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云鶴聽著后面的動靜,回頭看去卻見古蘊飛倒地不省人事,慌忙飛身上前查看他的傷勢,但見鼻息中只有出沒有進的氣,已是藥石無靈,回天乏術了。
“柳一白,你做了什么?”容云鶴瞠目怒視。
柳一白攤了攤手,訕訕道:“師兄估計是想不開,怕回到門中被師兄弟們嘲笑所以心中郁結,最后氣急攻心吐血身亡了吧。”
仔細看了看地上的血跡,容云鶴眼中寒光一閃,問道:“那為何地上的血跡通體漆黑,將地上的草木都腐蝕了?顯然是中了劇毒,這你又如何解釋?”
“剛剛有誰接近過古蘊飛?”
見容云鶴問話,一弟子快步上前,恭謹道:“稟師尊,適才柳師兄將酒囊給了古師兄,古師兄喝過后便倒地身亡,死前還曾指著柳師兄說了一番話。”
容云鶴眉毛一挑,冷色問道:“他說了什么?”
那弟弟偷偷抬頭看了一眼柳一白,見對方眼中寒光閃閃,嚇的一時語噎:“他......他...”
“說,為師在這里,你怕什么。”
“是...是..。他指著柳師兄說——柳一白,你好狠。”
容云鶴眼中寒光暴漲,對柳一白喝道:“你還有什么好說?”
柳一白臉色一凝,暗道此番怕是要被做實罪名了,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古蘊飛連死都不忘栽贓他一把,真是惡毒無比。扔是不死心的問道:“沒錯,酒是我給他的。但也有可能是他自己服毒自盡了,你大可在他身上搜搜,看看有沒有毒藥之類的東西。”
“哼。”容云鶴見柳一白仍不認賬,轉而吩咐剛剛那名弟子:“你去看看。”
弟子領命在古蘊飛尸體上摸索了一陣,然后對著眾人搖了搖頭。
“誒。怎么就不讓我好好回個家呢。”柳一白無奈道。“那容師叔想怎么辦?”
“將柳一白綁起來,帶回山門交由掌門發落。”
“不用綁,我自己會走。難道以容師叔的修為還怕我跑了不成?”柳一白冷哼一聲,自顧往前走去。心底卻盤算這到底要不要跑了。回到落霞門先不說其他的,光是這毒殺師兄的罪名就夠讓他吃一壺的了。
顯然是看出柳一白心內的小九九,容云鶴轉瞬飛身道他背后,點住他全身幾個大穴,這才稍稍放心。不顧柳一白憤怒的眼神,吩咐道:“你們好生看管他,若被他逃走,我唯你們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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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三日過去,期間容云鶴倒是再沒找過柳一白麻煩,只是自顧走著。
柳一白也是樂的清閑,越接近落霞山他心里越是激動。馬上就能見到師父師娘了,闊別半年多,還真是怪想念他們的。因此反倒是一點也不擔憂自己的事情。
在回落霞門的山路上,蒼翠挺拔的松樹依然是那么的富有生機,遠看它像一把小綠傘,近看樹葉就像一個個小手掌,可真好玩。松樹葉子四季常青,秋天也是它最美的季節。
燴腰丁兒、火燒茨菰、炸鹿尾兒、燜魚頭、拌皮渣兒、氽肥腸兒......師娘若是知道自己要回來了,一定會做好他最愛的飯菜等著他吧。
柳一白心底激動萬分,不由加快了腳步。竟超過了領頭的容云鶴,一人快步往山頂走去。
一行人全部傻了眼,沒見過這樣犯了罪要回門受審的人這么積極的,這是趕著回去受死嗎?
沒容柳一白先回落雁峰看望宋一飛,容云鶴便已令弟子先行稟告掌門與諸位長老前往‘除魔殿’議事。
‘除魔殿’是落霞門最大的一個大殿,平日掌門便是與諸位長老在此商議門中大小各項事宜。
柳一白被容云鶴押著手臂,直入殿內。入目處,只見殿內云頂檀木作梁,水晶玉璧為燈,珍珠為簾幕,范金為柱礎。殿中寶頂上懸著一顆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鋪白玉,內嵌金珠,鑿地為蓮,朵朵成五莖蓮花的模樣,花瓣鮮活玲瓏,連花蕊也細膩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覺溫潤,竟是以藍田暖玉鑿成,直如步步生玉蓮一般。正中央座位旁矗立兩座怒目明王像,平的增添了幾分肅穆之氣。
柳一白還是第一次來到這‘除魔殿’,尋常弟子根本沒有資格入內,更何況之前沒有內力的他。
好奇的打量著四處的環境之際,從內門出緩緩走出一氣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正是落霞門的掌門林文沖,四位長老簇擁著他入座。而后分別依次入座,宋一飛這才定定看著被容云鶴押著的柳一白,眼神中充滿了關切。
林文沖端坐在上,自有一番氣度。淡聲問道:“容師弟所押何人?急喚我等前來議事就是因為此人?”
其他四位長老也一臉疑惑,皆看著容云鶴,想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么事。
容云鶴微微拱手,答道:“掌門師兄,眾位師弟。此子乃是宋師弟最小的一名弟子,他便是在那杭州城中奪得‘武林新星’稱號的柳一白。”
“哦?”林文沖疑惑道。“我落霞門弟子在眾多青年高手中嶄露頭角,當是幸事。你這卻是為何?”說完指了指押著柳一白的手臂。
“掌門師兄,若是如此,師弟怎敢為難他。可奈此子在比武中恰遇同門弟子——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子古蘊飛。比武切磋,技不如人,自當服氣。這柳一白卻端的是心腸歹毒,不顧同門之誼,廢了他的修為。”
容云鶴頓了頓,繼續說道:“我見他奪得第一,的確是為我落霞門爭光不少。便想著功過相抵,繞了他這一回。卻不曾想......不曾想這惡徒變本加厲,在回來的路上竟將我那可憐的弟子給毒殺了。”
林文沖猛的一拍座椅,怒道:“竟有此事?”
“掌門師兄息怒,具體緣由我等均不清楚。待我問過我徒弟,再行商議。”宋一飛起身緩緩說道,卻是依舊那般寵辱不驚,氣度不凡。
轉身看著柳一白,宋一飛嘴角泛起一絲笑意。當初自己的決定看來是對的,這名最疼愛的小弟子果然福緣深厚。不僅修的內力,還在諸多杰出青年高手手中奪得第一,實在令他老懷欣慰。
柔聲道:‘一白,你可曾殘害同門,廢那古蘊飛的修為?’
柳一白定定盯著他的雙眸,答道:“的確。”
諸長老皆是一驚。宋一飛又問道:“容師兄說你回來的路上毒殺同門,可曾有?”
柳一白又答:“不曾,還望師父明察。”
落雁峰山頂
晚霞將一道端坐在崖旁的身影映照的金黃,雄渾的內力在他體內經轉不息,直到運行了十六了個周天后,方才緩緩起身。
正是柳一白,距上次在‘除魔殿’公審他之后已經過了一月有余。這一個月他被禁足在落雁峰后山,不得離開半步。每日便是潛心鉆研武學,兩耳不聞窗外事。
那日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宋一飛見他否認了毒殺同門師兄的事情,力排眾議,強行將他保了下來。只不過卻被罰在后山面壁思過,沒有經過允許,不得離開半步。
日子過的倒也算愜意,困了便進山洞睡覺,餓了師娘便會將飯菜做好送上來,無聊了便打打拳,練練劍。這一個月,也有不小的收獲。修為雖如一潭死水般不起一絲波瀾,沒有任何突破的跡象。但不論是對武道的理解,對敵的經驗都比往昔高了不下一個檔次。
“一白,你且過來。”一道沉穩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來。
見是宋一飛來了,柳一白忙應聲跟了過去。
直走到上次他下山之時,師徒二人聊天的那個地方。宋一飛若有所思,淡淡問道:“你覺得什么是‘俠’?”
柳一白不明其意,楞了一會,試探性的答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此為俠。”
“什么是俠?”
“身在朝堂為圣,退居江湖則為俠。”
“這倒才像是你應有的回答。宋一飛略微頷首,嘆道:“我相信,你的骨子里是善良的。各人的際遇不同,所做的事情也會不一樣。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
輕咳了兩聲,他繼續說道:“你師姐下山尋你已有幾月,至今沒有消息。今日你便下山去吧,務必將你師姐尋回,這孩子野的很,興許是貪玩不愿回山了。”
柳一白眉頭緊皺,之前也問過師娘師姐為何沒來看他。師娘卻一直含糊其辭,沒將實情告訴他,只是說閉關修煉了。卻不曾想她竟已下山來了尋自己。
“放心吧,師父。我一定將師姐帶回來。”
....
二人相對無話。
簡單收拾了一番行裝,柳一白便匆匆下山而去,一路并無人阻攔。想來應是宋一飛打過招呼了。臨到落霞山山腳之際,柳一邊忽然一籌莫展,方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該去哪里找師姐。
苦思無果,只得進金陵城中再做打算。要打探消息最好的去處莫過于酒樓,那里人來人往,上到達官貴人,下到販夫走卒。閑暇時間最喜歡邀三喝五在飯桌上八卦。
在城內閑逛了許久,不知不覺走到第一次下山進金陵城時的客棧。
震懾官差、巧遇清清、力拼辛無極、大鬧金陵知府、血戰羅成、邂逅楊素仙、痛殺李天一.....這一幕幕猶如昨日重現般,不斷在柳一白識海中翻過來,越過去。
“客官,打尖兒還是住店?”一道極其諂媚的聲音從柳一白耳畔響起,將他從沉思中驚醒過來。
柳一白星眸微皺,被人強行打斷回憶,實在是有些令人掃興。冷眼望去,見是之前住店好意提醒自己的機靈店小二,嘴角不由略微有了絲笑意。
“嘶......”店小二募的一驚,旋即用手撓了撓頭。“這位公子氣度不凡,看著倒是有幾分眼熟啊。”
柳一白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拋了過去,淡淡說道:“謝謝小哥提醒。”隨后不顧那店小二如何反應,自顧往客棧內走去。
“謝謝小哥提醒.....謝謝...”店小二緊鎖眉頭,不斷思索著柳一白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忽然,整個人像是發了瘋似的蹦起一丈多高,重重的拍了下大腿,激動的指著柳一白,道:“你是.....柳....”
“噓!”柳一白見他要喊出自己的名字,忙轉身打斷他并做了一個閉嘴的動作。
店小二神色倏的一慌,雙手緊緊捂住嘴唇,不敢再多言一個字。
他的表情真可謂是精彩絕倫,很難想象一個人竟然可以在一瞬間從疑惑到驚喜,最后到恐慌。每一個表情都被他演繹的淋漓盡致,令人嘆為觀止。
店小二小心翼翼的領著柳一白到了樓上靠窗的那個位置,陪笑道:‘公子還是老樣子嗎?’
“恩?”柳一白不解。
“就是上壺好酒,再加幾個小菜。”
柳一白聞之不由失笑,這店小二的記性可真是不錯。這句話正是第一次來的時候問自己吃什么他給的回答。
笑道:“就按你說的給我上就行。”
“得嘞,公子您稍等,先喝口茶,東西馬上給您上齊。”
杯中的茶水略微有些苦澀,并無在杭州驚仙樓中喝的西湖龍井口感那么香醇。不過也是,這客棧又怎么能跟驚仙樓相比呢?倒是自己有些糊涂了。
勉強喝了幾口茶,柳一白便細細聽著樓內眾人的講話,看看能不能找到些有關師姐的消息。
聽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他便覺得意興索然了。這些人講的全是一些什么隔壁家老王的兒子娶媳婦啦;哪家哪家的小姐長的是多么多么水靈啦;醉春樓又心來幾個歌妓啦。諸如此類,完全沒有一點有價值的東西。
“慕宗主真是人中龍鳳啊,年紀跟你我相差無幾。一身修為卻已直逼老一輩的人物。”
正當此時,一蓄八字短須的病態男子與一錦衣公子從樓下走了上來,說話間,二人已經坐在柳一白身后。
“慕宗主.....難道是慕修寒?”柳一白眼前一亮,忙豎起耳朵傾聽二人講話。
病態男子先倒了口茶,一飲而盡。擦了擦嘴,繼續說道:“本月十五,這萬劍宗便在那洛陽重開山門了。慕宗主廣發英雄帖,在下僥幸,也收到了邀請。”
說到英雄帖的時候,病態男子臉色不無得色。
錦衣公子不屑道:“慕修寒算什么。還不是個千年老三。”
“依我看,他那萬劍宗也不過是雷聲大、雨點小。恐怕是很難翻得了身咯。”
病態男子問道:“那依兄弟所見,還有何人能比得上這萬劍宗的慕宗主?”
“哼。”錦衣公子看了看周邊,低聲道:“還能有誰,當然是最近風頭正盛的‘柳魔’了。”
盡管錦衣公子已經將聲音壓低了三分,卻依然沒逃過周圍兩桌吃瓜群眾的敏銳八卦直覺。
一聽‘柳魔’二字,紛紛圍攏在錦衣公子這桌,催促他趕緊講講。這柳魔到底是如何如何。
見這么多人圍了上來,錦衣公子略有不快,正想發作。病態男子卻搶先開口道:“兄弟說的可是在杭州城中奪得新星稱號的柳一白?”
錦衣公子頷首,回道:“正是。”
“有別人傳的那么邪乎嗎?我倒是聽說這柳一白的第一可是有些水分的。要是真的跟慕修寒打起來,勝負也未可知啊。”
“我可是聽說那柳一白可是跟宗師境界的高手硬拼了一記的,他實力應該會在慕修寒之上吧。”旁邊一吃瓜群眾插嘴道。
“哼。”病態男子不屑道:“萬劍宗的傳承豈是小小落霞門能比的。假以時日,慕宗主定能凌駕于四大派之上。”
眾人暗暗鄙夷此人怕是已經成了慕修寒的成狗,為打破尷尬氣氛,一人神秘兮兮說道:“聽說,那冰神谷的美女魯瑤依叛宗跟著慕修寒了。”
“哦?竟有此事?”錦衣公子對此似乎非常感興趣,忙追問道:“你這消息可信嗎?”
“千真萬確,有人親眼看到她跟在慕修寒身旁。”
......
“沒想到,她還是沒能逃過慕修寒的魔爪。”柳一白嘆了口氣。
沒心情再吃飯,起身便往樓下走去。走到病態男子桌旁時忽然停下,破神指出。病態男子手中的茶杯連同底下的桌子瞬間被洞穿,茶水順著洞口涓涓往下流,將他的下身打濕一片。
“小小落霞門也不是小小的你能侮辱的,管好你的嘴,小子。”柳一白淡淡的掃了病態男子一眼,慢步往前走去。
“你....”病態男子臉色鐵青,拔刀就欲追柳一白而去。
錦衣公子慌忙拉住他的手強行將他按在椅子上,臉色凝重道:“兄弟,你可知他是誰?”
“我管他是誰,他竟敢如此羞辱于我。你再不放手,休怪我不認你這個兄弟。”病態男子胸口不斷起伏,臉色潮紅。顯然是被氣的不輕。
錦衣公子見他如此,不快道:“他就是大鬧金陵、奪武林新星的‘柳魔’柳一白,你要是自認能是他的一合之敵,我決不攔你。”
說完憤憤耍開按著病態男子的手,仰頭將杯中的茶水一口喝盡,卻也是扭頭不看他。
病態男子一呆,旋即臉色變的煞白,聲音略微顫抖,問道:“兄弟你可確信剛剛那人就是柳一白?”
“哼。傳聞在凝香閣中他就用這種指力一指將一位劍氣出體境界的高手廢了。”
望著茶杯與桌子上空洞的洞口,病態男子不由一陣后怕。剛剛那道指力要是再往后偏個幾分,他身上可就要多個洞了。
“剛剛是兄弟不對,不識好歹。我以茶代酒,兄弟切莫怪罪。”病態男子陪笑道,剛想舉起茶杯,卻發現那杯子早已不能用了。訕笑了兩聲,慌忙又拿了個杯子倒好茶,這才起身向錦衣公子陪了個禮,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柳一白漫步在金陵街道上,一時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慕修寒本月十五要在洛陽舉行開派大典,他心底非常想去湊個熱鬧順便搗搗亂。
可是,此刻最重要的事情還是要先找到師姐。一日沒找到,他便一日不放心。
一路上并無探聽到有關師姐的消息,按道理說萬劍宗重開山門應該會熱鬧非凡,依師姐的性子倒是有可能會去洛陽。
一時也沒更好的辦法,也只能先去洛陽再做打算了。
柳一白嘴角勾起一抹迷人弧度,洛陽——我來了。
闊別數月不見,終于能再見到楊素仙了。柳一白心底波瀾微起,恨不得一日便能趕到洛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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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火紅的駿馬奔馳在廣闊的官道上,四蹄翻騰,長鬃飛揚,壯美的姿勢宛若歷盡艱辛穿洋過海的信鴿,宛如暴風雨中勃然奮飛的海燕。仰天長嘯,那動人肺腑的馬嘶響徹長空。
柳一白望著身下的駿馬,泛起一抹笑意。
在金陵城最大的一個馬坊中,老板不斷給他介紹著一匹匹神駿的胡馬。吹噓怎么怎么了不得,怎么怎么日行幾百里。
胡馬大宛名,鋒棱瘦骨成。竹批雙耳峻,風入四蹄輕。
柳一白看著這一匹匹駿馬不由感嘆道。
“這位兄弟,好文采。一看你就是識貨的人,這樣吧,就當交個朋友。這里面你隨便挑一匹,哥哥就收你五百兩。”老板做了這么多年買賣,自然看出柳一白是真正的買主。雙手不斷搓著,試探問道。
柳一白輕嗯一聲,指著縮在角落中的一匹火紅的馬,笑道:“就它吧。”
老板臉色倏的一凝,為難道:“我說兄弟,我勸你還是別買這匹了。我再給你便宜五十兩,這馬哥哥不能賣給你。”
柳一白問道:“這是為何?”
老板嘆了口氣,回道:“哥哥也是為了你好。這匹馬跟其他的不一樣,它不是胡馬。是我那商隊從一深山野林中捕來的野馬。”
“哦?”柳一白繞有興趣,追問道:“那卻是為何不賣?是這個價格太低了嗎?”
“實話跟你說吧,兄弟。這匹野馬桀驁不馴,被抓回來已經快七天了,楞是不吃不喝一口。它也的確有其不凡之處,尋常馬匹七日不吃不喝早已經死了。不過再這樣下去,不出兩日它怕也是撐不下去了。”
“好。這匹馬我要了,老板你說個價錢吧。”
老板訝道:“兄弟你不是在開玩笑吧?你買回去它也怕是絕食,馬上是要活不成的啊。”
柳一白笑道:‘老板,開價吧。’
“誒,行。”老板見勸不動柳一白,只好作罷。“兄弟,哥哥也不誆你。這匹馬將死,本來送給你也不礙事。但是為了捉這匹野馬,我那些商隊的兄弟花費了不小的功夫。你就給個一百兩我也好給他們一個交代。”
柳一白大喜,這個價錢買來實在不虧。道:“成交。”
將銀子給了老板,柳一白便往那火紅色的駿馬走去。
那火紅色的野馬蜷縮在馬欄最里面,似是不屑與那些膘肥的胡馬待在一塊。
它微微抬眼看了看走過來的柳一白,喘了口粗氣,便又垂下眼,不再看他。
柳一白湊近一看,不覺更加歡喜。笑道:‘果然是匹好馬!’
那野馬似乎像是聽得懂人言,斜睨了他一眼后,轉了方向對著墻壁。它火紅色的鬃毛一抖一抖的,閃耀著妖艷的光澤。
這野馬還真是挺有脾氣的啊。柳一白不由暗自好笑,轉身對馬坊老板說道:“麻煩將它身上的韁繩解開。”
“啊?”馬坊老板對柳一白這個要求感到十分意外。“我說兄弟,你確定要解開?這匹馬可是野性未馴啊,萬一沖撞到你哥哥可是擔待不起啊。”
“無妨,只管解開。”
馬坊見柳一白堅持,只好吩咐喂養馬匹的馬夫上前將捆在棧欄上的韁繩一一解開。
火紅色野馬的耳朵微微一動,整個身子倏的站起。仰頭長嘶一聲,后腿重重往馬夫蹬去,馬夫被這一腳踢在肚子上重重的摔倒在地,哀嚎不止。
挑釁地看了一眼柳一白,它忽然開始加速,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最后竟直接躍過那一匹匹的胡馬跳出了馬欄,往外面飛奔而去。
這一切就發生在火石電光之間。馬坊老板睜大了雙眼,目瞪口呆的盯著野馬離去的方向,似還在回味剛剛它躍起的一瞬間。而后拍了拍柳一白的肩膀,喃喃道:“兄弟.....我剛剛沒看錯吧。這馬是成精了嗎?這一躍竟高達十多丈。”
“對了,這匹馬跑了銀子可是退不了了啊。”
柳一白望著馬欄外,眼中閃著異樣的神采,笑道:“無妨。它跑不了。”一語一言中蘊含著極大的自信。
還沒等馬坊老板反應過來,柳一白已經凌空而起。眨眼消失在他面前。
“他娘的,見了鬼了。現在的人不正常,馬兒也不正常了。”
......
馬欄內只剩下馬夫痛苦的慘叫聲和胡馬的嘶鳴聲,交雜在一起,似是在回應馬坊老板的話。
那火紅色野馬形如風,快如驚雷。繞是柳一白不由感到驚異,以他現在的功力竟也費了半柱香才迎頭趕上。
柳一白凌空落在馬背上,雙手抓住它火紅色的鬃毛,俯身在它耳邊低語道:“你跑不過我的,乖乖認我為主。每天好吃好喝的招待你。”
火紅色的野馬顯然對騎在自己背上的家伙沒有半分好感,不斷掙扎著想把柳一白甩下來。
柳一白在馬背上不斷顛簸起伏,抓住鬃毛的手不由多了幾分力氣,雙腿緊緊夾住馬腹,不讓它將自己給甩下地去。
見此不奏效,野馬仰頭發出一道嘹亮的嘶鳴。倏的躍起,然后重重落在地上。如此往復十多此,它漸漸停下,馬蹄重重的踏在地上,激起陣陣的塵土,口中不斷喘著粗氣。
見它老實下來,柳一白大喜。輕拍馬背,從上面躍下,走到它前面,笑道:“服氣了嗎?”
火紅色的野馬不屑的掃了柳一白一眼,干脆趴在地上不動了。七日未進食,它早已是餓的精疲力竭,現在又這么劇烈的運動了一番,腹中空空如也,早已走不動了。
“嘿。行。不服氣是吧?那你在這等著,我去給你弄些吃的來,吃飽了咱哥倆再好好較量,省的你說我不公平。”柳一白邊說邊往城內走去。口中還咕噥著:“你可別跑,誰要是跑了誰就是烏龜王八蛋。”
用輕功匆匆回到城中買好上等的草料,柳一白便火速往回趕。
果然,那火紅色的野馬依舊趴在原地,不曾獨自先走。
“老伙計,不錯嘛。挺守信用的。”柳一白邊說邊將手中的草料解開,扔到它面前。“快吃吧,吃飽了決個勝負,也好讓你服氣。”
火紅色野馬神色一亮,聞了聞面前的草料,剛欲下口,忽而又用警惕的眼神看了看柳一白。略微頓了頓,它又重新趴在地上,不再看那些‘美食’一眼。
“嘿。你小子,還懷疑我下毒了是吧?我像是這樣的人嗎我?”柳一白忿忿道。
火紅色野馬眼中閃過一絲狐疑之色,看了看柳一白,又看了看地上誘人的草料。最后終于緩緩上前,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嘗著眼前的美味。
“吃個飯還這么斯文?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姑娘家家的變來的。”柳一白瞪大了雙眼,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火紅色野馬斜睨了他一眼,跟在看一個白癡一樣。似乎在說:“老娘本來就是匹母馬。”
足足吃了半個時辰,它才堪堪將這一捆草料吃完。扁了扁嘴,挑釁的看了柳一白一眼,然后揚了揚它矯健的前蹄。
“行啊你,要比劃比劃是吧。”柳一白挽了挽袖子,指著幾里開外的山腳說道:“我數一二三,誰先到那里算誰贏。我要是贏了你以后就跟我了,輸了你輕便。要是同意了你就抬一抬你那蹄子。”
火紅色野馬果真是神異非凡,即刻抬了抬前蹄以示同意。
“那好,我開始數了啊。”
“一!”
“二!”
“喂,你賴皮。怎么可以搶跑。”柳一白邊跑邊罵道。
吃飽了養足了精力,火紅色野馬較之剛剛的速度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四個蹄子下好像踩著閃電般,一眨眼就不見了。
柳一白無奈,只得放棄跑著過去的想法,全力施展輕功往山腳下奔去。
一盞茶的功夫過后,柳一白已經先一步抵達終點。翹著二郎腿嘴里叼著一根枯黃的狗尾巴草正等著火紅色野馬的到來。
不到十息,一陣踢踢踏踏勢如奔雷的馬蹄聲便從遠處傳來,一道火紅色的影子便已停在他面前。
它訝異的盯著悠閑坐在石頭上的柳一白,口中不斷喘著粗氣。
“服氣了嗎?服氣了就抬抬你的小蹄子。”
它仰頭望著蔚藍的天空想了想,最后極不情愿的抬了抬前蹄。
柳一白哈哈一笑,道:“老是叫你野馬也不好聽。名字我都幫你想好了,就叫‘火凰’吧。”
一人一馬在青石板鋪貼而成的官道上疾馳,行至午時,人困馬乏。柳一白只好勒馬停在路旁一茶水攤旁休息,待養足精神后再行出發。
吩咐店家將‘火凰’牽到馬廄喂食草料后,柳一白這才找了個位置坐下。
大中午,天氣著實有些悶熱,茶攤上人也不少。距離前面的驛站還需翻過寂靜嶺,山路難走,且多匪患。一般的過客都會選擇到這個茶攤休息片刻。
“去去去,別到爺這里混吃混喝。”
柳一白倒好茶水,見有人喧鬧。不由眉頭微皺,尋聲望去。只見隔壁桌一著黑白道袍的人,手執一細黃竹竿,竿上掛著一塊破爛的帆布,上面依稀可見‘仙人指路’四字。正對幾位在喝茶的大漢說將著些什么,那大漢臉色不耐,揮手遇將那道人攆走。
“這位壯士,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看就是大富大貴之像,就是印堂有點發黑,最近應該是有血光之災阿!”道人被推搡卻也不惱,微微笑道。
漢子剛開始還被夸的很開心,而后臉色漲紅,拍桌而起,提著道人的衣領,怒道:“爺爺我就是不信你們這些歪門邪道。你這么會算難道你就沒算出你現在就有血光之災嗎?”
說完,提拳便往那道人臉上砸去。
“啊。”那漢子怪叫一聲,收回拳頭低頭怒視著掉在桌子上的一個白饅頭。“誰?誰他娘扔的饅頭?”
“你娘我扔的。”
漢子尋聲望去,見柳一白正悠哉的‘品’著碗中一銅板三兩的碎茶末。喝道:“你占誰便宜呢?你他......”
柳一白眉眼微抬,右手輕甩,一根筷子筆直插在漢子桌前,生生將后面的幾個字咽回了肚子里。
旁邊的人見狀,知道遇上了硬茬子。忙低聲跟那漢子耳語了幾句,拉著他便匆匆離去了。
“小兄弟,好武藝。”那道人眼中精光一閃,笑吟吟的往柳一白桌前走來。也不客套,一屁股坐在他對面,倒了杯茶。“小兄弟,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看就是大富大貴之像,就是印堂有點發黑,最近應該是有血光之災阿!”
柳一白愕然,這話怎么聽著這么熟悉呢?這行騙也多準備點臺詞行不行,專業一點好吧。無語道:“道長這話適才已經跟另一人說過了。”
那道人一拍腦門,恍然道:“瞧貧道這記性。”接著又神秘兮兮低聲道:“不過小兄弟,你最近的確是有血光之災啊,幸虧遇上了貧道,又與你如此有緣。我傳你一法門,保準是趨吉避兇啊。”
這也太不靠譜了吧,說謊都不打草稿的。柳一白想了想,心中已有對策。喝了口茶水潤了潤潤喉,尖聲道:“道長果然神算啊。奴家這幾日怕是月事要來了.....”說完還作出一副嬌羞的模樣。
“嘔.....”那道人臉色一凝,心中已是罵了柳一白一萬遍。見過說瞎話的,但還真沒見過睜著眼睛張口就能來的。
“咳咳....小兄弟,你可真是風趣啊。”
“道長的幽默在下可是不及萬分之一啊,不過你這套跟姑娘家說更合適,我相信她們一定會信的。”
那道長聽完,大笑一聲。正色道:“貧道九鈴,柳公子可是往那洛陽而去?”
柳一白臉色募的一凝,這道人難道是位高人,深藏不露?竟一眼就道破他的姓氏、將去何處。低頭思慮了一番,笑道:“九鈴道長好本事。”
九鈴道人撫須笑道:“哪里哪里.....雕蟲....”
“雕蟲小技罷了。柳某人雖不是人盡皆知,但道長只要是看過我的畫像,知道我的名號卻是不難。這條官道從金陵直達洛陽,不是去洛陽又是去哪!”
被柳一白搶斷,九鈴道人也是不惱,心中衡量著定要叫他瞧一瞧他的本事。
“柳公子看來依舊是不信貧道啊。”他抬頭看了看外面的炎日,似是自語:“這天兒倒是悶熱的很,要是有陣涼風,下場小雨那便好了。”
九鈴道長倏的起身,雙腳重重踏在地上,手中佛塵輕舞,口中念念有詞:“風雨速來,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悠然坐下喝了口茶,對柳一白笑道:“柳公子,這風雨片刻即來。”
這九鈴道人跟個跳大神的般在那自顧自的表演,柳一白差點沒將杯中的碎茶末吞進腹中,強忍住笑意,贊道:“道長真是好本事,在下心服口服了。”
看出柳一白神色中的敷衍,九鈴道人撫了撫須,問道:“貧道精通周易八卦之術,面相、手相、測字也略懂一二。今日與公子有緣,便免費為公子算上一算。”
“測字?”柳一白有些好奇,見他不似來坑騙錢財,反正閑來無事。笑道:“那就勞煩道長為在下測個字吧。”
九鈴道人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憑空拿出紙墨,遞到柳一白跟前,做了個請的手勢。
柳一白不假思索,提筆便在紙上寫下一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恨?”九鈴道人接過宣紙,深深的看了柳一白一眼。“廣看恨字,有事終止。以生不滿,影響情志。左為“心”右為“艮”,“艮”為止,仇恨之心到此為止吧。”
柳一白低頭思索著九鈴道人這番話,抬頭間,那九鈴道人竟已憑空消失不見。
“小兄弟,咱們有緣再會。”
半空中傳來一道爽朗的笑聲,七環八繞,竟尋不到聲音的來源。
柳一白神色凝重,竟不知剛剛為何要寫下一個‘恨’字,為什么寫的不是其他的字?難道冥冥中自有定數?
天,忽然陰沉下來,將空中的烈日迅速遮蔽,一陣一陣柔和的涼風撲面而來,吹亂了柳一白長瀑般的黑發。
雨,淅淅瀝瀝的下起。下的是那么的突然.....
“這鬼天氣,怎么忽然下起雨了。”
“嘿。你小子還不知好歹了?多涼快啊。”
“待會進山了路可不好走了。見鬼了,前一刻還那么大的毒日呢。”
一堆人馬罵罵咧咧的從官道上走過來,打斷了柳一白的思緒。
抬眼望去,訝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