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在山道上傳來噠噠的響聲,一架馬車緩緩行駛,車前坐著一個老翁,后面跟著四個滿臉苦相的男子,除了老翁穿著得體,其余四人卻是身著襤褸,未見長物,細看之下又能見他們手上有鐵鏈相連。
遠處青山黛水,腳下是坑洼不平的大道,高山仰止,隱有猿啼,恍然如同在丹青畫中。
車簾掀開,泥土氣息撲面而來,探出一個少年郎,卻是眉清目秀,穿著打扮頗有氣度,只是一雙眼睛卻略帶憂郁,“黎叔,還有多久路程?”
趕車的黎叔笑道:“二公子,若不耽擱,還有十幾日便能到了,前方就是宣州城,咱們這一路從長安到洛陽,又從洛陽到滁州,算算時日也走了三個月了,這次在杭州也不知道要呆多久,二公子莫要再耍性子,還是給老爺寫一封信吧,好讓老爺知道您是真的知道錯了!”
被稱為二公子的少年聞言笑了笑,“黎叔莫非也覺得我不該把那廝打斷腿嗎?”
黎叔回身苦著臉道:“為了一青樓女子,打斷潞國公之子,還害得你被老爺打暈昏迷了足足有一個多月,若非老夫人照料,二爺您只怕是兇多吉少,這...這實在是過于孟浪啊!”
少年便道:“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黎叔,人命還不至于這般便宜,可不能因為他爹有著從龍之功...”
“慎言啊二公子!”黎叔色變,慌忙回身說道。
少年嘆了口氣說道:“附近又沒人,又有什么關系,如今怕是阿耶已經跟著陛下出了京城了吧!”
黎叔感慨道:“二公子您也別怨老爺,之前這玄武門助君福禍皆不可知,眼下雖大局已定,但不難看出老爺是借此事讓你離開那是非之地,也是用心良苦。”
“前些時日聽聞頡利在滁州屯兵,如今怕是到了涇陽打了起來!嘿嘿,我軍神勇,縱然頡利兵多將廣,也難以攻進京城!二公子您一連避兩禍事,也算是運氣極佳!”
少年便幽幽的說道:“一定會勝利的,只怕頡利沒那個勇氣打啊...”
黎叔笑道:“二公子不可不知,這軍事可是牽一發動全身,又怎么會不打!我軍已有尉遲恭前往涇陽定能大勝,到時那頡利小兒還不束手就擒?”
少年笑了笑,放下車簾說道:“打不起來的...陛下也不會愿意打起來的!”
黎叔便哈哈一笑,只道是少年不懂軍事,揮舞馬鞭,空中響起一聲清脆的響聲,馬車哼哧哼哧的往前走去,一行人漸漸隱沒在青山綠水之間。
待到天色昏暗之時,宣城便已經到了,此時城門已關,只能在城墻下把馬車停著將就著過一宿,這個時間在外留宿的可不止這少年一輛馬車,倒也不孤獨。
有人過來打招呼,少年不想露面,便讓黎叔代為招待。
第二日城門一開,等了一夜的人便緩緩排隊走了進去,城里的人和別處到是沒有多大區別,人人臉上皆是菜色,販賣貨物者也不多,依舊能夠看到不少戰爭留下的創傷。
進了一處酒樓,吃喝一頓少年便把自己和那四人關進屋子,黎叔自去官府交接事宜。
此時那四人恢復自由,看著屋內唯一的少年便紛紛露出了殘忍的笑意,“小子,這一路可害得爺爺苦不堪言,今日爺爺便要了你小命!”
少年不慌不忙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我要是你,絕不輕舉妄動!”
其中一人便冷聲道:“小子,殺了你這天下何處不可去得!”
少年彈了彈茶葉淡漠道:“動動你們的腦子,我為何敢一人留在這里跟你們說話!”
眾人大怒,卻懼其起之前之威,其中一人上前一步道:“為何?”
“我阿耶是朝廷重臣,你等殺了我,自然是沒好結局,往好的說是一輩子藏藏躲躲,往壞的說諸位親人好友只怕是全部都要成為刀下亡魂!我一命抵四命自然劃算,而且諸位能不能打得過我還兩說,孰輕孰重諸位自己掂量!”
眾人看著這少年隆起的肌肉頓時一陣頭疼。
“哼,那就江湖路遠,有緣再見,吾等兄弟前番多有冒犯,就此別過,告辭!”說罷四人便轉身想要離開。
“我沒讓你們走...”少年喝了一口茶,在他們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緩緩說道。
“小子憑的可惡!當吾等真不敢殺爾!”其中一人出聲怒道。
“我房遺愛自然相信諸位算得上是真正的好漢!”說罷站起身拱了拱手說道:“爾等身懷武藝,卻不參軍報國,反而聚集當那匪賊!身而為人,諸位可有臉去見列祖列宗!”
“吾等...”其中一人剛要說話,立刻被另一人攔住說道:“小郎君不必激吾,有眼不識泰山是吾等之過,告辭!”說罷再次要走。
“呵!前朝余孽,安敢勇乎?”說罷又坐下,似笑非笑的盯著他們的背影。四人頓時驚的站住不動,隨即轉身驚疑不定的看著面前少年。
“你到底是誰?要殺要剮,放個痛快話!”
房遺愛笑道:“若是我真想殺了你等,何必等到今日,今日爾等要走,我不攔著你們,爾等若留,吾便帶你等安安穩穩的過日子,這天下不會再亂下去了,如今陛下秉承天意,大治即將到來,爾等再做那綠林好漢也做不了多久,最后的結局不過一死,但是吾等七尺男兒,何必茍活一世,做那藏頭露尾的鼠輩,建功立業,大好前程難道你們就不想嗎?”
四人驚疑不定的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人抱拳道:“還請公子指條明路!”
房遺愛笑道:“做我部曲,你等給我半年時間,若是小子尚可,你等便將這身武藝賣給我,若是半年后看我平平無為,那么吾也給足諸位銀子,讓你等離開,可好!”
四人互看一眼便紛紛抱拳說道:“謹遵小郎君之命!”
房遺愛便撫掌笑道:“善!”
門口走出黎叔,笑道:“二公子,戶籍辦好了!”
房遺愛便道:“這是四份戶籍,為了方便改了名,分別叫著房一房二房三房四,諸位便按照年齡領取了吧!”
四人對于房遺愛的算無遺策頓時有了一些了解,內心也多了些佩服,便紛紛拿好各自戶籍。
房遺愛看他們拿好了各自戶籍便道:“汝等在長安皆有一畝地,想要更多地,就看汝等今后的作為了!等到以后恢復編戶爾等再恢復原姓吧!”
眾人又是大喜,紛紛抱拳道:“公子之命,吾等必將全力以赴!”
房遺愛起身快速走到他們面前托住他們的雙拳親切道:“從今后就是一家兄弟了,黎叔帶他們去買幾身合適衣物!”
黎叔便躬身答是,帶著他們退出門外,又把門輕輕帶上。
直到這時房遺愛才猛的坐在椅子上長長的出了口氣,苦笑道:“媽的!幸虧知道戶籍和土地對他們的誘惑到底有多大,不然怕是要涼涼啊!”
說罷又站起身,咕嚕咕嚕的把一杯水全部喝完,推開窗戶看著外面漸漸多起來的行人。
“呼!老子穿越了,說出來誰信!”
從京城出發的一路上,足以讓自己慢慢的變得讓人接受,看著隆起的肌肉,陳琛又是驕傲又是苦笑,若是老婆見到了,怕是非得拍照片上傳朋友圈吧,留言點贊的肯定很多,她總是說彭于晏很帥,現在可不一定了。
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中年油膩大叔陳琛原本只是一個快樂的廣告狗而已,下過海,創過業,開過實體店,過著得過且過的生活,處理著老婆丟過來的婆媳問題,也埋頭努力讓一對兒女上水戶市行政區最好的幼兒園。
一個外地人想在水戶市上幼兒園的代價是極其沉重的,但是陳琛依舊毫無怨言。
白天干著廣告銷售,晚上跑滴滴,半夜跑外賣,空閑的時候看看小說,就這樣也勉強維持著這看似平穩的生活。
這世界上就沒那么友善,不斷的讓你見識到什么叫現實,高高在上人人夸贊體驗過,卑賤如狗人人遠之也體驗過,原本的自命不凡變得平淡且真實。
曾經從初中到高中一直感覺自己就是那個世界上最獨特的人,一個命運和別人不一樣的人,直到大學時才知道自己好像沒那么特別,然后進入社會又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類人。
“瞧瞧!這群平庸的工作狗!老子以后絕對不會像這樣,老子一定會努力的在前幾年賺夠一輩子的錢,然后去環游世界!”
這是當時陳琛對懷里的初戀說的。
后來結婚,生子,陳琛發現初戀好像變了,變的陌生了,她不再要求自己給她打開瓶蓋,也不再要求自己給她送花,甚至連化妝品都沒買了,天啊!陳琛一度以為她換了心臟!
直到有天再次因為婆媳問題,心情煩悶早點出門跑滴滴后,就再也見不到那個在高中和大學視自己為偶像的女人了……
陳琛摸了摸自己的臉,依舊心有余悸,車禍依舊歷歷在目,送完客人回去的路上沒有及時避開搶紅燈的大車,而直接被大車按住腦袋在地上摩擦,“呼,自己有保險,大車也有保險,應該夠一家人生活了吧!”
平復了一下激蕩的心情,抬頭望向這黑白的建筑,想了想也走了出去。
宣城地處江南,一年四季分明,此時雖為夏季,但是也不炎熱,城內布局有序,人口并不多,有些屋子甚至都是空的。
連年的戰爭,讓整個華夏的人口減少的非常多,十室九空絕非夸張,最常見的便是老嫗或者幼兒。
幼兒很多都挺著大肚子,這不是吃的太飽,而是吃觀音土吃的。
…………
曾經公司組織旅游來過這里,就算是淡季這里人也多的很,也知道這里最負盛名的還屬宣紙!畢竟宣紙可是被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得虧入的早,不然又成為高句麗的了……
作為最接近自己之前的世界的產物,陳琛當然想去看看,但是走完一整條街都沒有看到,甚至還遇到了挑好衣物的黎叔等人。
“二公子,您有所不知,這宣紙名聲不顯,不過是尋常紙頭,還不如洛陽紙呢!”聽完房遺愛的話,黎叔頓時笑了起來。
陳琛詫異的確定了一下,這才知道原來此時還沒真正的宣紙,現在的宣紙只是萌芽而已,而且做工卻極其一般。
想了想,陳深決定去看看現在的造紙工藝,因為就在剛剛想的時候,以前聽解說介紹的場景歷歷在目,每一個字都記得清清楚楚,處于職業銷售的感覺,陳深決定看看情況試試能否賺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讓房一等人回去,然后給了幾枚銅錢,便被鄉民帶往城內不遠處的造紙工坊。
隔著一道泥巴院墻,便聽到里面的咯吱咯吱聲,進門便看到幾個漢子正在不斷的踩水,水中有草木之內。
院中迎面走來一男子,拱手道:“劉二家,這幾位貴客是?”
那鄉民交代了幾句,相互引薦便轉身離去,今個的幾枚銅幣足以讓自己吃頓飽飯還能有余,這嶄新的銅幣就算拿出去換算都能換算到不少物品。
幾人進屋后,陳琛笑道:“在下房遺愛,還未請教先生貴姓!“
“鄙人山野村夫,當不得先生二字!公子喚我曹廷軒便是!”
”開門見山,剛剛見先生壓紙,不知道先生可有改進之法?”陳琛笑道。
曹廷軒皺眉搖了搖頭,“這紙張如今已經增添了十幾種步驟,但是依舊難以將紙張變的光滑輕薄,難以有改進之法!”
“如此,我便想與你做筆生意如何?”陳琛道。
曹廷軒詫異的看了看黎叔,又看了看坐在上首的少年,遲疑道:“敢問是什么生意?”
“我有法子將這紙張變得薄如蟬翼,并且光滑亮麗!”陳琛道。
“此言當真?”曹廷軒震驚的站了起來。
“那是自然,只是在告訴你之前,你我可得寫上字據,今后賺的利潤你我如何分配也得列的清清楚楚,萬萬不能反悔!”陳琛直接道。
“這...”曹廷軒面露苦笑,“公子你我今日才見第一面,公子為何偏偏選中了我呢?而且這宣城造紙的并非僅我一家,公子如今明言,鄙人實在是...”
“擔心對吧?!”陳琛同樣站起身道:“若我的阿耶乃是當朝邢國公,你可還擔心?”
曹廷軒頓時嚇的腿肚子都是抖的,雖然被官府下令封口,但是這民間早已經各處傳著玄武門的事情,誰人又不知道出謀劃策料事如神房玄齡啊!
“公子...公子...小人只是一個造紙的鄉下野人啊!”說罷跪倒在下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陳琛扶起他道:“我阿耶是我阿耶,我是我,嘿嘿,本少爺就是想賺幾個銀子花花,你啊,也別太有心理壓力,你現在的這點錢,本少爺還看不上,我這就寫給你兩種造紙的法子,我住在城內德云客棧,在此大概要住一段時間,你且試試,要是真能造出來,那你我便簽了字據,若是造不出來,我也絕不打擾,你看如何?”
“那...那小人便恭敬不如從命!”曹廷軒擦擦淚便站起來拱手說道。
陳琛找來紙筆,想了想便揮筆寫道:“青檀皮料加工程序:伐條、蒸煮、浸泡、剝皮、日光曬干、皮坯。燎草加工程序:選草、切草.......”
“此兩種方法先生都可一試,薄如蟬翼有些夸張,但是造出來的紙,絕對比現在要好上很多!”陳琛交代道,這玩意的制作過程還需要不斷的摸索和總結,現在自己寫出來的不過是拋磚引玉,還需要他們自己不斷改進。
曹廷軒看到手寫出來的兩個方法,早已激動的不知身在何處,雙手顫抖的捧著紙張道:“好...好啊!總算是知道到底是在那里出現了問題啊!有了此等方法,何愁造不出更好的紙來!”說罷深深一鞠躬。
陳琛扶起他道:“你我不必客氣,既然你已經有信心造出,那我就靜候佳音!”說罷雙方簽字,又交代幾句,便爽快的離開了這里。
拿著手里的合約,陳琛笑瞇瞇的,嘖嘖,若非不是記得宣紙的創始人之一姓曹,還真不敢這么玩,至于是不是他弄出的宣紙也無所謂,現在只需要等待便可。
黎叔仿佛像見怪物一般看著陳琛,“二公子,這造紙之法就這么輕易的交給他了?”
“那不然呢?”陳琛不以為然的說道。
黎叔苦笑道:“若是告訴老夫人,只怕是能得到更多的銀子!”
“我娘啊...見到我娘再說吧,反正現在天高海闊任鳥飛,本少爺還就真跋扈一回!我對你說黎叔,我也想通了,既然我爹有他的用意,那么我就要在這江南好好活著,過個兩年朝堂穩定了再回去不遲!”
“你也知道,我爹為了平息候將軍的怒火將我送到這里,臨走時可沒給我一兩銀子,若非路上遇到這些沒腦子的綠林,咱們說不定都餓死在路上了...”說到這里陳琛便是滿腹的郁悶。
黎叔聽完也只能道:“此間之事,老奴一定會告訴老爺的,這也是老爺交代的。二公子,您到了江南,可就聽點話,莫要再惹事生非了!”
陳琛失笑道:“那是自然,走吧,回去嘍!”
走在街上,陳琛又買了幾本書帶著。
黎叔已經能夠接受喜歡讀書的陳琛了,畢竟這幾個月可是一到地方就是各種買書,好不容易從綠林好漢借來的銀子,早已花完。好在二公子生財有道,每到一個地方定能小賺一筆,這才讓眾人還算體面的來到了這里。
愛看書還不算,偏偏這二公子自從暈倒醒來后變得極為挑剔,吃東西一定要是煮熟的,每天還得洗熱水澡,刷牙,連帶著自己也跟著每天洗澡。
黎叔看著自己干凈的雙手,”這可是一雙殺人無數的手啊...“
前面步行的陳琛隨手拿起一盒桂花糕,黎叔趕緊給錢,陳琛吃了兩口便給了圍在周圍的乞丐們,黎叔早已經見怪不怪。
拿著新書,陳琛便將自己關在了房間里面。
這一路上想了很多,如今真正的房遺愛已經消失不見,那么現在的自己就必須是房遺愛,也一定得是,不論怎么模仿都模仿不像的,不如借著這次暈倒的機會改變性格,到時就算周圍人不理解,那自己也有說辭。
適時的表現出少年人的心性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年輕人總得干一些年輕人該干的事情,那才說的過去,否則繼續用一顆蒼老的靈魂去活著,真的有些累了,陳琛甚至都已經忘記年輕是什么樣的活法了,但是好在,現在年輕著。
這一路上買書看自然不是給黎叔看的,而是真正的想看看這個世界的文化是怎么樣的,既然決定要在這一世好好活著,那么就得把靈魂徹底的融入這個世界。
陳琛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凡人,凡人就該干凡人的事情,吃飽穿暖是必須的,其它都是扯淡,若是能夠順便發點財,那就再好不過了。
等到該結婚的年齡再找個媳婦,那日子可就真的完美了,靠著老爹,怎么著也能瀟灑到老,(′???`)只要不娶高陽,家和萬事興那是肯定的。
伸了一個懶腰,陳琛將手中的書放下,今日看的是荀子的《勸學》。
“...無冥冥之志者,無昭昭之明,無惛惛之事者,無赫赫之功。行衢道者不至,事兩君者不容。故,目不能兩視而明,而不能兩聽而聰。”
陳琛怎么讀這句話就怎么變扭,后來仔細的想了想,這不就是說的是自己嗎?看來還是得知行合一。
幾日過后,敲門聲響起,黎叔走了進來后雙手遞上一個托盤,托盤內有暗黃色紙張呈現。
陳琛哈哈一笑道:“成了!雖然依舊不及我所想之萬一,但是不錯了!”
黎叔原本古井不波的眼睛也透露出絲絲尊敬,神色越發的親近道:“二公子,他就在外面呢,是否需要招他進來?”
“快快讓他進來,不可怠慢!”陳琛喜滋滋的捧著手上的宣紙笑道。
幾日不見,曹廷軒的面色極為憔悴,但是雙目卻越發明亮,臉上帶著狂熱道:“成了,果然成了,這造紙之法聞所未聞,果然有效!”
陳琛道:“目前先這么弄,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吧,來這是我準備的合約,咱們就簽了,放心,股份你我對半,我是技術入股,所有東西都在里面寫的清清楚楚!”
曹廷軒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這些天也考慮清楚了,堂堂邢國公的公子也算是一方人物,天子腳下的貴人,如今既然有貴人拉自己一把,怎么說也不能就這么放棄了。
當下立刻道:“好,我這便簽了!”
陳琛看著他簽完字后笑瞇瞇的說道:“老曹啊,這既然也屬于我的買賣,那可就必須得賺錢,我想問一下,如今按照新法子一天能夠產出多少紙張!”
曹廷軒皺眉想了想道:“一天不過五斤!”
“若是再招人手呢?”
“這...目前沒錢...”曹廷軒窘迫的很。
“是了,我想問一下,這紙是否比你所見過的紙都要好?”陳琛循循善誘。
“不錯!絕對是我見過最好的紙張了!”曹廷軒信誓旦旦的說道,相對比之下,以前自己弄出的紙和枯草有何區別,這種看法也是現在陳琛的看法。
“那你覺得一張紙賣五十枚錢如何?”
“哈?這...這何人買得起啊!”曹廷軒震驚的說道。
“哈哈,我且教你,待會我會派人到書院等地大聲宣揚你造出了當世最好的紙,明日開始預售,并且每天只能賣五斤紙,賣完結束,而且只賣給真正需要的人!關鍵是誰來讓你多賣你都不能答應,大可把問題往我身上推,算了,往我爹身上推!”
無視一臉愕然的黎叔,陳琛繼續道:“明日記住了,紙張作為展示便可,本公子會命人全部買下,如此幾天,宣紙想不賣得好也難!”
可憐的曹廷軒那知道什么叫做廣告,什么叫饑餓營銷啊,更加沒想到明天陳琛竟然還會叫人假買假賣!
迷迷糊糊的離開,只是越發覺得京城來的貴人就是和常人不一樣,這做生意的玩法簡直聞所未聞。
黎叔也是像看怪物一樣看著陳琛,只是他向來沉穩,便也沒有多問,而陳琛已經喚來房一等人一一交代下去,眾人領命便紛紛退下。
黎叔想了想還是說道:“二公子,這制紙之法實在是過于駭人,若是此人告訴他人,那...”
“你說的當然是有可能的!“陳琛站起身說道:”所以我立了字據,甚至我希望他告訴更多人,有字據在手,這些可都是我的錢,誰搶我的錢,我就剁誰的手,再說了,這紙后面還有他用,先不必理會!”
黎叔點了點頭,敢情是自己白提醒了。
房一等人已經出去散布消息,雖然第一次當演員,但是粗糙的演技依舊讓這個小城瞬間引爆,很快的便在各個圈子傳播開來。
書生們好奇,清倌人們議論,百姓們飯后的談資,其他造紙商戶的半信半疑都在不斷的加速這個事件的爆發。
這個年代讀書人是非常少的,所以那些讀書的人才會高高在上。
若出門在外說自己是讀書人,定能獲得很多人的尊敬,這個陳琛已經試驗過,效果不錯。
而一個優質的紙張出現,絕對能夠吸引這些自命不凡的讀書人眼睛。
曹廷軒送走了一波客人,臉上笑瞇瞇的,若是他知道‘曾經你看我不起,今日你高攀不起’這句話一定會對這些上門的人說的。
曹何氏心事重重的說道:“老爺,如今這般大的風波,奴家實在是擔心啊!”
曹廷軒收起得意,雙手扶住她的肩膀說道:“這天下初定,今后文人必定會越來越多。咱們家的紙不愁賣,我曹氏一族的造紙技術傳承了百年,眼看要漸漸泯然于眾,若非公子高義,只怕......唉,事到如今,可沒有什么好害怕的,只能繼續往前走了,做得好也算給子孫后代留下萬貫家財!”
曹何氏點了點頭,“那咱們就認真做吧,莫要辜負了小郎君的信任!”
夫妻兩還要說話,已經有人過來拜訪,無一例外,都是想探探虛實的。
曹廷軒哈哈一笑,拉著他看了制作好的紙張,頓時那人便知曉這背后的利潤到底有多大,但是聽到竟然是如今的邢國公之子,頓時偃旗息鼓,不敢多想。
這幾天,房一房二都買到了紙張,陳琛順便仍在了馬車里,然后道:“走吧,也該去杭州了!”
走之前陳深玩了一手諸葛亮的錦囊妙計,沒啥內容,就是告訴老曹有人玩陰的時候該怎么做。
杭州位于華夏華東地區,東南沿海,錢塘江下游,更是諸多自然及文化景觀的聚集地,同時也是無數詩詞的誕生地,更是無數文人騷客向往所在的自由地。
時至立秋,杭州城內依舊是人山人海,陳琛甚至以為自己回到了現代,這種人口的密集性簡直匪夷所思,比之長安還要多上幾倍,難怪人人稱贊江南富裕了。
馬車在城內行駛的極為困難,好在有房一等人開道,這才勉強通過。
眾人走了半個時辰,房一找了牙行尋得一個院子,眾人又到縣衙交接,忙活了好一頓,這才弄到房子。
房遺愛的身份還不足以讓縣令出來迎接,所以也沒有和此處官員多有接觸。
“二公子,走吧,咱們去柳樹胡同去住嘍!”黎叔笑了笑說道。
房遺愛點了點頭,進了車里,眾人便往柳樹胡同走去。
柳樹胡同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正好在貼沙河和西湖之間,走路去西湖也不過是二十分鐘的事,但是到錢塘江就要遠一些了,最起碼有半個時辰了。
貼沙河說是河其實也就那樣,遠遠沒有錢塘江來的霸道,反而溫婉的如同一個婦人,是熟到極致的那種動人心魄。
因為貼沙河旁邊種了非常多的柳樹,所以這個胡同便因此叫做柳樹胡同。
柳樹胡同人不多,格局簡單,陳琛住的院子比較靠近貼沙河,依舊能夠享受到河水帶來的清涼微風,整個人都舒服起來。
院子不大,三間廂房一個柴房還有一個廚房。
“這是人住的?”陳琛滿臉黑線的說道。
黎叔就淡然多了,“環境是簡陋了一些,但是住還是能住的,老奴這便打掃一下!”
陳琛擺了擺手,道:“你一個人要打掃多久?大家一起來吧,您老啊,多歇息歇息!我阿耶為何不讓我住在城內,非要住在這里?”
“老爺說了杭州城內繁華無比,怕迷了您的眼,讓老奴找一些偏僻的地方。您且安心住下,我出去借點掃帚之類好好打掃!”黎叔說罷走了出去。
怕自己惹事就直說,還說的這么文鄒鄒的。
陳琛看著滿院子的雜草搖了搖頭,二話不多開始干了起來,房一等人也開始打掃。
好在是人多力量大,待到傍晚,總算是把這破敗的院子打掃干凈,順便趕走了幾條蛇。
隨便應付了一口,躺在床上,透過屋頂能夠看到天上明亮的星空,繁星遍布,能夠清晰的看到月球的凹凸面,“沒想到上輩子住不起的CBD自帶天窗大別墅,現在竟然能夠住得起,嘖嘖!”
“身上也沒錢了...”這一下午的打掃和購置點家具,已經把身上的錢全部都用完了,想到這里陳琛便皺眉不語,上輩子的貧窮讓陳琛無時無刻不想多弄點錢,只有多多的錢才能帶來足夠的安全感。
一個現代人來到這里,尤其是當一個官二代,餓死自然是不至于的,但是陳琛也絕對不想靠父輩,本來就是一個農二代,突然變為官二代還真沒那底氣啃老。
發財的主意有不少,就好比那宣紙,未來足以賺的盆滿缽滿,但那畢竟是未來,現在是一分錢都沒有收到,如何能夠空手套白狼,這便是現在要考慮的事情了。
雖然很想靠一些不太好的方法去賺錢,但是陳琛知道,不義之財如流水,也害怕以后的自己嘗到甜頭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去用,這個世界聰明人絕對有而且不少,他們絕對不會容忍自己去掠奪他們的利益,更何況,他們也許會做的更絕。
拿錢試探人性和拿女人試探男人一樣可笑。
所以從根本上,陳琛就不會考慮賭博或者傳銷之類的方法,而且黎叔可就在自己身邊,到時告訴了便宜老爹,那自己的后果可想而知。
搖了搖頭,決定明天先出去看看再想想辦法。
第二日一早,陳琛帶著房一出門,黎叔見狀也沒用去跟,而是繼續打理這個小院,最起碼今天得把屋頂給修好,不然一下雨可不得了。
慢慢的往城里走,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多了起來,江南吳語聽起來到是和水戶市語言差不多,認真聽還是能聽懂。
“聽說沒?城里正在舉行大比呢?這次望江院可是砸了大錢!”
“望江院向來與素女閣不對付,如今為了爭第一頭牌,也是發了狠了!”
“嘿,要我說啊,還是素女閣的秋秋姑娘更勝一籌,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說,詩詞歌賦也是手到擒來!”
“非也非也,你可知道那望江院的靈兒仙子獨創的舞步,那才是驚才絕艷!”
陳琛放下車簾,嘀咕道:“沒想到帝國才剛剛完成大換血,這群人就開始醉生夢死了,唉,都說江南奢靡之風日盛,當初還不以為然,今日才知風氣竟然是如此開放,難怪一個杭州城的GDP直接占據大唐4%的分量!”
沒多細想,隨著馬車來到城內,陳琛便下了車開始觀看沿街商鋪,除了被店小二不斷的照顧,卻是沒有看到什么能夠發財的點子,原本看到糖霜還想研究一下怎么制作白糖,但是想破腦袋都沒有想到,只怪當初沒去理科班。
走到中午,兩人皆是饑腸轆轆,房一滿臉的無所謂,當初饑一頓飽一頓的早已經習慣了,陳琛卻覺得滿臉的燥熱,前幾天才吹過牛逼的。
“走,咱們也去看看這花魁爭奪戰!”
房一不免有些好笑,畢竟是少年心性,但是許久未曾見識過這等場面,一時間也是有些向往,便點了點頭,跟著陳琛往最熱鬧的地方走去。
杭州城大,好在湊熱鬧是古往今來的傳統,順著人群便能夠找到自己想要找的地方。
陳琛好奇的跟著人流走,不時能夠看到有小偷正在行竊,當看到自己身邊也出現一個小手后,陳琛伸手彈了一下。
“啊!”一聲慘呼響起,接著又消失不見。
房一往前擠了擠,兩人的體魄頓時嚇住了那些小偷,身邊也沒有在出現什么雜人。
人類在歷史中唯一學到的教訓就是忘記教訓,才從隋朝糜爛的環境中走出不到八年時間,所有人都選擇性遺忘了起來。
畢竟誰當皇帝管老百姓屁事,只要肚皮是飽的,那咱就樂樂呵呵的過咱自己的日子,誰都管不到。
兩大風月場所的較量,吸引的不止一點人,此刻陳琛甚至以為這次活動把整個杭州人聚集在了一起。
只見前方一個高高的擂臺高高豎起,上面彩旗飄揚,站著一群手拿樂器的女子,同時有兩個女子一人一邊呆在四面鏤空的屏風后面。
詢問了一下才知道,此刻是比拼才學的時刻,在上午比拼了見識,藝術,唱腔,身段等,現在則是考驗雙方擁護者的能力了。
誰的粉絲才華足夠驚艷,那么就是誰贏,此時場邊不時的有人登臺獻詩,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上去的人越來越少,而詩詞的質量也越來越高。
陳琛餓的早已經是兩眼昏花,好不容易擠到跟前看著擂臺上的美食,頓時口腔充滿了唾液。
“房一,本公子帶你吃好的!”
房一愣了一下,看著高臺,又看了看陳琛,汗毛都豎了起來,連忙擺手道:“二公子,咱不差這口吃的!”
開什么玩笑呢,此時若是上去蹭吃的,那可就真的人嫌狗棄了,還怎么在杭州城內混,只怕永遠沒臉出來見人了。
陳琛做慣了銷售,豈會因為他一言而放棄打算,“沒事沒事,只要本公子做出詩吸引他們目光,吃點東西,量他們也不會說什么!”
房一還想說話,此時陳琛已經高舉雙手到:“我有!讓一讓,讓一讓!”
房一無奈,只能跟著向前走去。
擠到高臺樓梯口處,眾人看到上前的竟然只是一個少年,雖然身材壯碩,但是也發出哈哈大笑聲,稚嫩的臉龐到這種地方本來就該被善意或惡意取笑。
“小子,你毛長齊了沒有!哈哈哈!”
對于周圍聲音,陳琛也不以為意,隨意的拱了拱手走了上去。
站在高臺陳琛才發現高臺布置的相當平穩,可惜的是兩邊的女子都被屏風隔開,無法看到其真實面容,但是看著隱約的身材,也是關燈可以接受的范圍。
陳琛也分不清她們是誰,但是不妨礙自己吃東西,于是大步走到其中一人不遠處坐在桌子上,隨意掃了一眼看到上面的東西基本沒動,肚子不爭氣的咕咕響起來,半大小子吃窮老子,餓是沒辦法的事。
之前B乎上有這樣一個問題,姓沖動和饑餓那個更難熬,有人就說餓了兩個月的人會把從他面前經過的人啃了,餓的時候眼睛是綠的,只能看到吃的。
此時有一風韻猶存的女子上前笑道:“這位公子可是為靈兒姑娘而來?”
陳琛點了點頭道:“不錯,早已仰慕,今日正好貢獻幾分力氣!”
那女子頓時咯咯的笑了起來,“古有曹植七步成詩,觀公子器宇軒昂,不知公子姓甚名誰來自何方,今日成名,也好方便日后傳頌!”
陳琛擺了擺手坐下道:“家規甚嚴,不便透露!”說完吃了一塊棗糕,感到有些干,便又喝了一口茶,雖然茶是冷的,但是那股子醬油鹽巴的味道依舊直沖鼻腔,差點沒把吃的東西吐出去。
“不知現在題目是?”
那女子一聽頓時便知道陳琛是來搗亂的來了,剛剛還刻意提醒他,沒想到他竟然這般不識抬舉,頓時語氣便冷了幾分道:“你我身在杭州,所以便以杭州為題,做詩一首,誰做的好,自然有人評判,還請公子出詩!”
陳琛趁她說話的間隙又多吃了幾口糕點,這時肚子才算是微微有些飽,當下便朗聲道:“巧了,前些時日剛好做出一首,還請諸位賞析,且聽好了,水光瀲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
說出一句便吃一口糕點,待到四句說完,剛好吃個半飽,只是可惜的是這糕點原本就是裝飾大于食用,只有那么一點,看向對面那個桌子,心思一轉已經有了別的想法。
此時人群隨著詩的傳播早已經安靜的如同一潭幽泉,經典的總是能夠引起共鳴,尤其是這種流傳千年的詩更是如此。
趁著他們琢磨的功夫,陳琛招呼一聲,帶著房一走到對面去。
坐下來繼續吃喝,讓房子吃他卻不愿意,對面又走出一個女子,卻是賠笑道:“這位公子,您看是否也給咱家姑娘寫一首啊?”
在場的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一個好詩能夠帶來什么,尤其是一首傳唱度極高的曲子,那帶來的影響力就更加大了,所以她便立刻把握住了機會,準備再要一首。
陳琛暗道自己上來可不是為了揚名的,若是能夠賺到一點錢那就再好不過了,乘機又吃了一點便道:“有是有,就看你出不出的起價格了!”
那女子下意識的看了看身后,咬了咬嘴唇,為難的說道:“這都是清官人,賣藝不賣身,實在是...實在是不行啊!”
“瞧你說的,我是那樣的人嗎?咳!凡事都是有價錢的嗎?”陳琛感覺已經吃飽了,糕點的飽腹感很強,就是有點太噎了。
“我出一百兩白銀如何?”那女子看著下面已經醒悟過來,并且不斷發出陣陣驚呼的人群,臉上一會青一會白,狠狠的伸出一個食指,報出驚人的價格!
一百兩白銀對于這首詩來說當然是便宜極了,但是陳琛依舊鼓掌嘆道:“您是一個聰明人,并且成功的贏得了我的敬佩!”
貧窮使他溫文爾雅,收錢時更如同一個貴族,雖然希望她現在就給自己。
那女子差點沒吐出血來,眼巴巴的看著陳琛,只愿他快些做出詩詞來,同時招人讓他速記。
陳琛裝模作樣的想了想便道:“好吧,你且聽好了,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默默的對兩位大大說聲對不起,說罷瀟灑轉身就走,“明日午時我來拿錢!”
正在這時,望江院那邊突然走出一人,只見她發出空靈的聲音到:“敢問公子貴姓?”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說完人已經走到下面,人群自動分開,無數人默默注視著這個年輕人,在感嘆的同時,所有人都知道,這杭州的文人圈要變天了!
而出聲的那女子早已經淚流滿面,世間竟然有如此打動人心的詩詞,同是天涯淪落人,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