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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點成真武大帝全文閱讀

加點成真武大帝作者:風波惡

加點成真武大帝簡介:末法時代,妖鬼橫行。
天庭與地府盡皆崩壞,閻羅殞命,判官身死。
天地間游蕩著無數孤魂怨鬼,修真之道成了渺茫的傳說。
在這方最難修煉的世界里,扛大包的佛貍兒踏上了修途。
什么?
我的外掛是加加點就能成為真武大帝、蕩魔天尊?
那沒事了。 https://www.zhaoshu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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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點成真武大帝最新章節第20章 地府已崩
第2章 林中無虎田無蛇
加點成真武大帝全文閱讀作者:風波惡加入書架

  三個銅錢說多不多,可說少也不少了。

  通州城地近運河,吃著漕糧的紅利,乃是一處天然的水陸大碼頭,商賈遍地,力工無數。

  但就算是在碼頭上抗大包,出死力氣,一天的工錢,所得也不過三五十文。

  何況這左右閑漢,每天不過是遛街轉巷,與人幫閑捧場,遇著大佬官手頭闊氣又是好使錢的,他們便幫嫖貼食,也有個百八十文的賞錢。若是沒有逮到吃主,家里三五天不開火也是常事。

  而在此處愛便宜、貪小利的,哪有幾個闊佬,因此都面露難色。

  “多新鮮吶!”

  佛貍兒看眾吃客躊躇,便自叫嚷道,“這攤兒是黃大哥的,這力工是我們伙計出的。娘娘宮里拴個娃娃,還要給老道兩錢香火銀子,我們小乞兒賣死力做工,反要布施各位不成嗎?”

  眾閑漢面面相覷,圍觀者哈哈大笑,有人說道:“王二,你也是有家有業的,剛剛吹牛時還說,今日的中秋節,你們家光是祭祀的散福,都是整牛整羊,怎么現在吃碗茶湯,還想著賴賬不成?”

  那吃茶湯的閑漢里,卻也有臉皮薄的,聽著眾人擠兌,匆匆投下三文錢,掩面逃走。

  但也有那好面子的,想要找補回來,大大方方掏出兩個折二,舉起來晃了晃,拋進笸籮里,聽見一聲脆響,才道:“我王二爺家趁人值,什么時候短過別人銀錢。小乞丐,多出這一文是賞你的!”

  佛貍兒也不去駁他面子,依然是笑臉迎人,說道:“謝王二爺賞。”

  那王二挺胸疊肚,分開人群,自往別處去了。

  只剩下三五個實在沒皮沒臉的,看著王二擠出個人洞來,便也想跟著,趁機蔫遛,可圍觀的老少爺們哪里愿意。他們默契地擠作一排,閑漢想往左鉆,他們就往左擠;想往右鉆,他們就往右行。

  真慌得閑漢們屙急尿,拱手討饒,惹得觀者大笑。

  正收錢間,攤主黃麻子已經拽著小乞丐誠哥兒,吵吵嚷嚷回來了。

  黃麻子神氣活現擠進人群里,好似逮著了江洋大盜的捕頭,正跨馬游街,喝號戴花。

  “這小乞兒偷了我的破壺,藏了我的好壺,耽誤我半天生意,該怎么賠,大家來評評理!”

  誠哥兒抱著個破陶壺,也不羞惱,嘻嘻哈哈向眾人道喏。

  人群里有人道,“黃麻子,瞅瞅你銀錢丟了沒有。”

  黃麻子忙伸頭伸腦去探看,卻見熏黑舊笸籮里的銅錢,非但一子沒少,反而多了百來文錢。

  本來二十碗茶湯,沒有這么多進項,卻是有些圍觀者看了出活戲,覺得有趣,又贊賞乞兒們聰明狡黠,送與他們的,佛貍兒一子沒收,全都放在了笸籮里。

  黃麻子一時間愣住,說不出來,許久才道:“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攤里的佛貍兒笑著出來施禮道:“黃大哥,我們兄弟幾人想求你的寶壺一用,身上又無錢,因此想出這個辦法來,替你賣了二十碗茶湯,權作買壺錢。與你做了耍子,萬望你原諒則個。”

  “不打緊,不打緊,一個破壺而已……”黃麻子喃喃道,猶在夢中。

  “你還揪著我耳朵呢。”抱壺的誠哥兒叫道。

  黃麻子兀自驚醒,趕緊松手,又羞又愧,不知道如何是好。他望著笸籮里的銅錢,眼前一亮,走上前抓起一把,直往往乞兒手里塞,嘴里連道:“拿著拿著,也是你們的工錢。”

  乞兒們連連擺手,紛紛說道:“把這破壺送我們即可。”

  黃麻子道:“別用破的,我這新壺送你們。”

  佛貍兒笑道:“正是這破壺才合用。”

  佛貍兒說著,一邊吩咐伙伴們挖一些濕泥糊住破壺的縫隙,從自己的懷中掏出準備好的佐料,不過是雄黃、硫磺、煙草等物,最稀奇的便是一味閃著星光的朱砂,佛貍兒也偷了一指甲蓋的大小,現在全都混在一起,一股腦全都倒在壺中,又從黃麻子灶上引出一些滾水進來,那破壺糊口便冒出陣陣細煙,散發出微微臭味來。

  眾乞兒紛紛拍手歡笑:“成了!”

  佛貍兒提著破壺,當先往那耍蛇攤子走去,身后小乞丐們緊跟,排成一排,雄赳赳氣昂昂,真如錦衣衛當值巡邏一般。

  黃麻子在身后喊道:“幾位小哥兒以后常來耍子,茶湯管飽!”

  佛貍兒也不理會,待到耍蛇攤子近前,見還是圍著許多人,運足中氣,大喊一聲,“給黃大老爺送滾湯吶!讓一讓啊~讓一讓!”

  圍在最后墊著腳看的人,聞聲嚇了一跳,不自覺回頭一看,好家伙,一個小伙計端著口大陶壺,壺口還冒著滾滾熱氣,這要是擦到了,還不把油皮燎出個大水泡?于是紛紛躲閃,往兩邊硬擠。

  佛貍兒不管不顧,提著茶壺向前愣沖,眾乞兒隨后跟進,竟然硬生生在這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觀之人中,生生開出一條道來。

  佛貍兒擠開最前面一個閑漢,眼前豁然開朗,只剩一片白地。

  那地上插著五色小旗,圍成一圈,又拉出一道圍繩,阻人入內。

  圈里站著一個穿青的道人,頭戴三臺冠,腳踏十方鞋,左手杏黃旗,右手掐訣咒,手里上下揮舞,嘴里念念有詞。此時正表演到緊要處,引來眾人陣陣叫好。

  原來這道人的表演,竟是指揮著一條大青蛇,與一只大貍貓拼死纏斗。

  貓蛇本為天敵,農家常見二者相爭,可這道人表演的,卻非同一般。

  只見青袍道人手中的杏黃旗左搖右擺上下翻飛,這青蛇竟然也跟著他的動作,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這道士杏黃旗一轉,那蛇竟然真如蛟龍一般,生生騰空躍起,在天上翻了一個跟頭,引起無數驚呼,嚇得眾人齊齊后退一步。

  那青蛇從天上重又落下,好巧不巧,正落在貍貓身上,貍貓伸手去抓,青蛇卻一個游龍纏木,滑到貓的腹下。

  要知道腹部乃所有禽畜最虛弱的部位,那貍貓頓時慘叫一聲,如同鬼哭,渾身毛發直挺挺炸起,兩爪急撓自己,不多時貓毛亂飛,鮮血直流。

  青蛇卻在道人的指揮下悠哉亂爬,絲毫無傷。

  青蛇趁貍貓體力漸漸不支,瞅一個空子在貍貓鼻頭一啄,那貍貓立時僵住,低低慘叫數聲,慢慢撲倒,死透在地。

  誠哥兒抓著佛貍兒的胳膊,咬牙切齒道:“沒錯,虎大將軍就是這番死狀,就是這耍蛇老道害死了虎大將軍!”

  小乞兒們同仇敵愾,互相攥著手,恨不得馬上沖過去把老道胖揍一頓,為虎大將軍報仇。

  佛貍兒搖搖頭,示意小乞丐們稍安勿躁。

  他看見那青蛇得勝之后意氣昂揚,在貍貓尸體上盤桓不去,意猶未盡,竟低頭咬住貓頸,吸起血來。

  圍觀之人還未察覺,耍蛇老道趕忙吹了一聲口哨,那青蛇好似有些不滿,冷眼看了一圈眾人,但還是依依不舍離了貓尸,悠悠然爬回老道腳邊。

  老道彎腰伸手,青蛇便鉆入袖中。

  老道直身施禮,高念一聲“無量佛”,圍觀眾人才恍如夢醒,紛紛鼓掌叫好,賞錢紛紛擲下,老道也不去撿。

  等到叫好之聲漸稀,老道才道:“各位善信施主,在家的老爺。貧道乃龍虎山三茅真君的弟子,道號赤城子。我師尊共收徒弟八人,七人登得仙境,小道兒貪玩誤道,被師傅逐出山門。我因此故,發宏愿要收天下大妖九十九,這青蛇乃是一頭修行百年的精怪,在鹽山縣馬騮山下為非作歹,如今被我降服,收為座下二弟子,教它一些買賣營生,好叫他收心養性,以后或可化作人形,褪去妖身……”

  佛貍兒一陣無語,本以為這老道赤城子真有什么能耐,沒想到一開口便是江湖套話。正想著如何拿他作耍,卻沒想到旁邊還真有信的。

  癩頭乞兒滿天星有些畏懼道:“誠哥兒、佛貍哥兒,這老道怕不是位劍仙,我們惹不起,不如……”

  誠哥兒批頭罵道:“劍仙又怎么了?那韓大王不是死在女人手里?于少保不是死在小人手里?呂祖爺不是死在白牡丹手里?我們今天六大高手,再加上佛貍哥兒,劍仙也殺……”想了想鬼神有靈,還是小心點好,連忙改口,“也揍給你看。”

  佛貍兒笑道:“莫怕,這道士不過是為了騙錢,信口胡謅罷了。”

  豆包兒說了聲“這倒是未必。”看伙伴們都看他,這才不好意思道:“前兩天我趁龜奴不注意,混進了富麗樓里,聽販私鹽的客商說,鹽山縣馬騮山確實有妖怪作祟,被高人收了過去……”

  小乞兒們聞言都吃了一驚,連誠哥兒都面有踟躕,囁嚅了半天,才說道:“你去富麗樓,竟然不喊我?”

  群丐絕倒,佛貍兒笑著寬慰道:“就算真有高人,也未必是這老道。他不過是借人大名,狐假虎威罷了。咱們靜觀其變。”

  那赤城子老道只是東拉西扯,夸口自己道法高強,師門鼎盛,卻不再演耍雜技。

  圍觀者聽得不耐煩了,便有好事人問道:“道兒爺,你說這青蛇是你的二弟子,我們見識了。你的大弟子現在何處,不如叫出來讓我們瞧瞧。你說的天花亂墜,我們聽得耳朵發饞。叫出來瞧瞧,我們也瞻仰瞻仰這位的能耐。”

  赤城子笑道:“我這大弟子是屬孫猴兒的,最最頑皮,一時半會兒請將不出來。”

  那好事的胖子一擺手道:“好說好說,這我知曉,不就是要貨嗎?我李老倌不敢說大騾子大馬金山銀山,在這通州城娘娘宮一帶,也算小小有名。看著沒?”說著從腰間掏出一錠銀子來,“足額庫平銀二兩整,您大徒弟只要賣力氣,哄得各位爺們高興,這就是您三位的香油錢。”

  圍觀者不禁咋舌,二兩銀子足夠一戶人家舒舒服服過上仨月了。這位李胖子掏出來眉頭都不帶眨的,左右眾人不由得生羨,又慕其豪爽,紛紛為他架秧子助勢,讓老道的大徒弟趕緊出來。

  赤城子故作為難道:“既然諸位如此抬愛,我倒也不好私藏……”

  李胖子笑罵道:“這徒弟又不是你渾家,講什么私藏不私藏。”

  老道被胖子搶白,卻也不惱,笑道:“是小道兒迂腐了。但有一節,我這徒弟名叫別扭,雖然千好萬好,卻有一個缺點,便是耳背,我來高聲喊他,諸位要助我一臂之力,如何?”

  李胖子道:“甚好,這百八十人一起喊,別說你徒弟,九天玄女都喚下來了。”

  于是赤城子喊一聲“別扭!”李胖子跟一句“別扭仙童!”

  眾人看著有趣,也跟著李胖子大喊。

  一時間人聲鼎沸的集市上,竟處處回蕩著叫喊“別扭”的聲音,引得別處的人都圍過來觀看。

  赤城子在圍子里打著圈轉,先是原地轉,接著繞圈轉,一邊轉一邊喊,越轉越大越靠近圍觀眾人。

  佛貍兒甚至能看到他嘴角抽動,唾沫橫飛,嘴巴里舌根子亂動,好像有千言萬語要說出來,可聽在耳里,卻只有“別扭”兩個字。

  佛貍兒恍惚看見,老道從舌尖到舌根,有一條黑線。

  他下意識拉著群丐兒后退了半步,正看見左右的觀眾隨著老道的呼喊,聲音越來越大,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李胖子,喊得面目猙獰,聲嘶力竭。

  那赤城子手舞足蹈,杏黃旗翻飛,配合著眾人的聲浪,幾乎要飛起來一般。

  正當佛貍兒幾乎要看不清他的面目時,那老道經過李胖子面前,忽然把手向前一伸,在他耳朵邊一抓,拽出一個白花花的東西。

  “哈哈,你在這兒呢!”

  赤城子大笑一聲往后一跳,躍出丈余,旗桿般直挺挺站在圍子當中。

  手里抓著一個白胖胖,粉嘟嘟,圓胳膊圓腿圓腦袋,渾身精赤赤溜溜圓的胖大嬰兒!

  叫喚聲戛然而止,天地間鳥雀噤聲。

  佛貍兒急忙向李胖子看去,只見那胖子搖搖晃晃幾乎要倒下去,辛虧旁邊有意討好的閑漢將他扶住,這才沒有一屁股坐倒在地。

  佛貍兒看了看一臉迷茫的嬰兒,又看了看幾乎暈厥的李胖子。

  這赤城子,絕對有問題!

第3章 我是穿越者,不裝了
加點成真武大帝全文閱讀作者:風波惡加入書架

  “這耍蛇老道有古怪,你們小心。”

  佛貍兒低聲吩咐,可他卻也不甚驚恐,心中三分懼怕,倒還有七分驚喜。

  因為佛貍兒也不是常人,他是一位魂來三十三天外的穿越者。

  佛貍兒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也曾宏圖滿志,心想自己好歹是接受過新式教育的年輕人,在這封建社會,不說起兵造反身登大寶,做個布衣卿相總沒問題吧?

  誰知道現實給了他當頭棒喝。

  首先,他身體的原主人,是位被育孤堂尼姑收養的孤兒,不入民籍,根本考不了科舉。

  其次他雖然吸收了原主的記憶,繼承了他的姓名,但原主卻只是一個十歲孤兒,一無所長,腦海中的東西少得可憐。不過是讓他會說此地語言,記得些人和事,不被當做鬼上身罷了。

  更可笑的是連他帶原主,兩世人的學識,卻連繁體字都認不全,街市上賣的白話小說,他都看的勉強,幾乎算是半個文盲。

  另外他的歷史學的一般,但也知道南明沒有復國,現在這個時空隆武帝卻北伐成功,南明克復中原,又續了起來。

  現在具體是公元多少年,他不清楚,但肯定是十七世紀末期了。

  穿越者預知未來的能力,沒了。

  捎帶手,也宣告了他抄詩抄書做一代文宗的夢想,破產了。

  清詩清詞上學時學校沒教過,只記得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他準備留給以后遇到的心上人。剩下的,就只有一位教員的詩,他倒記得幾首,可惜不敢抄。

  抄書的話,四大名著中三本都有刻版流傳,書肆里到處都是,三十文一冊,字畫俱全,連批帶講。《繡像金瓶梅》還是禁書,不過沒人管,要買您往里屋走。

  《紅樓夢》好像還沒寫,不知道曹雪芹出沒出生。也許可以抄一抄。

  佛貍兒用炭筆在廢紙上劃拉了不到兩行就放棄了。

  紅樓這一本是真正的才子書,不是把故事講出來就行了的,只講家長里短,什么賈寶玉初試劉姥姥,秦可卿一進榮國府,沒有意思。

  《紅樓夢》里面的詩詞、對子、機鋒巧語、前后伏筆極為精巧,他又不是紅學家,一點都沒記住。就記得“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這一段,小心翼翼傳揚出去,也不過是讓乞兒們多了幾句順口溜,沒聽見有誰喊他大才子。

  火槍火藥不用他發明,大明兵丁火槍列裝率十有其七,只是槍匠都被戶籍束縛著,集中管理,因此技術還未流入民間,街面上不管是地痞還是鏢師,都用著刀槍棍棒。

  西班牙方陣不用他創造,耶穌會傳教士早就教給大明軍隊了。這還是誠哥兒告訴他的,《李來亨用計收紅夷美人,鎮西王一戰破韃子老酋》這一段書又有情色,又有武打,是茶樓里說書先生壓箱底的段子。

  世界地圖都不用他畫,利瑪竇的《坤輿萬國圖》旁邊書畫攤上就有賣,從西班牙到巴西都有記錄,一兩銀子一幅。

  這世上好像什么都不缺,卻又讓佛貍兒感到處處壓抑。

  要不是這具身體本就力大無窮,可以去碼頭上扛大包,他連離開尼姑庵,獨自生活的資本都沒有。

  通州乃是運河咽喉,南北通衢大鎮。佛貍兒經常在街面上廝混,除學了兩手粗笨功夫、收了幾個花子做小弟兄外,做的最多事,就是去茶館喝高碎,聽一些江湖上劍客的故事,深山里精怪的傳說。

  他本以為這些都是鄉野村談,沒想到竟然是紀實文學!

  現在佛貍兒悟了,大明朝年輕人唯一的的出路,就是修仙!

  看來我的一場造化,要落在這老道身上。

  佛貍兒心里歡喜,嘴上對眾乞兒說道:“這老道是惡非善,讓我們戲耍他一番,討些銀兩使喚。”

  “佛貍哥兒,你吩咐吧,咱們水里火里也去的。”誠哥兒說道。

  誠哥兒原是這一群小花子的頭兒,自被佛貍兒物理降服以來,就成了佛貍兒的頭號粉絲。

  照他的話說,就是“鄭老龍力能降龍,所以有白丁封侯之遇;佛貍哥神力無匹,未必沒開府掛印之機。”

  佛貍兒很想告訴他,我寧愿你去富麗樓當舔狗,也不希望你去茶樓蹭《南洋僑民襄助鎮南王忠義復國傳》聽。那都是商人們借鎮南王鄭成功的名號,給自己臉上貼金的。

  而且鄭芝龍是萬惡的失敗主義將領,喜歡送人頭,他這一世只是死得太早,沒有機會而已。

  “誠哥兒快看,老道作法啦!”滿天星忽然訝道。

  佛貍兒抬頭望去,只見一根繩子直愣愣杵在天地之間,硬如孫猴子的如意金箍棒。

  原來那赤城子老道自李胖子耳邊抓出嬰兒后,眾人瞠目結舌,好奇之心高到極點,都像知道這白胖嬰兒大徒弟有啥能耐。

  赤城子說這徒弟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能夠偷取王母院中桃,討來老君壺里丹。

  眾人哪里肯信,紛紛嚷著讓他表演。又有綢緞莊陳大戶出頭,說若是這嬰孩真能上天偷桃,許給他五兩白銀,與他師徒三人共討一房媳婦。

  那赤城子答應下來,吹動口哨,旁邊擱蛇的竹笥里,一根麻繩頂開蓋子,晃晃悠悠向天上升去,越升越高,直入云中。

  赤城子喊了一聲“小畜生快去。”便將手中的嬰孩一拋,眾人還來不及驚呼,就見那嬰兒四肢大展,抓住繩索,真如一只禽獸般手腳并用,順著繩子往上爬,一溜煙消失不見。

  天地間只余一根麻繩隨風飄蕩,如神人在九天之外,垂釣凡間。

  正在眾人抬頭仰望之時,忽然一枚碗大的桃子落下,道士舉起來向四周展示。

  眾人都爭著來看,老道卻不管其他,捧著仙桃往陳大戶面前送,一邊口念喜歌:“福自天來喜沖沖,福祿善慶插玉瓶……福祿窮人難消受,福果獻在財主前。”

  陳大戶哈哈大笑,收了仙桃,咬了一口,鮮紅的桃子,汁液如血。

  陳大戶連呼美味,三兩口把桃子吃掉,剩個桃核也不舍得扔,將五兩銀子賞下,桃核裝進錢袋內。

  赤城子千恩萬謝,回轉場中,正待吹口哨喚徒弟,忽見繩子一陣擺動,好像失去了魔力,悠悠落下,盤在地上。

  赤城子大驚:“壞啦!天上有人把繩索砍斷,我大徒弟命將休矣!”

  話音未落,一枚帶血的嬰兒頭從天而降,掉進老道手中,老道捧著頭,放聲大哭:“肯定是偷桃的時候,被青鳥妖害了性命。”說話間,嬰兒的小手小腳又從天而降,最后只剩一個骷翅,摔到老道面前。

  赤城子悲聲陣陣,趕忙把殘肢囫圇拼成個人型,脫下直綴,蓋在嬰兒尸體上。順勢跪在旁邊,泣不成聲:“各位施主,我只這一個徒弟,本想賴他養老送終,不曾料今日為博眾位善信一笑,竟慘死妖怪之手。如各位憐憫老道,還望解囊助葬,小道日后必時時經頌,愿諸位福祿永享。”

  圍觀眾人還未從偷桃的奇景中緩過神來,卻又瞥見這血淋淋的一幕,再看這老道哭的凄慘悲哀,不由得心勝善念,慷慨解囊。

  佛貍兒心中不屑,這不就是神仙索偷桃術嘛,歐亞大陸玩爛了的把戲。

  佛貍兒具有現代網友的傳統美德——雖然我不會,但不妨礙我看不起你。

  正想著,忽然聽到身后誠哥兒大喊道:“死人啦,你們還不報官!”

  正在傾囊相助的眾人一愣,旋即覺得這人說得有理,人群便騷動起來,有散開之相。

  赤城子一看便急了,連忙站起來勸說道:“諸位……諸位善信……”

  “就趁現在!”

  誠哥兒歡喜地大叫一聲,跳進圈內,佛貍兒一把沒拉住他,只得緊隨其后。

  赤城子見對面跑來兩個爛衫少年,以為是要來趁亂搶拾銅錢,于是把手一揮,前面的誠哥兒便撲倒在地,佛貍兒閃過老道一記撩陰腿,大喊一聲“看暗器!”

  赤城子彎腰便躲,沒想到迎面一團糜子面撒了過來,老道沒有防備,生受了滿臉白面,眼中生痛難忍,眼淚應激流出,伸手便去揉,卻沒想到這糜子面遇水便糊成一團,一時竟睜不開眼。

  誠哥兒連滾帶爬,將那直綴包著嬰尸抱起,往外就跑,佛貍兒躲過老道的兩手亂拳,緊隨其后。

  赤城子模模糊糊看見兩人鉆進人群,消失不見。心中大怒,也不管什么驚世駭俗了,雙手掐訣一指佛貍兒的后背,喝了一聲“追!”

  只見那盛蛇的竹笥里嗡聲大響,一條拳粗的蟒蛇盤旋而出,直往佛貍兒誠哥兒逃走的方向追去,身體擺動,如電般曲折爬行。

  赤城子大袖一揮,地上的銀錢一攬而盡,也不管四周喊叫著奔逃的人群,順著蟒蛇留下的氣息,邁開大步追去。

  ……

  街巷之中,兩個丐兒飛奔穿過,一個包著一把破壺,一個抱著青布包袱。

  跑在前面的誠哥兒喘道:“怎么樣,佛貍哥兒,我一句話便讓老道慌了神!機不機靈?”

  “急智倒也急智。”佛貍兒一躍而起,躲過一條黃狗,說道,“只是你為什么不搶他蛇筐,反而搶這嬰尸?我這壺不是白帶了?”

  “我怕蛇!”誠哥兒跑的氣喘吁吁,卻面有喜色,“這老道害死了虎將軍,我們就拿他徒兒的尸體作伐,問他討二兩酒錢祭奠祭奠。若不同意,咱們把嬰尸抱到官府去,告他個采生折割,判他凌遲處死,好為虎將軍抵命。”

  “不是告訴你這老道有古怪,要小心行事嗎?”

  佛貍兒無語,他本是想當眾拆穿老道的幻術,叫他下不來臺,逼他分潤些銀錢,再尋個機會,幫老道圓謊。誠哥兒如此魯莽,倒讓他只得隨機應變。

  誠哥兒不屑一顧:“無非是掩耳幻術,雕蟲小技罷了。我在街市上廝混,這五彩戲法南北雜技,見的多了。”

  “那你就沒覺得,自己抱著的嬰尸,剛剛顫動了一下嗎?”

  誠哥兒嚇了一大跳,如抱爐火,一甩手把包著嬰尸的青袍拋出老遠。

  佛貍兒眼疾手快,下意識一攬手,將包袱抱在懷內。

  誠哥兒羞惱道:“佛貍哥兒,你可別誆我,我膽子最小。”

  “剛剛誰說自己身經百戰,見的多了?”佛貍兒說笑道。

  誠哥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卻正瞥見佛貍兒懷中的嬰尸如心臟跳動般,重重彈起了一下。

  誠哥兒牙齒打顫道:“佛貍哥兒……你又作耍子哄我了?”

  “我耗子舔貓牝?”佛貍兒道。

  因為他同樣看見了,而且感受到了。

  雖然隔著一層青袍,仍覺得抱著嬰兒的手臂麻酥酥的。

  佛貍兒心中同樣震驚,可臉上卻不顯。

  二人相對沉默,半晌,佛貍兒遲疑道:“廟里的老道說過,慎終如始,則無敗事。誠哥兒,這尸體是你搶來了的,你趕緊抱著這嬰兒去報官,我來為你擋住那妖邪道人,如何?”說著就把青袍往誠哥兒懷里塞。

  誠哥兒趕緊后退,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忙道:“府學里的窮酸說過,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我們還是扔了這尸體,逃走了吧?”

  佛貍兒有些猶豫,這老道明顯非同常人,自己在這方世界已經蹉跎了三年多,看不見什么希望,這老道或許就是自己翻身的契機。可眼看老道是惡非善,自己伙伴幾人,有本事在他手下奪來什么機緣嗎?

  正猶豫間,忽聽見身后傳來殺豬般尖叫聲,二人轉回頭看去,原來是一只巨蟒正從旁邊某家大門下鉆出,碗大的腦袋左瞧有探,最后直愣愣地盯著佛貍兒二人。

  冰冷的豎瞳里,沒有絲毫感情,身體緊繃著,隨時準備擇人而噬。

  佛貍兒看了一眼渾身發抖,卻強作鎮定沒有逃跑的誠哥兒,心下暗點頭,誠哥兒雖沒啥腦子,卻是個講義氣的。

  佛貍兒說道:“這老道必是妖邪,我來引開這蟒蛇,路上留下痕跡。你趕緊去騾子大街福廣鏢局找鄭鏢頭,就說佛貍兒請他來助拳。”

  誠哥兒如蒙大赦,連退了兩步,接著轉身就跑。

  那蟒蛇倏忽急動,蛇頭向誠哥兒背后咬去,佛貍兒趁機一腳踢出,蟒蛇一個不可思議的扭轉,七寸處生生往外凹了三分,擦著佛貍兒的腳尖躲過。可勢頭漸弱,誠哥兒早就逃走不見。

  佛貍兒見這蟒蛇不比尋常,又恐老道追來,也不糾纏,借蟒蛇躲避時拉開的空檔,兩步助跑,踏上一家墻頭,隱入花園之中,同樣逃走去了。

第4章 蛇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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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貍兒左手夾著青袍,右手夾著陶壺,使出渾身力氣全力奔跑,不時撞倒三兩個人,贏得行人大罵“奔喪”。

  可根據身后傳來的哭爹喊娘聲來看,那蟒蛇卻也寸步不離,緊跟在自己的身后。

  佛貍兒穿街過巷,凈撿偏窄小道走,巨蟒攀高竄低,寸步不離。

  行到染坊街附近,周遭的院子里立著根根高竹竿,用來晾曬染布,那蟒蛇攀附上去,奮力一躍,直勾勾如箭一般往佛貍兒腦后扎來。

  佛貍兒聽得身后風聲震動,也不慌張,一躍而起,將腳在磚墻上一點,留下一個白坑,借著騰空之勢,抽腳踢出。

  那蛇照舊施為,身子一扭,卻沒想到佛貍兒的腳尖勾出,硬生生又前伸了一分,全身力氣放在這腳尖上,正中蟒蛇身體,那蟒蛇血盆大口擦著佛貍兒的衣衫劃過,身體如炮彈般砸向大街。

  佛貍兒落到地上,芒鞋展開,滲出血來。

  此時街面上正是游人如織,雖然天光還亮,各家商鋪門前卻早早挑起花燈來,燈形百態,鳥雀魚蟲不一而足,上書“慶賀中秋”、“佳節團圓”、“太平盛世”等字樣。

  一位錦衣少年身騎白馬,披著羽氅,信馬由韁自西市而來。左瞧右看,心中歡喜。心下道:“虧得阿爸有客來訪,我才能躲過護衛的看守,逃將出來,否則天天呆在府內,跟呂先生學什么四書五經,真是悶也悶死個人了。”

  可話說回來,呂先生身為江南士人,不仕朝廷,一介白身,卻頗得阿爸尊敬,少年先前還不以為然。

  可看了這繁華市井百態千姿,與口外風光相比,又是別有一番風情。不由得心中贊嘆,果然南北人物,各有勝場。

  正看得入神間,少年猛然察覺到一股血腥臭味,轉頭看去,一條巨蟒在空中盤旋扭曲著向自己撲過來。

  少年還來不及反映,胯下的寶馬便忽然受驚,發起狂來,后蹄人立起來,將少年甩落馬下;前蹄猛擺,巨蟒在轉彎不及,被它一腳踩住,那蟒蛇也是至兇性子,順勢沿馬腿直上,將白馬的脖頸死死纏住。

  少年倒坐在地上,耳聽得白馬骨骼斷裂之聲,眼見得寶馬口鼻流血,眼珠爆裂。饒是少年從小弓馬嫻熟,卻也沒見過如此駭人場景,一時間竟動彈不得。

  可這馬不愧是西域貢獻的神駒,即使深陷如此絕境卻狂性愈發,蹦跳蹶蹄,亂拱亂撞,痛到絕處,竟呲開大嘴,露出牌九大的黃牙,惡狠狠向巨蟒頭上咬去。

  佛貍兒見蟒蛇驚怒了白馬,趕忙奔過去,躲開纏斗中的雙龍,把青袍打個結背在身后,騰出手將那錦衣少年扶起,遠遠拉開。

  跑出去不少路程,錦衣少年這才回過神來,掙開佛貍兒的手臂,后退一步行禮道:“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我?公子?”佛貍兒愣道。

  你瞎么?

  他一振身上的破衣爛衫,表示自己與公子兩字之間的差距,不啻千里。

  少年臉一紅,趕忙又改口道:“小弟一時莽撞,并無取笑尊兄的意思,還望海涵。”

  佛貍兒上下打量了她兩眼,心里直翻白眼。女扮男裝跑出來可以,覺得自己天衣無縫就過分了啊。

  我們是勞動人民,又不是弱智。

  懶得與這富家小姐廢話,又感到背后青衫里包裹的嬰兒蠕動了一下,佛貍兒連忙道:“既然老兄左右無事,那我也就不擔什么責任……咳,那我也就放心了。別想著報恩,我姓雷名塔,表字群眾,臨安人士。我姨姑急著叫我回家吃飯,萍水相逢我就不邀你了。咱們兩不相欠,后會有期。”

  不等少年多說,佛貍兒轉身便跑,因為他看見在混亂的人群中,一個只穿著中衣的老道已經追了過來。

  赤城子遠遠瞧見,小乞兒與一位錦衣少年交談了兩句,正想上前逼問那錦衣少年,剛剛踏過去兩步,卻見少年靈臺內一陣精光閃現,刺人皮囊。

  赤城子心中煩躁。暗道:這便是鬼修的不方便處了。明明神功無敵,卻偏偏能被這些富貴公子、貪官污吏拿捏住。

  他只得停住腳,恨得咬牙,冷哼一聲。

  待到神功大成,這種富貴公子的血肉,我定要嘗個痛快。

  錦衣少年看似魂不守舍,四處張望。其實老道那猶如實質的敵意,早已落入她的眼中。

  待老道越過墻頭,去追那破衣爛衫的雷群眾之后。她才抻出腰間的紙扇,輕輕搖動,緩步綴著二人消失的大概方向。

  “雷塔雷群眾,這是什么古怪名字。”少年在心里嘀咕,“那老道看起來陰氣逼人,絕非善類。是敵非友,留之無用。”

  不多時,兩騎駿馬自后方追來,鞍上穿氈束辮的武士翻身下馬,跪拜說蒙語道:“阿哈護衛不周,萬死難脫。”

  阿哈便是蒙語奴才的意思,這錦衣少年擺擺手,說漢語道:“不礙事,我剛剛見到一件趣事,咱們去湊個熱鬧。阿大,把你馬借我一用,阿三呢?”錦衣少年接過韁繩,翻身上馬。

  一旁的阿二忙回道:“我們二人有幸先遇著公主,阿三率著其他護衛,往南市尋去了。”

  少年皺眉道:“身在漢地,便要遵漢法,此地不是漠北,以后記得說漢話,公主可汗什么的稱呼也免了,你們喚我千戶大人即可。”

  “奴才遵命。”二人道。

  少年點點頭,縱起馬來,二奴疾跑跟隨,竟然也不落分毫。

  少年心下得意,暗想道:“那妖道看身手,也不過是江湖上尋常三流劍客,竟敢睥睨于我。我這三個健奴久經戰陣,堪入一流俠客之境,若讓我尋到他,定將老道雙目剜下。”

  旋即又覺得,那破衫少年言語含糊,如此懼怕老道,想來那竄出的怪蟒必定與妖道有關,這妖道或許有兩手絕技,只阿大阿二未必保險。

  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呂先生這句話,她今日才算明了。

  于是吩咐道:“阿二,你去尋阿三,讓他多帶人手,實在不湊手,你們就喚知州衙門相助,如今天子正為羈縻蒙衛操心,不怕劉全安這昏官不上趕著幫忙。”

  “奴才領命。”阿二翻身上馬,催動健蹄絕塵而去。

  ……

  佛貍兒翻過一座院墻,從龐千戶的后花園中躍出。

  不是他不想藏在里面,而是大戶人家的宅院,都有家丁莊客護院,時時牽著惡犬巡邏,容不得宵小藏身。

  他連翻了好幾家大宅,早已離開娘娘宮所在的宮前街。料想老道已經失了自己的行蹤。于是停下腳步,左右看了看,原來是個死底的葫蘆巷,周圍都是荒宅,倒也僻靜。

  他尋了處樹下的頹墻,將背上青衫包袱解下,放在地上,遠遠拿了個枯樹枝,把青衫挑開。

  只見包在衣服里的斷肢和頭顱,已經蠕動著和軀體連在了一起,斷裂處長出的密密麻麻肉芽在不斷互相吞噬,把彼此拉到自己所在的方位。

  那嬰尸每接上一根大筋,就震顫一下,還未連上的腦袋被震動松了,咕溜溜翻滾到一邊,一根肉芽從軀體里伸出,拉扯著腦袋,往粗短的脖子上拽去。

  見此詭譎情景,佛貍兒手腳冰涼,哪怕知道這嬰兒有古怪,可怪到如此地步,還是駭人。

  正看著間,那腦袋忽然張開嘴眼,“嘎吱吱”向佛貍兒樂出聲來。

  死嬰開口笑,聲音動聽悅耳,如銀鈴。

  可聽在佛貍兒的耳中,卻如同炸雷一般。

  他渾身發麻,立即下意識向后一躍,懷中抱著的破壺差點摔到地上。

  瞬間,只見他剛剛所站的地方磚墻頹塌,一柄湖綠色寶劍,插在墻上。

  “可惜,可惜。這一劍沒有斬掉你的狗頭。”

  赤城子從墻上躍下,嘆息著拔出寶劍,那寶劍離墻之后扭曲變軟,竟然又化作一條青蛇,縮回老道袖中。

  佛貍兒笑道:“道長這大徒弟倒是有趣的緊,不知道又是從哪一方收服的大妖?”

  赤城子冷笑道:“這嬰兒可不是妖怪。是那李胖子的兩魂一魄所化,他失了這魂魄,已經成了無識無知的活死人。不過別怕,馬上你就跟他一樣了。”說著右手一抖,長劍鉆出。

  這嬰兒竟然就是人的魂魄!

  佛貍兒雖有些猜測,可老道一言,還是讓他震驚無比。

  若是這老道誆我,可這嬰兒分明不是生人,種種詭異之處,確實七分像鬼。

  若是這老道所言不假。那這個世界,就真的有妖魔鬼神了?

  修煉成仙,肉身登霄,長生不死,逍遙極樂。這些事也是真的了?

  大小伙子誰不想修仙啊?

  赤城子看佛貍兒變顏變色,便大抵猜到他心中所想,笑道:“現在小施主該相信貧道的話了吧。那就站在原地別動,老道助你斬卻三尸,以陰魂之態隨我修煉《太陰壬水訣》。”

  說話間身影閃動,手中蛇劍刺向佛貍兒咽喉。

  我信你個鬼!隨你修行,我怕是助你修行吧?

  佛貍兒身形急退,拍開手中陶壺嘴上的泥封,霎時間臭氣飄散,老道聞之大驚,連忙后退,手中蛇劍嘶嘶怪叫。

  佛貍兒眼前一亮,雄黃是他從姨姑手中討來的藥材,當初不過是因為聽誠哥兒說要對付耍蛇人,怕毒蛇行兇罷了。沒想到對這妖道竟有奇效。

  他一招得手,哪里肯讓。欺身向前,壺中藥水潑灑出去,老道抖動衣擺,褻褲和大毛腿都露出來了,就是不肯沾染一點雄黃水。

  赤城子衣服舞的虎虎生風,卻只顧護住自身,苦了手中的青蛇,雄黃水沾染上去,就是一個黑點,霎時間冒出煙氣,發出焦糊之味。

  那青蛇終于忍耐不住,兇性大發,自己曲身向佛貍兒咬來。

  佛貍兒正待潑水抵擋,卻見那本應冰冷無情的青蛇,竟然在半空中對自己單眨了下眼,猶如俏皮女子。

  話說蛇不是沒有眼皮嗎?

  剎那愣神的功夫,那蛇便滑到佛貍兒面前,長信吐出,在他唇上輕輕一舔。

  你這什么意思啊?我還是個孩子呢。佛貍兒愣在原地。

  那青蛇卻不理會他,在空中繞了個圈,回轉身來,紅口白牙直沖老道而去!

第5章 叮,您的外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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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畜生安敢!”

  赤城子大罵一聲,捏決念咒,一道黑水符從袖中飛出,正貼在青蛇七寸之上,拽著它飛出老遠,掛在樹梢。

  青蛇立即發出一聲凄厲的嘶叫,刺人耳膜。

  不是大哥,你倒的也太快了吧?

  青蛇尾巴亂晃,眨巴眨巴眼睛,跟佛貍兒裝無辜,好像在說:“我起了,一槍秒了,有什么好說的。”

  “禽獸之變詐幾何哉?止增笑耳。”

  赤城子罵了一句,也不管青蛇,兩只手當先沖拳,往佛貍兒頭臉打來。

  佛貍兒連忙舉壺潑水,赤城子卻不想再跟他糾纏。

  這青蛇被他控制了許多年,今天怎么會突然噬主?

  卻見赤城子大吼一聲,巨口如裂,一股腥臊臭氣鋪面而來。

  佛貍兒只覺得眼花頭暈,惡心反胃,手腳發軟,竟覺得手里的壺都有千斤之重。

  “屏息靜氣,神納于心。”

  忽然,一道聲音傳來,如金振鐵,不辨男女。

  佛貍兒也不及多想,趕忙遵照指示,屏住呼吸,平心靜氣。只覺惡臭之味頓消,再看老道面如常人,哪有什么裂口黑霧?

  佛貍兒心下了然,這臭味不是來自鼻間,乃是來自神志心靈。老道這一吼,又是一招心靈攻擊。

  佛貍兒沒了惡臭的干擾,將壺在面前亂揮亂灑,赤城子只得重新躲避后退。口中罵道:“好狗才,竟然幫著外人!”

  “你囚我數載,收割我陰魂之時,可曾想過同族之誼?”

  佛貍兒轉頭看去,原來正是那青蛇在口吐人言:“小乞丐,這惡道乃人蛇雜種,最是惡毒,又修了役鬼取魙的邪道功法,你要小心……你怎么臉都憋紅了,可以呼吸了。”

  早說啊!

  佛貍兒連忙大口喘氣,這才覺得手里的破壺輕飄飄的,偷偷晃了晃,幾乎沒有水了。

  他連忙站住,背過手去作黃師傅狀,偷偷把壺藏在身后。

  青蛇奇道:“你手上功夫不弱,怎么連龜息之術都不懂?你師傅是誰,哪個門派的傳承?”

  佛貍回道:“我沒有師傅,只跟走鏢的好漢學過巴子拳、回回腿。”

  巴子拳即后來的八極拳,回回腿即彈腿。這都是戚繼光《紀效新書》中提到過的拳腳功法。與之齊名的,就是大名鼎鼎的《太祖長拳》。十足大路貨。

  “不可能。”

  赤城子聽了佛貍兒的回答,氣憤道,“小乞丐休要逞口舌之能,你騙不過道爺。你這般腳勁、輕身和拳頭力氣,絕不可能只練過這些莊稼把式。”

  佛貍兒道:“我天生神力啊。”

  赤城子氣絕,卻又忌憚他手中的藥水,一時不敢輕動。

  他心下琢磨,這小乞兒招式雖然粗鄙,卻熟練異常,如臂使指,肯定是每日勤加練習。想來這乞兒肯定是好武斗狠之人,以利誘之可能不行,待我以功法相誘。

  于是開口,和藹道:“小善信……”

  “干嘛?”佛貍兒警惕道,這陰陽人怎么突然給我拋媚眼。

  赤城子不理,繼續道:“我們兩個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小道剛才的話,只不過是試探你的心智。豈不聞,惡鬼蛇妖為禍人間,本就該被降服。我看你一身功夫俊俏無比,想必也是善良俠義之輩。老道我有《太陰壬水訣》秘傳一本,將其贈與你修煉,你我二人的矛盾就此揭過,你道如何?打今日起,你勤修苦練,不出十幾二十年,必將登霄成仙,白日飛升。”

  說著老道果真從懷里掏出一本冊子,拿在手中晃了晃。

  “小乞丐,切不能受他哄騙!”青蛇道。

  赤城子笑道:“哦?難道是我這功法有假不成?”

  佛貍兒看向蛇妖,蛇妖沉默片刻,勉強道:“確實為真。”

  “難道是我這功法粗劣,不能修成真仙?”

  “倒也出過幾個高人。”

  蛇妖不情愿地承認,但隨即忙道:“喂喂喂,小乞丐你可千萬別上當啊。這功法損人利己,極為陰邪。修煉之道即是以鬼為食,鬼不足,則殺人得鬼而食,因此為天地間萬鬼所不容。修煉這套功法的人妖鬼怪,最后莫不被鬼所噬……”

  “哈哈哈哈哈!真是笑話!”

  赤城子大笑著打斷蛇妖說話,厲聲斥道:“自古修真一道,即是采眾生而補自己,如大海行舟,暴虎馮河。

  修圣道難免天子一怒、除妖道易為妖鬼所傷、煉禪心防備萬魔引誘。哪一種修行不是兇險異常?

  而百姓愚昧,不過是我等修仙人的餌食,所謂黎民如韭,修士如刀。只有收割的方法不同,哪有什么善惡高低?

  想要安穩,想要當攪屎棍老好人,那滾回村里種地好了,還修什么仙,訪什么道?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老道平生從不為惡,一身正氣,所斬之鬼皆是罪有應得,蒼天可鑒,日月可證。歷史和人民會給予我公正的評價……”

  老道大概是職業病犯了,說得神情激動,唾沫星子橫飛。

  佛貍兒靜靜地看著他裝嗶,末了才說道:“要不是你身后百鬼猙獰,我都快信了。”

  “什么?”

  赤城子正自慷慨激昂,聽見佛貍兒忽然心念一動,趕忙回頭,卻見背后空蕩蕩一片,只有風吹破青袍在空中飛舞,哪來百鬼纏身?

  青袍?那李胖子的魂魄呢!

  赤城子突覺腳后跟一痛,猛然低頭看去,卻見李胖子的魂魄抱著他的腿腳,喉嚨裂開,咬住他的腳踝,肉芽如蛆往里鉆。

  赤城子大怒,還沒來得及反映,耳中又聞破風之聲,下意識一拳打出,卻聽見陶壺碎裂,壺中所剩不多的藥水全撒在他右臂之上,痛入骨髓,如蛆噬骨。

  “你這不是普通的雄黃藥水,到底加了什么東西!”

  赤城子大吼問道,幾欲發狂。甩腳想把李胖子的魂魄拋開,李胖子的魂靈卻死死咬住他,如蛆附骨。

  手上來回格擋,卻還是連中數拳,尤其左手挨了佛貍兒一記重拳,咔嚓一聲,就此折斷,《太陰壬水訣》甩飛出去。

  赤城子內傷襲來,口吐鮮血,長嘯一聲,身形騰空而起。

  青蛇大驚高呼:“快躲開!他的法身要顯形了!”

  赤城子浮在空中慘叫,頭臉之上赤麟叢生,活活從他的皮膚下鉆出來。

  他的脖子好像被虛空中的一只巨手捏住,扭曲拉長。細長的舌頭赤紅如血,沿著舌頭中間的黑線,“刺啦”一聲,劈開分成兩瓣,霎時間,赤城子化作一個蛇頭人身的怪物。

  佛貍兒還沒反應過來,人家的變身已經完成了。

  “小乞丐——狗畜生,我要將你碎尸萬段——剝皮抽魂!”

  赤城子開口喝罵,口中卻同時傳出兩句不同的聲音。

  佛貍兒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他是如何一邊念咒作法抽取李胖子的魂魄,一邊又能狂喊呼號,蓋住念咒聲音。

  佛貍兒不等他繼續念臺詞,縱深踏前,雙拳快攻,趁他病要他命!

  沒想到赤城子不躲不閃,好壞兩只手倏地伸出,拼著又挨了兩拳,手指外翻,卻也牢牢攥住了佛貍兒的雙手。

  “怎么,要拼內力嗎?可我沒有啊。”佛貍兒心道。

  耳邊卻聽見青蛇一聲驚呼:“小心頭頂!”

  他抬頭望去,卻見赤城子的脖子倏然伸長,高起三尺,惡毒的蛇頭張嘴吐信,借俯沖之勢,往他咬來。

  “踢他會陰!”

  佛貍兒依言而行,踢出一記撩陰腿,赤城子不得已推掌躲避,蛇頭角度微調,繼續沖下來。

  佛貍兒趁勢一個翻滾,堪堪避過蛇頭撕咬。衣袖卻慘遭不幸,被扯下一大片。

  “沖拳攻他乳中!”

  幸好佛貍兒跟姨姑學過兩手醫術,大概知道青蛇所說的位置。

  “側踢攻他髀關!”

  髀關在哪?佛貍兒一愣,老道趁機以萎縮的手爪在他胸口一劃,他趕緊急退,胸口三個血紅的劃痕。

  “舉拳過頂,擋他大劈掛腿!”

  ……

  “翻滾,快翻滾啊!”

  佛貍兒氣喘吁吁從地上爬起來,大吼道:“你給我閉嘴!老子最煩泉水指揮官,你行你上!”

  青蛇眨巴眼:“我一魂一魄被他拘束,因此受他節制,難以主攻。”

  “那就別逼逼。”

  佛貍兒大喊一聲,再次沖上。

  赤城子一擊逼退了佛貍兒,趁機蛇頭砸向地面,一口將腳后跟的李胖子魂魄咬住,甩頭撕扯。

  李胖子魂靈撕裂,被扯去一半,肉芽亂飛。終于受耐不住,崩成一團肉泥,在地上根根蠕動著,拼命想要往地下鉆。

  佛貍兒見此情景,腳下一頓,心中感到陣陣惡心,覺得理智都有點不清晰了。

  他趕忙晃晃腦袋,重新進攻,恍恍惚惚又和老道兌了一掌。

  老道兩只手已經殘破不堪,甚至手肘處白森森的骨茬都刺了出來,蛇頭老道卻渾然不覺。

  只見老道雙掌一錯,讓開佛貍兒的重拳。拼著胸口中招,也要和佛貍兒兩敗俱傷。

  佛貍兒先喜后驚,正待退步,卻哪里來得及。

  赤城子蛇頭仰天嘶吼,李胖子的魂靈咕嚕一聲落入他的胃中。雞爪般的雙掌同時正中佛貍兒心口。

  老道倏然后退,佛貍兒卻覺得身上毫無痛處。

  這是怎么回事?沒破防?

  佛貍兒正自疑惑,卻突然感到一陣非比尋常的巨力襲來,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后炮彈般飛出,如被人拽著衣領甩出,正撞到墻上。

  轟地一聲,墻壁搖晃,磚瓦脫落,佛貍兒掉在地上。

  佛貍兒身上劇痛,支撐著自己勉強坐起,他忽然間覺得痛楚消退,一股奇癢向身體四面八方迅速擴散而去。

  他忍不住雙手去抓,卻感到自己身上的皮膚發硬,如摸魚鱗。

  佛貍兒低頭看著雙手,卻見自己破亂的衣服下面,皮膚上長出了密密麻麻的細小鱗片。

  “蛟毒!你身上的柳仙血統不純,怎么可能身具蛟毒!?”

  青蛇大呼一聲,語帶絕望。卻忽然想到什么,驚道:“你是將自己的魂靈殘害,才榨取出的蛟毒!”

  “猜的不錯。我吃了那胖子的半邊魂魄,又消耗了自己的一段陰魂,這才使出這招‘五鬼搬毒術’。至于所用之毒,自然是我那蛇父在我魂靈里留下的。”

  赤城子擦去嘴角鮮血,冷笑道:“道爺我行走江湖,了因和尚這種一流高手,我也會過。在我秘術之下,他不過是落荒而逃。可這小子,著實詭異——”

  赤城子看了一眼痛苦呻吟,身上鱗片越長越大的佛貍兒,“自遇見他之后,我處處受制。我剛開始還以為是流年不利,可現在想來,分明是他身上有克我的機緣,能夠壓制于我。我這才不惜自損魂靈,只為將他煉為蛇奴,好好查看查看。”

  青蛇道:“你殺人取魂,有傷天道。這次沒能除掉你,下次自然有更大的劫數!”

  老道矜不住仰天大笑,“妖精竟然妄稱天道,你不知道天道已死嗎?”

  赤城子畢竟身受重傷,他仰天長笑,蛇頭左搖右晃,不小心牽動了傷勢,忍不住吐出血來,一邊晃,一邊噴,墻上地上,到處都是。

  “尼瑪,就像橡皮管子成精一樣。”

  佛貍兒見到此景,眼前恍惚,好像看到了那些《人類早期馴服野生花灑》的視頻。

  青蛇看他還有意識,驚喜萬分,連忙道:“能聽見我說話嗎?”

  “放!”

  佛貍兒咬牙道,眼前的世界越來越冰冷,身體上的鱗片,已經覆蓋了全身。

  都是幻覺,堅持住!

  “他這招‘五鬼搬毒術’配合蛟毒,不傷你的皮囊,直接讓陰鬼將蛟毒搬運至你體內。所以即使是金鐘無敵、橫練十三太保的人物,也會受此毒戕害,十息之間,毒血攻入大腦,你就會神志不清,終身受他控制!你趕緊過來,幫我揭下黑水符,讓我鉆進你體內,事情或有轉機!”

  “這樣我就能得救嗎?”佛貍兒心喜,掙扎著站起來。

  “不能。”

  “但我可以借用你的身體逃走啊!”

  看佛貍兒不感興趣,重又顯出萎靡之態,青蛇連忙道:“我是柳仙之后,不怕蛟毒,正好用你毒軀。等我日后修煉成龍,必為你報仇雪恨。你放心,我會帶著你那份希望,好好活下去的。”

  你在想屁吃!

  佛貍兒閉口不言,用盡全身力氣抵御幻覺侵襲,他感覺鱗片已經覆蓋了全身,舌頭開始發癢,從舌尖癢到舌根,好像要裂成兩半。眼前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整個世界在他眼中都變了一番模樣,天空中,無數人頭在天上飄飛,下面掛著一大截腸子,監視萬物。

  云朵是混合熔融的內臟,還在正常運作、收縮,于是云卷云舒。

  巨大的心臟一縮一泵,鮮血從天空中澆落;丑陋的胃受脹破裂,雷聲響起。

  一只巨大的眼睛,在天空中直勾勾盯著他。

  佛貍兒眨巴眨巴眼,對方也忽然眨了一下。

  哦,那不是眼睛,是太陽。

  無數比鬼比魙更渺茫的生物,在天空中浮游。它們無處不在,表皮內翻,血肉筋骨裸露,身上長滿無數眼睛,肉芽紛飛。

  “過來啊,小乞丐,趁這妖人真氣正弱!大不了我吃掉你的陰魂,讓你做我的蛇奴!”

  青蛇見佛貍兒快要閉眼,忙喊道。

  “我才不要為蛇做倀……”佛貍兒喃喃自語。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真相嗎?一切都已經死去。

  “那你想要什么!”青蛇趕忙問。

  “我想要……”

  他重新艱難抬頭,看不見九天神佛,滿目之中,皆是莫可名狀之怪物。

  “我想要什么呢?”

  他想到前世默默無聞,加班,貸款,買房,996,熬夜……

  他想到今世碼頭扛包,受苦,受累,肩膀磨破生繭……

  難道我堂堂七尺男兒,兩世為人,就是為了做乞丐做苦力嗎?

  “憑什么?”

  佛貍兒怒火中燒,向天喝問。

  那漫天浮游的怪物優哉游哉,偶然停下腳步,慵懶地看了他一眼。

  因為你是螻蟻!

  霎時間,無窮的壓力從天地宇宙間向他襲來。

  就好像被深淵看了一眼,他感到戰栗,從頭至腳,恐懼地直欲求死。

  但他不服。

  佛貍兒咬牙切齒,強撐著讓自己重新站起。

  你們這些怪物,為什么可以飛九天之上?

  為什么我勤勤懇懇,卻要被踩在九淵之下?

  前生平庸,今生平庸。

  難道要萬世做韭菜嗎?

  穿越三年來遭受的苦難化作怨氣,沖上心頭。

  這漫天的妖邪,你們有朝一日不要落在我的手里!

  他攥緊拳頭,怒火中燒。

  天如果真的如此妖邪不堪,我便要逆天!

  已經生出蛇翳的雙眼,熊熊燃燒,燒掉了那白內障般的惡心白膜。

  他感到自己眼前的世界大放光明!

  一股熾熱的血氣如淵如岳,從他的氣海之中噴涌而出,走遍四肢百骸。

  這血氣每到一處,佛貍兒就覺得一處劇痛,但這痛是如此真實,如此暢快!

  不再被蛇毒所麻痹蒙騙,全身真實的痛苦洶涌澎湃而來,讓他靈臺頓明!

  奇癢被痛苦一掃而空,目中所見的一切惡心怪物,翻卷著逃走遠離,消失無蹤。

  世界在他的眼中,恢復正常。

  佛貍兒伸出雙手,看著自己健康強壯的手臂,傷痕累累,卻如此自然。

  蛇毒引起的鱗片早已被排出,在風中就冰消不見。

  一切暗傷疼痛,都好似一場褪去的噩夢。

  “這……竟然能逼出至陰致寒的蛟毒!這不是普通的機緣!”

  赤城子驚呼。

  “難道是……”

  青蛇滿臉不敢置信,“神箓仙根?”

  佛貍兒看著兩條蛇竟然能夠露出如此豐富的表情,心中只覺得無比可笑。

  我想要什么?

  我要逍遙長生。

  “三年之期已到,老子的外掛終于到賬啦!”

  佛貍兒趕忙抬頭望向天空,對那些已經消失的怪異景象喊道:“大佬們,我剛剛都是開玩笑的,您別當真啊!”

  開玩笑,有外掛能當人上人,誰去逆天啊。

第6章 清似水明如鏡,不亞于紗照是萬盞的明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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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修復了佛貍兒的渾身傷痛之后,那無匹的血氣洪流仍未消失。

  在他的身體內奔涌而過,如波濤沖刷巖岸。

  佛貍兒只覺得自己像停了三年的汽車,被開到4S店里徹底沖洗一番,塵埃污泥鳥屎統統洗凈,渾身四萬八千個毛孔無一不舒爽。

  那血氣在佛貍兒的渾身運轉一周天后,終于回到丹田氣海,開始旋轉收縮,越縮越小,最后倏地一下,消失不見。

  佛貍兒渾身一哆嗦,如童子初成男人一般爽利,渾身通暢,靈臺一片清明。

  他在期待那美妙的聲音。

  “叮,您的某某系統已上線……”

  然而等了半天,耳邊也沒啥動靜,別說美女姐姐,連小米手機助手的聲音都沒有。

  佛貍兒只能主動呼喊:“系統?姐姐?女菩薩?老爺爺?”

  人呢?我那么大一個外掛呢?

  不求你可以隨身顯現,答疑解惑,逗趣開悶,幻化暖床,你最起碼給個可視化操作界面吧?

  雷聲大雨點小,佛貍兒禁不住想要問一聲:“就這?”

  青蛇見佛貍兒杵在當地,悵然若失,急道:“愣著干嘛,下手啊!”

  “哦,哦。”

  佛貍兒擼胳膊挽袖子,先別管外掛在哪,這青蛇和老道顯然知道些什么,解決了老道,審問這青蛇也就是了。

  既然體力已經全部回復,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讓老道見識見識,馬王爺到底有幾只眼。

  “我道為何今日處處受掣,原來是遇上了身懷神箓仙根的大福之人。”

  赤城子長嘆一聲,“罷罷罷,讓老道舍去這一身修為,與你們兩個妖邪同歸于盡。”

  佛貍兒扭頭望向青蛇,用眼神詢問它,老道這三段變身般的宣言,到底是真是假。

  自己好不容易看見成仙的希望,被老道臨死前爆種換掉,那可就不太值當了。

  青蛇眨眨眼睛,晃晃腦袋,并不說話。

  “這時候你賣啥萌啊!”

  佛貍兒氣絕,繞開赤城子,走到樹旁,準備揭開控住青蛇的黑水符。

  總之一人計短,一人一蛇計長。實在不行讓這蛇去趟雷也挺好。

  佛貍兒心里這樣想著,手中揭下黑水符,卻見那青蛇剛一獲得自由,便在樹上繞了彎,盤旋扭轉如履平地,鉆進樹葉枝杈之間,一眨眼消失不見了。

  這是,跑了?

  佛貍兒正疑惑間,忽聽見陣陣銅鑼聲響,有人朗聲喊道:“通州知州劉大人到!”

  “哈哈哈,天不亡我。”

  赤城子大笑一聲,再也繃不住了,蛇頭人身的怪異形態,開始萎縮消解。

  身上的鱗片消失,頭顱脖頸縮回,兩只枯瘦雞爪般的手臂充血,彎曲的手指也自己掰了回來。

  據通州知州劉全安劉大人回憶,他翻身下馬后,看見的情況是這樣的:

  一個疑似乞丐的健壯少年站在當地,身體壯碩的好似能夠打死一頭牛,雙拳緊握怒目瞪視。不遠處是一位仙風道骨的老修士,躺在地上,形容凄慘,頭發蓬亂滿臉淤泥,傷痕累累,鮮血遍地。道袍被強脫,扔在一旁,身上的中衣也被撕破,口吐白沫。已是進氣少、出氣多,眼看活不成了。

  劉大人只掃了一眼,就將現場情況推理得明明白白。這分明是惡丐見財起意,尾隨老道至此,恫嚇強索不成,惱羞成怒,飽施老拳,不但毆傷了老道,還扒衣脫褲搶奪錢財。另外劉大人還聽說,此間惡少專有一種癖好,難以啟齒,莫非……

  劉大人氣的面色漲紅,胡子都抖了起來,用手點指佛貍兒,張口結舌,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佛貍兒看著劉大人兩旁站滿的兵丁衙役,還有兵丁手中的火銃,估計自己也跑不了了。于是干脆抱著肩膀站在原地,和知州大人臉對臉面面相覷。

  良久,劉大人終于把氣理順了,顫抖著問:“你就沒有什么話想跟本官解釋的嗎?”

  佛貍兒搖搖頭,心道你跟燒開的茶壺一樣,就差鼻孔冒煙了,我還說什么說。

  老道顫顫巍巍伸出三根手指,“就賠三十兩吧。”

  “你咋不去死?”佛貍兒真誠問道。

  “呔,你這地痞休得狂言,本官在此,哪容得你撒野,左右——”

  “有!”衙役們朗聲應道。

  “給我把這無賴拿下!”

  “是!”

  兩個手持水火無情棍的快手便要來捉佛貍兒。

  佛貍兒微微后撤一步,右腳深插進沙土地里,如果制造混亂,劫持這位知州,他應該能夠成功逃脫。

  眼看著兩個快手越走越近,佛貍兒正待發難。忽聽一聲朗喝:

  “且慢!”

  眾人轉頭望去,只見一位錦衣少年胯驪驥而來,齒白唇紅,身段修長,堪比潘安,氣殺衛玠。

  駿馬通人性,緩步垂首分開眾人,來到佛貍兒面前,后面跟著十幾騎健仆。阿大阿二翻身下馬,將點頭哈腰嘴里喊著“千戶大人”的劉大人擠在一邊。

  劉大人也不惱,眼看自己手下兩個差人還提著鎖鏈,舉手抬腳愣在那少年旁邊。

  劉大人心中膩歪,“要么怎么說我是老爺,你們是奴才呢。”趕緊揮揮手,把這兩個不開眼的東西叫回來。

  錦衣少年坐于馬上,俯瞰佛貍兒,笑道:“可巧,咱們又見面了。”

  明眸漣漪,蕩成一對彎月,丹唇輕啟,露出湊珠貝齒。

  佛貍兒道:“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少年說著,斂容拱手道:“時方才匆忙相別,未及攀談,我乃札薩克圖部都督旺舒克之子,漢名烏梁海,托蔭為千戶,還望兄不厭弟戇鈍,以真名實姓相告。”

  佛貍兒道:“這個好說,我乃水月庵育孤院姑子慧明禪師的契兒,無名無姓,人喚佛貍兒。剛才不以真名實現相告,實是怕賤名沖撞了尊聽。”

  烏梁海笑道:“姓名之類,不過供旁人呼喚罷了,姓甚名誰又有什么要緊。再者兄長之名,乃是太武小字,室韋蒙兀原是一家,也許兄長先人與弟還是族親呢。”

  佛貍兒道:“我名叫佛貍兒并非自比魏世祖,乃是因為我被生父母拋在庵廟之前,又只有半張狐貍皮裹身,因此慧明姨姑才為我起名叫佛貍兒。我腳生跰趾,應該是純種漢人。”

  烏梁海眨了眨眼睛,道:“那咱們不還都是大明人嘛。”

  佛貍兒無可反駁。你可以不愛大明,但見到太祖祠,請鞠一個躬。

  烏梁海笑逐顏開,用馬鞭指著地上的赤城子問道:“劉刺史,你猜這妖道所犯何罪?”

  劉大人忙道:“想是這公子在路上行走,妖道自倒于地,撕衣摑嘴,想要恐嚇訛詐于他。”

  “按律該當如何?”

  劉大人雖然諂媚,職業素養還是可以的,略一思索,便答道:“凡恐嚇取人財物者,計贓,準竊盜論,加一等,免刺。請問公子,這賊道從你這訛到銀子沒有?”

  “有啊,還不少呢。”佛貍兒答道。

  劉大人一揮手,說一聲“搜。”便有兩個公差過去,將老道拿住。

  可憐赤城子一身修為,卻剛好消耗一空,又被圣道光芒壓制,不敢輕易施為,只能任由快手在身上摸索,掏出他辛苦賣藝所得的銀錢。

  “報告大人,連銀帶錢,共計一十三兩余三百文。”差人道。

  “還不趕快物歸原主?”

  佛貍兒接過銀錢,數出五百文來遞還給快手,笑道:“請諸位班頭喝茶。”

  三班衙役沒有工資,只有補貼,這錢是他們天經地義的進項,因此也不推辭,只滿臉堆笑地謝過佛貍兒。

  劉大人見佛貍兒將銀錢仔細收起,這才繼續道:“賊道竊盜銀錢十三貫余三百文,應杖七十,實為詐取,罪加一等,應杖八十,念他老邁,就免去了吧。千戶大人,您看是現在施行,還是押回衙門再打?”

  烏梁海揮了揮手道:“這妖道行事詭秘,未必只有這一件惡行,不如押回監牢,仔細審問。”

  “下官聽令。”

  劉大人連忙施禮領命,手下人自去給赤城子上了王法。這三木之下,含著多少冤屈鬼魂的怨念,又夾雜著圣道王氣,一戴在赤城子身上,不啻于烙鐵著身,這老道只得咬牙挺住,不吭一聲。

  赤城子被拉往州衙,路過幾人身邊時,冷笑道:“藩將役使文臣,我大明朝好威風啊。”

  這話不好接,劉大人背手望天假裝沒聽見。

  當官嘛,不寒磣。

  赤城子又轉頭看向佛貍兒道:“小乞丐,別以為這次你勝過我一籌,咱們倆的緣分還沒斷絕呢。你身上的機緣,早晚是我的。”

  老道最后看了眼烏梁海,冷哼一聲,沒有回話,跟著差人往前走去。

  喂,你這殺人犯干嘛這么拽啊!剛剛被你踩成泥的李胖子魂魄,也許還跟著你呢!

  佛貍兒只是在心里吐槽,烏梁海卻皺起眉毛,悠悠然說道:“聒噪,掌嘴。”

  不等差役們反映過來,阿大阿二便大步過去,左右開弓,老道立時臉腫如鼓,鮮血混合著碎牙從嘴里流了出來。

  劉大人愣在原地,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千戶大人,見對方沒有吩咐,那兩個番奴也不再動手,趕緊使眼色,差人架著老道,一溜煙跑掉了。

  “千戶大人……”

  劉大人小心翼翼地拱手,正待說話,卻被烏梁海打斷:“劉刺史不自回衙門審賊,在此處賞什么景?家父不是約你明日到府一敘嗎,莫非還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小將不成?”

  劉大人大喜,連道:“下官這就回去審問妖道,看他還有何傷天害理之事,沒有剖白清楚。”

  “阿大,你替我護送劉刺史回衙。”

  “遵命。”

  等衙門里的人吹吹打打走了,烏梁海揮手,讓隨從們全部散去。

  烏梁海調轉馬蹄,望著佛貍兒,笑道:“那么問題來啦……”

  “啊?”

  佛貍兒抬頭望著烏梁海。

  “兄長大人,現在,我們還兩不相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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