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進擊的主角（四）
洋館的大門采用普通的平開門設計，只有一塊門板，但比一般的門要寬。封不覺走上前去，握住門把，稍稍用力一推，厚實的木門就這么動了起來。
和式住宅，一般會在門后設置玄關，往屋里再走幾步，則是走廊，客人在進門以后第一眼是望不見客廳的。而歐式的宅子，往往會讓客人一踏進去就看到一個非常軒敞的門廳。
這幢洋館，無論是建筑的外部結構，還是花園的設計，都顯露出濃重的歐式風格。所以封不覺此刻想當然地認為，門后會是一個很寬敞的空間。
可等待他的，卻是一堵墻。
手電筒的光線投射了進去，門的寬度能讓眾人都看到屋里的情形……就在距離大門五米遠的地方，便是一堵墻壁，其兩側則是兩條黑暗的回廊，分別朝著左右兩邊延展，不知通往何方。
這洋館的入口，竟然是個“回”字形，這也談不上什么和式歐式了，根本就是不合理的設計。
封不覺推開門以后，就沒再往前走，他似乎是愣住了，舉著手電站在那兒，一言不發，也不移動。
勇者無敵越過他的肩膀朝里看去，發現封不覺手中的手電光線，正停留在面向大門的那塊墻壁上面，而且久久沒有移動。
“你怎么了？”葉紙從側后方看封不覺的臉，發現他似乎是在皺眉沉思。
“我見過這個……”封不覺輕聲回了一句，說話時，他的注意力仍然停留在那面墻上。
勇者無敵仔細看那墻上被照亮的地方，依稀能看出，那兒畫了一個可能是魔法陣的圖案。
“大哥……你別告訴我……在現實生活中你是個魔法師啊……”勇者無敵說道。
“你想象力還挺豐富的嘛。”封不覺隨口回道，“比起‘魔法師’來，‘某些古怪教會的教徒’這種猜測才比較靠譜吧……”他說到此處，神情一變，接著笑了：“對啊……我想起來了，就是在那兒見過！”他轉頭看著勇者無敵：“你還記得我們初次見面的那個劇本嗎？”
勇者無敵略微思索了幾秒，問道：“建在山池旁邊的鬼屋？”
“沒錯。”封不覺道，他語氣頗為怪異地笑道：“就在那個鬼屋的閣樓地板上，也畫著一個法陣，與我們眼前墻壁上的完全一樣。呵……而在那個劇本里，整棟大屋幻象力量的源泉，正是那個法陣。”
這話說完，眾人還未及反應，卻見門后那狹窄的區域中，忽現一條灰色的鬼影，同時，一聲凄厲的尖嘯鉆入了玩家們的耳膜中。一張森厲可怖的面容瞬間從前方撲了過來，其右臂伸來，直取封不覺的咽喉。
站在最前面的封不覺倒是沒什么，可他身后的五人全都被嚇了一跳。
所謂經典，是永不過時的。這種突然間震你一下的手法，永遠是恐怖電影和游戲中不可或缺的核心嚇人手段，久經考驗，屢試不爽。
故事情節、冗長的鋪墊、留給觀眾想象的時間和空間、心理暗示等等……歸根結底，都是為了某一瞬間的爆發。
像這類一驚一乍的，最簡單直接的嚇人手法，在一個隨機的時間點，毫無征兆地出現，同樣能起到一定的效果。
就這會兒，除了封不覺之外的五人，驚嚇值都像是過山車一般竄了一回，那種心跳突然加速，再緩緩恢復正常的刺激，已是封不覺很久都沒體會到的感覺了……
下一秒，封不覺用單手就穩穩擒住了那只襲來的鬼爪，他有【凱西瓊斯的面具】加成，格斗專精好歹是D級，即使在刀來劍往的打斗中技巧欠佳，但這種程度的攻擊他還是接得到的。
那怪物猙獰的鬼面此時與封不覺僅是咫尺之遙，它的臉上沒有眉毛，眼睛不分眼白眼黑，連眼眶都很模糊，其雙目是兩個正圓形的、發著白光的鬼瞳。它單臂被擒，卻是不顯慌亂，反而露出了陰側側的冷笑。
說時遲那時快，怪物的另一手閃電般殺到，如枯枝般的五指直搗封不覺的眼窩，這一擊的速度，簡直匪夷所思，根本不可能避開。
距離最近的勇者無敵其實已經反應了過來，想要出手幫忙。但不知為何，他只一抬手，就見得一股無形的昏黑之氣籠在自己身上，使其難以動彈。想要集中精神，強行動作，就立即會有更加強烈的沉重壓迫感襲來，施加一種令人眩暈困頓的效果。
其余幾人也沒能幫上忙，他們顯然也受到了相同的影響。
眼前的怪物、躲在暗處的其他怪物、洋館本身，或者墻上的法陣都有可能是這種影響的施加者。總之，這次對于開門者的攻擊，果然是一個“即死FLAG”，假如換成一名沒有【主角光環】在身的玩家來承受，恐怕眾人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隊友被秒殺了。
而在這一刻，玩家們算是首次領教了主角光環的強大。
只見封不覺沒能防下的那一擊，竟然打偏了……
那怪物好像都沒明白發生了什么，以它的角度來看，明明是瞄準了目標出手，但事實上卻是打向了空氣。
“這樣都行啊……”封不覺斜視著擦過自己臉頰的手刀，感受著一縷冰冷的陰風略過皮膚，卻依舊是面無懼色。
下一秒，他竟然淡定地收起了手電筒，并消耗2%的靈力值祭出了【死亡撲克】，自言自語道：“嗯……這貨貌似挺強的，用四條A試試好了……”那幾張撲克并沒有飛出，而是呈扇形被封不覺拿在了手中。
那怪物見到死亡撲克的瞬間，立刻知道事情要糟，它試圖逃跑，但封不覺死死擒住它先前揮出的那條胳膊，使其掙脫不能。
一道牌芒閃過，封不覺手持撲克橫掃，在半空留下一道光華，好似他用的不是牌，而是刀片。那怪物的身軀被死亡撲克掃到的地方，也確實像被利刃割開一樣，打開一道豁口。傷口沒有流血，只有一股黑色濃煙從中流瀉出來。
這濃煙雖是氣態，但卻如同水流般朝下方順去，沒有上升和擴散……
再看那怪物，隨著黑色濃煙從其傷口流出，其身軀突然干癟并收縮起來，就好似它除了外面的皮囊以外，骨肉血髓是一概沒有，體內只有那黑色的邪霧填充。如今黑氣流瀉，使它迅速變成了一張人皮，塌倒在地。
封不覺順手松開了剛才擒住的那條胳膊，因為此刻那怪物的胳膊就只剩一張皺巴巴的皮了。他沒有立即收起死亡撲克，而是又操控著一張牌，飛射向地上那灘爛泥般的黑煙。
結果是……幾乎沒有產生任何效果，死亡撲克貌似是直接打在地上，黑煙是無形之物，不受損傷。
這時，封不覺的隊友們已然從那種無法插手的僵直狀態中恢復過來，不過眼前的怪物已被擊殺，他們也沒什么出手余地了。
“瘋兄，你沒被這怪物限制行動嗎？”勇者無敵問道。
封不覺仍在低頭凝視著地上的黑煙，心不在焉地回道：“沒有。”他停了一秒，“剛剛你們都受到某種限制而不能動彈？”
“說不清楚。”夢驚禪回道：“無動于衷反而還好些，越是想著上前幫忙，身體就越不聽使喚。”
“從設定上來說，剛才應該是種相當強悍的精神攻擊吧……”葉紙沉吟，她對著封不覺又說道：“也許因為你有主角光環，所以沒受影響？”
“我不這么認為。”封不覺回道：“系統介紹主角光環時，所描述的效果是光環會‘終止’致死的情形。這種情形可以是生存值100%時的秒殺，也可以是生存值1%時的一次輕微損傷。”他一邊說著，竟一邊走進了門里，仔細看可以發現。地上的那團黑煙，正在封不覺前方幾步的距離上，緩緩超屋內移動著，“光環會強行終止我的死亡，但不可能讓我對一切負面影響都免疫。如果我連精神感染和生存值損傷都不會有，那這buff改叫無敵光環好了。”
封不覺說話間，已經跟著那團黑煙，來到了墻壁前：“說得再簡單些。我和你們一樣會掉血，會中技能，只不過我不會死。
剛才那怪物的第一擊并不致命，無論力量還是速度都只是雜兵水準。如果我不去阻擋，選擇被打中，那就會正常損失生存值，當然了，實際情況是我擋下來了。而那怪物緊隨其后的第二擊，顯然是一次即死攻擊，反正我是連看都沒看清。而且也沒有自信能靠自己的力量避開，假如被擊中。我肯定會直接被干掉。于是，在面對這種能把我的腦子給捅爆的必殺一擊時，主角光環產生了作用，讓那怪物莫名其妙地打偏了。”
眼前的黑煙游弋到了墻壁上，漸漸升起，如液體般浸入墻壁上的魔法陣中。
“那為什么你沒有受到那怪物施加的精神壓制影響，不但能抵抗。還能殺死它？”葉紙問道。
“在你問出這個問題之前……”封不覺注視著法陣，頭也不回地說道：“為何不試著自己先思考一下……在當時的情形下，除了主角光環以外。還有哪些條件，使我有別與你們。”
葉紙聞言稍稍想了幾秒：“站立的位置？靈術專精的等級？”她說出這兩個假設后，神情一變，恍然大悟般道：“你抓住了那怪物的手臂？”
“確切地說是……”封不覺回道：“持續且直接的身體接觸。”
“原來如此，只要碰到那怪物的身體，就不受它的精神壓制影響了對吧？”勇者無敵接道。
“對，也不對。”封不覺回道。
“你小子能別故弄玄虛了嗎？”勇者無敵不爽道。
“我個人認為，你們所說的那種……無法行動的狀態，是一種同時作用于多人的群體控制技能。”封不覺道：“而我能免于該技能的影響，有極大的可能是因為當時我正抓著那怪物的一條胳膊。”他習慣性地用手摸了摸鼻梁，“但我并不認為，施放這個技能的主體就是那只怪物。”
封不覺這會兒已把死亡撲克收了起來，從行囊中取出了【機器人必須死】，他一邊用刀刃在剮蹭墻壁，一邊繼續說道：“當那怪物突然蹦出來的瞬間，你們都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到幾步不等的距離，說明當時你們都還能動。”
勇者無敵這時插了一句：“這事兒我正想問你呢……一只兇神惡煞突然從黑暗中尖嘯一聲冒出來，你小子不后退也就算了，好像連哆嗦都沒有，你還是人不？”
“我膽子大。”封不覺輕描淡寫地敷衍了一句，隨即就接著自己沒說完的話道：“怪物的第一擊被我接住的那一刻，以諸位心理素質和戰斗實力而言，必定是已經反應過來了，但你們卻并未能施以援手，也就是說，幾乎是在那怪物的手被我擒住的同時，你們中了技能。”
“對，就是在那一瞬間發生的。”夢驚禪用十分確定的口吻說道。
“嗯，那么轉換一下角度來思考的話……”封不覺說道：“如果技能是由那怪物自己發動的，為什么它不在現身后直接放了技能再說呢？等眼前的敵人們全都被壓制住不能動時，再發起進攻，有何不可？”
“你的意思這里還有別的什么東西……”勇者無敵說著，神情又緊張起來，用手電向著兩側黑暗的回廊中照射起來。
“其實答案就在眼前。”封不覺說這話時，已經將眼前的法陣給劃花了。
整座洋館和其外面的花園竟在這一刻憑空消失，眾人周圍成了一片焦黑的原野，只有封不覺眼前的那面墻壁依舊孤零零地佇立著。
先前那只怪物干癟的皮囊，此刻也顯出了原貌。那似乎是某種家畜的尸體，原本是個什么動物確實已經很難分辨出來，因為其皮肉被強行拉伸到了接近人類皮膚的輪廓，就像被扔進模具里的面餅皮子似的。
“這個法陣先用了一個召喚技能。”封不覺說道：“當那個技能放完了，才能使出控制技能。”他收起了刀：“這個順序是不能變的，它必須先把可以致我們于死地的怪物弄出來，使用那個限制我們行動的技能才有意義。”他又補充道：“綜合推斷……那個控制技能需要持續施法，并且無法長時間維系。”
“你是說這個法陣是個具有意識的怪物？”勇者無敵問道。
“我想這個劇本中的所謂‘怨井’，性質應該和這個法陣差不多。”封不覺說道：“實力必然是比這個法陣更強一些。”他轉過身，重新朝大路那兒走回去：“城鎮里面不算，方圓幾里內除了農舍沒什么像樣的建筑。像這樣一座洋館，還是帶花園的那種，出現在本應是田地的地方，有些莫名其妙。”他與眾人擦肩而過后，五人面面相覷，等了幾秒，陸續跟了上去。
“開門以后幾米遠處就出現一面墻壁，讓我開始懷疑這些都是幻象。”封不覺道：“就算這是一個鬼怪劇本中的建筑，入口處也沒理由是那種狀態的。當我看清墻上畫著法陣，并且記起類似法陣的作用時，我就明白了，‘它’只能將幻覺生成到這種地步了，因為這塊地方基本空無一物。”他抬起胳膊向后指了指：“如果這個法陣不是畫在一面斷垣殘壁上，而是畫在一幢真正的洋館內……”
“那它生成的幻覺說不定會像迷宮一樣廣大……”勇者無敵接著封不覺的話道，厄舍府中的恐怖回憶在其腦中漸漸浮現。
“周遭實際景物的復雜程度，決定了幻覺可以達到的復雜程度。”封不覺道：“以一面墻壁而言，能做到這種程度的外部偽裝就是極限了，如果內部要有房間、家具、分出樓上樓下甚至地下室那種細節頗多的幻境，在這片田里是完不成的。”
從剛才開始，哥白尼和伽利略二人就一言不發，一直看著其他人的舉動，期間二人神色數遍，不斷交換著眼神，并短暫地交流過幾句。
這時，伽利略開口了，他的問題，與其說是問題，不如說是一種誘導：“呃……瘋小哥，你說……在主線任務的那座山里，會不會也有這種法陣？”
“你直接告訴我有不就完了……”封不覺在心中排遣道，表面上仍是不動聲色：“呵……我以為，你們會先問我……為什么到此刻為止，我們既沒有聽到支線任務被觸發的提示，也沒有在殺死怪物破除法陣后得到任何相關的獎勵。”
“是啊，為什么呢？”夢驚禪又點燃了一支煙。
“假設這種會使用各種難纏技能的法陣，是我們在此劇本中的主要敵人。而在主線任務所指的山上，還有若干個這樣的法陣，能力大致相同，效果最強的那個則被畫在了怨井的井底里。”封不覺道：“那么……我們剛才破除的法陣，應該算是‘額外’的一個，按照常規的通關路線不會遇到的一個。”
“所以呢？”勇者無敵也問道。
封不覺還沒回答，葉紙便若有所地接道：“所以……破壞這個法陣的行為，本身就是一種獎勵。”
廢棄的神社中，蟲蛹表面的顏色由白色變為米黃，隨即漸漸轉深，最終化為如同傷口結疤時那種血茄般的褐色。
顏色的變化停止后，又過了幾分鐘，蟲蛹突然碎開，數以千計手指甲大小的碎片塌落在地，那些褐色的碎片很干燥，落地時也非常利落，一片都沒沾染在蛹內的男子身上。
這名三級衍生者的外貌是三十多歲的樣子，男性，面部線條柔和，留著中發，看上去是個頗為斯文的人，他身上穿的那套服裝竟然是玩家的新手服。
從蟲蛹中出來以后，他面無表情地活動了一下脖子，此時的他沒有右臂，其右肩處是一個非常平整的切口，切口的橫截面上看不到血肉，那兒只是一塊散發著微光的平面，湊近仔細觀察，還可以看到非常細碎的數據流在其表面攢動。
“切……還是老樣子……”他語氣頗為不快地念叨了一句，行到屋子的一角，拿起了地上的陶罐。
他的右臂在進入劇本時無法和身體的其他數據一起被生成為實體，所以每次他都得等身體的實體化完畢以后，再去把手找出來并連上。
那陶罐的罐口后方有一個狹窄的空間口袋，類似玩家們的行囊，不過當手臂從里面出來以后，這個空間就會消失。這名衍生者的右臂就好似是一件無法隨身攜帶、也無法拆分的行李，回回進劇本時，都是直接以實體形態生生從空間裂隙里擠進來的。
他將手臂從罐子里取出。接在自己肩上，當兩塊發光的橫截面相接觸時。這名衍生者身體右側的整塊區域都發生了扭曲，在沒有任何物理碰撞的情形下，靠近那側的一面墻壁竟陡然凹陷，表面還呈現出一種不規則的起伏。
銜接完畢，他試著揮了揮胳膊，隨后看著自己的右手沉吟道：“那么多次了……磨合時間卻連一秒都沒有變短……”他可以在沒有接上胳膊的時候感覺到胳膊的位置，也可以在接上以后，立即知道這組數據需要多長時間才能與身體完成同調。
簡而言之。這位三級衍生者要恢復到百分之百的戰力，還需一段時間。現在這條手臂看似長在他身上，但還沒法兒使出全力。
“好痛……”
“好難受……”
“救我……”
忽然，此起彼伏的呻吟在衍生者的耳邊響起，他略微皺眉，循聲低頭望去。只見這屋子的地上，不知何時已爬滿了渾身是血的可怖鬼魂。
那些鬼魂從地板下穿墻而來。就仿佛深陷泥潭的垂死者，它們有些只露出頭顱，有些則是半截身子冒了出來，他們的頭發散亂地覆在臉上，面色慘白，眼窩里皆是黑洞洞的。沒有眼珠，半張著嘴，伸著雙手，樣子很像試圖抓住什么東西的落水者……
鬼魂們的呻吟聲并不大，聽上去只是痛苦不堪者掙扎著發出的呼救聲而已。不過，就是這樣才滲人……
此刻。整個屋子的地板上都已是這些鬼魂的身影，這位衍生者老兄幾乎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很快，那些鬼魂就伸手拉住了他，有幾只手抓住了他的腳脖子，還有一些探出身來，拉住了他的衣角。
“這劇本的SS是使用幻覺的嗎……”他的眸子亮了起來，瞳孔中出現了微光，“哼……似乎還挺狡猾……”
下一秒，他雙膝微曲，做出一個很輕巧的彈跳動作。而這看似不經意的一跳，就讓他甩掉了鬼手的束縛，并以直體翻身一周半的高難度動作直接竄上了房梁。
一個灰色的鬼影就躲藏在梁上，這只怪物和封不覺遇到的那個如出一轍，它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攻擊，就被衍生者用左手的一拳給打“爆”了。
三級衍生者能用一種與玩家不同的視角去看劇本中的世界，他們可以將眼中的景物變成半數據半實體的狀態，還可以做到一定范圍內的感知。因此，幻覺對他們來說形同虛設，遠不如實際的力量和速度來得有威脅。
“奇怪……那個四級的家伙還沒把SS解決嗎？”他一邊思索著，一邊抬腿一踢，腳尖輕松越過頭頂。神社的屋頂當時就被掀了，一股強橫的沖擊力破開了一個大窟窿，窟窿的尺寸足以讓人從里面跳出來。
縱身躍上房頂后，他眼前是一片朦朧的月色，當然了，對衍生者來說，光線是很次要的觀察條件，就算在那黑沉沉的屋里，他看得也很清楚。
神社的院落中，有一口枯井。
此時，在井沿上，正放著那名四級衍生者的頭顱。
“開什么玩笑……”他低聲道了一句，身形一動，向前掠去。整個人從半空倏然而落，雙足點地，穩穩站定。
來到那頭顱前，他開口說道：“發生了什么？”貌似他很清楚那頭顱還能與自己交流。
“我……去了……另一邊……的……世界……”那個頭顱說話的狀態就像是個壞掉的無線電臺一樣。
四級衍生者雖然是衍生者中最弱的級別，但按常理而言，其戰力絕不會比劇本SS差（并非所有世界都適宜衍生者進入，如霹靂世界就永遠不會出現衍生者），眼前的情況非常反常。
“我已經……完……數據……碎……”他已無法說出完整的一句話來：“它把我……放在……這……讓你……”話到此處，井中竟猛然伸出一只森然鬼爪，將這頭顱拖了下去。
站在井邊的三級衍生者也是頭一回碰到這種情況，他隨即開始了一系列的邏輯分析。先是探查了一下玩家們和GM的位置，這幫家伙此刻還都在上山的路上，眼前的狀況顯然與他們無關；然后又試圖與SS建立數據層面上的溝通（三級衍生者的標桿就是可以驅策一些智能比較低下的劇本SS，所以X-23曾經指揮過阿什弗德博士的變異體），結果竟然失敗。
“你要是還沒明白我的意思，我就親自說一遍。”枯井里忽然傳來了一個渾厚、悠遠的說話聲：“我把他的頭放在這兒，就是讓你放聰明一點，不要試圖與我為敵。”
“哦？一組劇本中的臨時數據竟敢跟我這么說話……”他面露疑色：“我好像被小看了啊。”他隨即發出一聲冷笑：“哼……不過能夠殺掉四級的嘍啰，說明你也不是一般的數據……想必你是那‘四個異類’的部下之一吧？。”他搖了搖頭：“可你似乎不太懂規矩啊，就算是你們之中僅次于那四位的最高位戰力，見了我‘K3-赤鐵’，也不會用這種口氣說話的。”
枯井中的聲音過了幾秒才響起：“我從未聽說過你的名字，也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你在說些什么。”它頓了一下，接著道：“吾乃冥淵幽王之仆從瓦伊魯，剛才你的同類試圖破壞怨井中的‘總陣’，我已予以消滅，如果你要步他后塵……”
“原來只是條比較厲害的看門狗而已。”K3打斷道：“我還以為你是多高位的存在，結果連四柱神中其他三個的名諱都不知道，臨時數據就是臨時數據……”
K3一邊說著，一邊向前靠近，無所顧忌地一腳踩在怨井的邊沿上：“【時間之主】掌管秩序長河，【眾魔之首】稱雄混沌焦土，【冥淵幽王】統領死靈王國，【真理法庭】裁決諸界善惡。”他低頭望向井中，通過數據層面的視界，他已望見了井底的“總陣”全貌，甚至觀測到了部分“那個世界”的景象。
接著剛才的話，K3繼續說道：“而你……算是個什么東西？為死靈王國看管某一扇后門的門衛嗎？”
瓦伊魯沒有回應K3那類似挑釁的言語。因為它把敵意直接化為了行動。下一秒，怨井的井口突然產生了一股無形的吸引力。如難以掙脫的漩渦一般將K3向下扯去。
這股力量對周圍的普通物體完全無效，哪怕是一片落葉、一株枯草都沒有受到影響，唯有K3的身軀被一股無以倫比的巨大力量死死拉住，拖向井底。
“看來你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在這邊的世界根本不是我的對手。”K3的上半身已經進入了井中，他用雙手扒住井沿，貌似還能勉強撐住：“難怪那個四級的家伙會死……原來是這樣。”他的眼神中忽然露出難掩的殺機：“哼……有意思，那我就如你所愿。過來陪你玩玩兒。”
K3松開了手，頭部朝下，像一枚魚類般急速扎了下去，當他接觸到井底的瞬間，異光忽現，他的身體穿過了一道數據隔膜，去到了另一個世界。
…………
六名玩家……哦不。此刻我們已經可以稱他們為四名玩家和兩名GM了。反正這六位，目前對于三級衍生者K3-赤鐵和劇本的真SS瓦伊魯之間那些糾紛還是一無所知。
兩名GM是可以在管理員的特殊菜單中探查衍生者位置的，他們有一個類似“衍生者雷達”的系統，當目標接近到一定的范圍內就能發現對方，當然，除了坐標外。雷達對于其他的信息，比如衍生者的級別、能力、外貌等等，一概無法獲取。
因此哥白尼和伽利略這會兒也正在納悶呢……劇本開始后不久，他們就探測到了一名衍生者的存在，結果信號過了一會兒就消失了……大約在十幾分鐘前。他們又一次探測到了信號，但不久后又消失了。
他們并不知道共有兩名衍生者存在。更不可能知道山上發生了些什么。按照常規的思路，GM的推論是……這劇本里的那個四級的衍生者，貌似可以屏蔽GM雷達，但這期間他又不明原因地中斷了屏蔽，二度出現了一會兒，而現在又銷聲匿跡了。
“你們在琢磨什么不可告人的陰謀嗎？”封不覺的說話聲響起，打斷了兩人的思緒，并讓他們有些措手不及。
此刻他們正走在山中的小徑上，哥白尼和伽利略走在了隊伍的最后面，而封不覺則是在隊伍最前方，忽然停下腳步，用手電筒往回照著他們倆的臉，莫名其妙地說了這么一句。
“呃……什……什么？”哥白尼吞吞吐吐地回道。
“呵呵……你……你說什么呢，別開玩笑。”伽利略假笑著回道，其實心里正在犯嘀咕：不會吧……這小子神機妙算到了這個地步？難道我們暴露了？
“他的意思是，你們兩個偵查專精的人，怎么就不知不覺拖到隊伍后面去了呢？”葉紙說道。
“啊？”哥白尼一愣，“哦……哦，對對，不好意思，有點走神了……”他訕訕一笑，走上前來。
說什么偵查專精，很顯然是在扯淡，他們只是知道FLAG的位置而已。至于稱號……GM的稱號都是設定出來的，不會改變，也不賦予他們任何技能，當然了……他們也不需要什么稱號技，GM的技能格滿滿當當，主動被動一大堆，人物的身體素質加成也比同級別玩家更強，拿的裝備，普通玩家想都想不到，比如：
【名稱：管理員之刀LV18】
【類型：武器】
【品質：普通】
【攻擊力：較強】
【屬性：無】
【特效：擊中目標后的傷害以三倍計算】
【裝備條件：管理員專屬】
【備注：該物品無法丟棄、銷毀、交易，無法以任何形式將物品說明展示給一般玩家。】
看上去這物品的簡介不怎么復雜，但特效那一欄幾乎可以嚇死人。
當初潘鳳和華雄二人說過，GM的實際實力，要比顯示的等級高十級左右。也就是說，撇開游戲水平而言，哥白尼和伽利略的硬實力，等于就是兩個二十八級的玩家，而且他們還擁有不少GM才能看到的劇本信息。
稱號什么的，對他們來說就是浮云。GM的稱號往往都是中庸低調的，像什么“軍道殺拳”、“天魔傳人”、“鐵拳無敵”之類的稱號，就算他們想用，上級也不可能批準。
GM通常都會冒充偵查專精者，這樣既能解釋自己的情報來源，又能適當保護一下普通玩家們，因為偵察者總是身先士卒的，所以GM可以搶在前頭搞定一些負面的FLAG或是抵擋衍生者的突襲，防止玩家們出現不必要的死亡。
“別緊張，沒什么好怕的，打起精神來。”勇者無敵這時用一種鼓勵的口吻插了一句，他還以為那兩人是因為懼怕，所以心神不寧。
沒想到，他這無心插柳的行為，卻觸發了……
【主角光環已轉移】
【當前擁有主角光環的玩家為——勇者無敵。】
“哈？原來這樣也可以啊。”勇者無敵奇道。
“很好，又試出了一種可以改變光環歸屬的FLAG來”封不覺沉吟道：“不過這種方式似乎不太實用啊。”
“那是對你來說吧。”葉紙用鄙視的眼神看著封不覺道：“我倒是覺得這樣的方式比你那種中二宣言式好多了。”
封不覺聞言，只是攤開雙手聳聳肩，不予置評。
哥白尼和伽利略隨即便來到了隊伍的前頭引路，他們剛才也是被衍生者從雷達中時隱時現的異常搞得有些分神了，此刻封不覺的一句話，正好讓二人順水推舟地走到隊伍的前面去領路。
GM是知道通關方法和FLAG位置的，在這一點上，封不覺的技能【決勝千里】可遠遠及不上他們，他用稱號技看到的SS是怨井，那是因為他觀察的時候，瓦伊魯這貨正處于井另一邊的世界，所以才探查不到。
假如這個劇本中沒有衍生者存在，玩家們要走到真SS結局，是有特定條件的。而基本的通關路線，并不需要面對瓦伊魯。
GM菜單可以直接看到，在這座山上，共有四個“攫魂陣”，三個常規法陣分散在山中，一個總陣位于怨井的底部。按照正常流程，玩家開局后進山，必然會先遇到一個常規的攫魂陣，只要撐過幻覺，將其破除，就能觸發主線任務的提示，屆時系統會提示玩家們。總共需擊破四個法陣，然后便能將怨井封印。
接著。玩家們把三個常規陣和一個總陣陸續搞定，就能通關，當然，怨井底下那個陣，會比較難對付。不過無論如何，走這條游戲線，瓦伊魯是不會出場的。
而封不覺他們進入劇本后朝反方向走，其實等于是發現了一個隱藏獎勵。按照那條路線，就能在山外的一堵殘墻上也找到一個攫魂陣。雖然搞定這法陣沒有觸發任何FLAG，但實際上，這個陣是可以給主線任務湊數的。也就是說，事先搞定了這個法陣的玩家，在山中破除任意一個常規法陣并更新主線任務后，他們的進度直接就是2/4了。這就意味著，完成過洋館考驗的玩家們，根本不用和怨井總陣對抗，只處理四個常規攫魂陣就能通關了。
以上這兩條游戲路線，分別就是不假思索的常規通關路線，以及帶有解謎性質的簡單通關路線。后者的難度顯然要低一些。而前者則需要應付更麻煩的戰斗。
當然了，還有第三種路線，那是GM也不會去選擇的方案，也是最為簡單粗暴的一種。就是什么都不管，無視幻覺和山中其他的種種FLAG。一路殺到山頂神社，往井里一跳。沖入“另一個世界”把瓦伊魯給斃了。
這種路線，也許工作室級別的六人強手隊還有可能辦到，或者就是兩名GM在沒有衍生者搗亂的情況下，避開一路上所有的危險，直接到井里去和真SS拼一拼，也有可能做到。但對于普通玩家而言，這最后一種完全仰賴于武力的暴力通關方法，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既然現在已經走到了最簡單的通關路線上，而衍生者又是神出鬼沒的狀態，哥白尼和伽利略原本的計劃自然是變了。他們一開始低估了玩家的實力，所以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復雜，只是計劃著快速率領眾人上山，按照常規路線把四個法陣搞定，送玩家離開再說。不過現在，他們有機會不去山頂就完成主線任務把玩家送走，那就要好好把握。
六人行了一段后，伽利略便帶著隊伍偏離了原本的山徑，走入旁邊的樹林中。
封不覺以一種圍觀的態度看著這二人的舉動，沒有表示任何的質疑。倒是葉紙問了幾句，不過那兩位“偵查專精”的仁兄一唱一和地解釋了一番，也就敷衍過去了。
不知不覺，從進山時算起，大約已過了二十分鐘，影影綽綽的山林，以及腳下不變的坡度，都讓人逐漸感覺到了一種精神上的壓抑和疲乏。
“這片樹林沒有真正的邊界。”伽利略用解釋般的口吻說道：“我想整座山，在10月31日的晚上，都進入了一種空間異常的狀態中。”
封不覺從他這句話里讀到的信息就五個字：請保持耐心。
“那我們就別再七拐八繞地走了吧，順著斜坡一直往上走，總歸會到山頂的不是嗎？”勇者無敵接道。
“太天真了吧……”封不覺道：“人家都說‘沒有邊界’了……那方向觀念就可以拋掉了。你覺得我們正在‘繞道’，其依據只是腳下的坡度而已。”他歪過頭來：“那么……想象一下，我們此刻正走在一片平地上，只不過這塊地上的樹，都是斜著生長的，而且引力也是傾斜的，那么，你就會覺得，這里是個坡了。”
“嗯……”勇者無敵想象不能。
“另外，空間異常就意味著這座山實際的地域有可能是無限的。”封不覺接著道：“在這種地方，抱著‘一直朝著同一個方向前進就能走出去’的想法，那十有八九會困死在原地。”他用手在空氣中比劃了一個正無窮的符號：“如果這里是首尾相銜式的無出口循環空間，那從我們踏進來以后，就不存在‘走出去’的說法了，只有打破空間異常才能找到出路。不過從目前的狀況來看……這兒是另一種情況。”
兩名GM聞言，皆是回頭看了他一眼，他們的神情已表明封不覺又說對了。
“目前的狀況？”葉紙疑惑道：“此話怎講？”
“沒有回溯痕跡。”夢驚禪這時忽然開口，而且拋出了一句言簡意賅、一針見血的話語。
“哈！厲害，看來還是有明白人的嘛。”封不覺笑道。
“過獎，彼此彼此。”夢驚禪說著，拿起酒瓶又抿了一口，這個男人遠比外表看上去要可靠得多。
封不覺接著說道：“到現在為止，你們有沒有見過似曾相識的景物，或者是重復看到自己的足跡？”
“呃……這倒確實沒有。”勇者無敵道：“不過這座山從外界看也很大，這應該說明不了什么吧？”
伽利略回頭替封不覺解釋道：“外界看到的，和我們此刻身處的，已是完全不同的兩個空間了……就好比……”
他話未說完，最前方的哥白尼忽然舉起胳膊打了個手勢，并短促而有力的噓了一聲，隨后壓低了聲音道：“前面有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