。”“夢蘭。”安祁旭梳洗完就讓侍女將窗戶打開透氣,“你們,是姐妹?”兩人皆搖頭,夢蘭巧笑,脆聲道:“我的名字是爹娘取的,文蘭姐姐的名字可是大祭司親自取的呢。”

  她見安祁旭看起來很和氣,放松了許多,親密地挽住文蘭的胳膊,安祁旭看著也沒說什么。

  三人,算是認識了。

  ……

  百蕭上完早議,便去凡間各地巡視護界軍。回來時已經午時了,安祁旭跟眾人已經熟絡起來,他小小年紀生得粉琢玉雕,低頭看書時一本正經的樣子更是引人喜歡。

  百蕭剛進墨韻軒,安祁旭立馬從亭子跑過來,十分有禮地作了個揖后,拉著她的朝服,問道:“師姐,我可以學法術嗎?”百蕭有些吃驚,但想了想確實沒有什么理由拒絕,朱雀神君之子林逸也不過七八十歲,就已經開始修習法術了。

  摸著他的頭,溫聲道:“好,從今日起,我會讓清棠他們四個教你,若我有空也會教你。”以清棠他們四個的修為,教他也是綽綽有余。

  安祁旭高興的改成握住她的手了,笑道:“師姐公干半天一定餓了,我今天在主湖里釣了兩條魚,已讓廚子燉了湯,咱們先吃飯吧。”

  百蕭牽著他的手往屋里走,還不停囑咐:“以后沒有外人的時候就不要行禮了,學法術時也一定要小心,不要傷到了。”日子要是能一直這樣過下去,倒也不錯。百蕭看著桌旁細心為她夾菜的安祁旭,心中暗想到。

  ……

  ……

  寅時未到,天黑蒙蒙的。安祁旭沒設周身結界,身上已被露水沾了半濕。他騎馬剛到祭司府門口,也不進去就騎在馬上等著。大門轟然被打開,百蕭身穿玄青色蟒繡朝服走出來,小門也有下人牽著她的馬出來。

  安祁旭笑著下馬,跑到她跟前說道:“師姐這是去上早議吧,我剛從師兄那討了頂好的云霧散,等師姐回來。”百蕭見他石青色錦袍晦暗不明,皺眉問道:“怎么也不設個結界?”

  安祁旭的馬已經下人牽走,百蕭施法將他的衣裳頭發風干,安祁旭低頭不好意思地笑道:“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何必大費周章。”他搖搖手中的水藍色玉簫,笑道:“師姐,等你回來喝茶啊。”百蕭見他一臉狡黠,笑了起來。“好了知道了,我先走了。”

  目送她遠去,安祁旭熟練地轉著玉簫走了進去。天色朦朧中,玉簫微微通透無比,透出水光,無一絲雜色,且靈力強大,乃含虛玉中最上乘的貨色,本該上貢與尊神,又怎會在他手上?

  轉眼已過了兩百年,安祁旭已長成十二三歲的模樣。小小年紀一副儒雅書生的模樣,且隱隱透出世家子弟的貴氣。眉眼稚嫩,細細可以看出長大后的好模樣。

  剛回到墨韻軒,兩個蘭守在正廳,共繡一條腰帶。見他回來立馬迎上去。

  夢蘭直接上去拉著他的袖子讓他坐下,“少爺終于回來了,我和文蘭姐姐都繡了好多東西了。”她笑意盈盈,聲音嬌俏。她看著比安祁旭大一點點,模樣如同一朵沾著露珠的芙蓉花,明艷清麗。

  安祁旭很有興趣地表示想看看她們繡的東西,文蘭拿過來一個布簍子,里面有荷包、絡子,還有一條快完工的藍色腰帶。

  “以后天黑著就不要做這些活了,傷眼睛。“他手握著玉簫,暗念咒語,玉簫泛出光,從中發出一道亮光飛到桌子上,桌子上就出現了幾個錦盒。他一個個打開,獨自念叨:“云林之城的云霧散,圣靈島靈域的靈山雪瘁。”

  他又拿起一個小盒子,打開里面有兩塊玉,一杏一墨,有雞蛋大小,他各遞給夢蘭文蘭,笑道:“這是無往城的玉,師兄特地讓我送給你們的。”說是多謝他們照顧自己。文蘭神色淡然,直說自己受不起。

  夢蘭先是眉眼含笑欲去拿玉,聽到文蘭拒絕后臉色一僵,低頭應和文蘭的話。安祁旭低頭擺弄東西,隨意說道:“這又不是含虛玉,就是普通的玉,你們不收我就送給別人了。”

  他拿起一個稍大的錦盒,打開里面約莫有三十個各色玉塊,都有鴿子蛋這么大,看起來比那兩塊大的次一些。遞給一旁立著的侍女,說是給墨韻軒的每個都發下去,一個別漏。

  文蘭夢蘭只好收下,夢蘭手中摩挲好幾下那塊妃色的玉,一邊幫忙收拾東西一邊笑道:“真羨慕少爺的寒亦簫,可以裝好多東西,就不用一個包袱一個包袱的累贅了。又是含虛玉中的極品,我聽說是當初進貢給尊神時被幻尊攔下來做成寒亦簫送給少爺的。”

  文蘭聽得眉毛緊皺,安祁旭則不甚在意,捧著茶杯吃點心,偶爾抬頭提醒文蘭書別放皺了。

  早議之上,各城主島主的下屬還在一個個讀著城樓、房屋、湖泊及街道的損耗情況,以便向神宮討要補給銀子。等到圣靈島的讀完了后,眾人都以為可以結束了,就等著羽冰落開口。

  誰知她批了補給銀子后,又朝眾人說道:“昨日掌座上報說神育堂已到了收人的時候,我想正好如今神界神領神官皆有缺失,就批準了。”

  玥娑一聽立馬坐直了身子,她小時候也是跟姐姐同在神育堂修習,她就是掛個名,基本上天天都不去。此時是看著別人修習,比自己修習能提起興趣多了。

  羽冰落端坐著,看著底下眾人一句話都不說,大概是心中正思量著利弊吧。她絲毫不著急,就一直等到眾人點頭,還頗為欣慰地笑道:“如此甚好,此事就由掌座全權負責,本尊會派靈人協助你。今日午時一刻將考核名單拿給本尊,明日辰時考核。”

  時間如此寬裕,也足以各神領選人和囑咐事情了。

  早議結束,岫驥與百蕭走在一塊,“師妹,我去你府上談談旭兒的事。”見百蕭有些猶豫,還以為發生的什么事,正欲發問,玥娑就上來將百蕭拉到她那邊,十分俏皮的說道:“我先去,等我走了你再去吧。”

  還沒等岫驥和百蕭開口,她就拉著百蕭往宮門口走,留下正欲開口的岫驥,他禮才行了一半,兩人就跑走了。

  朝四周的人拱手笑了笑,想著先去視察昭元軍再去尋百蕭談事吧。剛進祭司府,玥娑直接奔向墨韻軒。安祁旭正煮著茶等百蕭回來,見到玥娑也來了,一時驚喜交加,愣了半響等到人走到面前時才俯身行禮:“參見幻尊。”

  玥娑將他拉住,責怪道:“不是讓你私下見我不要行禮了嗎,你再這樣我真的生氣了。”說完還佯怒地點點他的額頭。

  安祁旭拉著她的胳膊讓她坐下,笑道:“無規矩不成方圓,再說了,旭兒這已經很沒禮數了。”給兩人斟茶,遞茶時一手扶杯壁,另一手三指穩穩托住杯子,頭略微低下,規規矩矩遞上去,無一絲抖動。百蕭看著十分欣慰,有股‘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感覺。

  “旭兒想去神育堂嗎?”雖說他們都想讓他去神育堂修習法術,但還是要問問他的想法。“當真?”安祁旭高興地才座上蹦起來,見百蕭點頭,立馬扯住她的袖子,“旭兒當然想去。”

  玥娑笑著將他拉到身旁,朝百蕭擠眉弄眼地笑道:“我早就說了,旭兒一定會想去神育堂的。”她摟著安祁旭,跟他一樣孩子氣,倒不像是近五萬歲的人。

  “我跟你說,神宮藏書閣里有好多書,而且還有不外傳的原稿,我上次給你拿的《昆侖紀》就是那里面的。”她一心想讓他去神育堂,這樣就可以時時刻刻地見他了。玥娑拉著安祁旭站起來,手放在他頭頂往自己身上比劃,“旭兒又長高了,都到我眼睛了。”

  正說著要給他再做幾件新衣裳,有一侍女走到門口站住,身后還站著一個神侍。朝里面行禮說道:“稟幻尊、大祭司,神侍傳報。”

  “進來。”玥娑故作鎮定,幸好神侍一直都是低頭走路,看不到她眼中的驚慌。“尊神請幻尊回去,有事商討。”

  玥娑坐在蒲團上,問道:“什么事?”見她抬起頭看看自己,有看看百蕭,眼神遲疑,復又說道:“無妨,這里又無外人,你且說來。”

  “七日后便是祭劍大會,尊神派小卑請幻尊回去商討相關事宜。”話剛說完,百蕭一拍桌子,對著玥娑勸道:“那你快回去,我今天早上才交了公文上報這件事。這次是尊神上任后的第一次祭劍大會,想必要大辦。”連忙起身親自送玥娑出去。

  直到送到府門口,看著她騎馬出去,看著街對面一個身穿昭元軍服飾的士兵,她這條街素來是由自己親兵巡邏保護,昭元軍一般是不會來的,恐怕是岫驥有事告訴她吧。

  擺擺手讓他過來,問道:“你們將軍有什么事?”“將軍讓屬下來說一聲,他現在又要事在身,等到一個時辰后再過來。”“知道了,你回去復命吧。”

  ……

  玥娑剛回到青華宮就由神侍將她領到中書房,中書房坐立在尊神住所歀瑄宮前,兩座宮殿外一丈處由參天的青柏包圍起來,形成一整個方形。羽冰落即位后本該搬進歀瑄宮,卻因玥娑懷念父神母后舊居,故羽冰落并沒有搬進去,外人皆道她思父母、愛妹之心深重。

  中書房門窗大開,玥娑遠遠地望見羽冰落雙手撐開公文冊子,直接笑著跑過去,也不行禮,徑直在她身邊坐下。

  羽冰落自然不會生氣,拿冊子的手放下,側過身子看她,發髻上的桃花顯得她嬌艷十分,因跑動弄亂了頭上戴的芙蓉玉步搖上的穗子羽冰落伸手將穗子理好,笑得溫婉,“我以為你會等到我把公文全部批完才會回來呢。”

  玥娑趴在桌子上,原本拿著朱墨的手又轉向糕點,邊吃邊含糊不清地說道:“百蕭說事情重大,把我送出來了。”她接過神侍遞過來的茶,猛灌了一口,不顧一點儀態,看得羽冰落皺眉,卻也不說什么。

  她正言道:“神宮中有多少可以調走的神侍,祭壇那邊人手不夠。“玥娑聽得面露羞愧之色,頭低得死死的,“大概……大概……好吧其實我沒有算過。”她乖巧地笑著拉住羽冰落的袖子,“姐姐你知道的,我向來不會也不喜歡這些,不僅如此,還要天天早議,我又不懂。各神官各司其職做的已經很好了,再有幾個靈人在一旁看著,不會出事的。”

  羽冰落摸摸她的頭,一副心疼她的樣子:“難為你了,我本意是不想你做這些的,可父神遺旨明說了讓你管神宮雜務,也是想讓你學點東西。”

  見玥娑眼神滿是懇求,只好妥協:“待會我自己去處理吧,但是你也要最起碼一段時間去看看,以堵住眾人悠悠之口。”

  玥娑半個身子都附在她胳膊上,滿足地笑了起來,好一副姊妹情深的模樣。“就知道姐姐待玥兒最好了,我上次讓人從凡間尋了兩塊芙蓉玉,還沒雕刻,我讓宮務司做兩對鐲子,咱們一人一對。”

  玥娑松開手,模樣十分乖巧,“姐姐批公文吧,我先回月瑤居了。”羽冰落笑著點點頭,她便有一蹦一跳的離開了中書房。

  隨行的神侍一個個跟上去,中書房就只留下靈人,羽冰落眼中的溫婉漸漸褪去,漫上來的只有寬心的愉悅。

  ……

  ……

  昭元軍聚眾去凡間喝花酒,耽誤了神宮守衛的換班,奈何在凡人面前他也不好動用法力。帶了一眾人去一個個帶走他們,路過一家買吃食的鋪子,香氣撲鼻,原來這家鋪子的招牌菜荷葉粉蒸肉的香味,心中一動,買了一份收進玉佩里,準備帶回去跟百蕭和安祁旭嘗嘗鮮。

  他親自看著那群人徒步繞完整個神城,又扣了一個月的俸祿才算作罷。因百蕭提前說過了,他進祭司府就直接被帶去墨韻軒,他將吃食遞給侍女,因用法力封住熱氣荷葉還是熱騰騰的。

  安祁旭正坐在亭子里吹簫,旁邊坐著百蕭伏在石桌上不知寫著什么,表情嚴肅。他眼珠轉了轉,摘了一片葉子略施了些力道朝安祁旭刺去。

  安祁旭感到風力睜開眼,以簫做武器,激出一道光將葉子擊個粉碎,微風一吹便無影無蹤。

  他一下躍到岫驥面前,作了一揖,抬頭笑道:“師兄,偷襲可不是君子所為。”他施法攝一朵緋紅的花插在岫驥的頭上,看到后忍不住的笑了起來,扶著腰說道:“扯平了,師兄。”

  岫驥無奈笑著將花拿掉,贊賞地對他說道:“你的修為倒是精進不少,不錯,考核的事我也就不必擔心了。”

  百蕭抬頭望向他倆,沒拿筆的手朝岫驥一指,笑道:“神育堂考核就是考些基本功,旭兒一百多歲的時候就差不多了,更別提文試。”他知安祁旭素來喜歡看書,不論那一界的。文試本就是隨意做首詩或者寫篇小文章,不是信手捏來。

  岫驥走到亭中剛坐下預備說話,就被百蕭看穿心思搶了先:“舉薦旭兒的折子,我已遞到神宮給掌座崇澤了,你不必再寫一份。”

  “你怎么不和我商討一下?”岫驥語氣帶有責怪,還有一絲委屈,聽得百蕭、安祁旭兩人都暗自發笑,百蕭好氣地解釋:“我本來想等你的,結果你處理事務處理了一個多時辰。掌座還以為我是不想讓旭兒去,專門上我這來勸說,我只好當著他的面寫了折子給他。”

  “當真?”岫驥不太相信,他這小師妹私下慣會哄騙他,越是誠懇越是信不得。扭頭問一臉看戲狀的安祁旭:“你師姐說的對否?”

  安祁旭如實回答:“我沒見到那掌座,但是聽侍女說,他今日的確來了,至于說了什么我是的確不知了。”百蕭推搡著岫驥站起來離開亭子,還回頭囑咐安祁旭跟上。

  “師兄,我這次真沒騙你。走吧,我吩咐人做了你最喜歡的山菌煨鵪鶉,府里親自養的,那干山菌可是用極好的靈山雪瘁泡的。”三人走后,自有侍女將百蕭所寫之物收起來,上面密密麻麻寫的都是關于祭劍大會的事情。

  她上交的公文已批好送回,羽冰落在上面寫著讓她制定這次祭劍大會的規制和進程。

  “這誰做的,好香啊。”百蕭和安祁旭同時把筷子伸向那盤荷葉粉蒸肉,贊嘆到底是誰手藝這么好。岫驥夾了一塊嘗了一口,的確是軟糯可口,吃之唇齒留香,“好吃吧,我從凡間買的。”又給安祁旭夾了兩塊。

  安祁旭倒是沒有忘到自己要做什么,謝了岫驥夾的菜后還不忘問道:“師兄師姐,這考核有什么要注意的嗎?”百蕭兩人雖不是入神育堂修習,但考核卻也是從來沒變過。

  百蕭只和那盤粉蒸肉作斗爭,岫驥顯然不把這次的考核放在心上,隨意地笑著說道:“考核呢共有文武兩試,文試就是寫首小詩或者寫篇小文章,其實就是怕招個不太識字的教起來費勁;至于武試,就是御風、御火和御水之類的,都是簡單法術,就是怕招些不會法術的耽誤其他人的修習。這些你都會,沒什么好擔心的。”

  安祁旭親自給岫驥盛了一碗他最愛的山菌煨鵪鶉,極為自信,聽岫驥這樣說他是一點也不慌了,對于明日的考核也是只帶有好奇,無一絲緊張了。

  ……

  將近午時一刻了,玥娑帶著花神容卉熙又去凡間‘體會民生’了,青華宮再度進入死一般的寂靜。

  羽冰落坐在歸羽閣的頂樓中,往下望到閣口粗壯的老槐樹,微風吹落燦白似雪的槐花,飄飄灑灑,落在下面的細河中,亦吹亂了她的發。

  她盯著槐樹的枝干,眼睛里流露出的自嘲使她的臉現出了別樣的光彩,沒人能看到這樣的她,會讓人迷失在其中,想要去走近看看,去知道她到底經歷了什么,會將這種冷漠的傷感演示如此淋漓盡致。

  她剛睡醒,未上妝面,慘白的臉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就會碎掉,讓人不敢靠近,生怕保護不了他反而一碰她就化作輕煙飛走了。“尊神,掌座在青華宮門口求見。”若沁站在離她十步外的地方,恭敬的俯首站立。“讓他去中書房等著,先帶我去收拾收拾。”

  羽冰落剛進中書房的時候,崇澤正坐在下首喝茶,見她前來立馬行禮,羽冰落開口應了聲,一個眼神掃下去,神侍紛紛退去只余下羽冰落帶來的靈人。

  羽冰落坐在上首,接過崇澤遞上來的冊子端看,皺眉不悅道:“此番人數確乎少矣。”

  崇澤心中了然,上一屆的神育堂加上她跟玥娑這兩個掛名的倒有三十一人之多,不過倒有二十個是柳氏一族的族人,也不能算了。

  “望尊神饒吾多嘴之失,柳氏禍界,昔日神育堂也是因此風氣敗壞,可見人多并非好事。這次人固然少,但卻天資過人,相信定不負尊神所望。”

  羽冰落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嘴上說著請求饒恕但面上一片坦然的人,笑道:“你素來直言不諱,況且這說的句句屬實,我要是怪罪你豈不是會讓人說我維護母族了。”她笑得亦是坦然無比,一時竟讓他忘了柳氏一族滅族的罪魁禍首是誰。

  他低頭不語,羽冰落則開口囑咐:“這次文試照舊,武試移到神域考核,從從神城瑤江岸飛到靈域,中間的事情還要由掌座來布置了,本尊會排靈人協助掌座。”崇澤應下,接過靈人遞回來的名冊,“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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