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院長辦公室。
打掃衛生的女工為窗臺邊的吊蘭澆過水之后,順手擦拭了玻璃窗上的灰塵。
手腳麻利地做完了這些工作,她提起了水桶,向辦公室外走去。
在離開之前,她有些意外地看了坐在辦公桌后的彼得·薩納克教授一眼。
雖然對于學術上的事情她不是很了解,但這么多年了,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位總是很嚴肅的老人,在人前露出為難的表情。
當然了,雖然他就任院長一職,也不過是五六年前的事情……
坐在辦公桌前沉默了一會兒,滿頭白發的老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看著站在辦公桌前的年輕人,輕輕嘆了口氣說道。
“今年年初的時候,有人提議將你納入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終身研究員的團隊。我知道現在說這個不是一個好的時機,但……你真的不再考慮下嗎?”
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每個研究學院都有一支小規模的終身研究團隊,組成這支團隊的學者都是世界最一流的學者,而他們所從事的研究也都是各領域中最尖端的研究。
在學術界,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終身研究員的身份不僅僅意味著研究經費和生活水平的保障,更意味著至高的榮譽。
目前數學學院的終身研究員只有十人,陸舟的導師皮埃爾·德利涅教授便是其中之一。如果繼續留在這里的話,快的話也許就是今年,慢的話也不過兩三年,他便能成為第十一個。
不過……
陸舟搖了搖頭,輕聲說道。
“我已經考慮了半年。”
在獲得諾貝爾獎之前,他在國內能獲得的資源遠遠比不上普林斯頓這邊,而在獲得了諾貝爾獎之后,他在普林斯頓能得到的資源,就遠遠不是他在國內能獲得的支持所能比擬的了。
說他自私也沒有錯,畢竟他在做選擇題的時候,確實是以“最佳的選擇”為出發點去考慮問題的。
聽陸舟都這么說了,彼得·戈達德院長也就沒有再說什么,拉開了抽屜,從里面取出了一張申請表。
“是嗎?既然你已經考慮過了,那我也沒什么可說的了。為國家服務,為世界服務……這本來便是普林斯頓的校訓,我認為你的選擇是正確的。”
將這張申請表輕輕地放在了辦公桌上,彼得·戈達德院長像是放下了重擔似得,放松地靠在了椅子上,看著陸舟繼續說道。
“除了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研究員職務之外,還有普林斯頓大學的教職……我猜你這次回來應該是打算一并辭去了。”
陸舟:“是的,一會兒我還要去趟拿騷堂。”
戈達德院長笑了笑說:“記得替我向伊斯格魯布教授問好。”
從桌子上拿起了那份申請表,陸舟微微點頭。
“我會的。”
離開了戈達德院長的辦公室之后,陸舟沒有在高等研究院做太多停留,徑直前往了普林斯頓大學的拿騷堂。
相比起戈達德院長的不舍,伊斯格魯布校長的反應到還算溫和,或者說平靜。
在聽完了陸舟辭職的意愿之后,他并沒有多說什么,從抽屜里拿出來一份規格差不多的表格。
“……記得大概二十多年前,那時候我還是教務主任。法爾廷斯先生找到了我,告訴我他要回德國去了。我也曾挽留過他,但現在想想,其實根本沒這個必要。這種選擇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出來的,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改變的。”
推了推眼鏡,他將表格遞到了陸舟的手中。
“沒法留住你,是我們的損失。”
說到這里,伊斯格魯布校長停頓了片刻,用開玩笑的語氣繼續說道,“所以,為了彌補我們的損失,我希望你至少能在辭去教授一職的同時,接受榮譽教授的頭銜。”
接過申請表的陸舟微微愣了下,隨即笑道:“這是我的榮幸。”
……
剛離開拿騷堂的時候,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拿著兩份申請表離開了這里,在回家的途中,陸舟走的很慢,甚至是稍微繞了點遠路。
這種心態大概就像一個即將遠行之人,想多花一點時間在過去生活過的地方上吧。
畢竟在這里生活了這么久,也經歷了這么多事情,他對普林斯頓還是有不少感情的。
在路過卡內基湖的時候,就在陸舟想著要不要久違地過去晚跑一會兒時,意外地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湖邊的長椅上。
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他走到了自動販售機的旁邊,買了一罐運動飲料和一罐咖啡,向著湖邊的方向走了過去。
當他靠近的時候,穿著藍色運動衣的莫麗娜,正用毛巾擦著臉上的汗珠。
忽然間,一罐飲料出現在了她的視域之中。
微微愣了下,莫麗娜側過臉向旁邊看去,只見陸舟正站在那里。
清秀的眉毛挑了挑,她也不客氣的一把接過了飲料,扔下了一句“謝謝”之后,便扣下了易拉罐的拉環,仰頭猛灌了一口。
“不客氣。”
陸舟笑了笑,坐在了長椅的另一邊,扣掉了咖啡罐的拉環,慢慢的品嘗了一口。
雖然咖啡他還是喜歡喝速溶的,但這種工廠量產的罐裝冷凍咖啡也別有一番風味。
莫麗娜:“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大概中午的時候剛到。原本我還打算留點時間過來跑步的,結果等把事情辦完之后,不知不覺天都快黑了。”看著湖邊晚跑的學生,還有湖面上集訓的皮劃艇隊,陸舟用閑聊的口吻說道。
莫麗娜看了陸舟一眼。
“說起來你不在普林斯頓這邊也該半年了吧。”
“是啊,時間過得好快,”看著在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湖面,陸舟笑了笑說,“有時候我會產生昨天才剛畢業的錯覺,但回過神來都已經25歲了。”
莫麗娜:“……我覺得大多數人25歲也才剛畢業而已。”
陸舟不好意思笑了笑:“你這么說好像也有道理……說起來你呢?你和你導師的課題進行的怎么樣了?”
莫麗娜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得意的笑意:“我已經畢業了,現在是普林斯頓大學的講師。”
陸舟略微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已經畢業了?那祝賀你……雖然我想幫你開個慶祝新同事的派對,但現在我已經辭職了。”
“是么。”
莫麗娜的表情并不意外,就好像猜到了一樣。
看向了手中那罐飲料,她繼續說道,“所以這罐飲料,算是還我的人情?”
“算是吧。雖然一罐飲料可能不夠,”陸舟拍了拍褲腿上的灰塵,從長椅上站了起來,看著她笑了笑說道,“等下次有機會,你來華國旅游,我再請你喝好了。”
莫麗娜開玩笑道:“要是沒有機會呢?”
“那可能就只能等哪天在學術會議上碰到了。”
往常在晚跑時遇上,兩人的交流基本上也都是這樣。
沒有任何預兆地開始,沒有任何預兆地結束。
看著陸舟離開的背影,莫麗娜沒有說什么,隨手撿起了一顆石子,扔進了湖里。
除了數學之外,她并沒有其他感興趣的事情,和陸舟也只能算是一般的朋友。
不過,想到這家伙以后就不在這里了,多少還是令她感覺到了點寂寞……
當陸舟回到家中,天色差不多已經暗了下來。
回到了那個闊別已久的小屋,推開門的一瞬間,面而來的灰塵便把他嗆得打了個噴嚏。
“早知道該請個家政公司定期打掃的。”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陸舟有些頭疼地看了眼滿是灰塵的玄關。
要不今晚去賓館對付一晚?
想了想,陸舟覺得還是算了。
等他從這里到賓館,花掉的時間也夠他把臥室打掃一遍了。
花了大概一個小時的時間,他拿著掃帚和抹布,總算是把書房和臥室收拾了出來。
將掃帚靠在了墻邊,看著重新恢復整潔的書房,陸舟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接下來,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了。”
在睡覺之前,他打算把今天的工作做完。
雖然需要做的工作也只剩下一件了。
坐在了熟悉的書桌前,陸舟花了大概半個小時的時間,寫完了自己的辭呈。
看著窗外已經完全暗下來的天色,他將兩張辭呈隨手放進了抽屜里,轉身向臥室的方向走去。
……
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一號報告廳內,舉行了一場特別的儀式。
在批準了陸舟的辭呈之后,戈達德院長向他授予了榮譽研究員的頭銜。
這個頭銜與大學的榮譽教授類似,主要授予給對某個研究機構有過重大貢獻,但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無法在這里任職或者繼續任職的學者。
“即使追溯普林斯頓高等研究院的歷史,你也是其中幾個最杰出的學者之一。而作為你的同事,你在研究上的成果也令我印象深刻。”
“雖然很遺憾無法與你一起共事,但我依然希望,無論是身在哪里,你能在學術的道路上繼續前進下去。”
陸舟點了點頭:“我會的。”
報告廳里響起了掌聲。
從戈達德院長的手中,陸舟接過了那個象征著榮譽教授頭銜的證書。
算上之前伊斯格魯布校長授予他榮譽教授,以及之前哥倫比亞大學和金陵大學,在此之前他已經獲得了三個大學的榮譽教授頭銜。
雖然沒有刻意去收集這方面的頭銜,但陸舟很好奇,等他那天作古了,史書會不會用一整頁的篇幅去陳列他所獲得過的學術頭銜。
儀式結束之后,陸舟正準備用剩下的時間在這里四處逛逛,曾經與他共同攻克NS方程難題的費弗曼教授忽然叫住了他。
從兜里取出了一支鋼筆,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雖然普林斯頓并沒有這樣的傳統,但我還是想送你點什么。這支鋼筆是我在赫爾辛基的國際數學家大會上收集到的,也是我最中意的一支,以后就交給你保管了。”
因為郎·霍華德拍攝的美麗心靈,普林斯頓曾經出名過一段時間,而最為外人所津津樂道的,大概便是那贈送鋼筆的普林斯頓式致敬了。
不過根據納什本人接受采訪時的表示,贈送鋼筆只是導演夸張的部分,在普林斯頓并沒有這樣的傳統。不過在電影播出之后,這個梗意外地受到了普林斯頓師生們的歡迎。
畢竟對于這里的教授們來說,抽屜里最多的東西,大概就是參加學術會議時收集到的鋼筆了。
至于費弗曼教授所說的赫爾辛基的國際數學家大會,則是他獲得菲爾茨獎的那一屆。
“謝謝,”鄭重地收下了這支意義非凡的鋼筆,陸舟笑了笑,開了個玩笑道,“你送了我這么貴重的禮物,我要是不回禮都不好意思了。”
費弗曼教授哈哈笑了笑:“你是應該送我點什么,禮物應該互相贈送,我記得華國有這句諺語。”
陸舟猜測,他想說的大概是禮尚往來,不過那東西不叫諺語,是成語。
笑了笑,陸舟從兜里取出了一支鋼筆,向他遞了過去。
從陸舟的手中接過了這支鋼筆,費弗曼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你都準備好了。”
“只是一直帶在身上而已,”停頓了片刻,陸舟繼續說道,“順便一提,這是我在里約熱內盧的數學家大會上收集到的。”
“是嗎?那我可得好好保管了,”費弗曼笑了笑,繼續說道,“對了,說起來,你的那些手稿還留著嗎?”
陸舟:“還留著呢,怎么了?”
費弗曼:“如果你不打算帶走的話,我建議你捐給燧石圖書館。那個圖書管理員老頭雖然看起來精神有些不正常,但他在紙質資料文獻的保養上相當有一套。”
聽到這個提議,陸舟微微愣了下。
將手稿捐給圖書館?
這個問題以前他倒是沒考慮過。
原本在他的計劃中,他是打算送給自己的學生們留作紀念的。不過仔細想想,交給業余人士去保管,顯然不如交給專業人士去保存。
說不準哪天他心血來潮,他還能回來看看。
畢竟那一頁頁紙里面,都是傾注了他的心血在里面的。
陸舟用不確定的語氣問道:“燧石圖書館會收藏那些紙片嗎?”
費弗曼笑著說道:“當然,而且我想不只是燧石圖書館,相信任何一家博物館都很樂意接手這些資料。”
……
離開了高等研究院之后,陸舟徑直前往了燧石圖書館。
當他抵達這里的時候,那個穿著睡袍的老人,正斜靠在椅子上打著盹。
即使是在“怪胎”滿地走的普林斯頓,不修邊幅到把睡袍穿到圖書館里的怪人依舊不多見。
陸舟還記得,上次他來這里借閱萊曼·斯皮策的手稿時,這個老頭可沒少捉弄他。
不過,雖然有著諸多的怪癖,但他對書籍的愛惜確實是沒話說的。
或許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怪人,這里的歷史文獻和資料的原件,才能保存的如此完好吧。
看到出現在門口的陸舟,睡眼惺忪的老人吸了吸鼻子,發出了怪異的笑聲。
“你來了?”
看著那詭異到能把來借書的人嚇跑的笑容,陸舟嘆了口氣說道:“這么多年了,你不打算換個造型嗎?還有那干癟的笑聲。”
“有什么關系,又有誰在乎一個糟老頭子穿的什么?”老人笑了笑,伸手摸到了拐杖,顫巍巍地站起身來,“更何況在滿是怪人的普林斯頓,我反倒算是正常的那個。”
不,你大概是最不正常的那個了。
陸舟在心中默默吐槽了句,不過并沒有說出來,只是隨口問候了句。
“你打算什么時候退休?”
老頭笑了笑:“退休?那可能得等到我躺進棺材的那天了。”
聽到這句話,陸舟有些意外地看了他兩眼。
“我以為到了你這個年齡多少會避諱棺材這個字眼。”
“為什么要避諱?僅僅只是避諱就能避免死亡嗎?我們終有一天都會腐朽,但我們的智慧與學識會留下,供后人瞻仰,”用渾濁的雙眼盯著陸舟,老頭臉上露出了笑容,“說吧,你是來借書的,還是有別的事情。”
陸舟:“過段時間我打算回國了。”
老人漠不關心地“哦”了聲,沒有任何的反應。
畢竟他所負責的只是這座圖書館,至于普林斯頓大學和高等研究院的人事變動,并不在他關注的范圍內。
在腦海里組織了下語言,陸舟繼續說道:“我在清理屋子的時候,發現了一堆手稿,其中有關于哥德巴赫猜想的,也有關于NS方程的,將他們整理出來可能需要一點時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可以替我保管嗎?”
聽到陸舟打算將手稿捐贈給燧石圖書館,老人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
“當然,這是文明的財富,把它們給我吧,我會替你妥善保管的。”
陸舟笑了笑:“是不是文明的財富,還是交給后人去判斷吧,我只是覺得那些東西全都帶回去恐怕會有點麻煩,幾個行李箱都不一定裝得下。而且,如果有一天過來,我希望它們還能保持著原樣。”
老頭咧了下嘴角:“這個你放心好了,就像你是數學領域的專家一樣,在文獻保存方面,我也是專家。”
“是嗎?那我就放心了,”頓了頓,陸舟開了句玩笑道,“對了,順便問下,如果我借閱自己的手稿,也需要對著《圣經》發誓嗎?”
然而,老頭似乎并沒有這方面的幽默細胞。
對于這句玩笑,他一板一眼地說道。
“你在說什么傻話,它們是文明的財富,在你完成它們的那一刻開始,它們就不只是屬于你的東西了。”
距離將手稿捐給了燧石圖書館已經過去了兩天。
聯系了當地的家政公司,陸舟將他的別墅從屋頂到地板,整個全部打掃了一遍。
然后就在第三天,他向在普林斯頓的導師、朋友、關系相熟的教授發出了邀請,在自己的家中舉行了一場草坪派對。
一來是作為對普林斯頓的告別。
二來也算是祝賀自己的幾名學生順利畢業。
包括德利涅教授、戈達德院長在內,和他關系一直不錯的費弗曼、愛德華·威滕,整個普林斯頓數學、物理學院的終身研究員,幾乎一半都參加了這場派對。
由于平時人緣不錯的緣故,陸舟和接觸過的所有人的關系都很好。
也正是因此,在聽聞他打算離開的消息之后,不少人都表示了挽留。
“……還記得二十多年前,當聽聞法爾廷斯打算回德國的時候,當天晚上正在睡覺的我差點笑出聲來。但我的朋友,聽到你打算走了,我感到很難過。”和陸舟碰了下杯,彼得·薩納克教授在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充滿了遺憾。
作為《數學年刊》的前總編以及數論界的大牛,當初在他還在《數學年刊》擔任總編的時候,曾作為審稿人之一,審核過陸舟關于哥德巴赫猜想的證明。
相比起他的老朋友法爾廷斯來說,薩納克教授最欣賞陸舟的一點,大概便是謙虛了。
雖然他和法爾廷斯的關系不錯,但這并不意味著法爾廷斯的傲慢會對他手下留情。
雖然沒有機會當面求證真假,但陸舟還是選擇相信,那個在數學界被人津津樂道的“國際象棋梗”——“You-are-better-on-chess,but-I'm-a-much-better-mathematican.”(你的是個出色的棋手,但我在數學上更勝一籌),大概不是毫無緣由的。
德利涅:“你打算回去了?”
陸舟:“嗯。”
和其它人不同的是,德利涅倒是沒有說什么挽留的話,停頓了片刻之后,簡短地開口說道:“我的導師……格羅滕迪克先生給你的那封信,你還留著嗎?”
陸舟:“當然還留著。”
德利涅點了點頭:“你別弄丟了。如果不需要的話,就還給我。”
陸舟輕咳了一聲:“……我怎么可能弄丟。”
只是說來慚愧,雖然研究涉及數學的諸多領域,但唯獨最重要的分支代數幾何,他沒有做出來過什么重大的研究成果。
等哪一天他需要借助他智慧時,他會考慮去一趟法國。
但,不是現在。
盯著陸舟看了一會兒,德利涅緩緩開口說道:“我帶過很多學生,其中有天賦卓越的,也有天賦一般的。如果讓我評價的話,你在數學上的天賦大概是我所見過的學者中最高的,但也是最讓我看不懂的。”
“不管怎樣,希望你不要浪費了自己的天賦。不管從事什么樣的研究,什么樣的工作,希望你都能一如既往地在數學這條道路前進走下去。”
陸舟欣然點頭。
“這是肯定的。”
……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隨著黃昏越來越近,告別的派對也隨之走向了尾聲。
在接下來的兩天里,他的幾名學生陸續拿到了畢業證和學位證書。而陸舟也趁著自己回國前的這段時間,順便替他們解決了升學或者工作的問題。
其實,根本用不著他幫忙,他的幾名學生都很出色。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無論是去哪一家數學研究所,或者哪一所大學,都不可能有人會拒絕他們的簡歷。
最后,在陸舟的推薦下,魏文最終決定在愛德華·威滕老爺子的手下讀博,而威滕也欣然接受了這位富有潛力的學生。雖然導師的名氣讓魏文感覺壓力很大,但他依然接受了這個挑戰。
至于,杰里科則沒有留在普林斯頓。材料學并非普林斯頓的強勢專業,研究計算材料學的他在這里很難得到進一步的發展。于是,在陸舟的推薦下,他最終選擇前往麻省理工攻讀博士學位。
至于三位畢業的博士,則紛紛選擇了留校。
就這樣,了卻了最后一樁心事的陸舟,總算是可以一身輕松地踏上歸途了。
花了幾個小時的時間收拾了要帶走的東西,陸舟提著行李箱來到了樓下,坐上了停在門口的那輛福特探險者。
此時坐在駕駛位上的是秦岳。
雖然平時去機場的時候,陸舟一般都是麻煩杰里科幫他開車的。
但這一次,秦岳主動提出要送他,對此陸舟自然是不會拒絕。
開著那輛福特探險者,秦岳將他送到了機場。
下了車之后,他走到了車后面,從后備箱中取出了行李箱。
從自己學生的手中接過了行李箱,陸舟向他點了點頭。
“謝了。”
秦岳:“不用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陸舟笑了笑,正打算同自己的學生告別。
不過就在這時,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將手伸進口袋,從里面掏出了一串鑰匙。
“對了,我差點忘了件事兒……接著。”
看著丟到自己手中的鑰匙,秦岳微微愣了下。
“……這是?”
“我那棟房子的鑰匙,”陸舟笑了笑說:“以后我大概沒什么時間來這邊,估計也沒什么機會住了。正好過段時間你就要搬出學生公寓了,我猜你也沒找到住的地方。我的房子,就拜托你了。”
盯著手中的那串鑰匙看了會兒,秦岳忽然開口說道:“你的銀行卡號可以告訴我下嗎?”
陸舟:“怎么了?”
秦岳一本正經地說道:“我好把房租打你卡上。”
“不用,”陸舟笑著搖了搖頭,“我也不缺那點錢,有時間幫我打掃打掃房間就行了。對了,盡量不要碰我的書房和壁爐,雖然不知道下次來這邊得是什么時候了,但我還是希望這兩個地方能保持原樣。”
秦岳認真地點了點頭,記下了這句話。
“我知道了。”
沒有在機場停留太久,與陸舟告別之后,秦岳便轉身回到了車上,向著機場外的公路駛去。
目送著那輛福特探險者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陸舟笑著揮了揮手,然后便握住了行李箱的握把,轉身走向了機場的入口。
然而就在這時候,他的旁邊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陸舟——”
聽到人叫自己的名字,陸舟停下了腳步。
當他回過頭看去的時候,不由微微愣了下。
只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影,正向著這邊飛奔了過來。
在陸舟的身前停下了腳步,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長跑一樣,輕輕喘息著的薇拉雙手撐著膝蓋,一滴細小的汗珠順著金色的發梢滑落,滴在了地上。
完全沒有預料到她會出現在這里,看著小姑娘氣喘吁吁的樣子,陸舟詫異道,“你……怎么跟過來了?不對,你是怎么過來的?”
“我……我是……做火車……過來的。”
一邊喘著粗氣,薇拉一邊斷斷續續地解釋著。
陸舟:“……那也沒必要到機場來送我吧。”
“我……不是……來送你的。只是忘了告訴你,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看著她氣喘吁吁的樣子,陸舟嘆了口氣。
“在電話或者郵件里說不是一樣的嗎?”
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一直以來都很溫順的薇拉,在這時候卻變得意外的固執。
“不一樣!”
深呼吸了一口氣,薇拉站直了身子,整理了下有些凌亂的頭發。
不得不說,這個時機實在是太糟糕了。
至少,應該穿上她衣柜里最漂亮的那件裙子,再化上一點點淡妝,稍微的打扮一下。
但是,已經沒有機會去猶豫了。
或者說,她已經猶豫了太久……
那薄薄的嘴唇微微張開,輕輕吐出了一個單詞。
“我……”
陸舟:“……我?”
如果繼續猶豫下去,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深呼吸了一口氣,薇拉終于鼓起了勇氣,閉上了雙眼。
用不顧一切地聲音,她將那句埋藏已久的話語,宣泄似地喊了出來。
“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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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在一瞬間凝固了。
時間就好像靜止了一樣。
兩名結伴而行的女士正巧從旁邊路過,目光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二人,滿臉笑容地竊竊私語。
雖然在公眾場合大聲喧嘩不是一件禮貌的事情,但沒有人會因為這句單調而煽情的告白,去責怪一位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的少女。
當然,也有男同胞,向陸舟投去了飽含殺氣的視線……
就在這人來人往的露天停車場里,兩人就這么站著,相顧無言。
先前的那一聲吶喊,仿佛耗盡了薇拉全身的勇氣。
那掩藏在金色發梢之下的臉頰,漸漸由白皙脹成了紅色,滾燙的就好像燒開了的鍋爐,仿佛下一秒就會噴出蒸汽一樣。
即使是在代課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用這么大的聲音講話過。
更不曾對人告白過。
他會答應嗎?
還是說會拒絕?
如果被拒絕了該怎么辦?
一瞬間,少女的腦海中閃過了一萬種念頭。
然而這些對她來說遠比角谷猜想更加復雜的問題,沒有一個是她能夠分析出答案的。
說到底,喜歡這種感情,她也是第一次才有過。
至于陸舟……
這會兒正一臉錯愕的站在那里。
漸漸收斂了臉上錯愕的表情,他沉默了一會兒,用冷靜的聲音開口說道。
“抱歉,我沒法答應你。”
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那藍寶石般的瞳孔中染上了一層水霧。
輕輕咬了咬下嘴唇,薇拉將頭埋得更低了,用細如蚊鳴的聲音嚅道:“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嗎?”
陸舟:“那倒沒有。”
倒不如說,正是因為沒有過,以至于他連心動的感覺是什么樣的都忘記了。
仔細想想,從小到大他似乎還真沒有對誰心動過。
或許,接受她的告白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畢竟再怎么回避這個問題,已經二十五歲的他也到了該考慮另一半的年齡。
像牛頓,或者是哈代那樣一個人過一輩子,他似乎也可以接受。對于要不要留下后代,他也沒有特別的執念。
畢竟相比起一條祖傳的DNA,還有更值得留下來的東西。
不過雖然是這么想的,但在華國的傳統觀念中,他要是真這么干了,他老爹怕是得氣死。
人活在世上,多少還是得為別人考慮一點的。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清楚,隨意地給出承諾,是最大的不負責。
無論怎么說,再過一個小時,他都要坐上回國的航班了。
鼓起了全身的勇氣,抬起頭的薇拉,直直地盯著陸舟的雙眼。
從那黑色的眸子中,她確實沒有看到躲閃的神色。
然而也正是因此,這份被拒絕的挫折,令她的情緒更加的低落了。
藍寶石般的眸子中閃過一絲凄楚,薇拉漸漸低下了頭。
“是我太丑了嗎……”
陸舟搖了搖頭:“怎么會。”
如果這都能算丑的話,這個世界上大概也沒幾個人能自稱漂亮了。
中肯的評價,雖然身材略顯單薄了點,但單就五官而言,毫無疑問她是一個漂亮的女孩。
至少陸舟是如此覺得的。
薇拉小聲說道:“那……果是胸的緣故?”
陸舟輕咳了一聲:“……怎么可能。”
說起來,為什么會突然提到這么隱私的話題?
雖然他也不是很懂,但戀愛這東西和胸有直接關系嗎?
“那……為什么?”抬起了頭,薇拉不解地看著陸舟,“如果你擔心的是身份,我現在已經不是你的學生了。而且我明明……”
抬起的頭漸漸低了下來,她盯著自己的鞋尖,用委屈的聲音繼續說道。
“……我明明都已經忍耐到了現在。”
陸舟沉默了一會兒。
看著將頭埋著的薇拉,他思考了大概五分鐘的時間,緩緩開口說道。
“你是一個可愛的女孩。”
聽到陸舟用“可愛”這個詞來形容自己,薇拉感覺臉頰微微有些發燙。
就在她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的時候,陸舟繼續開口了。
“我之所以沒法回應你的告白,并不是因為你曾經是我的學生,也和你說的或正在想的那些事情沒有任何關系。”
“而是因為我自己,實在沒有將精力放在感情上的余裕——”
“我不會耽誤你的,”打斷了陸舟的話,薇拉急忙說道,“我可以陪你一起研究,我會很努力追上你的腳步……我不需要你為我花很多時間,只要你愿意讓我待在你身邊就好。”
安靜地等待著薇拉把話說完,陸舟看著她的雙眼,認真說道,“不是我擔心你會耽誤我,而是我不想耽誤你。”
沉默大概持續了五分鐘那么久。
在這句話之后,兩人之間沒有了更多的交流。
這時候,陸舟看見,那薄薄的嘴唇動了動。
然而因為聲音太小,他并沒有聽清楚她在說什么。
就在陸舟剛打算開口詢問的時候,薇拉猛地抬起了頭,用那從未在她身上出現過的氣勢,直勾勾的盯著他。
“我不會放棄的……”
少女的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勇氣。
對于陸舟而言,這還是他第一次從她的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
“你說過的,如果我拿到了菲爾茲獎,無論是多么任性的要求,你都會答應我的。”
我有說過這句話嗎?
陸舟仔細回憶著過去的事情,然而關于這一部分的記憶,已經相當稀薄了。
想來大概是哪次閑聊的時候隨口說的吧,畢竟總是很膽小怕生的薇拉,在他看來實在不像是會提出任性要求的人。
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她不但當真了,而且一直記到了現在。
“是嗎?”陸舟的嘴角彎了彎,“如果到了那時候,你還沒有放棄的話,我就答應你好了。”
里約熱內盧的數學家大會才剛剛結束不到一年,再怎么說,下一屆大會也是四年之后的事情了。
更何況,菲爾茲獎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雖說她解決了角谷猜想,對于群構法的理論也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完善,但在此基礎上她并沒有做出更多引人注目的成果。
或許在外人看來,解決一個懸而未決的數學猜想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但相比之下,數學界更看重的還是在解決猜想的過程中所創造的數學方法,或者新穎的數學理論。
也正是因此,數論界也存在著一種觀點,認為陸舟才是解決角谷猜想的最大貢獻者。因為在提交最初的開題報告時,很明顯他對如何解決這個問題,以及該用什么樣的方法,都有了一個邏輯清晰的思路。
只不過陸舟本人并不認同、甚至是反對這種觀點罷了。
所以,即便有競爭菲爾茲獎的潛力,但對于她來說,拿到菲爾茲獎的獎牌,怎么也得等到七八年后了。
等到了那時候,相信她應該能變得稍微成熟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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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飛機,大概是陸舟有史以來坐的最累的一次。
也是最漫長的一次。
拖著行李箱,一臉疲憊地走下了飛機的舷梯,陸舟捏了捏有些酸澀的眉心,感覺整個人昏昏沉沉的。
仔細想想,這似乎是他從小到大遇到的第一次表白?
而且還是被自己的學生……
果然,帥也是一種罪過嗎?
看著一臉疲憊的陸舟,等候在舷梯外的王鵬愣了一下,立刻上前從他的手中接過了行李箱。
“時差沒倒過來嗎?”
陸舟打了個哈欠,隨口說道:“不是沒打倒過來,我是根本就沒睡……”
王鵬表情詫異地看著陸舟。
“沒睡?那這十幾個小時的時間你是怎么打發掉的?”
能睜著眼睛把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坐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相當的牛逼了。
“在想一些事情……不說這些了,”敷衍地結束這個話題,陸舟輕咳了聲繼續開口說道,“直接送我回鐘山國際,我現在只想睡覺。”
王鵬點頭:“好的……要我扶你一把不?”
陸舟:“……那倒不必了。”
……
回國之后,陸舟立刻投入到了可控核聚變的項目中。
參照他此前發表的那篇關于仿星器內等離子體湍流模型的論文,金陵大學軟件院和物院的教授終于完成了等離子體控制方案的編寫。
而差不多也就在同一時間,超算的搭建也一并完成了。
超導線圈的問題已經解決,主控計算機與控制方案的問題也一并解決了,現在需要他做的事情,也只剩下了一件。
那便是實驗。
經過了開會討論,陸舟敲定了下一次實驗計劃,以及到實驗當天為止各研究單位的工作時間表。而下一次實驗的時間,也最終被確定在八月二十號。
雖然并不打算干什么危險的事情,但陸舟還是就即將展開的實驗,向金陵市政府進行了報備。
結果令他沒想到的是,本來是一次很普通的實驗,最后搞的卻像是戒嚴似的。
八月二十號的當天,紫金山腳下,STAR仿星器研究所外。
看著停在研究所門口的那輛裝甲車和直升機,陸舟輕咳了一聲,和向他走來的戴團長說道。
“要不要這么夸張,又不是核試驗。”
戴團長笑了笑說:“還請陸教授不要緊張,我們也只是以防萬一。軍區首長專程打電話向我交代了,要是發生了意外,設備可以不要,但人一定得帶出來。”
而且真要發生了你想象中的那種意外,憑這玩意兒也跑不掉啊……
聚變反應的中子束和裂變反應的伽瑪射線還是有區別的,在中子束的面前,什么裝甲都和紙糊的一樣,也就跳水里還稍微管用點……雖然用處有多少就不知道了。
陸舟一本正經地解釋道:“我必須得再次說明一下,可控核聚變是安全的,和二炮的那個聚變不是同一種東西。”
戴團長臉上笑容不改:“我知道,我們就是以防萬一。”
陸舟:“……”
見戴團長如此堅持,陸舟也就隨他去了。
反正一輛裝甲車和一架直升機停在外面也不怎么占位置。
穿過了隧道口的門禁,陸舟在戴團長和他的警衛員的跟隨下,踏入了嵌入在山體中的實驗室內。
比他來的要早的多,研究所里的工程師和研究員們,已經工作在各自的崗位上了。
除此之外,陸舟還看到兩位穿著便裝的男女。
在看到陸舟之后,那個年輕的女人眼睛一亮,立刻向這邊走了過來。
“陸教授您好,我是金陵日報的記者吳青青,這位是我的助手張安。”
扛著攝像機的年輕人點了點頭,露出了燦爛地微笑,“陸教授您好!”
微微皺了下眉,陸舟沒有看這兩人,而是看向了在現場指揮的盛憲富:“你怎么把記者給請來了?”
盛憲富一臉無奈地說道:“這真不是我請來的,一大早我就看他倆等在門口了……我還以為是您請來的。”
見陸舟似乎并不喜歡他們站在這里,吳青青立刻解釋道:“和盛教授沒有關系,是金陵市政府邀請我們來這里做現場采訪的……如果我們打擾到您的研究了的話,我們也可以現在就出去。”
陸舟嘆了口氣:“算了,你們來都來了,想留著就留著吧。不過一會兒實驗開始了之后,我希望你們能保持安靜。不要發出聲音,也不要四處走動,更不要打電話。還有,如果想拍照的話,最好趁現在。”
在理論物理和等離子體物理這兩個領域,國內外不少研究機構似乎很喜歡搞這種宣傳,其中的典型大概是CERN,不管做不做實驗,隔三差五就開場新聞發布會。
不過陸舟倒是沒什么這個習慣,在他看來除了最終的實驗成功之外,那些階段性的成果即便值得高興,但也實在沒什么好宣傳的。
畢竟那些東西,理論上想要多少都是可以的。
吳青青笑盈盈的說道:“我知道了!對了,在實驗開始之前,請問我可以采訪下您嗎?”
陸舟想了想說:“如果不會耽誤很長時間的話。”
“請陸教授放心,只是幾個簡單的問題,不會耽誤您工作的,”微笑的說著,吳青青翻開了筆記本,開口說道,“在涉及到核這個字時,很多人都是談之色變。我想請教陸教授的是,可控核聚變真的像專家們所說的那樣安全嗎?或者說如果STAR裝置發生了核泄露會怎么樣?”
聽到這個外行的問題,陸舟咧嘴笑了笑。
“見過氫彈爆炸嗎?”
吳青青愣了下,遲疑道:“……在電影里見過。”
陸舟繼續說道:“如果發生了意外,你大概會看到一束光,或者根本看不見,然后上億度的高溫會把你體內的每一滴水蒸發殆盡,在被燒焦之前你大概會被體內的水分引爆。不過我保證,這個過程不會讓你感到疼。”
看著兩個面色漸漸蒼白的年輕人,陸舟笑了笑。
“以上,都是我騙你們的。”
“哈,哈哈,”吳青青尬笑了兩聲,“陸教授,您可真幽默。”
科學家都是這么開玩笑的嗎?
說實話,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
收斂了說笑的表情,陸舟緩和的語氣繼續說道:“放輕松點,聚變反應和裂變反應存在著本質上的區別。退一萬步,今天進行的只是等離子體約束實驗,并不會涉及到真正的聚變反應。”
聽到今天竟然不涉及聚變反應的部分,吳青青連忙問道:“等離子體約束實驗和真正的聚變反應點火有什么區別嗎?”
陸舟:“區別就在于我們向反映室內注射的是氫氣,而不是它的同位素——做為核燃料的氘氚。”
正說話間,調試設備的工程師們,已經完成了實驗前最后的準備工作。
閑話就說到這里,陸舟示意兩位記者安靜地呆在一邊,同時示意工作人員沒收了他們的手機和相機并且關機,緊接著看向了站在那里等候多時的盛憲富。
“準備好了嗎?”
盛憲富表情鄭重地點頭:“準備好了。”
陸舟點了點頭,看了眼戴在手腕上的銀表。
還差兩分鐘,就是下午3點整了。
該做的工作,在此之前已經完成了。
視線穿過了落地窗,落在了那臺匍匐在實驗室中央的鋼鐵巨獸身上。
用莊嚴而穩重的聲音,陸舟開口說道。
“那就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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