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應訕笑道,“王爺......”
敢稱圣上為老頭子的,也就他們家這位主了!
這位王爺可以說是他看著長大的,他聽了太多的大逆不道之言了,現在都有點麻木,但是還是裝作驚詫、小心翼翼的的樣子。
正說話間,一個侍女跑進來道,“王爺,淮陽公主來了......”
林逸眼皮一抬,映入眼簾的是一襲白衣,正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淮陽公主林寧,只比他小兩歲。
“皇兄........”林寧朝著哥哥微微欠了身。
“哎,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咱們是親兄妹,不用整這么多虛的。”林逸以手扶額。
“禮不可廢。”林寧依然低著頭,靜靜地站著。
“你們都下去吧。”林逸朝著邊上的洪應和侍女擺了擺手,他知道如果邊上站著人,他這個親妹子是無論如何都不肯和他親近的。
等邊上的人走完,林逸發現林寧的眼眶里居然已經蓄滿了眼淚,急忙問,“怎么了?誰欺負你了?”
“皇兄.....”眼淚水順著精致的臉面滑落。
“到底怎么了?”林逸騰的站起身,一下子慌張了,趕忙道,“誰欺負你了,你直接說,我揍死他!”
林寧搖搖頭,眼淚水更多了。
“沒事?”林逸無奈的道,“那你有什么好哭的,這幾日可是你老哥我受封的大喜日子,你是第一個來我這道賀的,哭哭啼啼的,一點也不喜慶。”
得到好封地的皇子府邸大概是賓客盈門,絡繹不絕。
“三和天氣卑濕,地氣蒸溽,夏秋之交,物無不腐壞者。
人非金石,怎么能長久?”
林寧把腦袋斜靠在林逸的肩膀上,抽泣道,“哥哥,不去好不好?”
就這事?
林逸立馬就放心了。
揉揉她的劉海,笑著道,“這是我能決定的?”
“你還笑?”林寧不顧形象,用白色的衣袖擦了把眼淚道,“我要去求父皇,母妃不準我去。”
“我妹子果然長大了,知道心疼老哥了。”看著漂亮的妹妹,林逸的心一下子就化了。
他是孤兒,從來沒感受過親情。
這輩子有了母親,有了妹妹,他是用心在愛,從小就寵著。
妹妹依賴他,更甚于母親。
林逸笑著道,“知道你是為哥哥好,但是哥哥的本事你還不知道?”
在外人和便宜老子皇帝面前,甚至母親寧貴妃那邊,他是極力藏拙,但是,在自己的親妹妹面前,他是向來很顯擺的。
深怕他這唯一的親妹子不知道他的能耐,看不起他。
“哥哥,”林寧的兩只手張開,摟著他的腰,呢喃道,“我不要你走,舍不得你。”
林逸的心一緊,在這都城,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妹妹了。
看著梨花帶雨的妹妹,安慰道,“我每年都會回來看你的。”
“你騙人!三和到都城一來一回要半年時間呢!”
“有這么遠嗎?”林逸倒是不知道,“即使再遠,我爬都爬回來看你!”
“你要走了,就沒有人再和我說《西游記》、《三國》了......”
林寧把他摟的更緊了。
“那以后我給你寫行不行?”
林逸不停的拍著她的背。
他也無奈,他的便宜皇帝老子,年近六十,身體越來越差。
朝堂烏云密布!
他身為皇子,是支持太子,還是三皇子雍王,四皇子晉王,七皇子南陵王,甚至比他小的十二皇子永安?
什么?
明哲保身?
反正他是個無權無勢的皇子,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可惜,不行!
宮廷政治斗爭,只有朋友和敵人,想做左右逢源的中間騎墻派,那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辦法便是遠離是非之地!
林寧繼續道,“那數學課呢?我已經學到勾股定理了,你說過,無論如何不能半途而廢的!”
“妹子,差不多了,哥哥已經把知道的都教給你了。”林逸寵溺的道,“你現在已經是都城最負盛名的才女了,我也沒有能力教你了。”
自己七歲,林寧五歲的時候,他就開始偷偷摸摸的教李寧識字、數數,這是屬于兄妹倆的小秘密。
掐指一算,十三年來已經教到了初二的內容了。
再繼續教函數、不等式、平面向量又有什么意義?
屠龍技而已!
無所用其巧!
“哥哥,你又取笑我。”林寧撒嬌似得的朝著他的胸口捶了一拳。
她在外面擔著才女的名頭,其實很多詩詞都是哥哥創作后,教給她的,她不愿意這么好的詩詞埋沒,便以自己的名頭,展現于外人!
如果不是哥哥攔著,她恨不得告訴全世界,我哥哥才華橫溢,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我連哥哥的百分之一都沒有!
小時候,她不理解哥哥為什么這么做!
現在大了,她才逐漸明白,她雖然是皇女,但是依然是一介女流,有才華的女子,依然是女子!
而有才華的皇子,卻是別人的攔路虎。
正如哥哥所說,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槍打出頭鳥!
“你不是小孩子了,”林逸笑著道,“你我兄妹終有一別,你要學會照顧自己了。”
他也說不出什么安慰的話了。
淮陽公主是哭著來的,也是哭著走的。
太陽落山,溫度一下子降下去不少。
他穿上了襟袍,布靴,也感覺不到那么熱了。
和王府門口是一條八米多的大街,一向由城兵馬指揮司管理,禁止商販在這里擺攤設點。
但是自從林逸搬過來以后,便允許商販們在此做生意,唯一的要求是保持衛生,不擁堵。
大家發現,這位被成為“財迷”的和王爺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霸道,苛刻。
當然也不能說和氣,因為這位王爺有點傻。
比如下雨的時候,這位和王爺居然毫無形象的蹲坐在和王府大門的臺階上大喊:下雨了,回家收衣服嘍!
據說和王被言官參奏言行失檢,有失體統,當今圣上看到奏本以后,氣的大罵。
不過,大家都明白與這位和王當街辱罵“威風八面,大殺四方,可治小兒夜啼”的暗衛指揮使江重,跳腳堵在安康府尹的門口撒潑、廣開茶樓、客棧、米鋪、家具店,與民爭利相比。
言行失檢,有失體統什么之類的,簡直不值一提。
虎毒不食子,當今圣上讓他閉門思過,封地三和,就已經是最大懲罰了!
林逸手里拿著糖葫蘆,一邊吃一邊望著熙熙攘攘的大街,這輩子終于住上了位于繁華市中心的獨棟豪宅了!
世間最美,不過那一絲煙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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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林逸坐在門口,巷子里的孩子一窩蜂都出來了。
“王爺.....”
“我要聽修羅的故事......”
“孫悟空.....”
“王爺,我要聽二郎神.....”
十幾個孩子圍著林逸七嘴八舌。
“哎呀,你們吵得本王腦子都炸了,”林逸舉起雙手,無奈的道,“別挨我太近,一身汗,你們圖個什么啊!”
聽見林逸的話后,洪應本能的要過去驅趕孩子,但是想到自家王爺的性子,最終還是作罷。
然后瞪著眼睛看著自己面前的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并沒有圍著林逸聽故事,而是老老實實地站在洪應眼前。
被洪應瞧得渾身發毛,可還是硬著頭皮,俯身恭敬的道,“師傅!”
“師傅?誰是你們師傅!”洪應冷哼道。
“修羅說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一個白凈的小男孩梳著兩個羊角的孩子大著膽子道。
“師傅!”
邊上的小姑娘面黃肌瘦,亂糟糟的頭發蓋在腦袋上,唯一能引起人注意的是那明亮無邪的眼睛。
洪應正要訓斥,小姑娘雙手突然伸過來,一個黃色的炸糕出現在他的面前,然后一臉的期待的看著他。
“師傅,好好吃的,留給你的。”小姑娘奶聲奶氣道。
“你吃吧,咱家不吃。”
洪應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硬話,不經意的又看了一眼小姑娘的右腳。
多懂事的孩子啊,偏偏是個瘸子。
無奈父母又不知道憐惜,這以后的日子就難捱了。
“師傅!”小姑娘還是平舉著雙手,沒有放下來的意思。
“乖孩子,自己留著吧。”洪應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
“洪總管。”巷子里擺肉案子的豬肉榮小跑過來,一臉的橫肉堆笑在一起,對著洪應點頭哈腰,“小的總領會不了這五步拳,你多多指教。”
“豬肉榮,給你點顏色,你就開染坊了?”
洪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學起了自己家王爺說話的架勢和口氣,甚至連口頭禪都是一樣摸一樣。
豬肉榮愣了愣神,賠笑道,“洪總管,你太看得起我了,我這點本事也就湊合賣賣豬肉,哪里開得起染坊!”
能開染坊的都是非富即貴!
他要是開得起染坊,他一定在安康城橫著走!
洪應白了他一眼,牛頭不對馬嘴,越說越累
“行了,你們啊,進院子琢磨吧,”林逸在一旁聽得啞然失笑,對著洪應擺擺手道,“你那點三腳貓功夫,還好意思藏著掖著。”
“是。”洪應眼角抽了抽,也沒反駁林逸的話。
“小安,你過來,”林逸沖著小姑娘招招手,笑著道,“做人呢,一定要自強不息,跟著你師傅好好學,將來呢,不比任何人差。”
看到這個可憐的小姑娘,他再次想到孤兒院那些和他一起長大的朋友們。
孤兒院的孩子大多數都有唐氏綜合癥、腦癱、心臟病、聾啞、兔唇等先天性疾病,像他這樣幸運四肢健全的,少之又少!
他們孤僻、膽小、而又單純。
成年后,大多數也都滯留在孤兒院。
所以,對這個行動不便的小姑娘,他有一種天然的,發自內心的親近之感。
豬肉榮聽得一愣一愣,心想這位王爺又犯傻了!
這姑娘是個瘸子,將來能找到婆家就算燒高香了!
還不比人差?
想到樂處,正要咧嘴笑,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涼意,大夏天的!
抬起頭,看到了洪應掃過來的眼神。
渾身打了個寒顫,一下子抿住了嘴,低著頭一聲不吭的跟著洪應身后。
剛進耳門的門檻,又忍不住回過頭對著肉案子上的婆娘喊道,“我去去就來,看好攤子。”
豬肉榮的婆娘怕驚著和王爺,不敢大聲罵,更不敢追進和王府,只得忍氣吞聲,低頭朝著地面啐了一口。
“唐僧見他又要打人,氣得念起了緊箍咒,痛得悟空倒在地上。
白骨精見了,便在一旁偷偷地冷笑。
悟空忍著疼,掙扎起來,一棒子打死了妖怪。.......”
林逸說到精彩處,手舞足蹈。
孩子們聽得出神,不遠處的攤販和路過的行人也聽得屏住呼吸,生怕錯過了精彩之處。
路兩邊擠滿了行人,道路不通,只聽見有人呵斥道,“各位,讓點路啊。”
林逸朝著過路人歉意的拱拱手后,起身道,“今天的故事會到此結束。”
大人們直嘆可惜,孩子們一臉懊惱,可再不曉事,也不會跟著林逸追進王府。
父母經常拿話嚇唬他們,隔壁巷子里的小關子,爬王財主家的墻頭被打的差點咽了氣。
何況是王爺府?
他們不怕王爺,他們怕的是兇神惡煞的洪總管!
站在門口,不需要刻意去聽,就能聽見豬肉榮跟豬一樣的嗷叫聲,不用說,肯定是挨了洪總管的揍。
豬肉榮鼻青臉腫的出來,卻依然是笑著的,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你賤啊!”
豬肉榮老婆氣罵。
眾人哄然大笑。
皎潔的月亮掛在半空,林逸坐在涼亭中間,總感覺自己伸手就能夠得著。
“王爺.....”
洪應突然出現在林逸的身后。
啪!
“嚇死我了!”林逸伸手拍死了一只蚊子,“你現在走路怎么沒有聲音了?”
“王爺,這是小的給你做的褲子,你看合身不合身。”
洪應獻寶似得俯身把一條明黃色的絲綢大褲衩子撐開,亮在了林逸的面前。
林逸掃了一眼,笑著道,“小應子,你的針法越來越不錯了。居然看不到針腳了。”
“謝王爺夸獎。”洪應哭笑不得。
猶自記得見王爺第一面的時候,那年他十三歲。
三歲的王爺問他會葵花寶典嗎?
他連聽都沒聽過!
又問他會用針嗎?
他自然是不會的!
哪怕是尚衣監也只用宮女!
當時,只聽見他們家小王爺奶聲奶氣的說,不會用針怎么修煉葵花寶典呢?
雖然他已經不算男人了,可是整天拿根針對著衣服縫縫補補算怎么回事呢?
如今,葵花寶典肯定是沒練成的,畢竟世上沒有這門功法,不過一根繡花針卻已經被他使得出神入化!
林逸抿了一口茶后接著道,“過些日子便下南下,府里的人你都安排好,愿意跟著去的就帶著,不愿意的就留著看家,不做強求,包括你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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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
洪應騰的就跪了下來。
“干嘛?”
林逸瞪了他一下。
“小的誓死都不會離開王爺的!”洪應表忠心道。
“毛病。”林逸連句多余話都沒有,“要是喜歡跪,就跪上一夜吧。”
“王爺.....”洪應站起來的速度比下跪還要快。
“哎,到了南邊,咱要是實在混不下去,”林逸淡淡的道,“就去街頭賣藝去,你那飛針使得不錯,肯定有人捧場的。”
雖然有時候瞧不上洪應的三腳貓功夫,但是還是挺羨慕的。
梁國以武立國,尚武成風,作為皇室字弟,七歲便由宮內專門的教頭指導習武,哪怕是他這樣不得寵的皇子。
學武自然需要天賦,但是最重要的還是毅力和勇氣。
偏偏作為一名穿越人士,他最缺的就是后者!
心理年齡三十多,早就磨平了心性,在這輩子也改變不了,哪里有毅力和耐心學武?
自以為自己是個皇子,出行有護衛,又不爭帝位,學功夫做什么?
十八年來,他只會一套爛大街的五步拳,而且打的有氣無力,動作還不怎么標準。
完全憑實力低調!
不需要任何演技!
直到去年發生的一件事,他才明白把這個世界想的太簡單了。
兩名九品高手居然敢到防衛森嚴的皇宮行刺!
如入無人之境,已然闖進寢宮!
如果不是大內供奉及時趕到,后果不堪設想!
他的便宜皇帝老子也不是絕對安全的!
何況是他!
現在只是后悔小時候沒有用功學武!
如果他肯用功,一拳撂倒現在的洪應是沒問題的。
當初洪應不但沒有師傅教導,甚至連大字都不識得幾個。
是自己慢慢的教他和林寧一起識字,一起讀書,順帶逼著他練繡花針,好幫著縫一條像樣的大褲衩子。
找別人縫?
親媽不準縫!
尚衣監不敢縫!
只是突然有一天,他閑著沒事給林寧講西游記,當說到“靈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
覆載群生仰至仁,發明萬物皆成善。
欲知造化會元功......”的時候,洪應突然告訴他悟了.....
他問悟出什么了?
洪應說不出來。
只是后來他學著“微服私訪”,洪應隨手打倒了五個地痞無賴。
他才發現,洪應真的會了一點功夫。
如果自己以前努力一點,肯定能超過洪應這種野路子吧?
哎!
有些事情,只有錯過才知道珍惜!
“王爺......”洪應訕笑道,“鏢局的生意還是不錯的。”
“哎,你不說我都忘了,”林逸打著哈欠道,“咱們不在都城混了,生意上就往南邊挪一挪。”
十歲以后,宮里開始給他發例銀。
每月三兩,積少成多,他開始讓乳娘的兒子宋城在宮外做生意。
第一家是客棧,現代化的餐飲理念融入到這個時空,并沒有大火,但是卻讓他賺到了第一桶金。
接著開了第二家客棧,然后是第三家。
到他開閣出宮,他手里已經有六家客棧。
出宮后,他更是無所顧忌了!
反正他是出了命的財迷!
敢擋他財路,令人聞風喪膽的暗衛指揮使,他照樣罵。
當朝皇子皇孫中,他是唯一一個敢這么干的!
都不怕暗衛報復,但凡有野心的,都怕失去了暗衛的支持。
當日,挨了便宜老子皇帝的斥責后,太子送鹿筋二十斤,海參五十斤,鹿舌五十條,牛舌五十條,蟶干二十斤。
三皇子雍王送白玉獅子一對。
四皇子晉王很干脆的給紋銀百兩。
甚至比他小上六歲的十二皇子都送了一座占地十畝的農莊。
這生意穩賺不賠。
懟人,就能撈錢!
把當朝宰相之子齊鐘揍了又如何!
誰讓他仗著家里有權有勢,欺男霸女!
就是看他不順眼了!
之后,生意越做越大,誰敢擋他財路,自然有皇兄皇弟皇孫,甚至宮里的貴妃替他掃路。
畢竟這樣的他,招人稀罕。
到如今,他已經有十家客棧,兩家米鋪,一個家具店,一個絲綢莊,一個鏢局。
東方鏢局,使命必達。
因為創立至今,無一失鏢,大江南北已闖出來了巨大的名聲,去年一年收入抵得上他其它產業的一年盈利總和。
他有時候不得不感嘆,在古代搞物流還是挺有前途的。
“王爺,”洪應躬身道,“小的自然會去交代,可是三和酷暑,王爺這身子骨.....”
“一天到晚的,就你廢話多。”
林逸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后,準備回屋睡覺,在外面待長了,就便宜蚊子了。
這個世界沒有疫苗,他身上就沒有抗體,萬一得個瘧疾,也不算意外!
甚至得個感冒,肺炎都能要去半條命!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死的不明不白,就太冤了一些!
洪應目送林逸走出涼亭后,朝著兩邊的侍女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們侍候王爺就寢。
自己把手里的佛塵豎在心口,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深夜,起風了,耳朵聳了一下。
突然,又好像想起來了什么事,猛睜雙眼,也沒見怎么動作,身子就飄出了和王府的院墻。
“死丫頭,看老娘不打死你。”
離著老遠,洪應便聽見了女人的吼叫聲,在黑夜里格外響亮。
而孩子的哭聲卻越來越小。
他站在那不比豬圈大多少的小屋的門口,始終沒有進去。
抱著佛塵,隱藏在漆黑中。
月亮掛的越來越低。
吱呀一聲開門聲,輕不可聞。
一個小女孩打開破舊的門板,從屋子里退出來,然后又輕輕地合上門,沿著巷子越走越遠。
拒馬河,唯一一條貫穿安康城內外的河流。
洪應跟著小姑娘,先是看著她站在河邊想跳又不敢跳,接著又是蹲在河邊抱頭痛哭。
他在想如果王爺此刻在這里會怎么做呢。
洪應想著想著,卻聽見小姑娘的哭聲越來越大,引起了越來越多的狗吠聲。
一聲尖過一聲,把小姑娘嚇得猛回頭,一下子看見了黑影之中的洪應。
哭著道,“你是拐子嘛,那你賣了我吧,我只要一口飯吃。”
“哼.....”
“師傅......”小丫頭聽見熟悉的,獨特的冷哼聲,簡直不敢置信。
“傻孩子,你在這里做什么?”洪應不冷不熱的問道。
“我娘讓我去死,我怕水.....”小姑娘聳著肩膀,抽噎著道。
“從今天開始,你便叫洪安。”
洪應的臉上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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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乍起,河面細浪跳躍,拍擊河岸,發出一陣嗚咽聲。
小安子更害怕了,可憐巴巴的看著洪應道,“師父......”
“嗯。”洪應點點頭后,轉身就走。
“師父.....”小安子越喊,洪應走的越快,漸漸地街墻已經遮掩了他的身影,消失不見。
她回望一眼寬闊的,波光粼粼的河面,一縮脖子,毫不猶豫邁著小短腿快速地追上了自己的師父。
一片漆黑中,她只順著師父的路走,并不知道要去哪里,直到發現師父停在自己家的門口,她直接愣住了。
只見自己的爹娘對著師父點頭哈腰,然后在一張紙上按上了手印,歡天喜地把師父送了出來。
看見娘的腦袋已經露出門楣,她嚇得想趕緊找個地方躲起來。
“小安子,你走大運了!”
來不及躲藏了。
娘已經喊住了她。
從出生那一刻起,娘就沒有這么和顏悅色的和她這么說過話。
“進了王爺府,以后有你享不盡的福!”
爹爹也跟著喊道。
不管爹娘如何恭維師父,師父始終寒著臉,未曾說過一句話。
“愣著干嘛啊,趕緊跟上洪總管,在王府好好做,別給你爹丟人!”
她發愣的功夫,爹突然又訓斥上她。
她依然沒有反應過來,爹過來推了她一把。
沒推動她,師父告訴她,不管什么情況下,兩條腿都要扎在地上,扎牢了,像樹一樣。
爹的巴掌過來了,在她的眼里很慢,很慢,但是,她沒敢躲。
她知道,要是躲了,爹的氣就消不了。
會把她打的更狠,罵的更兇。
啪嗒一聲,臉上火辣辣的。
捂著臉,順著父親的手指,她看到了漸漸遠去的師父的背影。
她終究明白了,失魂落魄的跟在了師父的身后,然后在王府的耳門邊,師父止住步,看了她一眼,她進了王府。
每次進和王府,最遠距離僅限于耳門邊上的影壁墻下,眼前寬大的王府偏廳,她是第一次進來。
此刻的心痛把她所有的好奇心都給壓下去了,沒有心思左看右看,滿心緊張的低著頭,站在師父的對面。
洪應抱著茶盞輕抿了一口后,淡淡地道,“你爹娘說的你都聽見了?”
小安子的兩只手絞著衣角,低聲道,“師父,我知道,她們把我賣了。”
爹娘說的話,從始至終,她都聽到了,她一直都明白的很。
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今年十一了吧?”
“師父,十二了。”
“王爺的話你記住了,自強不息,將來不比任何人差。”
洪應合上茶蓋,把茶盞放到桌子上,站起身背著手道,“爭氣一些,不然就像你娘說的,活著也就沒有大用處了。”
“師父,我一定會爭氣的,不給你丟人。”小安子趕忙道。
“是不給王爺丟人。”洪應加重了語氣。
“不給王.....爺......丟人.....”聲音愈發的小。
“你可還記得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孫......”小安子猛地感受到一股寒意,急忙改口道,“洪安....我叫洪安.....”
眼淚水再次蓄在眼眶里。
洪應站起身,經過門檻,面無表情的對著門外候著的侍女道,“明月,給咱家的徒兒安排個住處,明日教她點規矩,沖撞了王爺,咱家打斷你們的腿。”
他們家王爺向來放蕩不羈,但是他不允許別人在他們家王爺面前沒大沒小,沒規矩。
“是,洪總管,奴婢曉得了。”明月躬身應了好。
林逸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如果不是熱的睡不著,他還能繼續睡。
“年紀輕輕的,覺不夠睡啊.....”
林逸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從洪應手里接過來了濕毛巾。
“王爺辛苦了。”洪應賠笑道。
“喲,小安子......”林逸剛到涼亭準備吃早餐,便看到了站在一邊手足無措的的洪安,笑著道,“夠早的啊,小孩子睡眠要足,不然不長個。”
“王爺......”洪應把最后一盤子羊肉炒放到桌子上后,跪下道,“小的擅自做主,把她留做了徒弟,還望王爺應允。”
“哎,跟你們說多少次了,大早上的,不要上這么多,浪費!
咱們家里有礦啊?
怎么就找了你們這些敗家玩意!”
林逸慢慢的咀嚼著嘴里的糯米糕,“你最近啊,跪上癮了,千萬別起來。”
洪安看著已經吃好早飯,起身的王爺,又看了一眼依然跪在地上的師父。
等王爺走出涼亭,她才忍不住走過去扶著師父的胳膊,低聲道,“師父.....”
“掌嘴......”洪應跪在地上一動不動,冷冷的道,“剛剛學的規矩又忘了。”
“欺侮個小丫頭片子算你本事了?”
走到花園拐角的林逸突然伸出來腦袋,“備驢子,咱們去釣魚,晚上加菜。”
“是。”洪應欣喜的站起身,然后又回過頭對著洪安冷眼道,“繼續練八步趕蟾,要是偷懶,咱家必定饒不了你。”
“師父......我一定....”
洪應懶得聽她后面的話,緊跟著王爺。
王爺出行的標配是兩名侍衛,一名侍女,一個驢子,一個內侍。
“小黑啊,你今天要是敢摔老子,”
林逸拽著一只通體發黑的驢子耳朵,“老子晚上吃驢肉火燒!
別以為我不敢。”
年少時策馬奔騰的夢想到現在還沒有實現。
現實太殘酷了!
騎馬比考駕照還難!
至于馬車,憋在里面,悶不透風,哪怕是放冰罐,不知道別人能不能熬得住,他肯定是不行。
黑驢子的耳朵本來就長,被林逸揪著耳朵,顯得更長了。
瞧了一眼緊貼著自己的洪應,卻一動不動不敢動,發出了難聽的叫聲。
洪應肩送王爺上驢子后,笑著問,“王爺,咱們今日去哪里釣魚?”
“拒馬河每次都空軍,”林逸氣憤的道,“咱們走遠點,去北運河,本王有預感,今天肯定爆護。”
洪應道,“王爺說的是。”
什么是空軍,什么是爆護,王爺從來沒有對他說過。
但是這些年,他大概已經理解了這些話是什么意思。
“叫洪安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林逸好奇的問道,“收人家做徒弟,別誤人子弟。”
洪應笑著道,“王爺,奴才的這點本事,最適合不過女孩子學了。”
“叫什么功夫來著?”林逸一時間想不起來。
“會元功。”
“你倒是不客氣,直接抄上了。”
林逸沒好氣的道。
居然敢用西游記中功法名稱,也不怕閃著自己腰。
“小的知錯。”
洪應牽著驢子,笑的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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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國的都城安康,方方正正,站在高空看,就是一個棋盤。
每條路基本都是直來直去,很少有斜街,以通向各個城門的街道最寬,為全城的主干道。
林逸搖搖晃晃的騎著毛驢,剛到通往南城門的大街上,便感覺到一絲怪異。
寬闊的道路比往常干凈許多,中間不見一個人影。
人群卻都擠在兩邊兩邊,連旁邊的店鋪里都是水泄不通,朝著城門的方向伸頭探腦,南城兵馬司的官兵手持盾牌和鐵槍在維持持續。
正疑惑間,一個身穿青布甲,頭戴斗笠,腳穿平底官靴的中年人站在他的面前躬身行禮。
“給和王爺請安。”
“喲,張指揮使,好久不見,本王甚是想念啊!”
林逸識得這個人,正是安康兵馬指揮司副指揮使張勉,總領南門兵馬司,擔著相當于消防局、警察局、城管和衛生部門的責任,反正在南城門這一塊是老大。
林逸真的忍不住想問一句,穿這么多不熱嗎?
“王爺說笑了。”張勉的嘴角不自覺的抽了抽。
難道不是前天才見過面嗎?
接著強笑道,“王爺也是來迎接袁將軍的嗎?今日凈街是圣上下的旨意。”
“誰?”林逸一臉的疑惑。
“王爺,今日袁青將軍領大軍得勝回朝,圣上令太子率六部迎接。”洪應在一旁解釋道。
“什么?舅舅還朝?”林逸氣憤的道,“小應子,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通知我?
那可是我親舅舅啊!”
他的母親袁貴妃乃是將門出身,威名遠播的柱國工袁昂是她親爹。
戰功赫赫,手握重兵的平北大將軍、鎮北巡撫袁青,是她的胞兄。
林逸真爭皇位,其實是有條件的,畢竟在軍方這一塊,誰都比不了他!
像比二皇子平川王,生母早逝,老皇帝不關心,外家勢弱,可以說是無依無靠。
自從立志當皇帝那一天,便開始到軍中磨煉,年紀輕輕的已經是八品高手,有本事,又不驕橫,還會做人,甚得軍中將領官兵人心。
老皇帝一看他能耐,這么會打仗,直接封地西南部的川州。
川州的四周皆是蠻夷,經常侵擾邊境。
二皇子每次身先士卒,在一次戰役中,被蠻夷的三名高手圍困,精疲力盡之下,被敵方驅使的大象踩死。
遺體送回都城的時候,當時五歲的他也去看了,完全慘不忍睹。
直到現在,林逸回想起來的時候,還有心理陰影。
那會他就意識到爭皇位是需要拼命的!
他吃不了苦,受不了累,還是把機會留給別人吧!
以至于太子、三皇子、四皇子等人都對他格外的熱情。
都寄希望于林逸做他們的隊友,將來背后的袁家就有可能成為的助力。
但是,矛盾之處在于,如果林逸真的與外戚走的太近,太子等人就未必能容他。
甚至于老皇帝,都會向他投來“關愛”的目光!
他誰都惹不起,對于外戚他只能躲!
“王爺,小的知錯。”洪應一臉苦澀!
他明明是說了的啊!
當時他們家王爺還回了一句:回來就回來了唄,屁大點事,別來煩本王睡覺。
張勉同情的看了一眼洪應。
這位和王是都城出了名的難纏,辱罵暗衛指揮司,當街毆打宰相之子齊鐘,就沒有不敢做的!
一位進都城趕考的士子,還特意給填了一首詞:“只見萬種奇葩呈艶麗,唯獨和王在枝頭.....”
至今還在都城流傳。
每次在和王在南城這邊出糾紛,都是他這位南城指揮使去處理!
當然不敢直接去跟和王去交涉,每次打交道的都是洪應。
所以,他對洪應是非常了解的,辦事謹慎,滴水不漏。
他是絕對不相信,洪應身為和王府的大總管能把這么重要的消息給遺漏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但是....”
林逸痛心疾首的道,“死罪可免,活罪難赦,回去抄書一百遍!
好好學習文化,沒文化什么都做不好!”
“謝王爺。”洪應的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凈身進宮前,家徒四壁,他沒有上過一天的私塾,不識得一個字。
之后,他到了和王爺身邊,這位和王爺在教淮陽公主識字的時候,還會順帶教他。
頗通文事后,經常幫助王爺抄寫王爺自創的小說,以取悅淮陽公主。
但是,自從王爺兩年前出宮有了自己的府邸,便沒有人可以隨意出入王爺的書房。
包括他這位府內總管!
每次進去,也只是因為一些事情需要去稟報。
但是,他知道王爺最近正在寫一本書,他不知道王爺寫的是什么書。
只有一次不經意間,他聽見王爺在那自言自語說:“老子終于把封神演義寫完了,‘以眼不視而魂在肝,耳不聞而精在腎,舌不聲而神在心,鼻不香而魄在肺,四肢不動而意在脾,故名曰五氣朝元....',這么拗口的東西,老子都記得清清楚楚,老子真是個天才!”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三日后,他感覺自己不一樣了。
具體哪里不一樣,他也說不出來,他拜過師,沒混過江湖,具體自己是什么品級,他也不清楚。
只是面對宮內供奉劉朝元這樣的大宗師的時候,他不會再膽戰心驚了。
這一次,王爺罰他抄寫,如果再次有機會進書房看到王爺說的《封神演義》,他相信自己肯定會再進一步!
太陽已經從安康城的高墻之上露出來了腦袋,越來越熱。
林逸打著哈欠,把襟袍的袖子擼到了胳膊肘,然后沖著張勉拱手道,“張指揮使,你公務在身,本王就不叨擾了,告辭!”
今日南城門那邊肯定聚集著不少朝中大臣,還有自己的那些便宜哥哥弟弟,自己還是不過去礙眼的好。
說完便掉轉驢頭,準備折返回府。
“九弟今日也是來迎接袁將軍的嗎?”
林逸剛抬起頭便看到了站在太子林睿一行人,身后是三皇子雍王,四皇子晉王,七皇子南陵王,十二皇子永安以及一眾文武百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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