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康國師和夫人來到這里已經有十多日了,這座天上的城市像是仙境一般,有著人間難以見到的景象。
“國師這幾日住的還習慣嗎?”一位白袍老者走來,笑問道。
延康國師肅然道:“小玉京不愧其名,這里的氣象非凡,令我流連忘返。只是此地雖好,但畢竟遠離人間,我的抱負不在這里,終究還是要離開的。清幽山人見諒。”
那老者清幽山人笑道:“國師不用著急。山人請國師前來做客,還未曾向國師說小玉京的來歷。”
延康國師好奇道:“愿聞其詳。”
清幽山人在前方引路,帶著國師夫婦走上一道虹橋,這道虹橋由七色玉雕琢而成,橫跨長空,人站在橋上如同站在彩虹之上。來到橋中央,看到小玉京的景致又與在下面看到的不同,只見小玉京中一座座天空中的山排列像是天然的陣法,而山上的宮殿則像是仙人所居住的地方。
“小玉京的來歷,比國師想象的更加古老。”
清幽山人笑道:“這里的歷史,可以追溯到開皇時期。”
“開皇?”
延康國師的確沒有聽過開皇,好奇道:“開皇時期是哪個國家?延康國并未有哪一代皇帝叫做開皇。”
“開皇不是延康,開皇是一片國土,叫做開皇國。”
清幽山人道:“國師應該知道開皇國,就是現在的大墟。”
延康國師身軀微震,吐出一口濁氣:“大墟。”
清幽山人引領著他們夫婦二人通過虹橋,向懸浮在半空中的一座仙山走去,不緊不慢道:“開皇是道家的說法,佛門稱之為空紀。佛門說,成住壞空,空紀是第四紀,而我們道家則稱之為開皇紀。而現在延康崛起,我們小玉京便稱延康為延康紀。開皇時期,大墟昌盛繁榮,開皇覆滅的那場大劫,我小玉京稱之為開皇劫,在開皇劫之前,還有三次劫。”
國師夫人目光閃動,道:“長老說延康國,你們稱之為延康紀,那么倘若延康覆滅,你們是否要稱之為延康劫。”
“夫人聰慧。”
清幽山人笑了,指向遠處,那里有一座玉山漂浮在半空,有幾個道人正在搭建宮殿,道:“那座宮殿,便準備存放延康紀的歷史。等到延康國覆滅,便可以整理出延康劫的過往,留給后人參閱。”
國師夫人忍不住道:“長老,小玉京到底是什么地方?到底是善是惡?對我們夫婦到底有什么想法?我們來到這里也有些時日了,這些日子長老一直讓我們在這里瀏覽參觀,而今該說出小玉京的真實想法了吧?”
“我們小玉京并無想法。只是想觀察國師,觀察變法,記錄下來我們認為有用的東西留給后人。”
清幽山人笑道:“我們自稱為仙,并非是神,并不想干擾世事運行。”
延康國師道:“仙和神,如何區分?”
清幽山人道:“仙是人,神不是人。”
延康國師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人無法成神,只能成仙?”
清幽山人笑道:“國師修煉到神橋境界,站在神橋上看到了什么?”
延康國師沒有說話,神橋境界是破壁神橋神藏,修煉的第七個境界,也是最高境界。
“神橋神藏,那一道神橋是通往神明境界的橋梁,但是每一個人的神橋都是斷裂的,到不了彼岸。國師應該也不例外吧?”
清幽山人道:“小玉京的仙人也不例外。我們曾經看過不知多少人的神藏,神橋都是斷裂的,站在斷裂的神橋上,到達不了彼岸,便無法成神。其實,按照修為來說,我們已經完全可以與神祇比肩,但是境界卻被斷掉了。”
延康國師點頭,道:“許多年前,我便已經發現了這件事,曾經為此苦惱過,追尋許多古代典籍,但沒有尋到解決之道。小玉京是否有斷橋重連的記載?”
“有。”
清幽山人領著他們走上玉山上的宮殿,道:“不過小玉京也做不到。因為不能成神,所以才想著成仙,所以我們這些老朽才會居住在小玉京。我們雖然自稱為仙,但是大限一到,還是要魂歸黃泉,免不了一死,只是圖一個清凈罷了。國師,夫人,這邊請。”
延康國師夫婦跟上他,走入山上的宮闕,這里玉宇瓊樓,盡管有著仙家的飄渺,但卻顯得冷冷清清,看不到人影。
小玉京就是這樣一個冷冷清清的地方。
清幽山人帶著他們穿長廊,走圓門,來到宮闕深處:“不過,在開皇時期,確有一批人連上了斷裂的神橋。他們建造了一個鼎盛輝煌的神朝,后來,這個神朝灰飛煙滅,不復存在,這個神朝的舊址便是今日的大墟。”
延康國師有些激動:“有人連上了神橋?這么說來,他們可以成神?”
清幽山人點頭,微笑道:“不過這些人在現在已經很少了,他們被稱為神之棄民。”
延康國師怔了怔:“就是大墟中的那些棄民?”
“不。大墟中的棄民,幾乎沒有人擁有完整的神橋神藏。我們小玉京的仙人去查看過。”
清幽山人推開一座門戶,帶著他們走了進去,道:“延康國曾經接過神諭吧?嚴禁大墟棄民走出大墟,其實神諭要你們防備的,并非是大墟中的那些棄民,而是居住在大墟中的無憂鄉中的那些遺民。他們的神橋是完整的,神諭防備的是他們。”
他們面前是一排排書架,書架上放著的是一卷卷厚厚的典籍,那是小玉京的仙人記錄下來的關于開皇紀的歷史。
“國師將這些典籍讀一遍,便可以知道開皇紀和開皇劫遭遇了什么。”
清幽山人躬身施禮,打算退出這座書樓,道:“倘若國師還要按照自己既定的道路走下去,開皇紀的歷史,只怕也會是延康國的歷史。開皇紀面對過的事情,延康紀也會面對。”
延康國師還禮,道:“你們小玉京的甄散人是死在我的手中,為何道兄還要讓我來到這里?”
“我小玉京不干預世事,只記載世事。甄散人下山,便不再是小玉京的仙人,他是死是活,與我小玉京無關。”
清幽山人向外走去,道:“賢伉儷來到了小玉京,也是我小玉京的仙人,賢伉儷離開之后,也與我小玉京無關。五百年有圣人出,我們小玉京也想看看今朝的圣人,是否能夠做到從前的圣人做不到的事情。”
“古怪的規矩。”
國師夫人眼眸流轉,落在這些典籍上,道:“夫君,小玉京的來歷有些問題,妾身覺得他們應該是開皇國的后裔。”
“有這個可能。”
延康國師坐了下來,捧起書卷,道:“他們沒有惡意,無需猜測他們的心思。我想看一看開皇的歷史,古為今鑒。”
大墟。
“我只是想尋個低等世界,給我的子民落腳,尋個繁衍生息的地方而已,不想和你們這個世界開戰。”
都天魔王目光呆滯,喃喃道:“我們都天已經完蛋了,再和你們血拼,那就真的要絕種了。我要為我的種族負責,放我回去,我尋找另一個低等世界,放我回去……”
狐靈兒看向秦牧,低聲道:“公子,要不放他回去?怪可憐見的。”
“我怎么知道他是真的回去還是假的回去?”
秦牧搖頭道:“他只是一股意識而已,本體還在都天,也可以繼續尋找其他世界,用不著這股意識返回都天。萬一他沒有回去,反而躲起來召喚自己的真身,那豈不是我的罪過?這家伙的話一句都不能信,信了你就輸了。前面便是鑲龍城了,距離殘老村只剩下千余里的路程。”
前方,鑲龍城在望,秦牧放松下來,終于到自己的地盤了。
“公子!”
“公子回來了?”
“公子,延康國比咱們大墟怎么樣?”
……
秦牧帶著龍麒麟進入鑲龍城,沿途商家向他打著招呼,秦牧含笑還禮,笑道:“延康國比咱們大墟亂多了,天天造反打仗,兵荒馬亂,不是個好地方。”
“是呢,前不久有許多流民逃到大墟里來了,說是兵災逃難過來的。公子回來就好,畢竟還是自己家安全。”
秦牧來到城主府,詢問道:“城主回來了嗎?”
“城主前幾天來過一趟,然后走了,公子要住下嗎?小的去準備宴席為公子接風洗塵。”
“不用了。”
秦牧道:“年關近了,我先回一趟村子。”
鑲龍城早已是他和司婆婆的產業,城里的勢力也基本上都是天魔教的勢力,與外面不同,外面的天魔教稱秦牧為教主圣師,而在鑲龍城他們還是稱秦牧為公子。
畢竟,這座城的主人是司婆婆,秦牧是司婆婆養大的孩子,被稱作公子是理所當然。
秦牧又踏上回家的路,千余里距離很短,以龍麒麟的腳力小半日的時間便可以來到殘老村。
龍麒麟腳踩江面,沿江逆流而上,冬日的陽光照射下來有些暖意,不像而今的延康國那么寒冷。秦牧記起自己去年和仙清兒一起打冰潮的事情,路過那里的時候,只見仙清兒正帶著村民一起熏魚,把鹽巴涂抹在江邊懸掛在樹下的一條條大魚身上,下面用濕柴熏著,可以侵入煙味。
這個村子的人們捉了很多大魚,掛在樹上一人多高,魚肉晶亮剔透,過年的時候很少出門打獵,可以靠這些漁獲度過這個冬天。
秦牧讓龍麒麟停下,這三只辮子的小女孩眨著明媚的眼睛,道:“放牛的,衣錦還鄉了?外面好耍嗎?”
秦牧笑道:“還行,走到哪里都被人追殺。小雷音寺的和尚沒來找過你?”
“呸呸,大吉大利。小雷音寺的和尚沒找到這里來。”
仙清兒好奇道:“你做了什么壞事,為何走到哪里便被人追殺到哪里?”
“大概是我太出色了吧?”
秦牧抬頭想了想,覺得這句話絕對沒有錯:“我太出色了,遭人嫉恨,所以走到哪里都有人追殺。”
他揮手作別,仙清兒連忙道:“有空的話我去找你玩耍,不要讓你家大人殺我!”
“好!”
日薄西山,秦牧終于來到殘老村,剛剛進村,便見十幾只一人多高的雞婆龍面色不善的圍了上來。
為首的是那頭老母雞,見到秦牧便激動起來,抬著翅膀指著他,向其他雞婆龍咯噠咯噠的叫個不停,似乎是對其他雞婆龍說這小子是偷蛋賊。
“我才出門大半年,村子里便多出了這么多雞婆龍。”
秦牧如臨大敵,喝道:“我已經今非昔比了,而今是天圣教的教主圣師,就算你們雞多勢眾我也絲毫不懼!”
“咯噠!咯咯噠——”
一群雞婆龍瘋狂涌上來,將他淹沒,這些雞婆龍羽翅如劍,噴火如龍,利爪開金裂石,兇猛無比。
狐靈兒見狀,連忙道:“公子,我先回家看看!”說罷,一溜煙跑了。
過了片刻,秦牧氣喘吁吁逼退了雞群,被抓得一頭一臉血,頭發也亂了,插著幾根雞毛,那頭母雞帶著雞群趾高氣昂的走遠,巡邏村莊。
都天魔王幸災樂禍的大笑:“臭小子,你連一群雞都打不過!”
秦牧摘掉頭上的雞毛:“你就是敗給了連一群雞也打不過的家伙。婆婆,村長,我回來了!你們看到我被一群雞欺負,也不來救我!咦,怎么沒人?”
秦牧在村子里走了一遭,驚訝不已。
村長和藥師的房間也是空著的,村子里其他人也沒有回來,只尋到幾張紙條。秦牧打開紙條,第一張紙條上是說村長藥師和魔教祖師等人去尋找無憂鄉,如果村民回來,先幫藥師喂喂蟲子。
第二張紙條上是屠夫的字跡,說村長他們遲遲未歸,擔心他們的安危,所以瞎子和屠夫去尋他們。
第三張紙條是啞巴所留,說瞎子和屠夫沒有回來,我去找他們。
第四張紙條是瘸子和馬爺所留,說村長他們可能遇到危險,他們腳步快,去找找。
第五張紙條是司婆婆所留,說幾個老家伙讓人不省心,她出門將這些老東西尋回來,讓秦牧回來后不要四處亂跑。
“婆婆他們都讓人不省心。”
秦牧搖了搖頭,放下行李,去村外的藥圃里摘了幾片靈藥葉子,打開藥師門前的瓦罐放了進去。罐子里,一群餓得饑腸轆轆的蟲子立刻瘋狂搶奪食物。
秦牧又走入藥師的房子,翻找出幾枚靈丹,敲碎了撒到其他罐子里,然后洗手燒飯。
“這些破瓦罐……”
都天魔王看到那些放小蟲子的破瓦罐,心中大震,隨即目光落在鐵匠鋪前的水缸上,又嚇了一跳,“這口大水缸……還有那個耙子,還有那口鍋,還有這隨地亂扔的寶貝兒……”
“魔王大人,別四處轉悠了,你手臂多,來幫我炒個菜。”秦牧呼喚道。
最后一縷陽光落下,突然黑暗從西方滾滾涌來,如同大洪水般向東方涌去,沿途吞噬群山,將大墟淹沒!
秦牧早已見慣了這幅情形,不以為意,系著圍裙將飯菜端上來,而都天魔王卻是頭一次見到這幅恐怖景象,不由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就在黑暗即將淹沒殘老村時,一個瘦削的老者背著書簍走入殘老村,身后黑暗恰恰席卷而過,從殘老村兩旁呼嘯涌向東方。
“聾爺爺!”
秦牧又驚又喜,連忙放下碗筷迎上前去,聾子衣衫破舊,顯然在外面過得有些不太順心,放下書簍,道:“有飯嗎?我餓了好些天了。”
“剛做好!”
秦牧連忙又洗了一副碗筷,聾子坐下,大口吃飯,連吃了四五碗,舒了口氣。秦牧給他盛了碗湯,納悶道:“聾爺爺這些日子去了哪里?”
聾子眼角抖了抖,悶聲悶氣道:“延康。我去找啞巴,沒有找到他,盤纏也花光了,只好去賣畫。”
這老者痛心疾首道:“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我的畫竟然一張都沒賣出去,最后實在餓極了遇到了司老太婆,舍了我幾個錢。司老太婆還嘲笑了我好久。對了,這件事不要告訴藥師,這廝總是笑我畫畫不如他賣藥來錢快。”
都天魔王瞪大眼睛,這個老頭是個絕頂高手,莫非就是那個畫劍神的畫道高手?這樣的大高手,竟然差點被餓死,沒有錢他難道不會搶么?
秦牧哭笑不得:“聾爺爺,現在世道不太平,誰還會買畫收藏?你下次如果缺錢用,去賣給國師府,延康國師肯定樂意花大價錢買下來。”
聾子搖頭:“我上次滅了延康國師數萬大軍,去他家賣畫,他一定拿我正法。我打不過他。”
秦牧笑瞇瞇道:“你去太學院找我,我有的是錢,你畫的多少畫我都可以買下來。瘸爺爺書簍里還有其他畫嗎?賣給我,我現在便給錢。”
“被我燒掉了。”
聾子不疼不癢道:“村子里其他人呢?還沒有回來?”
“燒掉了?”
秦牧肉疼不已,倘若延康國師在這里,止不住要吐血三升。
他取出藥師等人留下的字條,聾子看了一遍,道:“字寫得真丑。晚上睡個好覺,明天我去找他們。他是誰?”
他這才看到都天魔王,都天魔王傲然道:“我乃是都天之主,都天世界的統治者。你不必見禮了。”
“長得真丑。”聾子起身,回房睡覺去了。
“我乃都天世界的魔王大人!”都天魔王怒道。
秦牧好心道:“魔王,聾爺爺聽不見的。”
“放屁,他剛才還能聽見你說的話!”
秦牧解釋道:“他有時候能聽見,有時候聽不見。”
都天魔王氣結。秦牧收拾碗筷,也準備睡了,道:“魔王,你晚上千萬不要四處亂跑,黑暗里非常危險。”
都天魔王唯唯諾諾,心道:“臭小子不敢進入黑暗,現在正是離開的好時機,我只要走入黑暗,便可以將他甩脫,然后主持大祭,召喚我的真身。”
過了不久秦牧睡著了,鼾聲傳來。
都天魔王躡手躡腳走向村外,村子四角的石像散發出幽幽光芒,因此村里不算昏暗。但是石像光芒照耀不到的地方便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東西。
都天魔王小心翼翼的來到村口,遲疑了一下,伸出一根指頭探入黑暗中,他聽到咯吱咯吱的啃咬聲,抽回手掌,不由呆了呆。他那根指頭已經消失不見,不知被黑暗中的什么東西咬掉了。
都天魔王打量一下傷口,心中微動,試探道:“剛諾嘀噠黑(黑暗中是誰)?”
黑暗中一片寂靜,過了片刻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傳來:“阿普高泥哏(你又是誰)?”
都天魔王精神一震,正欲說話,突然背后傳來一個聲音:“你在做什么?為何說魔語?”
都天魔王看到聾子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后,心中一緊:“這聾子的耳朵這么敏銳!不對,他不是聾子嗎?”
聾子打個哈欠,提起毛筆,在他身上寫了一個“定”字,然后回屋睡覺去了。
都天魔王動彈不得,想要說話,卻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次日清晨,秦牧早起做飯,龍麒麟叼著一個臉盆放在秦牧面前,然后在臉盆前坐下,等著投食。
聾子吃飽喝足,道:“牧兒,我出門尋找村長他們回來過年,你和大狗留在這里看著村子。”
秦牧應了一聲,龍麒麟一邊吃著赤火靈丹一邊甕聲甕氣道:“我不是大狗,我是半龍半麒麟的瑞獸。”
聾子沒有聽見,走出村子,提筆在空中畫了一條龍,乘龍而去。
都天魔王依舊站在那里,動彈不得。
秦牧收拾好碗筷,心道:“不知道魔猿這個大個子這些日子過得怎樣。我還給他帶著一些禮物。”
他看了看都天魔王,露出笑容,輕聲道:“剛諾嘀噠黑?”
都天魔王心頭微震:“這小子也知道了?”
秦牧讓龍麒麟看守村莊,自己則向鎮央宮走去,沒走出多遠,突然只聽一聲佛號傳來:“阿彌陀佛!天魔教主,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小僧會在這里遇到教主。”
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和尚出現在他的前方,兩人相遇,彼此都有些吃驚。
秦牧立刻認出這和尚正是在延康國時攻擊他的寶船的那個僧人,被他用少保劍傷到了腿腳,但依舊能奔行如飛。
“和尚怎么稱呼?”秦牧微笑,向四下看去,沒有發現龍嬌男等人,這才松了口氣。
這和尚顯然被枯寂嶺根妖追殺,逃入大墟之后又遭遇了大墟的種種不測事件,與龍嬌男等人走散,一路驚慌逃到了這里,結果正巧遇到了他。
“小僧法號半癡。”
半癡和尚抬頭看天,兩行清淚從臉頰滑落,感慨道:“我佛慈悲,小僧此行終于功德圓滿。天魔教主,你作惡多端,讓小僧送你上路罷。”
秦牧肅然:“和尚,你說我作惡多端,你且說出一件我作的惡,讓我死得心服口服。”
半癡和尚殺氣森然,邁步向他沖來,周身佛光大放,厲聲道:“你是天魔教主,這就是最大的惡!若有來世,教主投胎做個好人罷!”
半癡和尚周身佛光大熾,筋軀膨脹,高約三丈六,手中的九環禪杖也跟著變大變長,如同一尊大佛腦后立著一輪大日。
這便是佛門的金剛無能勝功,一種肉身神通見長的功法。
佛門功法分為多種,有的以心境見長,修煉法術神通,有的以智慧頓悟見長,修煉刀法劍法,有的則是戰技流派,以肉身神通見長。
而金剛無能勝功走的是戰技流派,但是與其他的戰技流派不同,其中又夾雜著一些法術,然而又不同于霸山祭酒的戰法合流,金剛無能勝功的法術藏在禪杖或者念珠之中,日常修行,帶著禪杖和念珠,不斷誦念佛經,將自己的惡念煉入念珠,將佛經中的神通煉入禪杖。
等到戰斗之時,便可以將念珠中的惡念釋放出來,化作窮兇極惡的戰斗姿態,而禪杖中的法術也是他們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制勝手段!
半癡和尚沖來,雖然佛光大熾,但是這尊佛卻如同寺廟里的金剛夜叉,面目兇惡猙獰,禪杖狠狠向秦牧砸下!
秦牧已經體會過他的金剛無能勝功的強大之處,這門功法在施展出金剛夜叉之身后,剛硬無比,甚至可以硬抗少保劍的攻擊。
而且力量之大匪夷所思,甚至將秦牧的寶船壓得沉入云層。
秦牧催動霸體三丹功,身軀搖動,突然天空中一道金光射來,涌入他的體內,讓他的肉身起了變化,化作一尊金神,虎爪白毛,足踏雙龍,長著虎首,吊睛白額,手中金氣化作一口青銅鉞,形似大斧。
秦牧左耳掛著一條金蛇,嘶嘶作響,吞吐金氣。
他施展得是太白星君金侯真功,神化為太白星君的形態,掌控天下金氣。
五曜境界蘊藏著很多秘密,秦牧本身便在五曜境界上的造詣極高,再加上延康國師的指點,修成了五大星君的神化形態,早已經超過了其他五曜境界強者不知凡幾。
“果然是妖魔的法術!”
半癡和尚見他身體變化,冷笑一聲,禪杖九環飛舞,嗡嗡膨脹,如同掛著九個金環的大錘,轟然砸落!
一聲劇烈的震動,秦牧的青銅鉞與九環禪杖碰撞,兩兩爆發出恐怖的力量,秦牧被震得連連后退,足下雙龍飛出,攀在半癡和尚身上,將他雙腿纏住,而九環禪杖上的九個金環呼呼飛出,接二連三撞擊在秦牧的腦門上,打得火光四濺,將秦牧打翻十幾個跟頭。
半癡和尚畢竟是六合境界,已經是神通者,手段多多,雙足用力一崩,將兩條金龍崩碎,抄起禪杖縱身躍起,身在半空中九個金環呼嘯飛回,依舊落在禪杖上。
轟隆!
半癡和尚揮杖砸下,禪杖砸在秦牧身上,秦牧雙足站在地面上,身不由己向后滑去,將地面犁出一道深坑,手中的青銅鉞已然被砸得破碎。
半癡和尚邁步沖來,速度極快,幾起幾落便來到他身前,禪杖向前遞出,又是一聲巨響,將秦牧搗得立腳不住,向后飛去。
那禪杖嗡嗡震動,九口金環當當撞在秦牧胸口,將他砸出百丈之外,壓倒成片樹木。
“須彌印,咄!”
半癡和尚騰空,呵斥真言,一掌向秦牧落下之地拍下,大地震動,樹木倒伏,出現一個半畝大小的手印,深深印入地底。而在這掌印上方還有一座須彌山的虛影,無數佛經符文圍繞這座山巒虛影旋轉。
“阿彌陀佛,魔道妖孽終于授首伏誅,成全了小僧一段功德。”
半癡和尚落地,一手拄著禪杖,一手放在胸前稽首,站在掌印外,施禮道:“小僧非好殺之徒,而今施展雷霆手段,不過是為了天下除害,不得已而為之。小僧當為教主誦一段往生經,送教主冤魂往生極樂,不再作惡……”
他正要誦經,突然毛骨悚然,急忙縱身而起,地面裂開,一根根金氣尖刺破地而出,瘋狂向上空刺去!
半癡和尚禪杖向下頓去,九環四下蕩開,將一根根金氣尖刺撞碎,然后便見須彌山虛影崩塌,無數金氣匯聚,化作數不清的劍光,劍光聚成一道,長達十多丈,叮的一聲刺在半癡和尚胸口。
半癡和尚吃痛,被那道劍光刺破胸口,猛然爆喝,脖子上的念珠中傳來佛音,震蕩間念珠中涌出佛經符文,經文如環,一層層經環扣住那道劍光,不斷旋轉,總算將這一劍擋住。
就在此時,突然半癡和尚身前水光一閃,但見面前大浪滔天,巨浪前方,秦牧化作人首赤發蛇身的水侯辰星君形態,手持三叉戟。
三叉戟向半癡和尚刺去,巨浪滔天,化作一個巨大的掌印向半癡和尚碾壓而來。
半癡和尚爆喝,佛光大熾,抬手便擋,突然感覺到無邊的力量襲來,被這股巨浪狠狠拍飛。
而那三叉戟刺在他的胸口,化作三頭龍,頂著他的身軀呼嘯向前撞去。
只聽嘭的一聲巨響,三頭龍和滔天巨浪碾壓著這和尚沖擊在地面上,將大地壓出一個大坑。
水浪散去,半癡和尚連忙站起身來,迎面便見一個牛首人身足踏兩條火龍的怪物沖來,那怪物眉心牛眼張開,一道火光疾如閃電平平斬來,半癡和尚抬手擋住自己的脖子,手掌吃痛,兩根指頭被切了下來。
他心中有些慌亂,一手握緊九環禪杖,禪杖如錘,杖頭呼嘯膨脹,越來越大,像是一堵山頭向前砸去,另一只手捏印,印法向前拍去。
秦牧神化為火侯熒惑星君形態,怒聲咆哮,力大無窮,背后出現一個火葫蘆,將這火葫蘆抱入懷中,熊熊真火從火葫蘆中噴出,大火將九環禪杖燒得赤紅,不斷有金液流出。
半癡和尚吃了一驚,九環禪杖是他辛辛苦苦煉就的靈兵,經過佛法加持,竟然也擋不住這葫蘆中的真火,倘若被燒得熔化,他便失去了一大利器。
不過現在容不得他細想,只能拼著靈兵被毀,硬著頭皮也要將秦牧砸死!
嘭——
火葫蘆被砸得炸開,秦牧腳下兩條火龍也被震得粉碎,半癡和尚的須彌印緊跟而至,突然秦牧身軀一搖,半空中一道青色光芒激射而來,秦牧身軀化作人首鳥身鳥足的木侯歲星君形態,背生雙翅,足踏兩條青龍,振翅而起,避開須彌印,來到半癡和尚上空,手中柳鞭迎面打來。
半癡和尚抬手便擋,剛剛擋住這柳鞭便感覺到不妙,那柳鞭竟然無比柔軟,如同青蛇一般纏住他的手臂,接著柳鞭突然瘋長,向他身上纏繞而去。
眨眼間柳鞭便粗如水桶,變成一株柳樹將他死死纏住。
與此同時秦牧腳下兩條青龍卻在縮小,變成兩條青氣鉆入他的鼻孔之中。
“來也空空,去也空空!六感六識,封!”
半癡和尚封印自己的感官,那兩道青氣無法鉆入他的體內,隨即被他以佛光煉化,他脖子上的念珠一個接著一個爆開,更多的惡念從念珠中涌出,返回他的體內。
半癡和尚惡念大作,咆哮一聲,肉身再度膨脹,將那柳樹震得粉碎,怒吼道:“佛爺爺發怒,老天爺都要讓步!妖孽,給我死來!”
他剛剛吼出這一嗓子,秦牧身形再變,化作人首蛇身,身后浮現出承天之門,手持兩把殺豬刀,迎面沖來。
只聽當當當的爆響不絕,半癡和尚周身的佛光與火光不斷冒出,被殺豬刀砍中身體卻沒有任何傷痕。
“佛爺爺乃是金剛之身,無物可破!”
半癡和尚面目猙獰,手中禪杖大開大合,瘋狂砸下,秦牧雙刀與他的禪杖碰撞,巨響迸發,讓四周山林中的鳥獸瘋狂逃竄。
突然,秦牧手中的雙刀啪啪爆裂,承受不住兩人的巨力炸開,而半癡和尚手中的禪杖也自炸開。
“死!”
半癡和尚怒吼連連,拳重如山,一拳又一拳向他轟去,秦牧怒喝,筋軀暴漲,周身彌漫電光,催動雷音八式,青龍繞體,與他以硬碰硬!
兩個小巨人在山林中大打出手,突然少保劍飛出,閃電般刺入半癡和尚腦后的大日之中。
半癡和尚吃了一驚,連忙抬手便擋,就在此時,秦牧一拳轟出,有如大日高照煉神魂,半癡和尚神魂動搖,未能擋住那道劍光,被少保劍將他腦后大日刺碎。
他的金剛無能勝功頓時被破,身軀開始縮小,秦牧一拳轟出,半癡和尚體內骨骼大震,悶哼一聲,向后退去。
秦牧拳如狂風暴雨,瘋狂向他轟去,半癡和尚吃痛,心中越來越驚,連忙轉身撒腿狂奔,幾個起落間便騰空而起,向天上逃竄而去。
秦牧頓了頓,抬頭看天。那和尚逃竄速度極快,幾個呼吸便逃出六七里地,這才停下來,腳下生出蓮花托住他的身體,心道:“這魔頭厲害,手段太多,不過速度卻不快,追不上我。我還可以重整旗鼓……”
他剛剛想到這里,突然只聽轟隆一聲震動,半癡和尚急忙看去,不由駭然,只見秦牧雙足如飛,破空而來,速度之快讓他幾乎看不清!
轟隆!
秦牧一拳轟在他的面目上,半癡和尚的整張臉凹了進去,九龍馭風雷的力量貫穿,沖入他的頭腦中,猛然炸開。
半空中,四十五條帶著血光的青龍張牙舞爪,咆哮怒吼,青龍中間一具無頭尸體跌落下來。
“蠢和尚,我可以讓你先跑十里。”
————家里來客人了,更新晚了,抱歉。
“疼,好疼!”
秦牧降落下來,四肢百骸無不劇痛,疼得直抽涼氣。
這和尚的金剛無能勝功讓他的身體堅硬無比,靈兵也難以傷到他,各種神通對他幾乎沒用,讓秦牧打得異常辛苦。
半癡和尚的攻擊也是威力驚人,打得秦牧皮開肉綻,尤其是九道金環,幾乎將他的腦袋撞碎,幸好這個和尚的攻擊手段比較單一,最終還是死在他的手中。
“六合境界的神通者,還是挺強的,不能小覷了。”
秦牧摸了摸額頭上的包,嘴里嘶嘶的抽著涼氣,催動霸體三丹功,活絡氣血,免得留下淤血。
他的胸腔也有兩根肋骨被打斷了,背上血肉模糊,是被半癡和尚一道須彌印壓下來時受的傷。
霸體三丹功對療傷有極佳的效果,但還是比不上靈丹妙藥,好在這些傷勢還不足以致命。
“現在還是先回村子,治好了傷再去找魔猿。”
秦牧為自己接上斷掉的肋骨,將和尚的尸體丟在這里,大墟中沒有必須埋尸體的規矩,尸體很快便會被聞到血腥味的野獸吃掉,最多剩下骨頭。
倘若運氣不好,連骨頭也不會剩下。
他回到村子,在村外的藥圃里采摘了幾種靈藥,煉制了兩爐靈丹,一種治療外傷一種治療內傷,然后向龍麒麟討了點龍涎用來調藥。
龍麒麟見他被打成這樣,露出詫異之色,但沒有多問。
這頭龍麒麟與在太學院一樣,蹲坐在村口守門,一動不動。秦牧覺得這廝名義上是守門,估計實際上是懶,懶得動彈。
都天魔王依舊僵硬的站在那里,龍麒麟是懶得動,而他則是被聾子定住動彈不得。
秦牧安心養傷,到了夜晚,聾子還是沒有回來,村里的其他人也沒有回來。
到了第二天,村長他們還是沒有回來,秦牧肺腑還有些疼痛,不能劇烈喘氣,但肋骨和背后的傷都已經好了。
“如果要肺腑的傷好得更快一些,最好是蒸一蒸,讓藥氣進入肺腑。不過沒人幫我燒火……”
少年催動霸體三丹功,慢慢地走動,緩緩吸氣吐氣,讓肺部的暗傷好得快一些,突然他想到一個問題,心道:“過了年,我是十五歲還是十六歲?”
對于他的年紀村子里的人一直有爭論,村長和婆婆他們為此吵過幾次,都說不清楚。
司婆婆是在春季撿到秦牧的,襁褓中的秦牧兩三個月大,司婆婆認為秦牧是年前出生的,但是村長則認為秦牧是年后出生的。
倘若是年前出生,秦牧便是十六歲,而年后出生,秦牧便是十五歲。
每次過年的時候,他們都會為這件事爭來吵去,估計今年還會吵起來。
正想著,秦牧突然聽到嗡嗡的聲音,抬頭看去,只見幾只金色的蟲子從村外的樹林中飛來。
秦牧眨眨眼睛,那幾只金色蟲子突然嗡嗡飛走,消失在樹林中。
接著更多的蟲子飛來,圍繞村莊轉了一周,然后又鉆入樹林中。
“三奇堡的那個女子到了!”
秦牧目光閃動,三奇堡的那個女子實力要比半癡和尚強大太多,操縱蟲潮,那蟲是蠱蟲,被她煉得如鋼似鐵,連靈兵都能啃得一干二凈。
那女子操縱著數以千計的蟲子,蟲子太多,如果一發涌過來,秦牧絕對不敵,一瞬間便會被吃得什么也不剩下!
“與其被她殺入村子,不如索性在村外解決了她!”
秦牧東張西望,來到藥師的藥鋪前,小心翼翼的端起一個破瓦罐,瓦罐中幾只蝎子揮舞著鉗子打來打去,尾巴上的倒鉤向前甩出,正在搶奪秦牧喂給它們的靈丹。
秦牧抱著破瓦罐,走出村莊,龍麒麟瞥他一眼,甕聲甕氣道:“教主,做什么去?”
“打架!”秦牧惡狠狠道。
“又打架……”
龍麒麟興致缺缺,道:“別又打得一身是傷的回來。”
秦牧抱著瓦罐來到江邊,身后幾只蟲子始終吊在后面,潛伏在草叢中和枝葉間。
秦牧站定,等了片刻,只見四周的蟲子越來越多,鋪在江面上,江面像是蓋了一層的金子。
這些蟲子引來涌江中的大魚,幾只魚怪興奮的從水下躍起,想要吃掉這些蠱蟲,不過兩三丈長的大魚躍到半空,張開猙獰大口,隨即發現那些蟲子吱吱怪叫,一個個變成丈余長短,撲到大魚身上咯吱咯吱便咬,很快那幾條大魚被吃得只剩下魚龍跌落到水中。
秦牧眼皮抖了抖,涌江魚怪的實力也很是厲害,實力相當于靈胎境界和五曜境界的武者,但在三奇堡女子養的蠱蟲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天魔教主。”
一個聲音從江下傳來,秦牧循聲看去,只見三奇堡的那個女子腳踩著金色蟲潮從涌江下游的江面上向這邊飛來。
她并沒有飛,飛的是那些蟲子,無數金色的蟲子圍繞她飛來飛去,還有一只金色的母蟲體型比其他蠱蟲大了許多,這女子正是踩在母蟲的背上。
秦牧甜甜一笑,道:“三奇堡的姐姐怎么稱呼?”
裘月距離秦牧百余丈,停下蟲群,有些好奇,道:“天魔教主位高權重,普天之下唯我獨尊,為何對仇家如此客氣,還稱我為姐姐?”
三奇堡有三奇,蟲,毒和美女。
這女子有一種令人怦然心動的美,第一眼看到她,會無視那些讓人頭皮發麻的蠱蟲,反而會心臟突然劇烈跳動兩下,似乎被她的美麗撞在了心靈的深處。
秦牧搖頭道:“我到了大墟,便不再是天魔教的教主,而是我村里大人的孩子。這位姐姐,你若是放下恩怨,我請你進村過年,我們大墟過年時還是挺熱鬧的。”
裘月道:“殺了你之后,我可以回家過年……”
她的臉色黯淡下來,目光凄然:“我忘記了,我的家已經不存在了,就是被你和延康國師毀掉的……我的家就在三奇堡,我師祖是田真君,恩師是田柚妃。大襄城之戰,天魔教將延康國大軍傳送到城中,殺了我不知多少師兄師姐。我恩師掩護我逃走,但是恩師卻死在了冠軍大將軍的手中……”
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眼眸帶著寒光落在秦牧身上,柔聲道:“天魔教主,那時你已經是天魔教的教主了吧?能夠調動天魔教這么多高手的,天魔教中,唯有你有這個能力。是你調動天魔教的高手,摧毀了我們義軍的大業,摧毀了我三奇堡!”
她目光森然:“我偷偷返回三奇堡,三奇堡已經破滅了,我的家人也被當成了亂黨,被斬首示眾!天魔教主,你說我當不當殺你?”
秦牧嘆道:“應當。不過,你不應該去造反,你造反之時便應該想到,倘若造反失敗,你的家人會是什么下場。”
裘月踏前一步,厲聲道:“這正義,總需要有一些人冒著被殺頭的危險去伸張,這公道,總需要有一些人用性命去爭取!否則哪里還有正義,哪里還有公道?我雖然是魔道出身,但我愿做這樣的人!天魔教主,話不必多說,請吧,妾身來送你上路!”
秦牧肅然起敬,正色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姑娘,請。”
裘月厲喝,衣袖飛舞,無數蠱蟲從四面八方向秦牧涌去,這些蠱蟲種類繁多,數不勝數,各種蠱蟲迎風便漲,大的有一兩丈長,小的也有臉盆大小,還有些蠱蟲非但沒有膨脹,反而縮小體型。
這種蠱蟲最是危險,越小越讓人防不勝防,趁人不備鉆入體內,啃咬五臟六腑,甚至還有些蠱蟲可以吞吃魂魄,或者吸收對方的元氣修為。
秦牧掀開破瓦罐,元氣涌入瓦罐中,瓦罐里幾只蝎子跳了出來,突然呼嘯膨脹,化作二十多丈長短,蝎子周身的黑殼上布滿了瑰麗又詭異的符文印記,不斷亮起,恐怖的氣勢震動,四周蜂擁而來的蟲潮霎時間如雨般紛紛墜落!
裘月吃了一驚,連忙縱身便走,突然其中一只大蝎子尾鉤甩出,如同鐵鏈般不斷延長,下一刻便將這女子掛在鉤上,一擊斃命。
秦牧嘆了口氣,看到這幾只蝎子正在爭奪裘月的尸體,打得江面上浪濤翻涌,大浪滔天,他連忙催動瓦罐,幾只蝎子體型縮小,飛回瓦罐之中,猶自在瓦罐中斗來斗去。
裘月的尸體已經被它們撕碎,跌入江中,被滔滔江水沖走。
秦牧抱著瓦罐返回殘老村,村口龍麒麟好奇的打量他,見他有些不太開心,沒有說話。
秦牧放下瓦罐,將都天魔王拉了過來,拳打腳踢,又喚來風雷,狠狠地劈了都天魔王幾十道風雷,這才罷休。
都天魔王躺在地上動彈不得,被摧殘的零件掉了十幾個,心中委屈萬分:“我又哪里招惹你了?”
秦牧打過都天魔王之后,心情好了一些,突然只聽外面有人叫道:“天魔教主在這里!大家快來!”
秦牧臉色陰沉下來,去司婆婆的房中,將司婆婆梳妝的鏡子拿出來,走出村子,正有幾個神通者向這邊趕來。
秦牧手掌托著這面銅鏡,元氣涌入鏡中,向這幾個殺來的神通者照了照,那幾人在空中魂飛魄散,尸體跌落下來。
少年返回村子,將鏡子依舊放回司婆婆的梳妝臺,心道:“有完沒完了?還讓不讓人過個順心年?”
秦牧傷勢痊愈,帶著送給魔猿的禮物出村,向鎮央宮山谷走去。剛剛出村,便見一只異獸正在拖著一具尸體,見到他來了,那只異獸連忙低嘶兩聲,脖子上皮毛炸起。
江水潺潺,又有幾只異獸從水底跳出來,魚頭人身,奔著其他幾具尸體去了,這幾只異獸見到了秦牧連忙停下腳步,匍匐在地,不敢上前。
秦牧不以為意,他養傷的這兩天,陸續有追殺他的延康神通者找到這里,還未進村便被他用村里隨處可見的東西一一除掉。
村里有些東西極為可怕,除了瓦罐里的蟲子,還有摟草的耙子,鐵匠鋪的簾布,水缸,司婆婆床底的劍丸,屠夫的磨刀石,喂雞的槽,還有被龍麒麟叼走當成飯碗的臉盆。
追殺秦牧的人并不少,除了龍嬌男那一撥強者之外,應該其他幾批各門各派的高手,秦牧養傷的這兩天許多人都尋到這里。
殘老村并不難找,沿江而建,距離鑲龍城只有千余里,鑲龍城距離延康的邊關不遠,想要搜尋的話,還是可以尋到這里的。
秦牧估計這兩日尋到此地的有四五十人,當然,此刻都已經是死人。
“龍嬌男并沒有尋來,難道是迷路了,還是在路上被干掉了?或者說……”
秦牧在村莊里時,總覺得村外有一雙目光在盯著自己,像是一條大毒蛇隱藏在暗處,隨時可能撲擊過來。
“她就在附近?”
他這次走出村莊,也是為了引出龍嬌男。
龍嬌男與他有著深仇大恨,馭龍門被滅就是秦牧一手造成的,若非秦牧在天波城喚魔,喚來了都天魔王,馭龍門也不會如此輕易便被滅門。
秦牧走到鎮央宮,只見這里的野獸頗多,但是魔猿和龍象卻不在這里。
他四下尋找一番,沒有找到他們的蹤跡,而山谷中的野獸都不懂修煉,無法說話,也不知魔猿跑到哪里去了。
秦牧只得返回殘老村,又過了兩日,他終于坐不住了,現在距離年關已經很近,只有兩三天了,司婆婆和村長他們還是不曾回來!
“村里的老人,真不讓人省心!”
他又去了鎮央宮一趟,還是沒有見到魔猿,心中愈發焦躁。
“龍胖子,起來!”
秦牧收拾一番,又喂了一邊蟲子和雞婆龍,然后將都天魔王身上的定字擦掉,喚起龍麒麟,道:“我們去大墟深處尋找他們!”
都天魔王舒展一下身軀,冷笑道:“連聾子那樣半神的存在,進入大墟都是有去無回,你去有什么用?”
秦牧搖頭:“我的實力雖然不高,但是我有幫手。魔王,你也是天魔族吧?”
都天魔王傲然道:“原來你想借助我的力量。你若是對我好一些,我幫你也不是不可。不過你無緣無故打我,讓我心中不爽。你討好我,我才會幫你。”
秦牧好奇道:“如何才能討好魔王大人?”
都天魔王興奮起來,正要說出常說的話,突然覺得不妙,如果說出來多半跪下**趾是自己。
秦牧正色道:“你若是用心用力幫助我尋到他們,我便釋放了你。這個條件如何?”
都天魔王眼睛一亮:“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秦牧收拾妥當,走出殘老村,讓龍麒麟沿江而上。村長他們是去尋找無憂鄉的下落,上次村長帶著秦牧便是沿江而上,走到了大墟的深處,涌江源頭,見到了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不過那次他們尋到的并非是無憂鄉,而是酆都中的月亮船。
月亮船牽引著秦牧脖子上的玉佩,讓玉佩飄起,這才將秦牧引到那里。
秦牧覺得,村長他們搜尋無憂鄉,也一定是從那里開始尋找,說不定會留下些蛛絲馬跡。
龍麒麟腳步不慢,只是相比村長的腳步來說,那就要慢了許多,村長帶著秦牧時如同黑暗中一尊光芒璀璨的神祇行走在大墟中,速度極快。
秦牧只能白天深入大墟,到了晚上,他只能尋找其他村莊或者遺跡來躲避黑暗。
白天的大墟和晚上的大墟完全是兩個世界,村長猜測白天時大墟是現實世界,到了夜晚,另一個黑暗世界便與大墟重疊。
倘若村長他們進入了黑暗中的那個世界,被黑暗帶走,那么秦牧也尋不到他們。
他現在只能期望村長他們尋到了無憂鄉。
他離開殘老村不久,一個身著墨綠色長裙的女孩來到殘老村外,耳垂下掛著一個紅色的耳環,耳環動了動,舒展一下,變成一個耳墜,卻是一條紅色小蛇。
“這個村子里全都是寶貝兒,不知能否進去偷一些?”
龍嬌男低聲道:“小紅,叫來一些幫手。”
她耳垂下的小紅蛇嘶嘶吐著蛇信子,山林中一條條紅冠大蛇游走出來,其中一條大蛇游入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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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剛剛進入村子,突然村旁的藥圃中,一只趴在靈藥葉子上的黑蜘蛛跳了起來,落在大蛇的腦袋上咬了一口。
那大蛇頓時斃命,一身血肉腐化成水,被那只蜘蛛吸得一干二凈,只剩下一張蛇皮。
蜘蛛越來越大,喝干了這條大蛇之后,噴出一團團真火,將自己燒得越來越小,然后又跳回藥圃中躲藏起來。
龍嬌男眼角抖了抖,立刻轉身便走,身后的蛇群四下散去,道:“這個村莊,天人也進不去!”
龍麒麟沿江逆流六千里地,秦牧抬頭看去,只見天色已經不早,當即四下巡視,試圖找一個可以落腳之地。
“大墟地理圖上說,這附近有一個叫做司怪宮的地方,或許會是一個可以容身之地。”
秦牧回憶大墟地理圖,搜尋方位,突然眼睛一亮,命龍麒麟上岸,沒過多久,他們找到一處宮殿遺址,只見已經有一些異獸躲避在這里。
秦牧走入司怪宮遺跡,卻見許多巨獸的骨架橫七豎八的倒伏在遺跡中,這些異獸很是安靜,見到他到來也是一動不動。
秦牧抬頭打量,司怪宮巨獸骨架實在太龐大了,被龍麒麟變化成完全形態還要大了幾十倍,倘若活著,只怕有千丈多高,如同一座座移動的山巒!
沒過多久,遺跡中又來了幾個道人,應該是進入大墟歷練的高手,這幾個道人看到秦牧,露出驚訝之色,卻都默不作聲,各自生火造飯。
秦牧也燒了些飯菜,吃了晚飯,躺在龍麒麟旁邊睡下。
那幾個道人對視一眼,一言不發,在地上寫字,正寫著,突然大地震動,外面傳來一陣陣嘶吼聲,接著黑暗中傳來一陣陣晦澀難懂的聲音,像是有魔神在竊竊私語。
秦牧坐起身來,只見遺跡中一個個巨獸骨骼突然神光大放,地面抖動愈發劇烈,接著便見那些巨獸骨骼從大地中緩緩抬起腿腳,一只只巨獸骨骼如同活了過來一般,走出遺跡。
遺跡外傳來驚天動地的怒吼,偶爾有神光撕破黑暗照射過來,透過這神光只見那幾頭巨獸枯骨竟然生長出血肉,化作了幾只獸神,正在與黑暗中的魔怪廝殺。
那幾個道人驚疑不定,都天魔王也是嚇了一跳。
秦牧卻見怪不怪,又合身躺下,低聲道:“都天,別看了,更怪的事我都見過。”
都天魔王悄聲道:“那幾個道人有些古怪。”
秦牧不以為意:“知道。其中一個女道人是龍嬌男。”
過了片刻,他的鼾聲傳來,都天魔王只得按捺不動。
遺跡外的戰斗持續了一夜,到了次日清晨,大地震動,幾只頂天立地的神獸從黑暗中走來,進入遺跡中,匍匐下來,一身血肉消失,又化作了幾具枯骨半掩埋在大地中,恢復如常。
黑暗如潮水般退去,陽光照射下來,遺跡中其他異獸紛紛涌出遺跡,四散而去。
秦牧又生火造飯,而那幾個道人也在生火,眾人一句話都沒說,各自吃了早飯。
龍麒麟不知把殘老村的臉盆藏在哪里,此刻又叼了出來,放在秦牧面前,等候投食。
秦牧倒了半斗的赤火靈丹,又取了一個臉盆,倒了半盆的玉龍湖水。
龍麒麟吃飽喝足,繼續上路。那幾個道人對視一眼,滅了火,起身跟在秦牧身后。
秦牧停步,回頭看了一眼,笑道:“幾位師兄有事?”
其中一個道人喝道:“大墟這么大,是你家的嗎?我們走我們的,你走你的,礙不了你走路!”
秦牧微微一笑,繼續向前走去。
這一日起步較早,他們終于在日落前來到了涌江的盡頭,秦牧看到江邊的一個破破爛爛的村莊,眼睛一亮,讓龍麒麟走過去。
那幾個道人也跟著走了進來,只見村莊破敗不堪,到處掛著蛛網,連村中的石像也是破破爛爛。
古怪的是,其他遺跡都有異獸進去躲避黑暗,而這村莊卻沒有一只妖獸。
那幾個道人驚疑不定,龍嬌男而今是個俊俏的女道人,悄聲道:“這里有古怪……”
正說著,黑暗降臨,天氣突然變得異常寒冷,一艘孤舟悠悠蕩蕩,從另一個世界飄來,船頭掛著馬燈,燈下是一位老者,正在扎著紙人紙馬紙船。
那老者來到村莊中,徑自下船,眾人連打幾個冷戰,只覺靈魂似乎也要被凍僵了。
那老者放下一艘紙船,紙船飄起,其中一個道人頓時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落在這紙船中,飄飄蕩蕩的向黑暗中駛去。
他心中驚訝,連忙看去,只見另一個自己還坐在村莊里。
那是他的軀殼。
“道兄。”
秦牧施展出鎮星地侯真功,化作人首蛇身形態,身后浮現出承天之門,向那老者見禮,說了一句幽都語言,取出村長、藥師他們的畫像,道:“敢問道兄,是否見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