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每行每業都有屬于自己的業內行話,也就是行事標準。
而賒刀人,自然也有屬于自己的規矩。
人無信而不立,人無規而不安!
因此,賒刀人這一行,有三收三不收!
三收為:
起于草芥賒,富貴一方收。
疾病纏身賒,健康安寧收。
人丁稀少賒,子孫旺盛收。
三不收為:
腰纏萬貫賒,貧困潦倒不收。
身強力壯賒,虛弱無力不收。
子孫繞膝賒,人丁稀少不收。
這便是規矩,是閻添歲必須要一絲不茍遵守的規矩。
閻添歲抬頭看著劉家這富麗堂皇的宅子,他心中知道,這錢他必然得收到手。
……
劉家宅子內。
后院,劉捷安正一臉愜意的躺在藤椅上。
身旁,兩名小妾一左一右的給他捏著胳膊,時不時的還給他剝個橘子。
劉捷安滿臉的舒坦,靜靜的享受著這份快樂。
三年前的他,只是一個普通的賣布郎,而三年后的他,卻坐擁著一份偌大的家產!
劉捷安甚至有種將自己的經歷編成書的想法,因為他的人生,簡直就像是坐上了炮仗一般,一竄而起!
“老爺,今年店鋪又進賬了三千五百兩紋銀,”
“周老板定了一批布,說是一個月之后要,給了兩千兩定金,”
“城南的那家分店明天就可以開業了,即時還請您前去指導一番。”
“……”
一旁,留著兩撇小胡子的管家,正在絮絮叨叨的說著一天的收益以及店鋪的情況。
事業蒸蒸日上,形式一片大好。
“好,知道了。”
劉捷安點了點頭,隨口問道:“明兒個是什么日子啊?”
“七月十七呢!”
一旁的小妾笑嘻嘻的提醒道:“老爺,早上起來我看黃歷了呢,明天宜開業呢。”
“哈哈,借你吉言,”
一旁,管家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不一會兒,春天的氣息便在院子里開始彌漫。
……
三分鐘后,劉捷安躺在床上,回味著一些特殊的感覺。
身旁兩名小妾臉上露出了滿足的神情,似乎已經是累的昏睡過去了。
然而就在劉捷安眼神無意識的四處轉動時,墻壁上,一份黃歷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七月十六。
宜:走親訪友!
這一刻,劉捷安眉頭忽的一皺。
他突然想起了三年前的七月十六。
那天,正下工回家的他,在巷子口遇到了一個賣菜刀的老頭。
那老頭特傻,菜刀居然只賒不賣,而且還說什么劉捷安三年后會發大財。
當時劉捷安也只是聽個樂,既然那把菜刀不用花錢,他也就順其自然的收了。
至于那本賬簿,按個手印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隨后,劉捷安便把那賒菜刀的事給拋在了腦后。
不過說來也怪,就在菜刀入了家之后,他感覺家里的飯菜莫名的變得可口了。
這人一吃飽飯,自然就有動力了。
或許是老天也在幫他,短短三年的時間,他便從一個賣布郎,成了這布莊的老板!
“難道,真的是那把菜刀的功效?”
劉捷安喃喃自語。
不過下一刻,他自嘲的笑了一聲。
這怎么可能?一把菜刀而已,難不成還會轉運?
不過,今天就是七月十六,萬一他真的來收賬呢?
劉捷安突然有些煩躁。
三成的身家,他可舍不得。
憑什么自己努力奮斗來的東西,要這樣平白無故的交出去?
然而就在這時……
“咚咚咚!”
“老爺!老爺!”
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將劉捷安的思緒拉了回來。
從身旁小妾的懷里把胳膊抽出來,劉捷安下床穿好了衣服,打開了房門。
“吵什么吵!不知道我在休息嗎?”
“出啥事了?”
門外,小廝低著頭,眼睛微微撇動著。
“老爺,門外頭來了個半大小子,他說要見您。”
“見我?”
劉捷安臉上露出絲絲困惑,“他沒說要做什么?”
“說了,”小廝抿了口唾沫,低聲道:“那小子背著個包袱,下面掛著把菜刀,說自己是什么賒刀人,是來問您要賬的!”
轟!!
這一句話,如同一聲炸雷一般在劉捷安的耳旁響起。
賒刀人!要賬來了!
劉捷安心里莫名的有些驚慌。
他深深的喘息了幾下,猛地抓住了小廝的肩膀,
“把那個少年的相貌特征,還有他說的話,一五一十,一字不漏的告訴我!”
“好……好……”
小廝有些緊張,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老爺露出這般的神情。
十分鐘后,劉捷安終于鎮定了下來。
他閉眼沉思著。
有句老話說得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作為一個生意人,劉捷安很信奉這句話。
不過,真要讓他付出三成的身家,那是斷然不可能的。
所以,現在最為重要的就是,把所有的可能性凍結在萌芽之中!
想到這里,劉捷安眼中頓時閃過一絲歷色!
“去!帶幾個護院給我把那個小子押送到官府去!騙錢居然騙到了我頭上,真是膽大包天!”
“是!”
小廝應了一聲,急忙轉身跑遠了。
……
門外,閻添歲背著包袱,一臉好奇的打量著劉府門內的物件。
假山,流水,小橋,亭臺,樓閣……
“以后,我也要買這樣的宅子!”
閻添歲重重的點頭。
“就是他!就是那個小子!”
突兀的,院內突然傳來幾聲叫喊。
閻添歲抬眼望去,拐角處,七八個壯漢手持著棍子,氣勢洶洶的朝著他沖來!
閻添歲下意識的抬起右手,拇指在食指以及中指上輕點著。
片刻之后,他眉頭緊促。
雖然這種情形他在心中早就預想過了,但如今真正遇見之后,閻添歲還是覺得很厭惡。
言而無信,欠債不還,這是何道理?
不過下一秒,閻添歲還是轉身拔腿就跑!
他只是涉世不深,但并不代表他傻。
在人家門口和人家的護院打,怕不是鐵憨憨吧!
“哪去了!”
“那小子呢!”
“在那邊!快追!”
身后,小廝領著一群惡狠狠的護院,瘋狂的追了上來。
看著追來的一群人,閻添歲背著包袱,一閃身躲進了一條小巷,而后縱身一躍,消失在了巷子里。
片刻之后,一群人追進了巷子。
然而,看著空無一人的巷子,眾人對視一眼,臉上俱是帶著茫然之色。
“剛剛還看到他跑進來了啊?哪里去了?”
“什么?跑了?”
聽到小廝回來匯報,劉捷安眉頭緊鎖。
沉思許久,他心中終于有了定計。
“剛才那小子的相貌你記下了吧?去找衙門的劉捕頭,就說那小子盜取府上財物,讓他在城門口張貼一張畫像!”
“若有人提供詳細消息,獎勵紋銀三十兩!若能協助抓捕歸案,獎勵紋銀三百兩!”
“是,老爺!”
小廝點了點頭,轉身跑遠了。
看著小廝跑遠的身影,劉捷安重重的吐了一口氣,思緒仿佛又回到了那份賬簿身上。
三成身家……
近萬兩啊!他怎么可能拿出來!
……
日頭西落,夜色漸濃。
城門口,閻添歲嘴里啃著燒餅,背上掛著菜刀,一臉驚奇的打量著畫像。
“畫的還真像!”
畫中的少年,五官精致到了極點,膚白如玉,眉似青黛,一對星眸之中閃爍著光彩,純真之中帶著些許的穩重……
閻添歲將腦海中能夠形容俊美的詞語都拿了出來。
他也不管這些詞與這畫像搭不搭,反正就是這樣。
“走嘍,上門收債。”
少年轉身,眉眼之內閃過一抹歷色!
“三更半夜,也不知有沒有鎖好門窗。”
……
經過了一天的緊張與不安,劉捷安發現自己的困意居然早早就襲來了。
中午已經運動過了,他這身子骨也扛不住了。
于是,將兩名小妾打發了之后,他便上了床。
臨睡前,腦海中想的還是明天新店開業的場景。
明天說點什么好呢……
想著想著,他已是進入了夢鄉。
“咔嚓!”
突然!一聲脆響傳來!驚醒了睡意朦朧的劉捷安!
“誰!”
劉捷安猛地坐起了身。
桌子旁。
閻添歲一手端著茶杯,一手掛在半空,臉色有些尷尬。
燒餅有點干,他想喝杯茶來著。
誰曾想這茶杯蓋子這么不聽話,一下子就給滾到地上了。
看著床上一臉驚恐加茫然的劉捷安,閻添歲笑著擺了擺手。
“不好意思啊,打擾了你的美夢。”
“咕嚕。”
劉捷安吞了口唾沫。
他看到了那個懸掛著菜刀的包袱。
三年前,那個傻老頭正是這幅造型。
記得當初,他還有些納悶,這么走路不怕菜刀劃傷自己嗎?
“醒了的話,過來喝杯茶吧。”
桌子旁,閻添歲倒了三杯茶,熱情的招呼著劉捷安過來。
劉捷安仔細打量著桌旁的少年,從面相來看,這少年和自己三年前遇到的老頭有些想像。
想來應該是那老頭的后輩之類的。
深吸一口氣,劉捷安從床上爬起來,走到了桌旁。
他是個聰明人,他知道自己現在只能選擇聽話。
叫人這個念頭剛剛在腦海劃過,但下一秒便被劉捷安給磨滅了。
對方能夠在那些護院的保護之下,如此輕易的來到自己臥室,這就已經說明了事實。
但,劉捷安不會坐以待斃!
他來到桌子對面坐下,靜靜的注視著面前的少年。
又啃了一個燒餅之后,閻添歲如同牛飲一般,兩口便將一壺茶給灌了下去。
抬起袖子擦了下嘴,他將包袱內的賬簿拿了出來。
“劉老板,這么晚打擾你實在不好意思,實在是情況特殊,所以我不得不用這種方式來跟你討賬。”
說著話,閻添歲又一轉身,從包袱里掏出個小算盤。
“一個布莊,六家店鋪,三萬匹布匹,五百畝良田……”
算盤被閻添歲打得噼里啪啦直響。
片刻之后,閻添歲抬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十七萬五千四百七十二兩,三成的話,您得給我五萬兩千六百四十一兩六錢。”
“怎么樣?您看這個數目對不對?”
閻添歲話音剛落,劉捷安瞳孔一縮,眼中一道歷色閃過。
五萬兩?
那不是要他的命嘛!怎么可能!
劉捷安搖了搖頭,
“我可以把刀還給你,并且再給你一百兩,這是我的最大限度。”
“畢竟當時哪位老人只給了我一把刀,并沒有給予我任何實質性的幫助,頂多我把那刀再還給你就是了。”
聽到這話,閻添歲頓時笑了。
“劉老板,當初您給我爺爺打賒刀條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所以,您是準備賒刀不還賬嗎?”
劉捷安沒言語,不過目光卻非常堅定的與閻添歲對視著。
意思很明確,這賬我還真就賴了!你能拿我怎么辦?
“好吧。”
閻添歲聳了聳肩膀:“既然您不想給,那就把刀還給我吧,不過我得提醒您一句,一旦違約!您曾得到什么,也將失去什么!好自為之吧。”
劉捷安嘴角一勾,不屑的笑了笑。
“你等著,我去拿刀。”
那把刀劉捷安并沒有丟,甚至他還將其裱起來掛在了書房。
閻添歲起身跟上。
書房就在隔壁,走兩步就到了。
很快,一把有些卷刃的菜刀便進到了閻添歲手中。
閻添歲將新菜刀包好放到包袱里,然后將舊刀掛到了拉環上。
“劉老板,多多保重,三日后我會再來的,希望到時候你依舊能像現在這般!淡定!”
說著話,閻添歲一閃身來到了一處假山后,身影驟然消失。
書房門口,劉捷安眼睛微微一瞇,看著閻添歲離開的背影,靜站了許久。
不知為何,再將菜刀給予閻添歲的那一刻,劉捷安感覺自己身上好像失去了什么東西。
他搖了搖頭,轉身回了房間。
移步來到桌前,劉捷安眼角微微一斜,突然愣住了!
兩個空了的茶杯?
他剛才明明記得,閻添歲只喝了一杯,而自己的茶也沒動。
按理來說,這會應該只有一個空茶杯啊!
“難不成,剛剛他又喝了一杯?”
劉捷安喃喃自語。
片刻之后,他晃了晃腦袋,將茶杯的事拋在了腦后。
這些都是小問題,關注這個干嘛?
自己現在應該做的是好好休息,這樣明天才有好的精神去參加開業。
……
夜色很快流逝。
劉捷安起了個大早。
在丫鬟們的協助下,他很快便洗漱完畢,并且換上了一身新衣。
然而……
就在劉捷安跨出房門準備出發時,門外,小廝著急忙慌的跑了進來!
“老爺!老爺不好了!”
劉捷安心神一顫,“怎么了!慌里慌張的像個什么樣!”
“老……老爺……咱家的新店,塌了啊!里頭的布匹都被壓壞了!”
咔嚓!
此話如同一道驚雷,直接在劉捷安的心頭炸響!
預言……應驗了?
“走!快走!”
劉捷安再也不復之前的淡定了。
聽到新店倒塌的消息,他第一時間便想到了昨晚閻添歲說的那句話。
“違約之后,你曾獲得什么,便會失去什么!”
“難道,這句話是真的?”
劉捷安搖了搖頭,強行將內心的不安壓了下去。
這一定是巧合!
房屋倒塌定然是因為建筑時出了問題!得讓那個建筑工賠錢……
腦海里胡思亂想著,劉捷安繞過了假山,朝著大門奔去。
然而……
“老爺!不好了!不好了!”
門外,留著兩撇小胡子的管家跑了進來。
一邊跑,還一邊叫喊著。
“老爺!染料出問題了!周老板的那批布全毀了!咋辦啊!”
“什么!全毀了!”
劉捷安驟然愣在了原地。
下半年就靠那批布了啊!要是全毀了,光賠款就能把他全部毀掉!
“快!快!先去看布!”
劉捷安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相較于倒塌的店鋪,還是那匹布比較重要!
“去染坊!”
三兩下跨上馬車,劉捷安急忙對著車夫說出了目標。
“是!老爺!”
“駕!”
車架上的車夫揚起了馬鞭,狠狠抽下!
伴隨著車廂一陣顫抖,馬車很快動了起來。
然而……
“咔嚓!”
突兀的,劉捷安聽到外面傳來一聲碎裂聲。
還沒來得及等他掀開簾子細看,下一刻,馬車的車架直接從中間斷裂。
“轟隆!”
整個車架倒塌了下去,直接把劉捷安給壓在了車底。
“啊!”
腦袋磕到了車架,劉捷安疼的慘呼一聲,竟是直接暈了過去。
……
城中心,集市區。
閻添歲蹲坐在一處臺階上。
在他的面前放著一塊破布,上方擺著九把菜刀。
菜刀磨的锃光瓦亮,一看這質量就是妥妥滴好!
然而,每一個過來詢價的人,都只會得到一個答案。
“我就是曬曬刀,不賣。”
賒刀人有一個規矩。
刀,只賒不賣。
但這個賒刀,也不是誰都能賒的。
也只有看到了感興趣的人或者事,才會給你一把刀,并且留下一個聽起來似乎完全不可能達成的預言。
“三年之后,令郎會將你二老接入大宅院頤養天年,這把菜刀你留下,待預言成真之后,我再來收錢。”
“五年之后,你家會出一名宰相,這把菜刀你留下,待預言成真之后,我再來收錢!”
“十年之后,蝗蟲彌漫,即時你們村莊將寸草不生,這把菜刀你好生保管,待度過劫難,我再來收錢。”
“……”
諸如此類的預言,賒刀人曾在歷史長河中留下無數。
如果你相信,那么你便可以免費獲得一把菜刀,等到預言實現的時候,他們便會上門收錢。
但如果預言未曾成功,那么這把菜刀就會白白送予你。
當然,至今為止,似乎還未曾有一個預言落空。
……
“好痛!”
房間內,劉捷安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
“嗚嗚~老爺啊!”
身旁,兩個小妾哭哭啼啼的,聽得劉捷安一陣心煩。
“叫魂啊!”
劉捷安怒罵一聲,抬起胳膊就想推人。
然而,胳膊一抬,一股鉆心的疼痛感猛然襲來。
劉捷安扭頭一看,自己的胳膊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隱約間似乎還有血跡滲出。
“滾!都給我滾出去!”
劉捷安憤怒的咆哮著,驅趕著屋內的人趕緊離開。
不消片刻,屋內空無一人,只剩下了喘著粗氣劉捷安。
“難道,真的要給他還債……”
劉捷安口中呢喃出聲。
他心中頭一次感到了迷茫。
不知過了多久,胳膊與腦袋上的疼痛感斷斷續續的襲來,劉捷安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睛……
“劉郎,劉郎……”
耳旁響起了陣陣呼喚之音,劉捷安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劉捷安下意識的念叨著:“是娘子啊!”
然而,下一秒!
劉捷安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家娘子,不是在三年前就死了嗎!
“你……你是人是鬼!”
劉捷安強忍著疼痛,身子奮力的往床底下攀爬著。
“劉郎,我好想你啊!”
“自從三年前被那把菜刀被壓住,我就時常看不到你了。”
“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劉郎,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們一起離開這里……”
說著話,女人整張臉開始變得猙獰可怕,蒼老無神,滿嘴黃牙,血腥且冰冷的氣息蔓延而出!
“鬼啊!!!!”
“來人啊!!!!”
劉捷安尖叫一聲,奮力的呼喊著。
然而……
“劉郎,你不用叫了,沒人能聽得到的,跟我離開吧!”
“沒有那把刀!誰都不能把我從你身邊帶走!”
這一刻,劉捷安心中突然有了一絲明悟。
怪不得自己三年前時時刻刻都在倒霉,被惡鬼纏身,自然是霉運連連!
而那把刀,正是鎮壓惡鬼的神器!
有了那把刀在身邊,自己的生意一帆風順,做事也是順風順水。
可自從昨晚刀被取走,他的霉運自然也就回來了!
而那杯空了的茶…恐怕也是惡鬼吸取的!
怎么辦!怎么辦!
劉捷安強撐著身體,奮力的往門外爬去。
在他身后,女鬼的身影愈發的接近。
那雙冰冷的指尖,已經觸碰到了他的脖頸處……
就在這時,突然,門口傳來一道聲音。
“這位大嬸,您看方便的話等等唄,我先把這賬給收了,然后你在殺他,如何?”
說著話,劉捷安只看到一道亮光閃過。
“叮!!!”
下一刻,一柄菜刀飛過他的頭頂,直接釘到了地盤上。
而那女鬼,此刻雙腳被死死的釘住,卻是無法動彈了。
“劉老板,三天到了,如何?可以清帳了嗎?”
“可以了!可以了!”
劉捷安忙不迭的點頭,他實在是快被嚇死了!
“你還有錢嗎?”
閻添歲這話一出,劉捷安頓時愣住了。
新店塌了,布全毀了!
定出去的那批布染料出了問題,也全都沒法用了。
光是賠償金,將他的全部家底壓上去都沒用。
自己還有錢嗎?
這一刻,劉捷安雙目俱是茫然。
閻添歲微微一笑:“您看,我之前便說過了,你要是把賬清了,這把刀就可以繼續留著,但現在可好,一切成空啊!”
說著話,閻添歲眼中厲光一閃。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既然你已經生無分文了,那便用命來補償吧!”
下一刻,閻添歲掏出賬本,取出毛筆,在屬于劉捷安的那一頁添上了一句話。
債已清,收壽三十六年!
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就在閻添歲在賬簿上寫下“債已清“三個字后,紙張突然無風而動!
“嘩啦!”
翻頁聲響起,獨屬于劉捷安的這一張自行翻起。
緊接著,閻添歲幾乎是下意識的伸出手。
“撕拉”一聲,這一頁被他撕下。
而后,紙張自行飛起,漂浮在了劉捷安的頭頂。
“這…”
劉捷安還想說什么,紙張突然落下,蓋到了他的頭頂。
一道白光自劉捷安頭頂閃過,直接被紙張所抽取。
“轟!”
空氣中憑空而現一朵火苗,伴隨著火焰灼燒,紙張與白光同時消失!
而此時,閻添歲發現賬簿上又有一份賬單進入他的視線之內。
與此同時,他的心中似乎多了幾分若隱若現的明悟。
好像…自己可以多活一些時日了?
閻添歲記得老爺子小時候說過,自己好像是什么在天上犯了錯,而后被貶下凡的仙童子。
因為犯了錯誤,所以就要下凡受難。
所以,自己一生都會不順,并且災厄不斷,疾病纏身。
而童子命的人,最大的特征就是短命!
一歲、三歲、六歲、十二歲、十八歲、二十四歲、四十八歲、五十三歲都是童子命的關口。
閻添歲今年十七歲。
臨終的時候,老爺子千叮嚀萬囑咐,要閻添歲打理好后事之后,趕緊出門去要賬。
這賬,要的是越多越好,要的多了,他也就能活的長些。
當時閻添歲還不太懂這話是什么意思,不過現在他卻了然了。
“哎!這不僅僅是要賬,還是在給自己添命啊!”
閻添歲重重的嘆了口氣,抬眼看向了一臉呆滯的劉捷安。
“好了劉老板,你的事已經處理完了,念在你手底下還有不少伙計,我給你留了一年的壽命,盡快處理后事吧。”
“至于你……”
閻添歲抬眼看向了被菜刀鎮壓的女人。
“怨氣深種,三年了,依舊沒有被消磨,那便進這刀里待著吧。”
“什么時候怨氣沒了,我便放你去投胎!”
說著話,閻添歲打開包袱,從里面取了一把嶄新的菜刀。
“不!!!!”
女人驟然變得瘋狂,一瞬間的氣勢爆發,甚至使得插在地上的菜刀崩飛了出去!
目視著張牙舞爪,朝著自己襲來的女鬼,閻添歲眼中厲光閃爍!
“膽大包天!收!”
菜刀飛舞,直接砍中了她的腦袋。
下一秒,一道白光閃過,女鬼驟然消失。
而那把飛舞而出的菜刀竟是在空中一個回旋,再次落到了閻添歲的手中。
走上前將崩飛的卷刃菜刀拿起,閻添歲最后看了一眼跪附在地的劉捷安,有些失望的搖了搖頭。
腳步聲響起,人已經消失在了門外,但一道聲音卻落入了劉捷安耳中……
“一刀一信,一諾千金!”
“一飲一啄,皆由天定!”
“劉老板,好自為之吧。”
門內。
劉捷安緩緩抬起頭,眼中俱是悔意。
若是給了那三成,自己現在又會是如何?
……
“這刀不得行了,得找塊磨刀石,好好磨一磨!”
走出那“豪華”的大宅子,閻添歲打量著手中卷刃的老菜刀。
也不知道劉捷安拿著菜刀去砍啥了,材質這么好的刀,居然會卷刃!
“真是討厭。”
閻添歲哼了一聲,左右打量著街道。
稍微等了片刻,只見一個舉著糖葫蘆的小孩,蹦蹦跳跳的自街那頭而來。
閻添歲眼前一亮,急忙上前將那小孩攔下。
“這位小哥兒,稍等一下!”
小孩下意識的將拿糖葫蘆的那只手往后一背,一臉警惕的看著閻添歲。
“干嘛?”
“沒事,我不是要搶你糖葫蘆,”
閻添歲無奈的搖了搖頭:“我是想打聽一下,你可知道孔氏磨刀店在哪?”
“可遠呢,在西街盡頭那邊,過去你就看到了!”
說著話,小孩一扭頭,蹦蹦跳跳的跑遠了。
“西街?”
閻添歲撓了撓頭,抬眼看了下日頭的方向,頓時了然于胸。
“先找個地方睡一覺,明天磨刀去!”
晌午的陽光有些晃眼,日光的照耀下,閻添歲身后的破包袱似乎在透著光。
里面,一本賬簿微微抖動。
如果這時候翻開賬簿,便能看到第二頁上寫著幾段話。
“大寧朝歷,一七三年,七月十九日。”
“豐源人士孔慶剛,賒菜刀一把。”
“卜,店鋪紅紅火火,若成,收上好磨刀石一塊。”
“時限,三年!”
……
……
夜幕很快降臨。
這會兒已經是深夜了。
路旁。
孔慶剛抱著一顆大樹,哇哇大吐著。
他身上有著濃重的胭脂味,混合著酒精味,聞著異常刺鼻。
過了七八分鐘,等緩了一會兒之后,孔慶剛才踉蹌著繼續往前走。
店里的生意愈發的紅火,孔慶剛賺了不少錢。
這人一吃飽,一穿暖,總是會思考一些yinyu方面的想法。
這不,孔慶剛最近就迷上了明月樓的小翠兒。
那小娘子,唱的曲兒又好聽,小嘴還甜,著實的令孔慶剛有些流連忘返。
“明兒個,還去聽曲!”
孔慶剛嘿嘿一笑。
前方,一處別院映入眼簾。
這是孔慶剛新買的一處別院,花了他一千五百兩紋銀。
“我回來了!”
孔慶剛走上前去,重重的敲響了房門!
突然……他回頭看了一眼,面帶疑惑。
剛剛抬手準備敲門的時候,他好像聽到身后傳來了幾聲腳步聲。
但就在他回頭看的時候,身后卻空無一物。
醉的太厲害,產生幻覺了?
孔慶剛倒也沒多想,因為這時候門已經開了。
“老爺…你回來了?”
門房打量了一下孔慶剛,同樣也聞到了那濃郁的酒味,急忙上前準備扶他。
“起開,我…我還能走!”
孔慶剛大手一揮,也不要他扶,一搖一晃的朝著房間走去。
月光下,孔慶剛的身后,突然被拉出一道細長的影子。
這影子先前還不明顯,但在回來宅子后,卻顯得愈發清晰!
只不過,這影子……卻有些奇怪!
因為,影子似乎披散著頭發,張牙舞爪!
隨著孔慶剛繼續前行,地面上,他的影子越來越長,越來越清晰!
最終,居然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輪廓。
由于只是黑影,所以看不出這個女人的面容,只是能看到,她有一頭濃密的長發。
此刻,這道影子在月光下,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仿佛有什么東西,即將從里面鉆出!
突兀的……
“汪汪汪!汪汪汪!!”
墻角處,一只黑狗突然怒吼出聲,直接朝著孔慶剛沖了過來!
犬吠聲震天,屋里不少下人都被吵醒了。
而那影子,此刻也飛快的縮了回去。
“老爺……你怎么又這么晚回來?”
犬吠聲震天,自然是吵醒了正在安睡的眾人。
房門張開,一名婦人走出。
看著喝的醉醺醺的孔慶剛,婦人嘆了口氣,過來扶著孔慶剛將他往房間帶去。
孔慶剛搖搖晃晃的,嘴里還嘟囔著:““商…商量生意嘛…那……那不得喝酒嘛…”
婦人鼻子微微抽動,立刻便聞到了孔慶剛身上的胭脂水粉味。
“你……”
她剛要動怒,可是看著醉醺醺的孔慶剛,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我困了…要睡覺,黃臉婆,你別煩我!”
來到床鋪前,孔慶剛一骨碌滾了下去,有些厭煩的朝著婦人揮了揮手。
似乎是夢語,也似乎是呢喃……
孔慶剛嘴里無意識的嘟囔著:“嘿嘿,小翠兒……來喝……”
婦人站在床邊,看了他許久。
“哎!”
一聲嘆息遙遙傳來,婦人的身影已然退出了房間。
然而……
房門閉合的那一刻,窗外,淡紅色的月光照映冊進來。
孔慶剛的影子動了!
一個女人的身影出現,長發飛舞,邪氣凜然!
那女人一對血紅色的眸子里,透漏著無盡的邪惡與貪婪!
最終,女人緩緩地在孔慶剛旁邊躺下。
柔軟無骨的小手,自孔慶剛的腰間滑落……
“嘿嘿,小翠兒……”
孔慶剛又是發出一聲怪笑,一轉身摟住了女人,整個身子爬了上去。
……
……
“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鐺!鐺!鐺!鐺!鐺!”
五聲脆響,伴隨著朝陽初升!
整個豐源城蘇醒了。
“哎呦,我這腰啊!”
西街,某條巷子里,突然傳出一聲響動。
廢舊的雜物底下,一個人影爬出。
這人,自然就是兜里沒錢,窮的叮當響的閻添歲!
劉捷安的賬雖說是清了,可清帳用的乃是他的命。
至于錢,那是一分都沒有!
閻添歲兜里還有九個銅板,最多還能買九個燒餅,至于住店,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昨晚他只好找了個地方先湊合著睡睡。
這不,一早上腰就被磕了一下,搞的他直冒冷汗。
“哎!得想辦法賺錢啊!”
閻添歲嘆了口氣,一扭一扭的朝著巷外走去。
與此同時,另一條街上,孔氏磨刀鋪也開業了!
可能是晚上沒什么太多的娛樂方式,人們也就睡的早。
這不,剛剛五六點鐘,街上已經有了不少人。
磨刀鋪剛一開門,四五個婦人提著菜刀、剪子等物事,已經進了店。
雖說店名叫磨刀鋪,不過孔慶剛為了發展業務,同時也做著售賣刀具的活計。
墻上掛著一排排各式各樣的刀具,直叫人看的應接不暇。
嘴里叼著燒餅,閻添歲晃晃悠悠的來到了磨刀鋪門口。
剛一進去,一旁的伙計就迎了上來。
“這位客人?是要磨刀對吧?”
這伙計一看就是個有眼色的,在閻添歲剛一進門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他包袱下掛著的卷刃菜刀。
“嗯,對。”
閻添歲點了點頭,隨口問道:“磨刀什么個價?”
伙計咧嘴一笑,介紹道:“我們這里有三個磨刀師傅,價格都不一樣,您可以看需要哪位師傅。”
“吳師傅,磨刀兩年,磨一次十文錢。”
“徐師傅,磨刀五年,磨一次一百文。”
“孔師傅,磨刀十五年,磨一次一千文。”
閻添歲眉頭一挑,打量著店鋪,不由得挑了挑眉。
怪不得能有這么大的店面,這價格好生夸張啊!
大寧朝的貨幣有三種。
黃金,白銀,銅板。
一兩黃金=十兩白銀。
一兩白銀=1000文(銅板)
按照這個算法來看,這位孔師傅,磨一次刀得收一兩紋銀。
“倒是有點意思。”
閻添歲嘴角上揚,當即詢問道:“這位孔師傅,是否就是你們掌柜的孔慶剛?”
“沒錯。”
伙計點了點頭。
閻添歲又問:“那他來了嗎?我要找他。”
伙計搖了搖頭,又一次仔仔細細的打量了閻添歲一遍。
“掌柜的估計要晌午才來,您要找他磨刀嗎?”
“對!”
說著話,閻添歲抖了抖自己的包袱,“我這包袱里還有九把刀,都得找他磨一磨!”
聽到這里,伙計眼前一亮。
總計十把刀,那可就是十輛紋銀。
大生意啊!
“那您看是先把刀放下呢?還是等等我們掌柜的?”
“我等一等吧。”
說著話,閻添歲退出了門外,就這么徑直坐到了臺階上。
日頭暖洋洋的,他瞇著眼睛,似夢似醒。
……
此時,街尾處。
孔慶剛晃著腦袋,一步一搖的前行著。
也不知道昨晚是不是喝太多了,早上起來他感覺自己腦袋特疼,而且身體似乎也虛的很。
直接體現就是……腰疼!
他本想在家休息一天的,可是看著在面前晃悠的自家“黃臉婆”,他心里就一陣厭煩。
思前想后,他還是強撐著虛弱,往店鋪走來。
馬上就到店里了,孔慶剛抬眼這么一看,當即看到了斜躺在店門前的閻添歲。
“嗯?哪來的臭乞丐?”
孔慶剛眉頭一皺,心里頓時閃過一絲厭惡。
“這小王也是的,就不會打發一點吃的,趕走他嗎?”
孔慶剛大步邁開,怒氣沖沖的走了過來。
而此時,閻添歲也猛地睜開了眼睛。
一股陰寒刺骨的氣息,似乎正在朝著他襲來。
扭頭這么一看,閻添歲當即便看到了面帶怒火的孔慶剛。
“好重的鬼氣!”
要知道,這可是臨近晌午,但閻添歲依舊能看到孔慶剛背后冒出的黑氣!
“雙目無神,印堂發黑,腳步虛晃……”
“腎虛啊!”
閻添歲正思考著,孔慶剛已經沖到了他的面前。
然而就在孔慶剛準備開罵時,店內伙計奔了出來。
“掌柜的!你可來了啊!”
這一句話,把孔慶剛涌上喉嚨的咒罵聲給暫時壓了回去。
“這位小哥要找您磨刀……”
不消片刻,伙計已經把閻添歲的情況,以及他剛剛說的話,全部告訴了孔慶剛。
“你要找我磨刀?”
孔慶剛打量了閻添歲一番,眉頭微促。
這不會是在戲弄自己吧?一個乞丐打扮的人,能拿出十兩白銀?
“對。”
下一刻,只見閻添歲解開了包袱,從里面取出了一個破舊的賬簿。
“孔老板好!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一名賒刀人!”
“今日前來,需磨一把刀,同時收份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