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貍兒這一坐,便修煉到巳正,血氣在周身百骸走了三個大周天,這才長吁一聲,睜開眼睛。只覺得精神爽利,沒有絲毫困頓。
“直到今日,才算明白了修煉的好處。”
佛貍兒來到院中,打了一趟拳,又踢了一趟腿,只覺得拳腳之中勁風陣陣,花草柳葉,為之摧折。
夾雜了血氣的巴子拳、回回腿,已經從功夫位面的低武,漸漸向武俠位面的中武發展開去。
只是不知道血氣再增長渾厚幾倍,能不能一巴掌拍出十八條龍來。
佛貍兒一邊胡亂想著,一邊打水沖涼。
院子里極靜,不知哪里傳來兩聲貓叫。
乞兒們早已被他打發出去,藏在城外,防止胡老二上門報復。
往常吵鬧的土谷祠兀一安靜,他竟然有些不太習慣。
握著頭發,立在院中,閑等風來。
昨夜錢東崖酒喝多了,怕醉酒誤事。故二人商定,把通知胡老二讓位的日期,放在了明天。
到時候錢東崖、金三、佛貍兒三人會合,向趙經紀討了契文,請通判加了大印,便可以正式宣告,土壩碼頭上,再也沒有胡老二這一號人物。
房頂瓦響,抬頭望去,一只野貓兒惡身惡形,一搖一擺踏上屋脊,氣勢十足,前腿弓后退繃,瞄準停在脊獸上的蝴蝶,蓄勢待發。
“喵嗚~”
一聲吼叫,野貓撲出,蝴蝶翩翩飛走,野貓咕嚕嚕從房頂滾落下來,摔在地上,四腳朝天,一邊哀嚎,一邊抽抽。
夸張打滾的野貓,不經意間與佛貍兒對上了視線,慘叫聲戛然而止,眼神中充滿了中年人學二次元美少女“妮蔻妮蔻”時被父母兒女妻子大舅媽發現時的尷尬。
連忙翻身站起,又惡身惡形地鉆走了。
只是佛貍兒看著它的背影,好像有點一瘸一拐……
佛貍兒心中一動,說到父母,好久沒回水月庵看看姨姑了。
不如就趁今日有閑,回去看看怹老人家。
身隨意動,佛貍兒扎旗頭發,出門進城。路過常去的南貨店時,踏進去挑挑揀揀,買了兩包蘇式點心、大油果子,提在手里,沿著大街,徑直往城北走去。
中倉附近的南大衙前站著漕兵,來回巡邏,戒備森嚴,高聳的旗桿上掛著漕運總督的旗幟。
過了鼓樓不遠,就到是知州衙門了。這里一如往常,看來漕運總督比較客氣,沒有趕劉全安滾蛋,還讓他住在這里。
往日里大官臨府,劉全安可是老老實實搬到學宮里居住的。
古人云惡貫滿盈,附郭京城。劉大人雖非惡貫滿盈,這倒霉程度,也算得上三生作惡了。
佛貍兒對這里非常熟悉,畢竟記憶里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古代城市變化極慢,他閉著眼睛都能找到回水月庵的方向。
一直往前走,整個通州城北以衙門為中心,八面排開,通州城各色公署,大小廟宇,在這里星羅棋布。這些建筑雕梁畫棟,氣派非凡,掛著牌匾門聯,立著高大旗桿,被周圍矮小的千家萬戶簇擁著,供養著。
州衙東面是貢院,西面是學宮,南面是關帝廟,北邊靠城墻根的,就是水月庵了。
水月庵地近凝翠門,斜后方就是冀北馳名的燃燈佛骨塔,創建于北周,還沒通州城的時候,就有這塔。據說當年這方圓百里地界,都是佛塔的佛田佃戶。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么一層關系,佛骨塔下還真有幾戶人家,姓著拓跋、宇文、慕容之類的復姓。
他們不僅自愿承擔著灑掃維護佛骨塔的重任,還虔信三寶,經常去水月庵里幫忙照顧孩子,佛貍兒小時候就沒少吃拓跋大娘、慕容大嬸的奶。
佛貍兒來到庵前大街,只見水月庵黑漆大門半開著,門口停著一輛騾子車,牲口已經下了轅,讓牧童牽去吃草,幾個附近的半大小子爬上爬下,正在卸車,一群人進進出出,偶然間一抬頭看見佛貍兒,歡喜道:“佛貍哥兒回來了!”
佛貍兒笑著答應,走過來問道:“這卸什么呢?”
“樂善堂的草藥,他們的倉庫滿了,馮大夫求到大姑這里,大姑就把廂房賃給他放藥。”一個小子搶先答道。
佛貍兒聞言將幾包點心遞給小子,囑咐他拿進屋去,將長衫下擺一撩,掖進腰帶里,扛起兩包藥材就往里走。
這草藥自然比糧食飄輕,幾個人三五趟就把貨物卸完,佛貍兒叫住轉身要走的小子們,一人給了幾個銅錢,小子們歡歡喜喜,蹦蹦跳跳去門消費去也。
佛貍兒彎腰在水池中洗手,左右找不到汗巾,干脆在長衫上擦了擦,忽聽人道:“沒想到啊,沒想到,咱們大明朝真不一般,真可謂不拘一格、唯才是舉,就連驢子拉磨,都能拉成首富。”
佛貍兒笑道:“此話怎講?”
那人道:“若不是如此,怎么扛大包還能抗出位老爺呢?”
說話之人是一位四十余歲的女尼,儀態端莊,容貌甚麗,只是眼角有幾絲皺紋,讓她顯得有些滄桑。
女尼左手牽著一名女童,那女童見了佛貍兒,支棱著兩只小手向往前撲,卻被輕輕拉住,只能像走跑步機一樣,原地倒步。
“姨姑啊,您千萬要記住了,也就私下埋汰埋汰我,出門了可別亂說。否則到了人家府上,把張家太太、李家夫人、王家誥命什么的給噴了。到時候謝銀拿不到事小,您仙姑的形象崩塌事大。您要知道,人設崩壞什么的,是最難拯救的……”
佛貍兒一邊絮絮叨叨,一邊走上前去,彎腰把女童抱在懷里,捏著鼻子笑問道:“小啞巴,有沒有想我啊,別賣萌,說話。”
慧明禪師被他氣得翻白眼,讓啞巴說話,你還是人嗎。
張口呵斥道:““什么亂七八糟的,鈴兒,給我掌嘴。””
女童咯咯直笑,聲音真如銀鈴一般,一只油乎乎的小手就往佛貍兒的臉上摸,佛貍兒一把攔住,驚叫道:“哎呀呀,好肥的豬蹄啊!”
慧明姨姑怒道:“還不是你作孽,佛門清凈地,你買豬油果子來探瞧。佛祖有靈,必將把你發在阿鼻地獄。”
佛貍兒笑道:“無妨無妨,到時候我們把這小肥豬宰了,當做三牲供奉,佛祖吃個滾飽,也就把我的罪給免了。”
說著像撿豬肉一般在鈴兒臉上左捏右捏,小女孩咯咯直笑,掙扎著逃出來,搖搖晃晃跑進后房去了。
慧明姨姑轉身進屋,“怎么今日倒有閑工夫來看我,還到處使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莫非現在叫花子這么好當了?”
佛貍兒陪著姨姑坐下,笑道:“您看您說的什么話,叫花子只是我的兼職,我的工作,是一個扛大包的。”
慧明姨姑白了他一眼,說道:“這也沒高級到哪里去啊。”
“那您不能這么說,職業不分貴賤。您一個出家人,怎么能所這種話呢。”佛貍兒正色道。
“德行。”
慧明姨姑不想跟他說話,打小淘氣、長大蔫壞,這孩子就沒讓她省過心。
佛貍兒見姨姑不搭話,也不嫌丟人,鼻子抽抽了兩下,沒話找話:“姨姑,什么東西這么香?”
慧明姨姑道:“飯香唄,還能是啥。你這問的也太假了。誰不知道你佛貍兒啊,人送外號聞香來。錢老道那邊做飯,離著二里地你都能順著香味尋過去。”
佛貍兒抱怨道:“那能怨我嗎?”
慧明姨姑道:“你的意思是怨我嘍?”
佛貍兒叫屈道:“我們哪敢啊!可說句實話,跟了您十幾年,沒吃過一頓飽飯啊。您清心寡欲餐風飲露,我們這半大小子招誰惹誰了,跟著您日中一食。
大半夜別人從廟門口經過,都得緊跑兩步,為嘛?門口一群小孩,一個個睜著倆小綠眼,看著就瘆人,那都是餓的。我們一到十四就哭著喊著要搬走,你以為是我們有孝心吶?我們差點樂出聲來!”
“哦~”慧明姨姑點點頭,若有所思道:“那您的意思,是不是今天這一頓就不吃了?”
“那能不吃嗎?”
佛貍兒義正言辭。
滋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