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福拎著一串銅鑰匙氣喘吁吁跑回來,帶著眾人去往后院。
沿著走廊轉了兩個彎,來到一間屋子前。
厚實的房門上貼有兩張門神畫。紙畫已經模糊,上面布滿了灰塵。
劉福試了兩回才找到房門鑰匙。
門一開,一股發霉的味道迎面而來,裴阿柱急忙捂住口鼻。
邁過門檻,青磚地面積滿了灰塵。
窗戶外和屋頂鏡瓦的光線照入屋內,屋子里一半光亮一半陰暗。地上青磚間鑲嵌了不少精美瓷片,看得出來,臥房的主人極為講究。
往里走,迎面是一道木屏風,上面繡著各色牡丹。
屏風上又繡有一個手持羅扇的窈窕女子。
屏風前是一張書桌,桌上沒有筆架,只有一個干涸的硯池。
藥大海問:“你家老爺還喜歡舞文弄墨嗎?”
劉福道:“老爺不好這個。只因生意往來,需要核對賬目,他以前常在這里處理些賬務。”
藥大海“嗯”了一聲,移步朝里面走。
房間甚是開闊,屋內除了屏風,還有三四個柜子,兩個大木架子。屏風邊上,又有一個小隔間,遮著紗布,內里是放馬桶的所在。
再往里看,是一個空架子木床,上面布滿了蛛絲。
木床對面有一張桌子,空無一物。
桌子后面的墻上掛著兩幅畫。一幅是昭君出塞圖,一幅是貴妃醉酒圖,畫紙有些泛黃。
藥大海一抬頭,一眼瞥見門欄上橫掛的桃木劍。
他望著那綁有紅線的木劍問:“桃木劍是什么時候掛的?”
劉福道:“前年家了出了怪事,老爺找城隍廟的吳真人討要了這把桃木劍。”
“出了什么怪事?”藥大海問。
“后院的柱子里突然長出了幾朵……白牡丹。”
“什么白牡丹?”
劉福一臉惶恐道:“前年八月,后院的一根柱子里忽然長出了兩朵碗大的白牡丹。老爺覺得奇怪,就去城隍廟請了個算命的先生。那算命先生說,枯木逢春,是大大的祥瑞之兆。”
他頓了頓,又道:“沒想到,過了七八天,大少爺就掉到后院的池子里淹死了。接著四個少爺也出事了,老爺覺得那白牡丹長得蹊蹺,就請吳真人來家里作法。”
藥大海縮了縮鼻子,只覺房內霉味太重,抬腳走到廊下。
“再帶我們去大少爺的臥房!”
“好!”
一行人穿過走廊,鉆過兩個院子,來到一處小院。
“這是大少爺的臥房。”劉福利索摸出鑰匙,打開房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精美的木架子,上面擺放了十多個精美的瓷瓶。
一扭頭,就能看到一張蚊帳低垂的雕花床。
床前的踏板上放著兩雙鞋子,不知內情的人還以為主人在床上安歇。
劉福見藥大海面露詫異之色,在旁道:“大夫人思念大少爺,屋子里的擺設都沒動過,丫鬟們時常進來收拾。”
藥大海走到床榻前,將蚊帳掀開。
床上擺著一床紅鸞錦被,被子上繡著鴛鴦戲水,一雙枕頭擺得整整齊齊。
他暗道:“張氏真夠邪門。兒子死去一年多了,房內還擺得仿佛有人住一樣,她是誠心想招魂啊!”
“你們少夫人哪里去了?”
“家里接連出事,少夫人帶著女兒回通州的娘家了。”
“何時回去的?”
“就是大少爺死后不久,出了頭七。”
藥大海默然無語,走到書桌前,發現桌上放了一摞賬本。
劉福道:“大少爺平日幫老爺打理賬務,這是舊賬本。”
藥大海信手拿起一個賬本,翻了幾頁,忽然眼前一亮。
“大人發現了什么?”
“去,把府里負責裁縫的王婆子叫來!”
兩個衙役跟著劉福出去,不一會帶著一個矮瘦老太進來。
藥大海開口問:“王婆子,夫人們平日添置衣服可是你負責?”
王婆子回道:“是的!”
“你現在去各房夫人臥房中清點衣物,找一件撕破了衣袖的白帛衣。若是找不到,就看哪位少了一件白色衣服。記住,發現了先不要聲張,回來告訴我。”
王婆子愣了一下,點頭道:“是,老身明白。”
兩個衙役跟著王婆子出去。
藥大海帶著陸總甲和裴阿柱幾個回到前廳,在廳內歇息。
過了約莫一炷香時間,王婆子進來稟報:“大人,老身查過了,五夫人的箱柜里少了一件白色帛衣。”
藥大海站起來,大聲道:“去,把徐氏帶上來!”
兩個衙役大步出去,不久跑回來稟報:“大人,不好了,徐氏不見了!”
話音剛落,遠處院子里有人大喊:“五夫人投井了!”
裴阿柱跟著藥大海幾個匆匆趕過去,發現幾個家丁正用繩索將一個濕漉漉的女子吊上井來,那女子正是徐氏。
徐氏被平放到地上。
一個衙役上前伸手探鼻息,扭頭道:“斷氣了!”
又一個衙役跑來急報:“稟大人,在徐氏床鋪底下的青磚暗格里發現幾包蒙汗藥。”
藥大海臉色一沉,大聲道:“平日誰服侍徐氏。”
劉福應道:“是金蓮!”又道:“叫她過來!”
一個矮胖少女戰戰兢兢上前,眼里滿是淚珠。
藥大海厲聲道:“金蓮,徐氏私藏蒙汗藥,你可知道?”
金蓮低頭道:“我…..我不知道。”
藥大海聲色俱厲道:“小丫頭,若是包庇她,你小命難保。”
金蓮跪下抽泣道:“大人饒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藥大海道:“他和許高子勾結,你可知情?”
金蓮小聲道:“前幾天許高子半夜從五夫人房里出來,奴婢撞見過。夫人央求我不要告訴外人,賞給我一些銀錢。奴婢害怕,所以……”
“啊!”劉福失聲道:“原來真是徐氏賤人勾結賊人!”
藥大海問:“除了許高子,她平日可曾與什么可疑之人往來?”
金蓮道:“五夫人結識一個姓萬的道人,平日常去找他。”
“萬道人是何許人?”
“他是個法術很厲害的道士。去年,五夫人帶我外出燒香,路過菜市口,見那里圍了一群人,一個長眉道人身旁有頭小黑熊。他那黑熊有靈性,會寫字。五夫人一時好奇,出了十文錢買了一個“福”字。那黑熊果然寫了一個福字給她,還對著夫人作揖……”
藥大海打斷道:“那帶黑熊的長眉道人就是萬道人?”
金蓮點點頭,又道:“五夫人見那道人神通大,上前請他算命。他說五夫人后半生有大劫難。兩人后來又悄悄說了許久,那道人就說要賣什么仙丹給五夫人。”
藥大海又問:“她可曾買了仙丹?”
金蓮道:“那天沒有,隔天五夫人又獨自出了趟門,隨身帶了不少銀子。奴婢猜想,她應當是去找萬道人買仙丹。”
藥大海點頭道:“想是這樣,你可曾見過,那仙丹是何等模樣?”
金蓮道:“不曾見過……后來,五夫人每日里對著鏡子看自己,又常常問我她可曾變年輕了。她還自言自語,說什么仙丹果然靈驗。”
藥大海道:“哪是什么仙丹?定是妖道花言巧語騙她錢財!”
他在衙門里讀過不少案牘,知道江湖中有一邪術,名為采生折養。此術極為惡毒,惡毒之人取小兒變成各種畸形之物,變猴變熊,以此嘩眾取寵,騙人錢財。心想萬道人既用邪術養人熊,兜售的仙丹必定是假藥。
金蓮道:“他那仙丹可是靈藥,那段日子五夫人容光煥發,一下子年輕了十多歲。”
藥大海道:“一派胡言!來日到了大堂,切勿胡言亂語。”
金蓮一臉惶恐點頭,不再言語。
院子外忽然傳來幾聲吆喝,兩個衙役扭著一個瘦個漢子過來。
“大人,在后花園捉住一個賊人,不是府里的家丁。”
藥大海心頭一喜,用目細看,只見那漢子身材瘦小,賊眉鼠眼。他厲聲逼問:“你的同伙在哪?”
那漢子一聲不吭。
兩個衙役將瘦個漢子打跪在地。
裴阿柱在旁細看,發現那瘦個漢子頭上沒有傷痕,身形也不似地窖里行兇的漢子,一時有些疑惑。
那瘦個漢子挨了幾腳,說道:“沒有同伙,就我一個人溜進來,只想順手摸點東西,請各位老爺饒命!”
“還嘴硬!”藥大海上前狠狠踹了一腳。
那瘦個漢子哭喪道:“小的細五,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直靠偷摸為生。句句實言,真的沒有同伙。”又一臉驚慌道:“這院子鬧鬼了,我進來就出不去。官老爺們行行好,快把我捉到牢里去吧!”
藥大海神色微變,喝道:“帶他去后花園。”
眾人扭著那叫細五的瘦個漢子來到后花園,發現墻角散落著一些金銀首飾。
細五顫聲道:“官爺,鬧鬼了!我爬了幾回,怎么也爬不出這堵圍墻。”
那圍墻有一丈多高,藥大海踮腳朝墻外望去,隱約瞧見一團迷霧。
沖兩個衙役道:“你們蹲下來!”踩著兩人的肩膀爬上墻頭。
朝墻外一看,藥大海不由大吃一驚。
墻外迷霧籠罩,遠處亭臺樓閣只能隱約瞧見影子。他來時是清晨,只有些薄霧。這時快到中午,薄霧本應早就散去,眼前這濃霧實在古怪。
裴阿柱和胡魚頭也爬上墻頭,朝外眺望,兩人都吃驚不小。
“下去看看!”
藥大海抓著墻沿跳下去,裴阿柱和胡魚頭也跟著跳到墻外。
三人提心吊膽往前走了幾丈,眼前又是一堵圍墻。
藥大海踩著胡魚頭的肩膀上了墻,忽然驚呼一聲:“又回來了!”
他朝圍墻外一看,發現幾個衙役正扭著細五。爬了兩堵圍墻,又重新回到了后花園。
墻頭下有個衙役搬過來一把木梯,藥大海踩著木梯再次翻到外面與裴阿柱和胡魚頭會合。
三人慢慢往前走,霧中又出現一堵圍墻。
他們踩著木梯上了墻頭,居然再次回到了后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