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侍郎鄭綮出列皺眉道:“神策軍擴軍過多,錢糧消靡過甚,若三千斛糧食全與了神策軍,朝廷官吏如何過活?老臣反對此事!”
“禮部侍郎所言甚是,但朝廷困頓,無甚錢糧,各部都應體恤朝廷之艱難才是。”戶部郎中李磎出列說道。
兵部侍郎崔遠皺眉說道:“話雖如此,可李大人也知朝廷困頓,僅朝廷官吏削減俸祿是不夠的,我等朝廷大員尚還不至于餓死街頭,可那些小吏本就困頓,若是一再削減俸祿,朝廷之事誰人可為?”
“更何況,神策軍一再擴充兵馬,軍中無賴子頗多,屢有侵民之事發生,素無軍律,理當削減才是。”
戶部侍郎孫偓看了一眼李磎,眼角看了一眼李思諫和阿保機,這才向李曄拱手說道:“陛下,三千斛始終還是三千斛,哪怕全交給神策軍,也不過僅夠半月之用。”
李曄皺眉看向孫偓,有些不解其意。
“不知孫愛卿可有良策?”
眾人全有些不解看向孫偓,朝廷的糧食從來都是拆東墻補西墻的,征伐河東之時,當時為了籌集糧草,百姓沒有錢糧,李曄令酷吏大肆搜刮長安富戶,甚至還殺了人,這才湊夠了物資,可是隨著河東戰敗,李曄威望也一再降低,朝廷大臣們也進入了各顧各“模式”。
滿長安縱然再如何搜刮,也沒了多少錢糧,哪怕那些豪門世家。眾臣聽了孫偓話語后,皆是不解,難道還有糧食不成。
只見孫偓看向覃王李嗣周,微笑道:“三千斛糧食與神策軍,不過半月之用,卻可勉強幫助朝中小吏待到夏收,王爺欲為大總督,神策軍所用之糧自有王爺解決。”
“啥?”
李嗣周大驚,忙站出來大聲說道:“神策軍糧餉一直都是朝廷所出,憑啥要本王供養?”
此話一出,滿堂寂靜。
看到滿朝文武一臉怪異看向自己,李嗣周心中一驚,頓時發覺自己做了件蠢事,立即正色道:“就算本王就任大總督,神策軍也非本王私軍,若由本王供養,朝廷又如何自處?”
裴贄開口說道:“朝廷困難,錢糧不足,奈何?”
崔昭瑋點頭說道:“臣以為孫大人所言甚是,若為大總督,則需為朝廷解憂。”
李嗣周差點沒把肚子氣炸了,別的軍卒不說,僅僅三萬神策軍,每月至少需錢糧五千斛,這不是要他的命嗎,他如何去弄這么多錢糧?
“陛下,營州將軍從洛陽獲得無數錢糧......”
“打住!”
還未等李嗣周剛開了個頭,李思鈺急忙出口打斷,不滿道:“我營州軍前來戍守京師,半粒糧食未見朝廷的,現今卻讓我軍撥付給朝廷錢糧,呵呵......”
“陛下,您覺得合適嗎?”
“有何合適不合適的,若真心事朝,些許錢糧......,嘿嘿......,還是說李將軍是‘似忠實奸’之人,忠于朝廷也不過只是嘴上說說罷了?”李曄未開口,李思諫卻譏諷了起來。
李思鈺笑道:“忠也好,奸也罷,不是看你嘴上說什么五百頭牛羊,若是本帥為大總督,你夏州五千兵卒置于本帥名下,本帥可一力擔之!”
“如何?”
“你......”
李思鈺一臉不屑,說道:“朝廷困頓,但此等困頓非我軍所致,因果不在我,卻要本帥為其負責,是不是有些過了?”
“當然了,本帥也不是不可拿出些錢糧,但是需要拿出本帥滿意的理由。”
因孔緯在宮門外與李思鈺發生了沖突,張浚也受到了打擊,甚至一旁的韋昭度也一直未出言,各方爭吵不斷,朝廷錢糧不足是事實,春耕就要開始了,此時正是青黃不接之時,最是糧少之時,想要搜集些錢糧極為困難,突然聽到李思鈺這樣說,韋昭度忍不住開口說道:“不知......李將軍想要什么樣的理由?”
李思鈺看向韋昭度,笑道:“韋大人這話說的......”
“韋大人要知道一件事情,不是本帥造成的朝廷困難!本帥把錢糧交給朝廷,可不是只聽想聽什么贊美之言,而是要讓本帥看到本帥想要看到的東西,不知韋大人可否明白?”
“至于本帥想要看到什么,你們自己去做,本帥自會用眼去看。”
韋昭度皺眉說道:“李帥既然可用錢糧救濟河中、華州等地百姓,為何不愿救濟我京畿之地百姓?”
李思鈺嘴角不由抽動一下,說道:“敢問韋相,長安吏員幾何?同州除我營州軍外,又有幾何兵馬?”
“同理,河中、河右等地又有官吏幾人,兵馬幾何?”
李思鈺看著韋昭度,沉聲說道:“河中、河右、東都、陜虢、同州、華州等地皆百廢待興,皆為百姓分置田地,無論是我營州平盧軍,抑或是同州兵馬,或是河中、河右等地兵馬,皆準備放下刀槍,或自己耕田種地養活自己,或是幫助孤寡老弱婦孺耕田種地。”
“小子很想問問韋相,朝廷又在做什么?”
李思鈺手指指向殿外,看向所有人,包括皇帝李曄,看向劉景瑄等神策軍各級將領,沉聲說道:“本帥眼中看到的是諸位眼睛只盯著本帥手里的錢糧,卻對城外荒蕪土地不聞不問!”
“本帥看到諸位只是想著法子,去爭奪那個勞什子大總督,卻置百姓生計不顧!”
“本帥眼中只看到諸位不斷搜刮京畿青壯,不斷騷擾百姓!”
李思鈺冷哼一聲。
“哼!諸位滿口朝廷,天下,百姓,諸位可曾正眼看待過天下百姓?可曾正眼看待過關中百姓,京畿百姓?”
李思鈺大步來到韋昭度面前,直面臉色微白的韋昭度。
“韋大人,岐國公,你說,本帥究竟想看到什么?”
韋昭度張了張嘴,想要辯駁,可又不知如何辯駁,他知道李思鈺話語都是事實,李思鈺控制的轄地內,的的確確都在準備耕田種地,若非李思鈺前來長安迎娶公主李璇,此時或許正在田頭耕田種地吧……
李思鈺看著這些人,心中不由有些膩歪起來,一年之計在于春,秋種或許是錯過了,這個時代可是沒有土豆,也沒玉米,更無紅薯,一旦再錯過了春季,百姓一年都會顆粒無收,大饑荒,餓殍遍地就會在眼前!
“哼!”
李思鈺走到劉景瑄身前,來到李繼鵬、王行實等人面前,這些人心下一個激靈,頓感不妙起來。
“劉中尉、西門中尉、各位都頭,三萬神策軍是不是很爽啊?”
“本帥可以很負責任告訴諸位!本帥若愿意,根本不用一兵一卒,只需要靜靜等待兩個月,本帥就能見到諸位的頭顱放在本帥案前!”
李思鈺見這些人神色大變,冷哼一聲。
“哼!本帥不用耍任何手段,不用動用一兵一卒,是不是覺得本帥在嚇唬諸位?”
“沒有錢糧卻強行征兵,最后的結果就是被下面軍卒連皮帶骨吞噬!”
“哼!你們以為王行瑜,以為李茂貞會給你們送來錢糧?”
“想也別想!”
李思鈺這一刻很是強勢,這讓阿蠻兩眼精光閃閃,她最是喜歡阿爹這種威霸天下氣勢。
李思鈺盯著劉景瑄雙眼,冷聲道:“阿父不欲與劉中尉起爭執,也不想奪了中尉大人的權利地位,但是劉中尉就認為我父子懦弱好欺……”
“哼!”
“本帥給你兩個條件,一是以原同州節度使王行約為大總督;二是立即縮減兩萬神策軍,讓無法養活之人,立即返鄉耕田種地。”
“這兩個條件只要有一個不答應,別怪本帥見死不救,甚至為了加速諸位腦袋放在本帥桌案前,會用錢糧權利收買諸位手下任何愿意與本帥合作之人!”
“不信就試試!”
李思鈺說完,也不等劉景瑄是否答應,視若旁人看向李曄,大步登階來到李曄身前,冷冷看了李曄許久,這才開口。
“你就是個廢物!”
“明明就是個廢物,還不承認自己是個廢物的廢物!”
“老子可以明確告訴你,老子對你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若再在本帥面前耍威風,本帥盡管不喜廢帝,或是殺帝,可若是把本帥耐心磨光了,本帥不介意也做一遍給你看!”
“少他娘地給老子裝模作樣,十日內,老子若看不到城外百姓分置田地,若看不到農夫耕田種地,到時候,你會明白本帥刀子利不利!”
“哼!本帥就要帶娃娃們上朝,你又待如何?”
李思鈺冷冷看著李曄,最后才極為輕蔑轉身離去,臨走前最后又冷冷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小動作不斷的皇帝。
“呼……”
來到太極殿外,李思鈺深深呼出一口氣,像是要把多日來擠壓在胸中憋悶一口氣吐出,一再給自己氣受,今日竟然又打起了自己輜重錢糧來,養這些人不是不能,可是憑什么,憑什么要用自己錢糧來養一群與自己氣受的家伙。
李思鈺大步出了殿外,阿蠻學著自己阿爹模樣,也是重重冷哼一聲。
“哼!”
大袖一甩,只是他身穿甲胄,大袖一甩也成了擺手而已,阿蠻大手一揮。
“兒郎們,隨本帥殺敵!”
阿蠻氣勢十足,只是身后“小將”們卻十分不給力,個個低頭縮脖子跟在后面小跑出了太極殿。
隨著李思鈺離開,隨著阿蠻帶著一群娃娃離開,殿內皆沉默不語,詭異的寂靜。
“啪!”
“混……”
“陛下,臣贊同王將軍為大總督!”
獨孤求敗一直都未開口,此時第一個站出了大聲支持。
王行約的站位都快被擠到了殿外,剛才一直在激烈爭吵錢糧之事,心下很是失望,以為今日李思鈺是沒有機會再提大總督之事,沒想到李思鈺最后會用威逼的方式提了出來,整個人也激動顫抖了起來,他知道自己成為大總督的事情已經是鐵板上釘釘子的事情了。
果然,隨著獨孤求敗第一個站出來支持,杜讓能也默默站了出來,聲音沉穩。
“臣附議!”
裴贄與崔昭瑋、徐彥若、劉崇望三人對視一眼,四相一同出列,齊齊拱手。
“臣等附議!”
劉景瑄、西門君遂、李繼鵬、王行實等人全都傻眼了,在李思鈺威脅他們的時候,他們骨子都是冰冷的,他們知道李思鈺話語是對的,現在朝廷根本無法養活三萬神策軍,在李思鈺開始給轄地內百姓分田地之時,在張貼“十稅一”之后,京畿青壯不斷逃亡華州、同州,甚至河中、河右等地,京畿耕種田地百姓日益減少,就算朝廷可以勉強拿出糧食,幫助他們撐到秋收,那也絕對撐不了太久,更何況,朝廷此時手里根本沒這么多錢糧!
一旦沒了錢糧,軍心動蕩,手下軍卒必然因饑餓而發生變故,若無營州軍還好些,搶劫百姓就是了,就像擠壓已經有些干澀的海綿,總是還能擠壓出來一點油水的,就算刮不出一滴油水,也能發泄軍中怨氣,可是營州軍就在城中,怨氣無法發泄在百姓身上,那就只能撒在這些都頭身上,他們的腦袋也必會被下面軍卒砍了,送到李思鈺案頭,以此獲取認可,獲得輜重錢糧。
這還是明面上的危機,若是李思鈺現在就用權利、糧食作籌碼,相信只要李思鈺開口,今日最信任的愛將,明日就可能揮刀砍了他們的腦袋。
眼前王行約就是最大明證!
王行實看向王行約,張嘴大罵。
“二哥,你瘋了?”
王行約冷哼一聲。
“哼!瘋了?是老子瘋了,還是你瘋了?李帥一無奪了你們兵馬,二無奪諸位家資,老子用一座登仙樓換了個大總督,怎么了?以前你們不是譏諷老子,認為李帥不會賣與老子河右之地嗎?若是你們能借與老子錢糧,河右早就是老子得了!”
李繼鵬、王行實,甚至站在阿保機身旁的李順節皆是一愣,這才想起的確是有這么一回事,當時王行約說李悍虎要賣給他河右之地,這幾人皆認為王行約是瘋了,別說當時河右還在朱溫手里,就算被那李悍虎得了河右,又豈能用錢糧換得的?
可今日他們都有些傻眼了,這個家伙竟然真的用登仙樓換了一個大總督,無人會相信有這種事情發生,皆認為是李思鈺搶了登仙樓,此時若不是王行約開口道出原委,誰又能想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瘋了,那李悍虎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張浚喃喃低語。
杜讓能與裴贄他們相視一眼,不由露出苦笑,他們已經早早知道李思鈺打算,沒想到那小子會耍了這么一手,一座酒樓就讓王行約和王行實反目為仇,他們甚至懷疑李思鈺是不是在河中之地,與李克用、朱溫廝殺之時,就已經算計到了今日之事。
“臣反對!”
李思諫心下震怒,之前被李思鈺王八之氣震愣了,這時看到五相齊齊站出來支持,不斷有文臣站出來支持,又羞又怒,大步出列反對。
王行約一看竟然是黨項人李思諫,心下大怒,冷聲道:“反對?是不是李帥答應,與你夏州拓拔氏鄜、坊兩州,你拓拔氏就會附議?”
“哼!”
“你拓拔家做夢!只要老子是大總督,你拓拔家就休想覬覦鄜、坊兩州之地!”
“你……,好好,老子好好看著,看著你王行約,你他娘地是如何死在李悍虎手里的!”李思諫指著王行約鼻子大罵。
王行約是同州節度使,同州東面就是河中之地,是私鹽販子最喜歡通行之處,是防御河中侵入關中重要之地,但同時也是防御夏州黨項人重要節點,是鄜、坊兩州的腰桿。
鄜、坊兩州多山嶺,素來貧苦,糧食多賴同州供應,若無同州支援,鄜、坊兩州丟失也只是時間問題,而且同州也絕對不會不聞不顧鄜、坊兩州的丟失,因為一旦奪了鄜、坊兩州,可一鼓而下同州,因為同州為河套平原,無險地可堅守,所以王行約為同州節度使時,就有兩個事情要做,一只眼盯著河中,另一只眼就是看顧鄜、坊兩州,對夏州拓拔氏也無甚好感。
不僅僅如此,同時王行瑜的邠寧節度使下轄三州之地的慶州,更是與黨項人直接發生沖突,甚至慶州都被占了大半。
可以這么說,黨項人直接威脅到了王家兄弟的根基,王行約自然也無好臉色對待李思諫。
這就是所謂的“遠交近攻”,或也可以說是“遠親近仇”。
王行約與李思諫相互對罵,劉景瑄和西門君遂則低聲商議了起來。
“君遂,如何看此事?”
西門君遂稍微思索了片刻,嘆氣一聲,說道:“那李悍虎所言是有些道理的,我神策軍的確是多了些,三萬兵馬早晚會拖死咱們的。”
劉景瑄嘆氣一聲,有些不滿道:“那小子縱然想要縮減我神策軍,私下里與我等商議一下就是了,何必如此羞辱我等啊!”
西門君遂苦澀道:“估計是被陛下惹急了,不過那小子的確不像是與我等為敵,否則也不會用那王行約為大總督。”
劉景瑄默默點了點頭,今日那小子突然爆發出來的強勢,已經足以表明他根本不怕他們,就算如此,還是用王行約為總督,已經說明不想與他們為敵。
西門君遂看到劉景瑄默默點頭,又低聲說道:“其實那小子這么做,對你我并無壞處,三萬軍卒縮編,我等可趁此……”
西門君遂眨了幾下眼睛,劉景瑄就明白他是何意。
“那些混蛋都是一群無腦殺才,這些軍卒一旦轉而為民,必然不再愿意供養,營州小子今日雖未言明,可從其行事來看,這些耕種之民必然要給些錢糧,幫助他們撐到秋收之時,兩萬淘汰下來的民壯,耕地幾何?”
劉景瑄猛然醒悟,不錯,這些人一旦全部耕種田地,一旦這些人成了他的私人之物,一旦秋收,手里就有了大把錢糧,有錢糧就有自己嫡系兵卒,就再也不受李繼鵬、王行實這些都頭們的要挾,甚至另立數都軍卒亦無不可。
“只要秋收,只要渡過數月艱難,咱家……”
劉景瑄愈想,心臟愈是跳動的厲害,最后重重點了點頭,看向正在激烈爭吵的王行約和李思諫,大步出列,向李曄拱手,一臉鄭重。
“陛下,營州將軍雖言行舉止有些不妥,但忠心我大唐之心不可不察!”
“社稷以民為本,我等的確荒蕪了城外無數田地,老奴愿行營州將軍之言,不日即縮減神策軍之事,老奴也以為王將軍可為大總督!”
西門君遂在劉景瑄話語剛落,也大步出列,抱拳拱手道:“忠言逆耳利于行,營州將軍言語雖有些不妥,但忠心當可表天地,老奴亦以為王將軍當為大總督。”
李繼鵬和王行實可真真傻眼了,好不容易擴充的兵馬,竟然被這兩個該死的老閹奴一言給廢了,兩人大怒,就要上前怒斥,一直站在王行實背后的王度,突然大步來到殿前。
“末將代表我邠州軍上下,贊同營州將軍提議!”
王行實是真的驚呆了,他沒想到王度竟然也支持了起來,若是自己大哥都支持了,他還如何反對?
李繼鵬看到王行實呆傻模樣,大怒,看向李順節,大聲道:“李順節,你也贊同嗎?”
李順節咬了咬牙,出列大聲說道:“末將不同意,李悍虎狼子野心,一旦神策軍縮編,如何還可護佑我大唐江山?如何能護佑陛下安危?”
“對!老子不同意!我神策軍是大唐最后依靠,一旦我神策軍縮編,如何還可應對狼子野心的營州軍,豈不聞市井之人皆知李悍虎,還有幾人識得陛下?”李繼鵬同樣怒吼。
沉默不語的阿保機也終于站了出來,抱拳說道:“小將也不贊同,此事關乎我大唐社稷安危,陛下不可輕易應允。”
王行約大怒,李思鈺已經明確告訴了他,河中東面總督那是裴家的,關中才是他的,若這些混蛋們手里有三萬整日問他要吃要喝的軍卒,若是時時威脅他的軍卒,那還有個屁意思。
王行約看到這些人全跳出來反對,登時惱怒了起來,冷笑一聲。
“就你們還想應對李帥,別說李帥親自出手,就是那些娃娃們,隨意一個都能滅了你們!”
“混蛋,王行約,老子要砍了你的狗頭!”李繼鵬等人大怒。
王行約冷哼一聲,正要譏諷幾句,卻突然聽到一聲冷哼。
“哼!”
“神策軍可護佑長安安危?”
眾人大驚,忙看向大殿門口,不是李思鈺又是何人?
李思鈺在大殿內發泄了一番多日來的憋屈,心胸一下子開闊了許多,感覺之前太過畏手畏腳了,豪男兒就該不用有太多顧忌,若是處處被捆住手腳,最后自己會不會成為蛛網中的那只小鳥?本可一掙即可破蛛網的小鳥?
李思鈺本要離去的,卻在太極殿殿前廣場上,見到一頭白絲的公主李璇,也就被耽擱了下來,在李思鈺與李璇隨意說著這些日的憋屈時,小德子則跑到太極殿外偷聽里面爭執聲,當聽到李繼鵬、李順節、阿保機、李思諫,甚至連皇家宗室也全反對起來,忙跑回李思鈺身邊,向他打小報告。
李思鈺一聽到小德子說出那些人反對,決定回太極殿再教訓一下這些混球。
剛來到大殿門外,正聽到王行約那句譏諷話語,李思鈺不由笑了起來。
“哼!”
“神策軍何時變的如此英勇無敵了?”
李思鈺大步走入太極殿,殿內一下子變得詭異沉默了起來,看也不看李繼鵬他們,李思鈺向四周文武朝臣拱手。
“諸位大人可否做個見證,長安內只有兩千我營州兵馬,十日后,兩千對陣神策軍兩萬,本帥不參與此戰,我軍領軍之人皆為本帥那些弟子。”
李思鈺看向李繼鵬等人,聲音陰沉。
“如何?敢否與本帥對賭一次?”
“若是爾等勝了,大總督任由爾等處置,本帥再雙手奉上糧食十萬斛!”
“可若是爾等輸了,爾等解甲歸田,歸鄉含飴弄孫,如何?”
李思鈺此話一出,整座大殿如同炸了鍋的沸水。
“行乾,萬萬不可……”
“李帥……”
李思鈺手臂抬起,站在李繼鵬、李順節、阿保機、王行實等人面前,一臉譏諷。
“怎么?怕了?兩千對陣兩萬,一群娃娃與爾等數十年的老將對陣廝殺,這要還不敢與之廝殺,你們有何資格在老子面前嘰嘰歪歪?”
“李悍虎,辱我等太甚!”
李繼鵬大怒,看向李順節、王行實,甚至連阿保機和李思諫也算了進去,大聲說道:“李悍虎如此辱我等,老子跟他拼了,你們若還是個男人,就別他娘地裝孬種!”
李順節看向阿保機、李思諫,三人齊齊點頭。
“李悍虎,哼!還真是狂的沒邊了,老子十日后要殺虎!”
王行實卻猶豫了起來,王行約是他二哥,王行瑜是大哥,大哥已經決定支持了二哥,這若是……
“混蛋,王行實,你他娘地真以為李悍虎會安什么好心?王行約那蠢貨自己找死,你也要跟著送死不成?”
李順節看了一眼李思諫,大聲說道:“兩萬人馬干他兩千,老子就是堆也堆死他們!更何況一群胎毛都未脫的娃娃?只要你加入,事后老子推舉你為大總督!”
王行實精神一振,咬了咬牙,看到王行約陰沉著臉,心下頓時惱怒了起來,明明你與李思鈺私下里達成了約定,卻他娘地不告訴老子,讓老子在家中被人嘲笑十多日,一想到自己那些日所受的煎熬……
“好,老子隨你們一同,干趴下李悍虎!”
“哈哈……”
李思鈺仰天大笑,指著王行實他們大笑。
“一群跳梁小丑,也想干趴下老子?”
“哈哈……”
“再給你們一萬年!”
李思鈺也不理會震驚的滿朝文武和陰沉著臉的李曄,大笑離去。
李繼鵬等人也覺得留在這里也沒甚意思,也全都大怒離去。
原本案板釘釘子的事情,卻未料到事情變成了這個模樣,王行約陰沉著臉猶豫良久,兩手重重一擊。
“李帥敢用兩千悍卒的命,敢用十萬斛糧食和無敵威望去賭,老子憑啥不敢?”
“憑啥不敢?”
王行約大吼一聲,大步奔出太極殿去追李思鈺。
杜讓能與裴贄等相對視一眼,微微點頭,也跟著離開了太極殿。隨后滿朝文武也是面面相覷一一離去。
這是一場世紀豪賭!
一場誰也想不到的豪賭,一旦那些娃娃們贏了,定將載入史冊,永示后人!
人群一一離去,宏偉壯觀的太極殿逐漸空了下來,最后整座大殿只剩下皇帝李曄,韋昭度、孔瑋、張浚三位前相。
四人皆看著空蕩蕩的太極殿沉默不語。
“陛下,當如何?”
張浚的突然開口好像驚醒了李曄,李曄有些茫然看向張浚。
“愛卿,當如何?”
張浚皺眉道:“兩千對陣兩萬,一群娃娃與一干老將對陣,這……”
“這李悍虎還真是瘋了啊!”
孔瑋嘆氣一聲,說道:“唉……,陛下,或許咱們都錯了,那李悍虎的確狂傲不羈,可……可……”
韋昭度苦笑道:“盡管不明為何李悍虎會以王行約為大總督,想來定有其考量,但那削減神策軍兵卒還田耕種,卻是有利于我朝的,城外田地的確荒蕪了啊……”
孔瑋未開口,只是默默點頭。
張浚嘆息一聲,說道:“看來老夫這個嘴上將軍是坐定了啊!沒想到會被一小兒批的一無是處,老夫……慚愧啊!”
孔瑋、韋昭度自然知道張浚所言何事,韋昭度也是苦笑不已,唯一比張浚、孔瑋好了那么一點,至少不是被一未滿十歲小兒批的一出是處,而是那狂孛小子本人罷了。
李曄并未知道此次宮門外發生之事,宮門一開,眾臣就入了太極殿,消息尚未傳開,李曄自然是無法得知杜浩維在宮門外的一番話語。
看到李曄一臉疑惑不解模樣,孔瑋嘴里滿是苦澀,本想著為太子居于末尾而打抱不平,誰料到竟然被一小兒罵了個狗血噴頭,又見到李曄如此模樣,不得不把宮門外的事情說了一遍,就算今日不說,估計數個時辰后也會被李曄得知。
孔瑋心下不住嘆息,卻無奈把宮門外事情說了個透徹。
“唉……,老夫以為讀遍圣人書,卻未料到,今日竟然被杜家小兒……”
“唉……,罷了罷了,老夫還有何顏面居于朝堂,不如去休去休……”
李曄大驚失色,失聲驚呼。
“愛卿,你可是要離朕而去?若無愛卿,朕還有幾人可信?”
張浚苦笑一聲:“若孔大人歸鄉,老夫豈不是更是無顏留于朝堂之上?”
韋昭度嘆氣道:“若是天下凈寧,我等回鄉潛學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唉……”
“唉……”
三人齊齊嘆氣一聲。
李曄看到三人如此,決定轉移話題,說道:“三位如何看待李悍虎與神策軍對賭之事?”
韋昭度皺眉想了一下,說道:“表面看起來對那小子很不利,但是那小子真的很難置評。”
孔瑋苦笑道:“營州將軍行事每每出人意表,的確很難去揣測,但既然主動提出對賭之事來,想來是有一定把握吧?”
張浚猶豫了一下說道:“勝負還是其次,關鍵是,一旦李悍虎勝了,王行約不但可為大總督,神策軍估計也落入了李悍虎口中,再加上于京畿之地與民田地之事,威望必然再上一臺階,恐……再難制啊!”
聽了此話,韋昭度不經意看了張浚一眼,李曄臉色則又陰暗了許多。
大朝結束,李思鈺帶著阿蠻等一干孩童尚未回到駙馬府時,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就已傳遍了整個京城,各家族紛紛出動,或是三五人,或是十余人,要么聚集在杜讓能家中,或是聚集到了李繼鵬府中,就是各酒樓也再一次煥發出病態般的繁榮。
且不說杜家、裴家以及其余等相府中吵吵嚷嚷,也不提李思鈺是否大門緊閉,來個閉門謝客,只提李繼鵬府中之事。
李繼鵬的府宅距離李思鈺的駙馬府很遠,在西市以西的懷德坊,靠近金光門,而守護金光門的正是宣威都。
大朝之后,暴怒的李繼鵬、李順節、王行實、李思諫和阿保機等人一同前往李繼鵬府邸,所有人未提王行實府邸,也未提出要在其他人的府中商議,很默契的跟在李繼鵬身后,盡管李繼鵬被李思鈺言語激怒,心下正火冒三丈呢,可眾人很默契跟在他的身后,心下也是竊喜不已,這意味著,這些人已經承認了他的地位。
神策軍三大頂級都頭,一個是李順節,原是楊復恭手下第一將,后來跟隨了皇帝李曄;另外兩人則是李繼鵬和王行實,一個背后站著鳳翔節度使李茂貞,一個則是邠寧節度使王行瑜,兩人實力相當,背后之人也差不多。若是楊復恭未被罷免左右神策軍時,憑借著楊復恭的支持,李順節自是神策軍第一人,樹倒猢猻散,李順節也沒想到,楊復恭倒了,那些神策軍中的養子養孫們也紛紛投靠李順節和王行實手下,本以為能夠把這兩人擠走,自己獨占神策軍,他卻忘了,李繼鵬和王行實身后還站著兩個他招惹不起之人,可謂是搬起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神策軍三都頭,李順節居末,李繼鵬與王行實并列,兩人你來我往,始終無法分出勝負,今日之事算是徹底分出了勝負,這些人很默契跟著李繼鵬前往他的府邸,而不是王行約,這已經算是認可了以他李繼鵬為首,哪怕李順節答應了王行實,可那又如何?以李繼鵬為首,一旦擊敗了那些娃娃們,獲得了巨大勝利和威望的李繼鵬,必然要將那大總督一職納入囊中。
幾人心思各異,打馬在街道上狂奔,一路上無數百姓奔走躲避,唯恐躲避不及,招惹了這些恐怖殺才。
“吁——”
李繼鵬率先勒住戰馬,其余人等一一駐馬不前,隨著李繼鵬一同翻身下馬,府門外正有一將急匆匆上前。
“將軍。”
“守住府門,今日老子不見客!”
李繼鵬扔下戰馬,只是吩咐了一聲守門之將,大步走進府內,王行約、李順節等人緊隨其后。
李繼鵬府邸要奢華許多,剛進院中就見幾個美姬嬌笑迎上。
“將軍......”
“滾!”
一聲不耐煩怒吼,美姬們驚慌閃躲,此時的他哪里還理會這些往日甚是疼愛的美姬,大步走入廳堂,一屁股坐在自己帥椅上,這才看向跟在身后的王行約、李思諫等人。
“諸位兄弟請坐!”
看到眾人坐下,陰沉著臉說道:“李悍虎辱我等太甚,若不殺殺李悍虎威風,我等性命日后必為李悍虎所奪!”
“各位兄弟以為如何?”
李順節最為沉不住氣,一拍大腿。
“啪!”
“正如李兄所言,那李悍虎一再逼迫我等,若不殺殺李悍虎威風,他李悍虎還真當我等是泥捏的呢!”
阿保機吃過李思鈺的虧,皺眉道:“謀與李悍虎多次交手,深知此人之能,若無把握,當不會行此等愚蠢之事才是,諸位兄弟可莫要大意。”
“哼!一群娃娃罷了,縱然天資驚人,短短半月時日,也不可能與我等爭鋒!”李繼鵬冷哼一聲。
李思諫看向王行實,皺眉問道:“王兄,不知令兄之事……”
王行實心中正有些后悔呢,大朝上想著王行約給他帶來了多少屈辱,更是惱怒這個二兄竟然不把此等重要之事說與他知,最后被李順節這么一激,徹底與王行約鬧掰了。
可當他跟在眾人來到李繼鵬府邸時,心下后悔了,大兄王行瑜支持他,他才有了這一切,朝堂上王度贊同王行約為大總督,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了自己大兄也是知道這一切內幕的,如今他反對王行約就任大總督,這是公然與大兄作對,若沒了大兄……
王行實一想到自己沖動的后果,心下就是一陣后悔。可后悔也晚了,上了賊船的他,已經沒了后路……
耳邊聽著李思諫話語,心下卻悔恨不已,猶豫良久,深深嘆息一聲。
“二兄與李悍虎之事,兄弟并不知……”
李順節冷哼一聲,說道:“那混蛋就是個瘋子!李悍虎是何人?那是用一袋水換了他同州之人!吃了這么大的虧,還他娘地湊到李悍虎身前,這就他娘地找死!”
阿保機看了一眼有些猶豫的王行實,開口道:“王行約的確夠蠢的,要兵無兵,要錢糧無錢糧,李悍虎為何要讓他做那勞什子大總督?還不是個傀儡?”
“以俺看來,就算要做大總督,也只有王兄!”
李思諫笑道:“不錯,李悍虎若是真心不欲與我等作對,無論如何選定大總督,那也不會是王行約那蠢貨的,至少也是各位才是。”
聽了三人話語,王行實想了一會,微微點頭。不錯,若真要在他們王家選出大總督,那也只能是他王行實才是,怎么可能是那個廢物二哥?
李繼鵬看向李思諫三人,眼中精光爆閃,面上卻笑道:“大朝之事且不提,那李悍虎狂的沒邊,竟然用一群娃娃領兵兩千,妄想與我等爭鋒,豈不是可笑,只要咱們勝了,不但得了大總督之職,更可得十萬斛糧食,我等不但不用擔心錢糧不足,更是可再次強大,到時候……”
“哼!”
“看他李悍虎還有何能居于關中之地!”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只是阿保機依然有些擔心,說道:“兩萬軍卒,十倍與營州兵馬,敗那些娃娃們不難,但我等依然不可大意!”
李思諫點了點頭,說道:“李悍虎能從晉王、朱溫嘴里奪了河中之地,更是搶了朱溫的河右、東都,本事自然是不弱的,是不能輕視之。”
李順節冷哼一聲,說道:“王建之子和晉王、朱溫遣來的人手不也到了長安了嗎?想來他們也不想讓李悍虎繼續猖狂下去,老子就不信了,他李悍虎再牛氣沖天,還能打得過所有人!”
李思諫與眾人相視一眼,齊聲大贊。
“妙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