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朱端領著裴阿柱三人到島上各處閑逛。
從住處出來,往前經過了兩三個院子,又經過一片小樹林,走下山坡,前面就是一處海神廟,那廟里只有一個大殿和前后兩個院子。
一行人從海神廟后門進去,前面出來,再順著山坡往下走一段,前面是一條平坦筆直的大街。
街道上鋪著整齊的青石板,兩旁有鐵匠鋪、銀匠鋪、銅匠鋪、當鋪,還有綢緞店、瓷器店、茶店、胭脂店、繩店、藥鋪、豆腐鋪、米店、飯莊。
街道上人來人往,雖不擁擠,卻也熱鬧。
再往前走,經過一個十字路口,前面是一個兩層木樓的大院子,上面掛著一塊黑匾金字的牌匾,上寫“十香樓”三字,那門口有幾個花枝招展的姑娘正揚著手帕招呼過往的男子。
十香樓前面不遠又有一個大院子,門口掛著一個大幌子,上面的杏黃旗上繡著一個紅色的“賭”字,不少漢子出出進進。
又往前行片刻,只聽得人聲鼎沸,眼前是一片低矮的竹棚子,那竹棚子下面人頭攢動。
走近時才知,棚子下是一個草市,林林總總有貨攤數百個,攤位上南北海貨,吃穿之物,金銀珠寶,不一而足。不少戴竹斗笠、挑擔子的漢子出出進進。
那竹棚草市不遠處就是海灘,海邊碼頭停靠著上百艘大大小小的船只。
裴阿柱見到那海邊碼頭,才知前一日三人上岸走的是島后隱秘通道。
前面碼頭人多耳雜,瞿三眼找來自己為女兒治病不敢聲張,才讓朱端帶領三人后面的沙灘上島。
裴阿柱朝草市走去,朱端帶著兩個灰衣漢子亦步亦趨,扭頭道:“朱大哥,我們就在島上隨便走走,你們可先回去,若這樣跟著,你們乏累,我們也不自在。”
朱端笑道:“小兄弟言之有理,倒是我考慮不周,三位可在島上任意走動,只有那半山的水天寺是島上禁地,切莫踏足!”匆匆一拱手,領著兩個灰衣漢子轉身離去。
再往前走,只聽人聲喧鬧,路邊擺著不少竹棚子。
莫青璇見到一個藥材攤子,說道:“醫書上說蟻靈芝長在海島,說不定能在這里買到,也就省卻許多功夫。”
三人往草市內走,在那些貨攤前四處閑逛,見識了各色海魚,又買了幾串貝殼項鏈。
正夾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往前走,突然聽得前面傳來一個漢子的吼叫聲。
走過去一看,只見四個精壯的灰衣漢子圍著一個虬髯大漢,正在大聲說話。只聽那虬髯大漢道:“我上月在這里賣了一船魚,才得了這塊銀子,如今拿出來用,你們說是假銀子,叫我如何心服?”
一個年長的灰衣漢子手里拿著一小塊銀子道:“睜大你的狗眼看看,這就是一塊假銀子。你若不服,隨便找哪家的對銀牌來對,若是真的,我陪你兩塊。”
一個穿灰衣的年輕漢子狠狠道:“這漢子,你也不打聽打聽,敢到銀沙島來使假銀子,老老實實跟我們去鐵匠鋪烙個手印,往后三年不得踏足銀沙島!”虬髯大漢咆哮道:“我不服,這是人家給我的銀子,憑什么栽到我頭上?”
年輕漢子道:“三爺的王法,不由你不服,給我打!”一聲喝下,四個灰衣人揮舞拳頭,沖上前去。那虬髯大漢左沖右撞,雖然挨了不少拳腳,卻把兩個灰衣大漢打倒在地,另兩個灰衣大漢一時忌憚,不敢上前。
便在此時,圍觀的人群忽然讓出一條道,那廂一個黑黑壯壯的漢子領著四個灰衣人走過來。人群中頓時安靜不少,又聽有人小聲嘀咕:“黑五郎來了,這漢子要倒霉了!”
那黑壯漢子到了跟前,虬髯大漢與四個灰衣人都停止打斗,站在一旁。黑壯漢子盯著那虬髯大漢道:“伏老三,你也不是頭一回到銀沙島做買賣,島上的規矩可都知道?”
那虬髯漢子便是伏老三,是附近島上的一個漁民,見到黑壯漢子過來,他似乎有些忌憚,辯解道:“怎的不知?上個月我在這賣了一船魚,得了些假銀子,只因眼花沒認出來,今天拿出來用,你們非說假銀子是我的,黑五郎,你叫我如何心服?”
那黑壯漢子是這草市的管事,喚做黑五郎。
黑五郎聽伏老三這么一說,從一個灰衣漢子手里拿過那塊假銀子,看了一眼,扔到地上,抬手四下一指道:“這里,誰拿了假銀子給你?你把他揪出來,我們來搜他,若是冤枉了你,讓那人十倍價錢陪給你,弟兄們也給你賠罪!”
伏老三四下里張望,過了片刻道:“奇怪,上回那買我魚的漢子不見了。”
黑五郎道:“這你就怨不得我,乖乖跟我們走,去烙個印,往后天南海北隨你走,三年內不得再來島上。”
伏老三大聲道:“這鬼地方我一輩子也不來了,要在我手上烙印,我卻不服。”
黑五郎冷笑一聲道:“這就由不得你了!”話音未落,猛地沖了過去,一拳向伏老三。
伏老三伸手一擋,那一拳仍落在他右肩,頓時“哎呦”一聲,退了幾步,跌倒在地。
黑五郎一揮手,四個灰衣大漢沖了上去,把伏老三綁得結結實實,押著他跪在地上。
黑五郎吐了一口吐沫道:“敢當眾壞銀沙島的規矩,還不服管教,廢掉他兩根手指!”
兩個灰衣漢子從后背抓住伏老三的身子,一個灰衣漢子一手扭住伏老三的右手,另一手抓住兩根手指,正要扭斷。
忽聽得有人大喊:“且慢,手下留情!”
喊話的正是裴阿柱,他見伏老三就要被扭斷手指,急忙出來勸阻。他見伏老三一臉委屈,猜想他多半是被冤枉的,想到自己是瞿三眼的貴客,決定出來替他說情。
黑五郎見有人大喊,扭頭望去,卻是一個愣頭青小伙,頓時來了氣,問道:“小子,叫什么叫?”揮手示意手下人暫停懲罰伏老三,且聽裴阿柱有何話說。
裴阿柱又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可輕易折損,我看這漢子不像奸詐之人,他多半也是被騙。你們好歹查個明白,再動手不遲!”
黑五郎怒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這里哪輪得上你說話?”
他心知,銀沙島的草市里除了漁民,不少是海盜,若不雷厲風行,豈能震懾這些亡命之徒。一塊假銀子查來查去,查到猴年馬月都未必能查清來歷,眼下縱是冤枉,也只能先拿伏老三開刀。
裴阿柱料定黑五郎無非是銀沙島一個小頭目,他本想搬出瞿三眼來好言求情,見黑五郎出言不遜,一時動了怒氣,大聲道:“小爺我今天偏不許你們傷他!”快步上前將那扭手的灰衣漢子推開。
另兩個漢子松了伏老三,一齊動手扭打裴阿柱,裴阿柱拳打腳踢,將兩個灰衣漢子打倒在地。
黑五郎大喝一聲:“讓開!”沖上前來,揮拳就往裴阿柱頭上打。裴阿柱奮力一擋,將那一拳格開。
黑五郎回過身來,“啊”了一聲,雙拳如暴雨般落下。
裴阿柱邊退邊擋,只覺手肘肩頭挨了好幾下,隱隱發痛,好在他在皮肉結實,擋開了不少拳頭。
黑五郎見一陣拳頭沒有把裴阿柱打趴下,暗暗吃驚,他是這銀沙島草市的管事,平素罕有對手。如今眾目睽睽,說什么也要打贏才能收場。
黑五郎“啊”了一聲,如瘋牛般沖撞過來,裴阿柱一閃身,右腳一個掃踢,將黑五郎踢倒在地,圍觀眾人發出驚嘆聲。
黑五郎惱羞成怒,顧不得面子,抓起地上一把長凳子,朝裴阿柱砸過來。
裴阿柱連連后退,瞅準空子,一把抓住那把長凳,兩人開始爭搶。一旁,七八個灰衣人拿的拿刀,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拿的拿棍子,一齊沖了上來。
便在此時,有人大喝一聲:“快住手,這是三爺的貴客!”喊聲一起,黑五郎松了手,那幾個灰衣人也止住腳步。
朱端從人群中走出來,大聲道:“黑五郎,你瘋了,連三爺的客人也打?”
黑五郎愣了一下道:“他是三爺的客人,你怎不早說?”
裴阿柱急忙道:“誤會,誤會,我看他們抓了一個人,怕冤枉了好人,就出來勸阻。”
朱端微微點頭,指著伏老三對黑五郎道:“看在裴兄弟的面子上,你暫且饒過他一回。”
黑五郎在旁點頭,轉過身去道:“伏老三,今天你走狗屎運,有人替你求情,滾出銀沙島,往后不準再來!”示意手下人松了綁。
伏老三一言不發,低著頭匆匆離去,臨行前又望了裴阿柱一眼,眼神里充滿了感激。
圍觀眾人也頃刻散去,市場里頃刻又恢復如前。
朱端將黑五郎拉到一旁,低頭細語幾句。
黑五郎隨即走過來,對裴阿柱拱手道:“小兄弟,剛才多有得罪!”
裴阿柱忙道:“不打不相識,剛才算打成平手了。”他剛才本占了上風,當著朱端的面這樣說,給黑五郎留足了面子。
黑五郎笑道:“難道碰到一個對手,小兄弟好力氣!”心里暗暗吃驚:“銀沙島上除了盧五我打不過,旁人無一是我對手。這小子一身力氣,只怕盧五都不是他對手,難怪三爺將他視若上賓!
出了這檔事,裴阿柱不好再在草市閑逛,和莫青璇、石榴回到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