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悉了真機之后,陳振也就不存在了。
只有法海六世。
拄著禪杖,找到一處水源,把全身上下好好清洗了一遍,破爛的法衣已經沒辦法穿了,索性扔掉,披著袈裟,找了塊干凈的石頭坐了下來。
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說起來,前一任的法海,簡直是個憨批。
為人太傻,太憨,看到個妖怪就喊打喊殺,也不問問跟腳背景。
關鍵別人一直在喊我有佛蔭庇護,還是給鎮了個灰飛煙滅。
白瞎了五任宿主,六次轉世,總共加起來600多年的修為。
可笑過之后,法海也開始認真考慮起來。
“到底是惹到哪路菩薩?也不知道這事到底揭過沒有?會不會牽連到我?”
其實,也不怪前任法海甘愿承受雷霆,這個世界遠比想象中的更為復雜。
各路神仙經緯分明,妖魔鬼怪各有靠山,天下修行者不知凡己,大能者摧山填海,覆雨翻云,捏死普通修行者,就如捏死一只螞蟻。
在面對神佛怒火時,反不如完全沒有道行的普通人。
此時天已黑了。
又是一陣雷鳴閃電,天空中下起瓢潑大雨。
也只好拄著禪杖,踩著泥濘,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感覺頭頂一空。
竹林當中,好像有個碩大的傘蓋頂在頭上。
抬頭一看,頭頂上只是一片昏暗。
“如果是竹林的葉子,萬萬做不到如此緊密,瓢潑大雨都潑不進來。”
閃電明滅,恍惚看到個人影,躺在竹林的泥濘里。
“又有妖氣?”
法海是融匯神通的,乃至肌肉記憶都一樣不拉,使用起來也是毫不生澀。
左手持印,口誦真經:
“般若諸佛,地藏法眼,般若巴麻空!顯法。”
云龍袈裟獵獵作響,右手禪杖往地面一拄。
鐺……
磅礴法力如水落波心,掀起的法力波紋如驚濤駭浪,絢麗佛光照得林中纖毫畢現。
頭頂上,赫然出現了一青,一白,兩條大蛇。
青者濃悠如碧,白者通體如玉,鱗片晶瑩。
法海陡然看見。
二話不說。
納頭便走。
到不是懼怕二蛇,這一世的法海受了天雷鍛體,已是大乘天龍之境,金身羅漢,哪怕千年蛇妖,也只是反手滅殺。
可法都顯了,想走哪兒那么容易?
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頭上二蛇豈能不知?
那條青蛇,也看出了法海法力高深,探出堪比大象般大的頭顱,眼如牛犢,頭生兩個小小的尖角,吐著信子,盯著法海口吐人言。
“神僧明見,我等二人并無惡意,林中有一村婦,山野產子,我等正為她遮雨呢,不信你看。”
聲音清脆動人,竟然是非常悅耳的女聲。
法海看也不看,將禪杖拄在地上,合十道:“佛門以守色戒為重,貧僧不敢看,辜念你們行善助人,此間便當我沒看到,貧僧也就不再打擾了,告辭。”
說完不等回答,運起腳力向后一縱,凌空虛度,急忙逃竄。
身后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躥出老遠,脫離了二蛇范圍,雨也差不多停了。
法海拍著心口直呼僥幸。
這二蛇,他豈會不認得?
小青和白素貞。
原著當中,法海表面上跟她們不死不休,實際上卻也是很忌憚的,哪怕白素貞水漫金山,也只是鎮壓雷峰塔下。
白蛇有多大來頭?
南海觀世音點化,黎山老母弟子,跟真武大帝也有一絲絲聯系。
真正的白素貞化形之后,可以說無法無天,闖瑤池,偷仙丹,假冒觀音,與凡人床榻纏綿,可以說天條犯盡。
道門那么多神仙大能,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也只有法海敢抓住她的痛腳不放。
至于其中的恩怨糾葛,那就是一筆糊涂賬。
但這些都不是問題關鍵。
關鍵,小青是他七世孽緣。
目前的法海先知先覺,是絕對不想招惹這兩妖的,只想有多遠躲多遠。
最好是永不見面。
林中,眼見法海遠遠遁去,青蛇卻是歪著腦袋一陣嬌笑:“平常這些和尚,看到妖魔不是喊打喊殺么,怎么跑得如此之快?本以為有點道行,怕有不少麻煩呢,居然掉頭就跑,簡直沒用。”
白蛇慵懶的動了下蛇身,哪怕是一條蛇身,也感覺異常嫵媚,又媚又軟,也是一般的口吐人言:“這和尚有點法力的,真要斗法,不一定會怕了咱們。”
小青牛犢般大的眼睛一眨:“真的嗎?”
運起目力,往法海遠遁的地方望去。
卻不見了法海蹤影。
莫名的感覺有點失落:“這個和尚到有意思,法力高深,卻又明辨是非,知道我們姐妹是在行善,等我能化作人形,真想去好好見見他呢。”
白蛇見她眨巴的眼睛,豈不知她心事?
但凡是妖物都有向人之心,一樣的需要紅塵歷練,在即將化形之時更是如此。
這個時候,就看與誰有緣了。
卻不料今日竟然遇到個和尚?
“孽緣。”白蛇搖動晶瑩的頭顱,暗自催動法力想要影響青蛇的心智,卻不料青蛇心中堅如磐石。
只此一面,居然就動了凡心。
只能勸道:“我勸你把這念頭打消,這是個和尚,而且我看他背負天龍,眉心有一道佛印,是大有來歷之人,最次也是羅漢轉世,跟咱們神妖有別,你不如好好修煉,等到化形之后,我帶你到人間游歷,說不定另有機緣。”
青蛇表面答應,但心靈早已落到了法海身上,點頭道:“嗯,嗯,姐姐你呢?還需要多久便可以化形了?”
白蛇道:“快了,近日我感觀天象,發現有一道紫氣怒沖北斗,人間界有個大能修士快要白日飛升了,到時候破開蒼穹,咱們也能落到不少好處的,應該就能夠一舉突破。”
“真的嗎?那就要恭喜姐姐了。”青蛇看著白蛇,目光流轉,嬌笑道:“卻不知化形之后,姐姐的機緣又在哪里了?”
“不許胡說,我自修煉一千八百余年,豈會像你這般不堪。”
說完,林中的山野村婦,也已經產子完成,呱呱墜地,落下一個男嬰。
白蛇看見那男嬰,只覺得唇紅齒白,越發可愛,竟看得癡了。
慕然間心中一動,腦海中浮現出一個身影來,千年之前,那時她只是峨眉山下一條小小白蛇,被捕蛇人捉住取膽。
又驚又怕,這時,來了個吹著短笛的牧童……
碩大的蛇頭上,竟浮現出一抹嬌羞。
“走吧,此間事了,我們也該動身了。”
兩條蛇收了法力,化為普通大小,在林間一隱既沒。
這邊法海早已遠遁幾十里外。
忽然腳步一停,冥冥當中似有感應。
一縷情絲,在半空中飄飄而來,在法海頭頂盤旋,不肯散去。
法海搖頭道:“孽緣,終究還是躲不過去。”
但這命運之事,無法強求,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紅粉骷髏,傾城白骨,不了卻紅塵,始終大道難求。
卻又面臨著一個問題,這里到底是哪兒?
前一任的法海是個憨批,云游三年,居然路都不問,只是一路忍饑挨餓,飽一頓餓一頓,走到哪兒打到哪兒,一路降妖除魔,還專挑荒山野嶺。
連走到哪里都不知道。
無奈之下,只能山林里睡了一晚,第二天尋了個下山的方向,一直走到中午時分,才看到兩邊有些農田,一個白發老丈正在田里鋤地。
法海走上去唱了聲佛號:“請問老丈,這里是哪里地界?”
老丈聞言抬起頭來,怯懦的打量一番,回道:“我只是這里的山民,并無糧食米面,虧待師父了。”
法海道:“無妨,我來只為問路,這里到底是哪兒?”
“這里喚石泉山。”
法海問:“哪里地界?哪州哪府知道么?”
老丈用手指了指山下,約莫幾十里外,有座城池,說道:“那里是平山,徐水縣,你問的是不是這?”
“平山?勞煩老丈,地名說大一點,是哪府?哪道?”
老丈順口便答:“真定府,河北道。”
法海以手加額。
內心痛罵這廝,真的是個憨批。
云游三年,居然徒步上千公里,從江蘇走到河北?
關鍵好死不死,走到宋遼邊界?
罵過卻眉頭一皺。
此地鄉間老農,有什么見識?
大多數都是一問三不知。
卻能準確的道出州府地名?
“敢問老丈,如今是幾年?”
老丈也是想也不想:“宣和四年過半。”
“宣和四年?”
法海更是訝異,運起天眼目力,將老漢仔細查看了一番。
的確是人。
難道是什么大能妖物,居然能躲過自己神通目視?
法海的眼神變冷:“敢問老丈,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
老漢察覺有異,不知為何便開罪了和尚,忙慌慌跪了下來:“師父息怒,老朽乃是廣信軍制下軍戶,兩個小兒都在軍中服役,老朽也是個民丁,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啊。”
法海恍然。
這到說得通。
趕緊把老丈扶了起來,連聲致歉。
老丈站了起來,仍是懼怕不已,指著山下說道:“需不需要老朽為師父帶路?”
“不用了,叨擾老丈,我順便在這里歇息一會兒。”
說完找了塊石頭坐了下來,看著山腳下的一馬平川,官道上,似有一隊衣衫僂爛的流民,拖兒帶女,步履蹣跚。
不由興起一聲老氣橫秋的長嘆。
“亂世啊,亂世!”
這聲長嘆,既有出家人的濟世為懷,也有一個穿越人士先知先覺的悲滄。
檀淵之盟過后,仁宗繼位,封禪泰山,后續的幾任皇帝都是重文輕武,整日琴棋書畫,窮奢極欲。
五鬼用事,六賊當政,朝政荒亂,國札一瀉千里。
而此時宣和四年。
法海掐指一算,按照公元來講,應該是1122年,正是海上之盟的第三年。
遼國未滅,金國又起。
徽宗朝廷征用無度,流寇肆虐,各路豪強土匪揭竿而起,天災人禍,餓殍尸骨趴伏滿地,流民乞命。
就差亡國也不遠了。
法海遠眺前方的定州府。
城內到還好些,有兩座佛寺坐鎮,每日念經超度亡魂。
城外,可就麻煩了,但凡密林之中必有妖霧,隨處都是亂葬墳崗。
那老丈后怕不已,生怕和尚暴起殺人,抖抖索索,從懷里掏出半塊干巴巴的干糧,遞上裝著葫蘆的溪水:“師父,可否用過午膳?”
感受到老丈的懼意,法海心中有愧。
將他的干糧接了過來,卻只掰下指頭那么大一點。
說道:“我受了你的施舍,那么也是有緣,我是出家人,身無長物,就代我佛賜你一些福蔭吧。”
手運玄功,按在老丈摩頂之上。
老丈眼神漸漸混濁,顯得昏昏欲睡。
約莫一會兒過后,卻是越來越精神,背脊挺直了,臉上如坑洼一般的皺紋居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退了些。
臉色也泛出一絲血色。
整個人瞬間年輕了十歲。
那老丈激動得難以言表,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口誦活菩薩,撲到地上磕了九個響頭,涕淚縱橫。
法海將老丈扶了起來:“不用激動,出家人慈悲為懷,老丈你身無惡業,摩頂上隱有一絲佛氣,想必在家中建有佛龕,日日供奉,則今日該當此報,我再問一個事,這附近有沒有什么蜘蛛巢穴,大型妖物,洞窟之類?”
老丈連說有,有。
“這石泉山上有片樹林,里面長了很多野生柳樹,一年四季柳絮紛飛,尋常人在里面轉一圈,身上沾染得到處都是,還容易迷路,師父可是要去此地?老朽我為你帶路。”
法海點頭,這便是了。
什么柳絮紛飛,分明是蜘蛛吐絲的分泌物,用來遮人耳目罷了。
他現在急于知道這蜘蛛精的跟腳來歷。
探明是開罪了哪個菩薩,再到佛前謝罪。
徹底將這事了卻。
“也好,老丈你這間事能走得開嗎?”
“走得開,走得開。”
老丈不由分說,扛起鋤頭便在前面帶路。
山路坎坷,兩人走了半個時辰,才看到前方一處山崗。
說來也怪,這一片山區土地貧瘠,一路都是亂石叢生,天氣也十分悶熱,路邊的野草也是低矮雜亂。
可到了這處山崗,卻感覺到一陣涼爽之意。
背后一片極其濃密的柳樹林,林前一片杜鵑,清風微拂,竟然是一片花紅柳綠。
林子前方,用石料茅草搭了個簡陋的涼亭。
上面刻了副對聯。
【黃鶯仙樂鳴楊柳,紫燕天音唱草花。】
亭前掛了個鳥籠,里面關著兩只黃鶯。
法海合十道:“謝過老丈,這邊多有打擾,回去好生禮佛,來世必有福報。”
那老丈唯唯諾諾,千恩萬謝的走了。
走進涼亭,里面有個石桌,上面刻了張棋盤。
兩張石凳,都有坐過的痕跡。
“這老蜘蛛佛蔭不淺,已經有了絲仙風道骨,居然是佛道同修,肯定還有人點化過他。”
“而與他對弈的是誰?”
伸手一抹,將棋盤上的鑿痕抹去,邁步往樹林里走去。
林子里傳來一陣驚恐的響動,柳樹枝條亂晃,就好像什么大型動物在里面亂躥。
法海單手結印,喝一聲:“顯法。”
林中的一層薄霧被吹去,出現一座茅屋,繞到后方一看,果然發現一座佛龕。
里面供的佛像,赫然是西方三圣,大勢至。
即便功法提升,也是感覺心頭一震。
趕緊跌伽坐了下來。
先將法華經誦了三遍,成心懺悔之后,開口道:“西方至尊,無上尊佛阿彌陀佛,無上之力大勢至,我乃無量壽佛座下弟子,迦葉,發無量心,渡生大愿,轉世重修,行六度四攝,歷經五世證得初果,還愿菩薩念在我佛慈悲,恕我沖撞之罪。”
站起身來,卻是面色一變。
手勢連連翻轉,用法力將佛龕籠罩起來。
即刻施法,磅礴法力化為熊熊烈火,只頃刻間,火勢便蔓延至整片樹林。
原本鉆進樹葉里的大小蜘蛛,不堪火焰焚燒,紛紛從地里又鉆了出來。
其中最大的兩頭,足足有牛犢般大小,已經開了靈智,距離化形恐怕也只差幾步之遙。
被焚燒中,那兩頭蜘蛛不再逃竄,忍受著焚燒之苦,撲到法海近處瑟瑟發抖。
只可惜道行還差了點,不能口吐人言。
只是一味的磕頭。
法海并不理會,反而加大火力。
“妖就是妖,以前有你們老祖管束,你等還能刻苦修行,如今你們老祖沒了,我放過你們不是作孽?”
這一世的法海,可是從現代文明穿越而來,既沒那么迂腐,也不會失去理智。
既然得罪了,不斬草除根,留著他們慢慢修行,然后上西天告狀?
這場大火燒了兩三個時辰,等到終于熄滅,法海才站起身來。
作法將幾頭蜘蛛的殘魂收了,鎮壓在大羅金缽之中。
一個人下山。
卻說另一邊。
距離此地二百里外,有一座獅峰山,巖上有座樹枝搭成的小小道觀,觀主乃一只金雕修煉成精,身披著一件青色羽衣,自號青松上人。
他每日跟這石泉山上的白額蜘蛛下棋喝茶,兩妖數十年的交情。
下午時分,他依然架起妖風,遠遠的看到這邊隱有火光,一縷黑煙從山中冒出。
等他趕到時,已經是燒成了一片灰燼。
再看石亭,連棋盤上的鑿痕也抹去了。
看著滿地大大小小的蜘蛛灰燼,居然掉下眼淚。
“到底是誰這么狠毒?居然滅了白額滿門?想必白額也慘遭毒手,究竟是誰?”
在林中一聲尖嘯,現了原型,化身一頭兩丈余長的金雕沖天而起。
運足目力望去,看見山中一個青年和尚。
悲憤之下失去了理智,雙翅一振便撲了下來。
法海只覺頭頂腥風,抬頭望,見一頭沙雕席卷著妖氣撲下。
雖然融合了神通記憶,但他畢竟才剛剛奪舍,人格還是挺獨立的。
行走山林,還顯得有點不太適應。
可一旦被襲,心中那股剛猛之氣卻是突然爆發。
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
順手一禪杖,將這頭金雕打了個后空翻。
暴喝道:“大膽妖孽,居然敢白日現形?”
躍至半空,抓住雙腳扯了下來。
再一禪杖,便打了個腦漿迸裂。
“孽障,本座面前還敢逞兇,今天要讓你形神俱滅,挫骨揚灰。”
“法師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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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饒命啊……”
這頭金雕只一杖,就被打了個腦漿迸裂,心中的駭然一沖,將怒氣全沖沒了,心中只剩恐懼。
他也是三百年的老妖,真身遠比法身堅固,頭顱已練得堅如精鋼,卻被一杖打爛?
定睛一看,頓時悔到了西方極樂,背負天龍,羅漢金身,至少也是小乘龍象之境,這哪里是什么年輕和尚?
簡直一尊殺神。
別說三百年道行,就是再來三百年也不夠看。
心中懊悔,這徐水地界,什么時候來了這樣一位大能?
頃刻間就想遁走元神逃命。
可被法海踏在腳下,逃不出去。
“法師饒命啊,只怪老可有眼無珠,沖撞上駕,是我眼花,還以為是頭麋鹿,老可天性捕食而已,真沒想傷害法師啊。”
“孽障,還敢口出誑語,禍害人間,想必遭你毒手的不止一人,本座便將你鎮殺在此,在閻王面前訴苦去吧。”
手掌一翻,就要將這沙雕一掌鎮殺。
卻在半空停住。
想聽聽他說什么。
那金雕本來引頸受戮了,卻看見一只佛掌舉在半空。
恍惚過來,自己還有一線生機。
“饒命啊法師,我乃獅駝國金翅大鵬座下弟子,心中感望恩師,在此獅峰山修行三百余年,念在我修行不易的份上,法師就饒過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混賬。”法海喝道:“你明明是一妖道,也知我佛法精深?居然敢假冒金翅大鵬座下弟子?你可知半部佛法?八百里獅駝嶺,去找大鵬當面對質,你可敢?”
法海搖頭:“看來,還是我太仁慈,還想給你留一絲輪回之機,也罷,本座便讓你形神俱滅。”
腳步一撤,畫地為牢,將金雕束縛在地。
盤腿后坐,雙手翻轉,連結六印,手結觸底印,法界印,三昧耶印,三世冥王印,最后一式鎮雷印,佛掌上電氣彌漫,翻轉成一團紫色的球狀閃電。
眼看法咒便要完成,法海卻手勢變緩,最后一咒懸在半空,佛掌舉而不發。
這金雕也是命不該絕,恍然間福至心靈,元神化為一個道人形狀,在牢里撲的跪了下來。
“法師饒命,貧道,不,貧僧自愿脫離妖道,阪依我佛,愿為法師做牛做馬,只盼法師給我一個誠心向善的機會,我佛慈悲啊法師。”
匍匐在地不敢抬頭。
法海怒目而視,但神色卻漸漸緩了下來。
居然開始認真考慮。
他的本尊迦葉,本來是無量壽佛座下弟子,五百羅漢之一,負責看守極樂凈土,在神恩寺苦修,因七世塵緣未了,無法更進一步,才選擇轉世重修。
600年才重證初果。
而上一任憨批沖撞大勢至,被一雷劈死,對現在的法海來講卻是因禍得福,本體受天雷淬煉,省卻了二百年苦修,竟一舉步入大乘天龍境。
在法力上,已和前一任法海天壤之別。
即便是整個人間界,也已經難逢敵手。
現在就只差心境了。
只要把紅塵釋厄,了卻凡塵,殺盡煩惱賊,再經兩三百年的歷練,待到功德圓滿,便能證得菩薩果位。
按照現在的實力,也應該廣納門徒,開宗立派,爭取多賺功德。
所謂有教無類,妖魔鬼怪也是可以的。
手中閃電泯滅兩次,忽的滅了。
法海道:“姑且念你修行不易,暫且饒你一命,你若一心向善到也并非不可,我已人間神圣,你可愿于我座下護法?我若得登極樂,必少不了你的好處。”
金雕元神忽的一愣,也是個神經大條之輩,剛剛才逃脫死難,卻覺得這個法師好不一般,什么時候降妖伏魔,還給提好處了?
呆呆的問道:“還有好處?什么好處?”
“反正少不了你的好處,你可愿意?”
“愿意,弟子愿意。”金雕元神撲在地上三拜九叩,虧得他還懂得佛門規矩,合十說道:“弟子青松,獅峰山修行三百余年,宿感因果輪回,已經看破紅塵,自愿阪依三寶,自愿,自愿……請問上師名諱?”
“為師法海。”
“哦。”金雕繼續道:“自愿落發為僧,上師法海,請上師為我剃度。”
法海合十道:“往昔所造諸惡業,皆因無始貪嗔癡,剃度暫且免過,為師還要看你心性,你就先在我座下為一名俗家弟子吧。”
金雕元神再拜三次,抬起頭來,元神上的發簪已被他自己剃了:“弟子拜見上師,請賜法號。”
法海略想一會:“我凈土佛宗福慧智子覺,了本源可悟,周洪普廣宗,道靜同淳祖,清靜真靈法,到你這一輩,為師賜你玄字,你就叫玄空吧。”
“是,弟子謹遵法旨,一定修得四大皆空。”
法海手握禪杖,在玄空元神腦門上敲打一記:“五蘊皆空。”
“是,是,一定五蘊皆空。”玄空又問:“師父,什么是五蘊皆空?”
“佛家語,色,受,想,行,識,眾生由此五者積集而成身,故稱五蘊,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此乃我佛修行的最高境界,可立地成佛,為師對你拳拳厚望,愿你好自為之。”
“可立地成佛?”
玄空乃一卵生得道,最是卑賤無比,不像那胎生之輩,還可博個大帝職位,超凡入圣,卵生在道門修到頂了,也只是個坐騎。
還可以立地成佛?
玄空小心肝撲通撲通,感覺要跳出心口,被法海忽悠得眼冒金星,連稱不敢:“不敢,不敢,只要能得成正果,證得初果,能做一護法,跟隨師父去往西方極樂,弟子便滿足了,絕不敢妄稱佛陀。”
法海道:“我凈土佛宗修的是大乘佛法,不比那小乘,我大乘佛法,萬物皆有佛性,渡者度人,都可以立地成佛,如果佛心不穩,又談何修行?”
“我輩修行之人,皆發宏愿,想我地藏世尊,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謹記,謹記,我輩修行之人,普度眾生。”
玄空趴伏在地上,涕淚橫流,感悟到佛法精深。
竟已是死心塌地。
抬起頭來:“求師父賜我佛法經綸。”
“你等等。”法海把背上包袱摘了下來,翻了一會,找出一部破破爛爛的線裝經書:“這是一本般若心經,你先熟讀再說,為師三日后考你,必須倒背如流。”
玄空:“三日?師父,徒兒實在愚鈍,三日恐怕不行,能不能寬限幾日?”
元神化為一個小小沙彌,撲到法海腳下撒起嬌來。
“混賬,如此嬌蠻成何體統,元神歸位。”
玄空元神變為常人模樣,看了眼地上的金雕法身,已被打得腦漿迸裂。
進不去啊。
法海抬頭望天,看見兩只黃鶯從頭頂飛過。
手只一招。
兩只黃鶯飛了下來,落在法海掌中。
“你暫且選只黃鶯棲身,挑一具吧。”
玄空看著掌中二鳥,居然紅了眼睛。
這二鳥是白額寵物,平時他過來喝茶,也經常逗弄,看到二鳥睹物思人,悲切道:“小金,小燕,想不到在此見面,你二鳥可好?我現在法號玄空,已經阪依佛門,要借你皮囊暫時棲身,以后咱們就同甘共苦吧。”
說罷元神一鉆,進入了大點的那只小金。
小金眼神混濁一陣,變得明亮。
飛出手掌,站在法海的肩膀之上。
另外一只小燕,是只雌鳥,兩個本來就是一對,一直雙宿雙棲。
趕緊也撲騰翅膀,站在法海的肩膀上。
跟小金耳鬢廝磨。
法海手一揮,將小燕趕出老遠。
玄空道:“師父,這是為何?”
法海嚴厲道:“出家人,以守色戒為重,怎么?你出家還把老婆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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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空道:“這只是只鳥呀。”
法海厲道:“鳥也不行,再說,你不也是只鳥么?”
玄空面色有些難看。
妖也有逆鱗,一旦修煉成人,都是極其的自傲,感覺臉都綠了。
“這,師父,我可是得道之人,況且已遁入空門,能和這等禽畜相提并論?”
“休要廢話。”法海揮手,再一次把雌鳥趕開。
那只雌鳥在半空盤旋,啾啼婉轉,鳴叫中帶著一股深切的情意。
一次次想要撲下來,都被法海趕走。
又一次次的撲下來。
玄空寄托在雄鳥的皮囊之中,并未侵占小金的靈魂,只感覺一股極其濃厚的什么梗在心里。
“紅塵業障,又何必執著,罷了,也是理虧,今日便賜你一份機緣,能否修行就看你的氣運如何了。”
將一絲佛印運在手中,隔空點化。
為雌鳥開了靈智。
那只雌鳥在半空滯了一滯,看了一眼雄鳥,似乎明白了什么。
頭也不回的飛走了。
反而玄空偏著頭,感悟到小金心境,卻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沉思一陣,問道:“師父,什么是情?”
法海被問得懵逼,情之一字,就連佛法經綸也講得迷迷糊糊。
歷來都是紅塵釋厄的最終考驗。
就連道門的神仙,都屢屢為情所困,天上的仙女經常性的下凡私配,就連天庭的正神,都經常性的鬧出桃色糾紛。
自己也還面臨著情絲糾纏。
關鍵這一縷情絲還陰魂不散。
“混賬,情就是洪水猛獸,出家人六根不凈,談什么遁入空門?”
“我佛法苦集滅諦,皆為了卻凡塵,你若情生執念,則必貪戀人間,由愛生妒,由愛生欲,執念煩惱,談何解脫?”
看法海突然發怒,玄空脖子一縮:“師父,我們現在去哪兒?”
法海道:“你可知道靈臺寺?”
“知道,此地三百里外,我只半個時辰便可飛到,咱們要去靈臺寺嗎?”
“嗯,另外,這邊的山脈還有沒有其他妖物?”
玄空回道:“師父有所不知,此間山民能好好耕種勞作,弟子還有不小的功勞。”
“噢?說來聽聽。”
玄空道:“我本是這獅峰山上一頭金雕,被一神仙點化,便逐漸有了靈智,300多年修煉成人,此后又遇一道人傳我神通,令我保一方平安,就是有些妖精鬼怪,也大多都被我收拾了。”
法海正愁不知他跟腳來歷,問道:“那你是何人點化?”
玄空面有一絲得色:“弟子也不甚知,那時候我迷迷糊糊,只記得是一個頭帶金簪,拄著一副鐵拐的瘸腿神仙。”
說完偷偷瞄了一眼法海。
法海頭一抬:“瘸腿神仙?還拄著一副鐵拐,難道是那八仙之首,受老子之邀夢游華山,借尸還魂的鐵拐李么?”
玄空眼珠一轉:“好像是哦。”
“混賬,還敢往自己臉上貼金?”
玄空脖子又一縮:“弟子不敢,弟子是真的不記得了。”
法海問:“那是何人傳你神通?”
玄空苦惱無比,自從他得道以來,都以鐵拐李弟子自居,被鐘漢離親傳神通,長期遨游蓬萊仙山,只要一搬出這個名頭,同道不管是人還是妖,總歸要讓他三分。
也沒有人懷疑過。
但是卻被法海一口叫破,哪里還敢?
“這個,弟子也不記得了。”
法海不再糾結,拾起禪杖:“你這里還有什么牽掛沒有?”
“弟子了無一身,并無牽掛,只有一些藥草在洞府中,以備煉丹之用,去拿了便走。”
法海奇道:“你還會煉丹?”
玄空又是面露得色:“只是小有一些研究,丹道粗陋得很。”
法海看著玄空,是真的哭笑不得。
一般的妖物化形,哪怕時間再長,也是相當愚蠢的,很笨,腦袋簡單。
說出來的話很稚嫩。
如果兩個妖怪喝酒,或者討論什么事情,兩妖的對話能荒謬得懷疑人生。
也就是說,智商有限。
行事作風也很簡單,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被抓住了立刻求饒。
充其量就是人類小孩十二三歲的水平。
由于他們不會說謊,經常被人類修士騙得團團亂轉。
這位可好,謊話連篇,居然還會煉丹?
“走吧,你入我佛門,這些都是邪門外道,只需要禪定苦修。”
玄空則是欲哭無淚。
他好歹也是三百多年的老妖,在這獅峰山一帶向無敵手,走到哪里都是道門的上人自稱,金丹大成,已經到了元神化虛之境。
這個境界代表什么?
如果再進一步,達到元嬰化神之境,可以效仿人曹魏征,夢斬涇河老龍。
居然在法海手上一招也過不了?
簡直人間神圣。
這份修為,即便玄心正宗的掌教師尊,恐怕也不遑多讓了。
想到這里心里一個哆嗦。
反而是因禍得福,終于拜入正道,依附大能。
區區藥草,還去理他作甚。
“師父,那我前面帶路。”
說著兩人徒步下山。
法海這次出山,本就是為了修行,如非必要,是不會動用法術的。
所以走得很慢。
玄空飛出一段,不得不飛回來等他一會兒。
到后來索性懶得再飛,就站在法海肩上。
出了石泉山,進入官道,畫風突變。
就像換了一個世界。
黃土斑駁,烈陽慘照,地面由于干旱蒸騰出大量的熱氣,稍微遠一點的地方,被熱氣蒸騰得畫面扭曲。
今夏已經三個月大旱,糧食顆粒無收,這邊山腳下又是塊平原地區,就連路邊的草都枯死。
官道兩邊站著大群官兵,手持皮鞭,驅趕著一長串衣衫僂爛的民夫,推著架車,籮筐,或挑或抬,將礦場開鑿的石料往城里運去。
還有一行長列的民夫,帶著腳鐐,應該是苦牢里的囚徒,被鐵鏈串成一長串,每人手里抱著一塊石料,步伐機械的往前。
不像人,活像是一群僵尸。
法海盡管早有這個思想準備,但腦中的記憶,跟現實還是頗多差距。
往前走了不遠,路邊上燃著幾處火堆,幾具餓殍也不知道死了多久,也不知是熱死還是餓死,也有可能是被皮鞭打死,衣物都被扒光,尸體上已經冒出濃密的油脂。
燃燒的柴火里面,甚至可以看到燒焦的軀體。
燒尸的人更加麻木,手里提著砍刀,只是一刀刀砍下手腳,便往火堆里扔。
他一路皺著眉頭。
到了燒尸這處,已經不忍再看,佛心大亂。
“這徐水城的縣官是誰?怎么如此惡毒?如此傷天害理,沒有人拿他問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