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走出白羊谷不遠,前面是一條僅能容身的彎曲小道,道兩旁都是高高低低的陡峭懸崖。
陸道人、裴阿柱、莫青璇、六圣四人走到轉彎處,颯颯陰風忽起。
陸道人揚手抓起一把風,放到鼻前嗅了嗅,說道:“嗯,前面古怪!”
裴阿柱在身后問:“師傅,有什么古怪?”側過身子,準備越過陸道人。
“別動!”莫青璇一把扯住他,輕輕搖了搖頭。
她知道,陸道人剛才一抓一嗅,用的正是江湖中的秘術“聞風術”。精通此術的人只要抓一把風,就能覺察蛛絲馬跡,有什么人和野獸曾經來過,有什么埋伏,多半能覺察出端倪。
見莫青璇神情凝重,裴阿柱止住腳步。朝前看去,只見陸道人伏低身子,正在路旁察看。
他猛一抬頭,忽然瞧見一團白霧瓢過來,頓覺寒意叢生,目迷眼花。
一剎那之間,天色忽然暗沉下來,道旁懸崖上的松樹開始輕輕搖晃起來。
“快退回去!”陸道人起身后大喊。
迷霧才起,一陣殺意襲來。陸道人憑著直覺斷定,有人在前面路口設下了煞陣。
煞陣依據日月星辰,山川地勢、世間萬物而設。此陣由天而地,由地而人,一草一石一花一木皆可成為殺人兇器。由于博大精深,世間能真正精通此術的人鳳毛麟角。若能熟諳其中道理,事先周密推算,便可運籌帷幄之中,步步先機,殺人千里之外。
此陣用在兩軍對壘時可抵千軍萬馬,但罕有人能運用自如。譬如用火陣燒敵軍,一旦風向突變,可能殃及自身。又或者突然降雨,就會功虧一簣。究其原因,日月之行,風吹草動,其中都蘊含萬千變化,每一種變化之中又有無窮之衍生。
布陣之人需將種種細微變化了然于胸,方可坐收漁翁之利。
陸道人用目瞧去,不由暗暗心驚。在此處山路布下煞陣,布陣之人用心昭然若揭,就是要阻止眾人走出白羊谷。
不用問,此陣多半出自鷹鼻僧之手。他早知這伙人周密籌備,卻不曾料想,對方如此手辣,居然要置白羊谷眾人于死地。
陸道人暗忖:“對方倉促間就能布下如此兇險的煞陣,必定是精通奇門術數之人。藍春齋面對如此強大的對手,若想全身而退可不容易。”
聽得陸道人提醒,裴阿柱、莫青璇、六圣三人紛紛后退。
走到路旁,裴阿柱一臉疑惑問:“師傅,到底有什么危險?”
“前面有人布下了煞陣,切記不可亂動一步。”
“什么是煞陣?”
“一時難以說清,誤闖煞陣,非死即傷!”
裴阿柱不明所以,驚慌四顧。
陸道人扭頭道:“六圣,這條路你平日可曾常走,可發覺哪里不對勁?”
六圣點頭道:“是有些不對勁,可到底哪里不對,我一時又想不明白。”
陸道人點點頭,將身上的包囊卸下,躡手躡腳朝前緩緩走去。
一只腳剛探出去,忽又猛地縮回。他一探腳,發現土里埋了傷腳的暗器,所幸走得慢,才沒有著門道。
陸道人取出一把匕首,彎腰蹲身,不久從土里取出一根長長的銅針。那銅針十分鋒利,長約三寸,下面還有一個蓮花底座。他步步前趨,不時從土里挖出來十來枚銅針。
“誰這么缺德?害人精,在路上埋這些鬼東西!”裴阿柱驚道。
心想若是一腳踩到那些銅針,勢必從腳板心穿透腳背。
他心驚肉跳,唯恐腳下還有銅針,睜大眼睛左右看。
便在這時,六圣忽然驚叫:“鞋子,七圣的鞋子!”
一只草鞋掛在右側懸崖上的松樹枝上,下面就是迷霧籠罩深不見底的山谷。
七圣的草鞋現身此處,兇多吉少。
六圣一直在擔心七圣的安危,見到那懸崖上的草鞋,頓時焦急萬分,朝懸崖下大喊:“七圣,七圣!”
山谷里只有回聲,裴阿柱道:“六圣哥,別喊了。他是啞巴,你就是喊破嗓子也沒用。”
話音未落,晴空中忽然響起一個驚雷。左側的山坡高處轟然響動,幾塊亂石一齊翻滾下來。
“快跑!”
慌亂中,裴阿柱身子一個趔趄,險些跌下一側的懸崖,六圣從身后猛推了他一把,他才站穩腳跟。
“快貼到巖壁上!”莫青璇低呼,她像壁虎一樣緊貼著一側的巖壁。
裴阿柱和六圣急忙將身子緊緊貼在左側的巖壁,耳聽得轟隆轟隆聲不絕,頭頂滾下數十塊巨石。虧得一側的巖壁十分陡峭,滾下來的巨石都騰跳起來,從三人頭頂躍過,撲進一旁的深淵。
過了一會,頭頂不再響動,三人慢慢挪開身子,一個個灰頭土臉。
裴阿柱朝前望去,發現陸道人不見蹤影,失聲大喊:“師傅!”
右側的懸崖下伸上來一只手,過了一會,又有一只手伸上來。
陸道人從懸崖底下翻身上來。剛才巨石翻滾,陸道人正好在懸崖拐角處,兩側都是深淵。他一時躲閃不及,跌下懸崖,虧得他眼明手快,雙腿夾住一顆松樹。他雙手抓住巖壁,橫掛在懸崖上。那些滾下來的巨石都從身邊呼嘯而過,卻都遠離巖壁,沒有傷及他。
四人都有驚無險,裴阿柱仍不敢邁步,大聲道:“我知道了,布下這煞陣的,一定是綁走藍老伯的那些壞人。這幫壞人一定會遭天打雷劈,走路得爛腳瘡!”心里恨得牙癢癢。
白羊谷人跡罕至,這條懸崖旁的山路是進出山谷必經之道,四人都猜到是鷹鼻僧設下的埋伏。但更可怕的,應當是幕后之人。
陸道人道:“一出手就殺人滅口,貧道低估他們了!”又道:“六圣,你師傅可曾說過,他有什么仇家宿敵?”
六圣一臉茫然搖了搖頭,他仍在擔心七圣的安危,神情焦慮朝懸崖下張望,忽然又指著前面大喊:“那里有個人!”
前面不遠的山路上,一個人一動不動趴著。四人慢慢往前挪動,近前細看,發現趴在地下的是個女人。
莫青璇走過去將那倒地的女子扶起,驚呼:“是石榴小姐!”
那女子頭發蓬松、衣衫襤褸,正是皇甫希的義女石榴。
此刻她牙關緊閉,臉色烏青,嘴唇呈現黑紫色。
莫青璇用手探了一下鼻息,說道:“她還活著!”
六圣快步走上前,用銀針在石榴的人中扎了幾針,取下水壺喂了她幾口水,又喂服一顆丹藥。
過了一會,石榴身子動了一下,咳嗽一聲,慢慢睜開眼來。
莫青璇問:“石榴小姐,你怎么到了這里?落到這般田地?”
石榴眼睛一紅,哽咽道:“我爹爹死了,他們合伙欺負我,把我趕了出來。”
原來,皇甫希從勒馬鎮歸家后一直有病。他受了外傷,神情不寧,才幾天就一病不起。一日酒后,忽然中風不能言語,過了兩天就逝世了。
石榴回家時正趕上喪事,皇甫希死后,他三個兒子都不愿認石榴做妹妹,只把她當成府里的下人。皇甫希在世時,石榴在府里一直百般受寵,呼風喚雨。她豈能忍這口惡氣,一氣之下就離家出走。
她知道陸道人本領了得,心血來潮想拜他為師,就一路打聽,來到白羊谷。不想,在此處山坡上遇到攔路的煞陣。她一腳踩到地上的銅蓮花,滾落在懸崖下。虧她身手敏捷,又掙扎著爬上來。那銅針涂有劇毒,不久后她毒性發作,昏倒在地。
一個多月不見,石榴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本就苗條的她更顯瘦削。
裴阿柱和莫青璇好言寬慰石榴,過了一會,石榴又破涕為笑。
六圣問道:“石榴姑娘,你在路上可曾遇見一個啞巴少年?他年紀和你差不多,大約這么高。”一邊用手比劃。
石榴搖了搖頭,六圣急得連連嘆氣。
莫青璇忽然指著山路道:“六圣大哥,你不用擔心。七圣沒有掉落懸崖,只須看路上的腳印就知。”
又道:“山路上有兩行新近的腳印,這一行小腳印自然是石榴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旁邊這一行腳印自然是七圣的,那幾個深腳印一定是他單腳跳著前行留下的。”
六圣急忙蹲下來細看,連連點頭道:“莫姑娘果然心細,這一排腳印正是七圣的。”
山谷里平素人跡罕至,他對七圣的腳印最熟悉不過,自然不會認錯。
陸道人和裴阿柱本想就此勸石榴回去,可石榴非要跟著四人一起前往太行山。念及她身子虛弱,余毒未除,四人只得答應她一路隨行。
裴阿柱擔心路上還有埋伏,一時成了驚弓之鳥,問道:“師傅,我們還要不要往前走?”
陸道人道:“放心,此陣已現出原形,大家小心腳下,跟我走就行。”
這條路一面是懸崖,平常路過本就險象環生,加上埋在地下的銅蓮花長針上涂抹了劇毒,路旁的滾石,誤闖煞陣九死一生,誰也不敢掉以輕心。
莫青璇攙扶著石榴,四人跟在陸道人身后,緩緩前行。
裴阿柱慢慢朝前挪動步子,剛走幾步,一陣微風拂過,他忽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
睜開眼來,發現六圣正拿著銀針扎自己手臂,臉上手上扎了十幾根銀針。
“哎,省著點扎,再扎成馬蜂窩了!”裴阿柱開口道,又望著陸道人問:“師傅,剛才又是什么煞陣?”
“不是煞陣,是你身上的毒發作了。”六圣將銀針收回。
陸道人點頭道:“他說得沒錯,留給你和青璇的時間不多了。”
“快走!”裴阿柱一骨碌爬起來。
一行五人加快腳步,越過了彎彎曲曲的陡峻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