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所后方是由竹片圍成的籬笆小院,小院中除了靠近后門的一顆高大古樹外,只剩下一片插著許多枯枝的空地。
這是一片墓地。
外來者或者是本地人在手術失敗后,都會埋在這邊。
約瑟夫稱它為死者的樂園,而在盧克看來,這里簡直就是細菌與疫病滋生的肥沃土地。
“該死的,這個家伙為什么會這么重!是不是他身上還留著一些可愛的先令。”
“盧克,快停下來,給我把他的尸體拿出來。”
幾乎每次有外鄉人死在這邊,約瑟夫都會故意說這些話,然后他只要坐到走廊的階梯上,看著盧克和克萊爾兩個人在那邊摸尸。
當然,對于摸尸這種事,早已習慣了這邊生活環境的盧克來說,是相當樂此不疲的。
因為幾乎每一次,他都能夠在尸體上發現美妙的先令。
即使是二八分賬,他都相當熱愛著這項工作。
只是這一次,他卻有些遭不住了。
“嘔....”
剛剛死去的尸體,明明不會立刻腐爛發臭。
但眼下這具從裝尸袋中倒出來的尸體,卻早已面目全非。
用某種生物來形容的話,簡直比盧克經常看的那幾本騎士小說上的插畫畫著的食尸鬼,都更像食尸鬼。
不過盧克不會和先令過不去。
干嘔了一陣后,他用衣袖掩著鼻子,開始在尸體的衣服上摸索了起來。
雖然那種滑膩的感覺很惡心,但他依然不會放過每一處可能存放先令的地方。
“贊美財富之神,看我找到了什么?”
高高舉著兩枚在昏暗的天氣中,依舊散發著金色光芒的金幣。
盧克感覺自己正被幸運女神眷顧著。
雖然藏金幣的地方有些不可明說,但還是被他找到了。
“歐!贊美上帝,盧克,你真是我的福星,等下將尸體埋了后,我批準你半天的假,你可以去好好的洗個澡,然后吃上一頓美味的午餐,最后好好的睡一覺。”
“你知道的,我一向是一位非常體恤自己學徒的人。”
滿是橫肉的臉上帶著浮夸的表情,約瑟夫在見到兩枚金幣后飛快的從臺階上跑了下來,直接將盧克手中高高舉起的金幣搶了過去。
甚至無視了上面沾染的橙黃色粘液,直接開口咬了上去。
“是99純金的,贊美上帝!”
“盧克,你可以放假了,現在就回家吧。”
悄無聲息的將兩枚金幣塞到口袋中,約瑟夫拍了拍盧克的肩膀。
“贊美您。”
盧克走了,約瑟夫也走了。
獨留下站在一旁,手上沾滿了骯臟污穢物的克萊爾欲哭無淚。
“說好的體恤學徒呢?”
“說好的埋尸體呢?”
“你們這群自私的人!”
當然,即使內心再如何咆哮,克萊爾也不會真的表現出來,為了活下去,他只能默默地忍受著這份艱苦的工作。
診所外的水井邊上。
盧克將自己的衣物掛在一旁的架子上,正在用井水擦拭著自己的身體。
十七八歲的歐洲男性身體,在饑餓的摧殘下,往往都顯得過于瘦削,不過盧克的身體還算不錯,長久的搬運尸體,使得他逐漸的鍛煉出了一副健壯的體魄。
街邊不時有經過的肥胖大媽或者農家少女,她們絲毫不避諱的朝著盧克看來。
當然,早就習慣了這邊風氣的盧克更不會有絲毫的心理負擔,要是遇上自己看的順眼的少女,他甚至還會挺直自己的腰,展示自己的實力。
當然明騷歸明騷,但如今的盧克,依然還是一個雛,畢竟他沒有錢。
清洗完身體,盧克又洗了個頭,順便將自己難聞的肥大長袍也洗了洗。
灰色的長袍上打著幾個補丁,全都是盧克一針一線縫上去的,因為他沒有多余的錢給自己購置新衣。
用力的將長袍擰干,盧克直接將它套在了身上。
他坐到水井邊緣的小凳子上,開始洗起了腳。
前段時間不小心被生銹釘子不小心扎破的腳掌,此刻已經裂開了一條口子。
黑褐色的血液正牢牢的凝固在傷口處。
盧克的眉擰到了一起。
他知道這些血都是那個死人身上的,但為什么現在的樣子,看起來這些血好像倒流到了自己體內。
“mmp的,這邊又沒有醫用酒精,雙氧水,破傷風針,你叫我怎么辦!”
暗罵了一句,盧克開始不斷的用井水沖洗起了腳掌。
只是那些凝固的血依舊牢牢的黏在傷口處。
“該死的!”
盧克直接上手了,他直接摳了起來,試圖將那團東西摳掉。
某個瞬間,一股刺痛忽然從腳掌心傳來,那團東西被自己摳下來了?
只是為什么手掌心處會有被什么東西撫摸的感覺。
將那團東西拿出來。
盧克瞪圓了自己的雙眼。
凝固的血液后方,大量密密麻麻的細小觸須正在擺動著。
“你這該死的東西!”
震驚過后是盧克的無能狂怒。
雖然知道自己似乎是生活在一個類似歐洲中世紀的世界,盧克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會接觸到一些自己無法認知的生物。
但這種長著這么多密密麻麻觸須的鬼東西,還是將盧克嚇到了。
一抖手將那個東西丟到了地上。
憤怒的盧克,拿起了水井邊的一塊磨刀石,用力的拍了上去。
砰!砰!砰!
“呲...”
狠狠的拍了幾下,直到磨刀石下面的東西沒有了聲音,盧克才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盧克看了眼放在一旁的草鞋。
此刻他覺得草鞋中,一定還有更多這種鬼東西。
渾身打了個哆嗦,后背以及胳膊上冒起了雞皮疙瘩。
盧克赤著腳飛快的朝著自己家跑去。
他現在是一點都不想再待在這邊了。
只是在朝自己家跑去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頭有些暈,腳步漸漸虛浮了起來。
他直接左腳踩右腳摔到了地上。
掙扎了半天,艱難的從地上爬起身,他用力的晃了晃腦袋,在路人詫異的目光中,左搖右擺的跑回了家。
一棟簡陋的木質帶閣樓的小屋。
盧克剛進屋,關上門,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都失去了方向感。
撲通一聲著撲倒在了地上。
昏暗、冰冷,沒有一絲煙火氣的房間中。
盧克的手艱難的抓著木質的地板,他試圖朝著桌子那邊爬過去。
他發現自己餓極了。
餓到可以吃下好多東西。
從大門處到桌子旁,原本只是三步的距離,但對現在的盧克來說,簡直要了他的命。
每一次的攀爬,就像是在攀登珠峰一般。
他感覺自己就要因為頭暈、饑餓、呼吸困難死去了。
半小時后,盧克倒在了距離桌子只剩下半步遠的位置,他的手伸的長長的,他試圖去夠到那放在凳子上的黑面包。
但他失敗了,他失去了呼吸,失去了意識,倒在了地上,如同一具冰冷的尸體。
“嗬.....”
大口的吸氣。
盧克睜開了眼,瀕死的感覺,很痛苦。
尤其是即將窒息而死的那種感覺,簡直糟糕透了!
呼吸,狠狠地呼吸。
讓自己干癟的肺部再次充斥大量氧氣。
盧克的上半身猛地挺了起來。
坐直身體,環顧四周。
昏暗的房間,寂靜壓抑,周圍所有的東西都仿佛成為了未知的怪物,在搖擺著,朝著自己發出詭異的嘶吼。
盧克晃了晃腦袋,試圖將這種詭異的感覺驅除到腦外。
砰!
門口傳來一聲巨響。
盧克抬起頭,透過門邊的窗戶朝外看去。
一個隱藏在黑暗中的怪異身影,正靜靜的站在那邊,盯著自己看。
看不清模樣,只有一雙冰冷的深黑色的瞳孔,正在注視著自己。
恐懼開始在心中蔓延。
這該死的糟糕的世界!
盧克心中不斷的詛咒著這個世界,他掙扎著,試圖站起來。
砰!砰!砰!
門口傳來的聲音越發猛烈,木質門發出了不堪重負的悲鳴!
盧克緊張極了。
此刻的他,額頭開始冒起了冷汗。
體內大量的腎上腺素正在源源不斷的沖擊著自己僵硬的肌肉。
“該死的!你快動啊!”
“你動啊!!!!”
“法克!屑特!你倒是動啊!!!!”
咚咚咚!
右手握拳使勁的敲在左腿的膝蓋上,左腿終于有了一絲知覺。
盧克哆哆嗦嗦的朝著左側挪動了一點距離,手撐著凳子,艱難的站了起來,靠在桌子上。
“嗬....”
肺葉吸入大量的氧氣,壓制了大腦眩暈的感覺。
盧克晃了晃腦袋,抬頭看向窗邊,那雙眼睛已經不在。
他緩緩的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正準備轉身拿起凳子上的黑面包時。
砰!
門口忽然傳來了一聲巨響。
一只枯萎的帶著利爪的怪異手臂穿透了大門,帶起了大量的木質碎屑。
“臥草!”
盧克大叫一聲,慌不擇路、連滾帶爬的朝著樓梯處跑去。
腳撞在凳子上不自知,當身體朝前倒去的時候,盧克心中只剩下三個字。
“完球了...”
“嘶...吼..”
伴隨著身后傳來的詭異吼叫,盧克只覺得腦門一涼,他再一次失去了意識。
.....
“嗬....”
大口的吸氣,肺葉填充著珍惜的空氣。
盧克再一次睜開了眼。
他迷茫的看著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天花板,并沒有動彈。
這該死的、糟糕的噩夢!
他已經做了無數次了!
在這個循環往復的夢中,他更是以各種詭異的方式,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要是可以從這個噩夢中走出去,他決定給自己寫一本自傳。
名字他已經想好了《盧克的一萬零一種死法》
他相信這本自傳絕對可以大賣,因為內容實在太過真實、太過獵奇,非常符合這個時代的人的口味。
真是一個糟糕的夢!
砰!
熟悉的聲音再次從門口傳來。
盧克翻了個白眼,艱難的翻了個身。
他撐著腦袋,平靜的注視著門口。
那只怪物的模樣,他早就見過了,模樣有些像食尸鬼。
他反抗過,但人類的力量在這種怪物面前,就如同小雞捉老鷹,雞蛋打石頭,簡直不自量力。
他爆過頭,撕過腿,甚至享受過五肢分尸,當然全都是被動。
如今的盧克,對于死亡,已經沒有絲毫畏懼,就連疼痛感,仿佛也早已離他遠去。
真是一個可悲的故事。
砰!砰!砰!
如同電影不斷重復播放,一切都在朝著那個最壞的結果過度。
砰!
那只熟悉的手,穿透了門。
下一刻,門直接被撞開。
那只惡心的丑陋的怪物,進入了門內。
盧克依舊側躺著平靜的看著他,甚至朝著招了招手。
“客官,快來啊...”
仿佛這種意味,那只怪物走到了盧克的身邊。
臃腫肥碩的身軀上,頂著一顆蒼白的光溜溜的腦袋,腐爛的裂開的左臉上,一個環狀的口腔中,無數密集的鋸齒朝著兩側翻開,一根猩紅的長舌伸了出來。
“嘿,伙計,你可真丑!”
盧克嫌棄的吐槽了一句,就被怪物的大手抓住了身體,抓了起來,腦袋朝著它的嘴邊送去。
“我已經放棄反抗了,你就不能換一種吞噬方式嗎?”
盧克伸出了自己的雙手,直接放在了這只怪物翻開的口腔兩側,絲毫沒有在意鋸齒自己手掌,撕裂自己手上的肌肉。
獻血不斷的流逝著,對于眼前弱小人類的反抗,怪物有些憤怒。
它抬起了自己另一只手臂,環抱在盧克的腰間,雙手用力擠壓著盧克的腰子。
“丑家伙,來比比看誰先受不了啊!”
“日...嗷!!”
感受著不斷擠壓著自己腰子的巨力,盧克發了狠!
他扯住怪物的口腔,用力的朝著兩邊撕扯著!
“嗷嗷!嗷嗚!嗷嗷嗷!!!嗷日...疼疼疼!!!!”
“啊啊啊啊啊啊啊....!!!!!”
嘴中不斷的怒罵著,盧克感覺自己的腰子已經爛成了一灘肉糜,他痛苦的慘嚎著。
“啊!!!!”
體內最后的腎上腺素不斷的涌入手掌之中,盧克迸發出了最大的力量,在意識瀕臨死亡之前,他感覺到自己的雙手,漸漸的脫離了桎梏,正在朝著兩側分開。
朦朧的視界中,怪物的腦袋,似乎被他撕成了兩半!
一個閃爍著白光的東西,忽隱忽現的出現在視野中。
“那是...什么東西...”
“為什么...好餓...餓...我要吃!”
“吃...吃...吃了它!”
腰以下已經沒有知覺,盧克的意識已經陷入瀕死,但因為意識早已經歷過各種非人的死亡,盧克的潛意識并沒有完全消散。
現在的他,正在遵循著最為原始的本能。
“吃...吃了它!”
早已扭曲成一個詭異弧度的手掌,此刻正牢牢的抓在那個閃爍的白光上。
盧克歪著聳拉的脖子,臉上不自覺的勾勒出了一絲弧度。
“吃了你!”
盧克成功了。
他成功將那個東西吞了下去。
當本能依靠潛意識完成大腦的愿望之后,撕心裂肺的疼痛感瞬間涌向大腦。
盧克再一次暈了過去。
......
“嗬....”
肺部再次充斥滿大量的空氣。
盧克睜開了眼,刺目的光線,使得他下意識的又閉上了眼。
感受著屋外的暖陽,盧克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耳畔是鳥鳴、是人聲、是隔壁瑪麗嬸和萊利叔吵架的聲音。
“終于醒了啊...”
“真好。”
盧克躺在溫熱的地板上,用后背磨蹭了兩下。
他發現自己是如此喜歡這種溫暖的感覺。
孤寂的冰冷已經離他遠去。
他感到無比慶幸。
昨晚自己到底是怎么脫離噩夢的呢?
他閉上眼,仔細回憶著。
記憶中,他只記得在那只怪物想要吞噬自己的時候,自己將雙手插入了那只怪物的口腔中,拼命的將它的口腔朝著兩側掰弄,其他已經完全記不起來了。
不過自己終歸是脫離了那個噩夢。
但,自己如果再次昏迷或者睡覺的話,是否還會再次陷入噩夢呢?
這是一個必須值得深思的問題。
盧克將手伸到面前。
凝視著自己這雙因為經常干粗活,而滿是繭子的粗糙大手。
用力的將手握緊,這個陌生的世界,為了能夠活下去,靠的只有自己。
夢境中的死亡也好,怪物也好,只要自己將它們當做常態來對待,就沒有任何恐懼的。
怪物不是殺不死,只要自己有足夠鋒利的武器,哪怕死一千、死一萬次,自己總歸能找到殺死它們的方式。
或許能夠脫離噩夢,也是因為自己無意中將那只怪物殺死了?
想到這,盧克快速的從地板上爬了起來。
徑直上了樓梯,打開閣樓中用來儲藏物品的木箱,盧克從里面取了一個黑色的鐵制盒子出來。
將自己存放在里面的先令以及便士取了出來。
他需要給自己準備一把精良的鐵制武器。
出了門,顧不上和從隔壁的窗戶中伸出腦袋深情款款看著自己的小艾米調笑兩句,盧克匆匆去了永夜鎮上唯一的一家鐵匠鋪。
因為是唯一一家鐵匠鋪的原因,所以老約翰的生意一向不錯。
此刻正有兩人在同他商量打造一把鐵鍬。
盧克自顧自的看起了他擺放在貨架上的鐵制器具。
常見的有短小的鐵劍,粗糙的鐵錘,用來砍樹的鐵斧,半人高的鐵槍,還有一些鐵制防具。
不過盧克屬于囊中羞澀的代表,他這段時間攢下的錢,只夠他選擇其中一種的。
“怎么樣?我們的小盧克有選中自己心儀的武器了嗎?”
在同那兩名客人商談好之后,老約翰轉過身一臉笑意的看著盧克。
鎮上老好人老盧克的兒子,他還是認識的,只是可惜了他小小年紀就成了孤兒,老盧克也死的不明不白,就連尸體都找不到了。
“老約翰,有什么武器是比較適合用來攻擊像是熊一樣的動物呢?”
盧克看了半天始終下不了決心,他決定詢問一下專家的建議。
“攻擊熊?小盧克,你是想成為一名獵人嗎?”
“如果你想成為獵人的話,我建議你先用你存的先令討一個老婆,常識告訴你,獵人確實能夠賺很多先令,但他們的死亡風險也很大。”
聳了聳肩,老約翰顯然對小盧克的話感覺有些詫異,他以叔叔的身份,建議著小盧克。
“你知道的,老約翰,我父親的尸體就在永夜鎮外森林中的某個地方,但是鎮上的那些巡邏官并不敢進入森林深處,我想去尋找我父親的尸體。”
盧克撒了個謊,因為他不能明說是用來對付噩夢中的怪物的,畢竟那種怪物實在是太夢幻了,所以他只能用那個從未見過的父親遺骸來說事,畢竟按照倫理來算,他這樣的做法,也是比較符合道德觀念的。
“愿上帝保佑你,小盧克,你真是一個有孝心的孩子。”
“和森林中的野獸搏斗的話,我覺得鐵斧是最優的選項,它寬大的斧面斬在野獸身上的時候,可以撕裂出極大的傷口,它很棒。”
“當然,如果你的力氣比較小的話,可以用鐵劍來代替,只是鐵劍所造成的殺傷肯定是弱于鐵斧的。”
在聽到盧克的話之后,老約翰帶著欣賞的眼神看著這個站在他面前,看起來很棒的小伙,很認真的說道。
“鐵斧或者鐵劍嗎?”
盧克點了點頭,他直接拿起貨架上目測有五十多公分長的鐵劍掂量了一下,很輕,幾乎感覺不到一絲重量?
這真的是鐵劍?確定沒有摻別的東西?
放下鐵劍,盧克又拿起下方大致三十多公分的鐵斧,這個依然有些輕,不過相較于鐵劍來說比較順手一些。
隨意的揮動的兩下,盧克滿意的點了點頭。
和自己用來切面包的餐刀相比,這玩意砍在那種怪物身上,不說直接把它腦袋砍成兩截,肯定可以給它劈個大傷口出來。
“老約翰,就要鐵斧了,多少錢?”
“10先令。”
付了錢,盧克提著鐵斧直接回了住處,將它懸掛在樓梯旁的掛鉤上后,盧克又出了門,他還要去診所工作。
今天的診所,大門緊閉著。
視先令為生命的約瑟夫醫生并沒有像往常一樣早早的來到這邊。
盧克站在門口,看著緊閉的大門,心不由一沉。
他想到昨天自己的那種狀態,保不齊約瑟夫醫生以及克萊爾也都著了道。
他必須要去了解一下情況才行。
離開診所,盧克沿著這條街,一路向東,走到底,一棟二層的帶庭園的石制小別墅。
約瑟夫醫生和他的太太瑪利亞的家。
大門緊閉著,盧克在庭院外叫了幾聲,除了站在屋頂的幾只烏鴉嘎嘎叫了兩聲以外,并沒有得到回應,他失望的離開了。
他決定去克萊爾家看一下。
克萊爾的家在永夜鎮西側的萊茵河邊上,是一間和盧克家差不多的簡易帶閣樓的木制小屋。
克萊爾的家人包括他在內一共有八口人。
他的父母以及他的弟弟妹妹們。
來到他家的時候,已經將近正午。
盧克站在街道外,遠遠的就看到了有一大批的人正圍在他們家的門口。
現場已經被穿著黑西裝的巡邏官們圍了起來。
“愿上帝保佑,可憐的克萊爾一家,除了失蹤的克萊爾以外,全都被人殺害了。”
“他們的尸體,就像是被魔鬼撕咬了一般,好殘忍!”
“巡邏官們說是某種野獸干的,他們已經對鎮長發出了警告,讓他通知全鎮的人,最近這段時間讓我們全都待在家中,不要亂跑,直到他們發出野獸被逮捕的通告。”
“噢!天吶,真的是太殘忍了!”
耳聽著路過行人的談話,盧克只覺得渾身冰涼。
冷汗不停的從腦門冒出,他怔立在原地,目送著面無表情的黑衣巡邏官抬著七具面目全非的尸體經過自己的旁邊。
他的眼珠,在某個瞬間動了一下。
那七具尸體的死狀有點像自己昨晚死的樣子...
“這該死的!糟糕的!ctm!”
盧克不得不爆粗口,他可以聽到自己心臟的跳動聲。
那強健有力的跳動聲,代表著他內心此刻的無比緊張情緒。
背后一股寒意忽然冒出,盧克僵硬的轉過腦袋,在自己旁邊的小巷中,那雙有些熟悉又陌生的冰冷眸子,正在凝視著自己。
“臥草....”
內心驚叫一聲,盧克下意識的偏過了頭,看著身邊走過的路人,深吸了一口氣,蒼白的臉色昭示了他如今的恐懼。
要是噩夢中的那種怪物真的出現在現實中,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不像夢境中死了還可以復活,現實中死了也就真死了....
“圣母瑪利亞...上帝保佑,希望是我眼花了....”
“呼...嗬...呼...嗬...”
大口的吸氣呼氣,盧克正在給自己壯膽,他準備再轉頭確認一下。
“嗬....”
吸足了整整一口氣,使得肺部充盈,盧克迅速的轉過了腦袋。
那雙眼睛依舊隱藏在小巷的深處,此刻更是離自己又近了半分,它正緊緊的盯著自己。
“草....”
咒罵了一句,盧克慌忙倒退了兩步,正好撞在了一名經過他身邊的巡邏官身上,盧克不停說著抱歉的同時,趕忙拉住了他的衣袖。
“很抱歉這位巡邏官先生,我想舉報一件事。”
被拉住的巡邏官是一名虛胖的中年男性,他在被盧克撞到之后,臉上就帶著一股不悅的揶揄之色,此時他的袖子更是被眼前的這個貧民拉著,這讓他感到十分難堪以及不耐。
“上帝啊,我的衣服可是用高檔布料制成的,他那骯臟的手,正緊緊的拉扯著。”
“嗬....是這樣的,我舉報那只襲擊克萊爾一家的動物,就在那個小巷中。”
盧克深吸著氣,自顧自的指著小巷的方向。
聽到盧克的話,中年巡邏官雖然依舊不耐,但他還是本能的順著盧克手指的方向,探頭看向小巷。
小巷中只有一堆雜物,根本就沒有這個貧民說的動物。
這讓他感覺自己被欺騙了。
再轉頭的時候,他臉上原本就不耐煩的神情,已經變成了厭惡。
鐵青著臉,他直接甩開了盧克拉著他衣袖的手。
“不要試圖找麻煩,你這個下等人。”
留下一句帶著明顯階級嘲諷的話,巡邏官走了。
盧克不解的探頭看向小巷,那雙眼睛已經消失不見。
他怔在原地,神情有些恍惚,臉色蒼白中無有一絲血色。
“不管了,還是先回家再說,希望是我的幻覺吧。”
“...嘶...吼...”
暗示著自己看到的或許只是幻覺,正當盧克準備回家的時候,那個有些熟悉的詭異聲音,突然從小巷中傳了出來。
盧克整個身子都僵住了,他確信這個聲音確實是從小巷中傳出來的,因為就在自己耳邊。
但他已經不敢在看那個小巷。
此刻的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自欺欺人,掩耳盜鈴的想法。
一陣寒風吹過,將渾身冰涼的盧克吹得打了一個哆嗦。
他迅速的戴上帽兜,裹緊了身上的灰色長袍,只露出一對黑色的眼瞳。
他小心翼翼的穿梭在人群中,竭盡全力的掩藏著自己。
身邊經過的人開始變少,他的嘴中不斷的絮叨著這一切都是假象。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我的幻覺...假的....假的”
“嗬.....”
但他行走時的所有表現,卻全都在表明那種怪物,是真的存在的。
在自相矛盾中,盧克回到了家。
永夜鎮的天氣,變化的很突然。
原本還是晴空萬里的天空,在一陣寒風吹過后,被烏云遮蔽。
哆嗦著站在門口,盧克看著小艾米家緊閉的門窗旁的那顆被寒風吹拂,搖曳的像是魔鬼擺動觸須的古樹,嘴中喃喃:“起風了...”
嘭!
用力的關上門,將門鎖好。
盧克跑到二樓,在儲物箱中翻找著,他找出了錘子、釘子、板子。
砰砰砰!
將門窗徹底封死。
“假的...假的...假的,全都是假的..”
“嗬....呼....嗬....呼...”
大口的吸氣,大口的呼氣。
盧克在屋中無意識的來回走動著,他的嘴中依舊在念叨著。
“咻..咯...咯...”
屋外寒風吹過,吹在門窗的縫隙中,發出了詭異的響動聲。
盧克忽然停止了吟語,他突然轉頭看向門窗,眼中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神色。
他將木桌搬到了門口,硬是用手將木桌的四個腿全都掰斷了下來。
砰砰砰!
將厚厚的桌板直接釘在了門和窗的連接處。
盧克坐在樓梯旁,面無表情的用餐刀削著木桌的腿。
一地的木屑,四根鋒利的木槍頭被盧克用釘子固定在了門的后邊。
只要怪物一進屋,它就會被鋒利的木槍頭貫穿腳掌。
這是盧克認為的。
將放在壁櫥上的最近才買的有四十公分長的六根粗又硬的黑面包拿到二樓,小心的儲藏好。
盧克懷抱著鐵斧坐在樓梯口,沉默的看著門窗。
他已經做好了一個月不出門的打算。
黑面包省著點吃可以將就過一個月,水的話在廚房有一口大水缸,里面的水夠自己喝兩個多月的。
拉的東西,吃得少,自然拉的也少,要是滿了的話可以從閣樓那邊直接倒出去。
完美的閉門不出計劃。
腦袋靠在扶手上,盧克忽然有些倦意。
人處在壓抑緊張的情緒中時,會分泌大量的多巴胺,而一旦陷入意識中認為的安全環境時,人又會產生困倦之意。
此刻的盧克,在經歷了半天的驚嚇后,確實已經身心疲敝。
他緩緩的閉上了眼,但下一刻卻又猛地睜開。
在臨近意識休眠時,他的大腦忽然又給他的身體發出了一條警示。
睡眠...噩夢。
恐懼于再次陷入噩夢,盧克強行站立了起來。
他搖搖晃晃的開始在屋內走動了起來,以此來消除自己的倦意。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屋外的風呼嘯著,發出了滲人的詭異聲響。
冰冷的沒有一絲煙火氣的房間內。
盧克正盤腿坐在二樓的地板上,他的手撐著腦袋,眼睛半睜半合。
他的身旁,放置著一盞昏暗的煤油燈,一把鐵斧。
燃燒的燈芯,在無形之風的吹拂下,左右晃動著。
盧克修長的影子,在昏暗的房間中,仿佛一只隱藏在陰影中的怪物,正在蠕動、扭曲著。
“呼...”
一陣疾風忽然穿透了窗戶的縫隙,煤油燈滅了,整個房間陷入了一片黑暗。
無月的夜,黑暗籠罩著整個永夜鎮。
怪異的嘶吼聲,回蕩在黑夜之中。
“嗬....”
刺骨的寒意瞬間侵襲大腦。
盧克猛地睜開了眼,他吸了口氣,只覺得肺部像是被灌入了大量的冰水,極致的寒冷席卷著自己身體每一處的神經。
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盧克坐了起來。
黑暗的房間中,伸手不見五指。
盧克摸到了倒在地上的煤油燈,他提著煤油燈,根據記憶中的路線,摸到了放置在床頭的一盒火柴。
“啪...”
微弱的火苗在房間中燃起了一絲光亮。
借著這絲光亮,盧克找準了煤油燈燈芯的位置,湊了上去。
煤油燈被點燃,屋內頓時亮了不少。
盧克將煤油燈放在地板上,開始活動自己僵硬的肌肉。
俯臥撐、仰臥起坐、下蹲,一共做了5組,每組30次。
將肌肉活動開,盧克揉了揉手腕,撿起地上的鐵斧,上下揮舞了起來。
回憶著噩夢中那只怪物出現過的攻擊方式,盧克在腦中模擬著它的存在,開始練起了閃避與劈砍。
一番鍛煉,消耗了盧克體內僅存的一點能量,他的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但現在還不到吃飯的時間,他決定去喝點水。
提著煤油燈,盧克一步步走下了樓梯。
一股怪異的腥味開始飄散到自己鼻間,盧克捏著鼻子,心中奇怪著難道自己屋子里有只死老鼠?
只是當他借著昏暗的光線,看到一樓地板上的那具面部全非的怪物尸體的時候,整個人直接愣住了。
一地的深褐色液體淌滿了半邊地板,丑陋怪物的口腔被粗暴的撕成了兩半,露出了里面發白的肌肉牙齒,模樣看起來猙獰而又恐怖。
“?????”
猛地倒退了三步,盧克一屁股坐在了樓梯上,看著怪物的尸體,開始大口喘息了起來。
他不確定自己是在現實還是在夢中。
為什么那只怪物會死在自己家的地板上?在自己睡著后,到底發生了什么?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中充滿著無數的疑問,盧克閉著眼,揉著心口,深吸了一口氣,最后將心中的那口濁氣緩緩的吐了出來。
他轉身走回了二樓,將鐵斧提在手中。
感受著手中武器的份量,盧克安心了一些。
雖然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么,但并不妨礙他提前做好自衛的準備。
左手提著煤油燈,右手提著鐵斧。
盧克貼著墻壁,小心翼翼的行走著,探索著一樓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昏暗的光線,將他的影子拉的細長而又詭異,仿佛一只無形的陰影魔鬼。
搖曳的燈芯,不停的燃燒著,盧克將煤油燈舉起,看著門口完好無損的木板、桌板以及那四根木槍頭,心中頓時一松。
房間中除了那具怪物尸體以外,并沒有任何異樣,還是如同自己睡著之前一般。
他剛想轉身去喝點水,下一刻一股巨力忽然轟擊在他身旁的木門上。
砰!
劇烈的撞擊使得整扇門以及門兩側的的木制墻壁全都顫動了一下,大量的灰塵掉落而下。
盧克提著鐵斧小心的后退了兩步,緊張的情緒充斥在心間,大量的腎上腺素開始分泌到身體的肌肉中。
等待了半晌,撞擊聲沒再出現,盧克深吸了一口氣,小心的將煤油燈舉了起來,朝著門邊的窗戶遺留的縫隙處看去。
窗外,一雙反射著綠光的瞳孔,正在注視著自己。
“吼...!”
砰砰砰!
四目相對,窗外的怪物開始嘶吼起來,朝著窗戶處發起了劇烈的撞擊。
整個屋子都在震動。
比之前在噩夢中遇到的那只怪物還要強烈的撞擊。
盧克握著鐵斧的手,微微發顫,他再次后退了兩步,喘息著,眼睛死死的盯著窗戶處。
“來啊,你這只怪物!”
“我盧克不怕..一點都不怕..真的不怕...!”
盧克朝著窗戶大吼著。
砰!砰!
“呼...嗬...呼...嗬。”
盧克大口喘息著。
砰砰砰!
“我可以的,相信自己,我能做到的..我可以殺死怪物,.!”
感受著手心處因為緊張而產生大量汗液后的滑膩感,盧克瘋狂暗示著自己。
砰!!!!
窗戶連同著門處,被撞出了一個大口子,大量的煙塵木屑炸裂開來,借著昏暗的光線,盧克看清了那只怪物的全貌。
由縫合線縫制而成的三米高的魁梧身軀,光禿禿的臃腫臉龐上,點綴著兩顆綠色的眼瞳,沒有鼻子,環狀的鋸齒口腔。
左手拿著一把染血的菜刀,右手縫合著一把鐵鉤。
“吼!”
吼叫著,怪物朝著盧克撲了過來,或許是因為它本身臃腫的身材的原因,它的移速有些緩慢。
盧克單手提著鐵斧,后退著,此刻他的心,相較之前,反而冷靜了不少。
未知才會產生恐懼,當知曉怪物的模樣后,盧克反而沒有了之前那種心慌的感覺。
引誘著怪物一步步的踩在釘在地上的木槍頭上,盧克可以看到它因為腳上的傷口而移速變得更加緩慢,每一次的移動,它身上的縫合肉都會泛起一層波浪。
這是一頭相當愚蠢的怪物。
這是盧克給它下的定論。
揮舞著菜刀,怪物臨近盧克身邊時,直接對著他劈砍了過來。
雖然是勢大力沉的劈砍,但它的動作卻相當緩慢,盧克橫跳到左側的地板上,輕松的躲閃開它的攻擊,反手舉起右手的鐵斧,兇猛的朝著它握著菜刀的左手臂上砍去。
巨大的力量裹挾著鋒利的斧面,盧克直接將怪物的左手砍了下來。
大量的褐色血液噴濺而出,怪物嘶吼著轉過身朝著盧克甩出了它右手的鉤子。
完全沒料到怪物的鉤子可以甩出來的盧克,面對盡在咫尺的鉤子,硬是側過了自己的臉,臉上被鋒利的鉤子劃出一道長長的豁口。
感受著臉上火辣辣的疼,盧克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他矮身朝著怪物沖了過去,單手橫握鐵斧,在感受著斧面同怪物的身體產生接觸時,用力的朝著右側一拉,一道不規則的傷口直接在怪物腰腹處呈現,褐色的血液再次噴濺而出。
站在大吼的怪物身后,盧克用左手手背擦了下自己的臉,大量的血液涂抹在手背上。
盧克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感受著舌尖血腥味的刺激,他的眼神,變得兇狠起來。
大量的腎上腺素分泌,使得盧克的身體肌肉力量,越發的強勁而有力。
或跑或跳,盧克游走在怪物身側,幾乎每一次的攻擊,他都都能夠在怪物身上留下傷痕。
雖然盧克自己身上傷口也不少,但現在的他,卻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他臉上的獰笑抑制不住。
怪物的雙腳在某次盧克的突擊中被斬斷,此刻的它跪倒在地板上,憤怒的朝著盧克咆哮著。
“來啊!你這只怪物,嘗嘗盧克大爺的鐵斧吧!”
將手中的煤油燈甩到一邊,盧克雙手握住鐵斧,高高舉起,昏暗的光線中,他的眼中,盡是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