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么心急，不怕把你男朋友嚇跑啊？”顏凌故意繼續把話題給扯更遠一點。
電話的另一頭，顏滟開始沉默。
她真的有點生氣，堂哥居然壓根就沒有想過要送畢業禮物給她。
顏凌從沃頓畢業的時候，顏滟可是花了很大的心思給他準備的畢業禮物的。
顏凌也沉默了一會兒，沒等到顏滟的回答，就只好自己繼續接著說：
“哎，就說你是個急性子，你還不承認，我呢，讓我同學，幫你在學校附近找好了房子。
房租呢，也已經幫你付過了。
知道你愛干凈，家具也按照你喜歡的風格幫你訂好了。
還有床上用品什么的，到時候會找人先幫你洗好鋪好收拾好，你只要拎包入住就行了。
我同學去接你，把鑰匙給你。
至于你是要搭我同學的車去學校還是要找出租車，那就隨便你吧。
不然等你到了佛羅倫薩，人生地不熟的，還要先住酒店再出去找房子。
就你這么急的性子，能一下找到滿意的嗎？”顏凌的畢業禮物，也一樣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顏滟的沉默還在繼續，這一次，她是有點不好意思。
堂哥送給她的畢業禮物，一點都不比她自己當時花的心思少。
一個男生，能想到這么細致的問題，簡直可以用體貼入微來形容了。
“誒呀，我堂妹忽然變成啞巴了是嗎？”顏凌決定調節一下氣氛。
顏凌知道顏滟現在肯定有點不好意思自己剛剛心急的樣子，可并不是為了讓顏滟無話可說才送她這份禮物的。
“沒有啊，我家的凌哥哥最好了”顏滟決定撒個嬌來緩解自己的尷尬。
“誒呀，這么快又承認是一家人啦？現在知道你哥好啦？”顏凌笑著問。
“那當然，我哥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見？”顏滟心虛外加討好。
“天上有？你這話聽起來怎么一點都不像是好話呢？你想讓你哥我這么早上天啊？”顏凌被顏滟的話給逗笑了，而且非常無奈的那一種笑法。
“我凌哥哥，那自然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啊。凌哥哥在我心中，一直是神一樣的存在。”顏滟的“諂媚”還在繼續。
“哈哈，你哥我還無法割舍這紅塵，并沒有想要成神。”顏凌還是覺得顏滟忽然開始討好他的語氣特別好笑。
“那沒辦法啊，我堂哥，生來就是男神，想不想成神，那也都已經是神了啊，我凌哥哥有一種與生俱來的神一樣的氣質。”顏滟深化自己的理由。
“收到你這么違心地夸獎，我還真的是有點不太適應，我呢，生來就是個嬰兒，和地球上的其他人類都一樣。”顏凌沒有辦法想象男神般的嬰兒是個什么樣子。
“哈哈，我出生的時候，你已經四歲了，對于我來說，你完全有可能和哪吒一樣，生出來就是三頭六臂的。”顏滟自己也已經有點“夸”不下去了。
“哪吒生出來有三頭六臂？”顏凌覺得顏滟越來越扯。
“呃，你今天不是要改造辦公室嗎？你這么一直和堂妹聊天，是不是有點不務正業了？”顏滟要是再不轉移話題，也是不知道要怎么繼續“夸夸其談”了。
“貌似是你給我打的電話。”顏凌一不小心就揭穿了顏滟。
“哦？有這種事情？我有這么不善解人意嗎？我怎么能這樣？我立刻馬上掛電話，你好好工作啊Bye”顏滟決定采取逃跑策略。
“嗯，Bye”顏凌也掛了電話。
…………………………
縮減辦公室的規模這件事情，其實是很容易完成的。
一朝被蛇咬的顏凌，覺得辦公室的社交和娛樂功能之類的，都是累贅。
喝茶的區域他不要，剛剛換好臺球桌的區域他也不要。
原來的董事長辦公室，除了拆掉的電動玻璃門，剩下的部分也都是玻璃的。
顏凌干脆讓人把所有的玻璃全都拆了，選了原來辦公室最靠墻的角落，弄成一個新的辦公室。
鞋廠新的辦公樓主要的辦公室都是透明玻璃的設計，顏凌縮小后的辦公室也一樣用了透明的玻璃，不過是那種通常只會用到浴室里面的通電玻璃。
只要一按開關，立馬就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到了的那種玻璃。
顏凌如果不在，他的辦公室就和別的辦公室一樣，是一覽無余的，完全不影響辦公室原有的裝修風格。
顏凌如果在里面，只要他想，辦公室就會變得非常隱私。
現在的顏凌實在是太需要隱私了。
那種時時刻刻被自己的老媽和相親對象盯著的感覺，已經快要讓顏凌開始懷疑人生了。
顏凌不太明白，為什么新辦公樓在設計的時候，會使用這么多的玻璃，難道國內的人現在都流行在透明的環境里面辦公？
三年前，新辦公樓還在設計的時候，大伯河大伯母有把設計圖發給顏凌讓他給意見。
那個時候，顏凌并不覺得自己會這么快回國接手公司，壓根就沒有認真看過設計。
這會兒想起這件事情，顏凌的心里就頗為后悔，一整棟辦公樓，都找不出一間能夠讓他滿意的辦公室。
和其他的鞋廠相比，顏凌家鞋廠的辦公樓，絕對算得上超級酷炫帥的。
是那種非常現代而且特別通透的鋼結構玻璃大樓，從外墻就開始大面積地使用玻璃。
顏凌一直嫌棄家里的工廠不夠現代化，顏家大伯當時找人設計的時候，就特別強調了要最現代化的樓，最現代化的裝修。
顏家大伯可能是覺得，辦公樓大現代化程度高了，公司的現代化程度也自然就高了。
大伯一直不認同顏凌對于自家鞋廠的評價，顏凌整天說什么，要把鞋廠改革成為有現代化管理制度的公司，大伯壓根就不覺得自己的公司有哪里不現代。
不僅沒有不現代，說起來，還能算得上是高科技企業。
顏凌家的鞋廠，之所以能夠接到單價比較高的OEM和ODM訂單，就是因為一直有顏路鞋機的背書。
顏滟大伯家鞋廠的生產線從來都是都是最先進、誤差也最小的。
就算是放到全世界的范圍，也一樣不會被比下去的。
專利的申請，通常都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在顏達邦的專利還沒有申請下來的時候，大伯家的鞋廠的生產線，就率先把新的專利都用上了。
舉個簡單的例子，正常來說，兩只鞋子之間的誤差如果在三毫米之內，都是允許的。
但顏凌家的鞋廠生產線上出來的鞋子，誤差是絕對不可能會超過0.3毫米的。
單從這一點上來說，機器比手工就要更精確一些。

顏滟堂哥家的鞋廠成立的時候，也一樣是個小廠小作坊，當時大伯母剛剛懷孕。
顏家爺爺去世地早，那個時候，顏滟的大伯二十歲，顏達邦才剛剛八歲。
聽大伯說，爺爺在世的時候，很是惦記大兒子的婚事，也早早地給自己的孫輩取好了名字，說生男孩叫顏凌，生女孩叫顏煙。
顏滟的大伯名叫顏定邦。
在大伯出生的那個年代，建國，定邦之類的，都是比較常見的名字。
從戰爭年代走過來的人，最知道和平的意義。
顏滟和顏凌都沒有見過自己的爺爺。
父親的早亡，也是后來顏定邦家里窮得揭不開鍋的根本原因。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顏達邦是哥哥顏定邦一手帶大的。
顏定邦除了要養活弟弟，還要供弟弟讀書，這也是為什么，顏定邦一直到了三十好幾了才娶了老婆。
顏家爺爺是念過私塾、有文化的，這一點從他給孫輩們取名這件事情上，就可見一斑了。
凌煙這兩個字，出自唐代李賀的其五中的后面兩句，“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這是一首關于定國安邦的詩，和顏家爺爺給顏滟的大伯還有爸爸取的名字，多少有點異曲同工的感覺。
顏定邦夫婦如果在顏凌之后，緊接著就再生一個女兒的話，是一定會取名叫顏煙的。
但大伯母在生完顏凌之后，就一直沒有再懷孕。
四年之后，顏滟出生，顏定邦就把顏煙這個女孩的名字給了顏滟。
顏滟為什么沒有叫顏煙而是叫顏滟呢？
就算是已經到了2世紀，很多溫州人給自己的小孩取名，長輩們都還是要去廟里面算一算的，顏滟的外婆就這么干了。
據說，外婆拿著顏滟的生辰位德高望重的大師算過，不知道是說顏滟的五行缺水還是什么的，反正大師的意思就是顏滟的名字里面最好是要帶水，一定不能帶火。
顏達邦對自己的父親的印象并不深刻，也就沒有很堅持非要要用煙這個字，最后就把煙改成了滟。
這也是顏滟的名字的由來。
不知道如果顏滟的名字是顏煙的話，齊亦還能不能想出073年春節過后的緣分那樣神奇的梗。
和顏達邦對自己的父親的印象模糊不同，顏定邦每每都懷念父親在世時的少年時光。
所以，大伯在鞋廠成立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取名叫凌煙鞋廠，后來改名為凌煙鞋業，總之，公司的后綴可以變，但凌煙這兩個字是一定不能變的。
如今的凌煙鞋業，從名字到廠房，從設備到辦公樓，無一不散發著現代化的氣息。
顏定邦覺得自己的兒子在美國待久了，完全都不了解實際情況。
如果凌煙鞋業這樣還叫不現代話的話，顏達邦覺得，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真正現代化的鞋廠了，至少在國內是這樣。
大伯看到的是現代化的形式，而顏凌看到的則是現代化的內容。
比如凌煙鞋業根本就沒有HR，前出納負責擔任HR的角色。
一個現代化的大公司，怎么可能會連個正經的HR都沒有？
凌煙鞋業的會計和出納都是在鞋廠已經十幾年的人了。
會計是和顏家有點沾親帶故的，出納是顏定邦一個朋友的小孩。
來的時候年紀都還不大，后來會計和出納一不小心，看對眼，成了一家人。
就算是特別傳統那種家族企業，會計和出納是一家子，也是不太能夠被接受的，除非是老板娘自己管賬。
會計和出納結婚以后，會計還是會計，出納就變成了HR。
也就是說，凌煙鞋業，除了鞋廠工人的崗位之外，其他的職位，多半是按照人的需求設置，而不是按照公司的需求設置的。
而變成HR之后的出納，除了不用干出納的事情之外，在公司里面做的事情，也和原來差不多。
主要就是吃飯，聊天，喝茶。
凌煙鞋業招人的時候，多半是朋友推薦，熟人介紹，凌煙鞋業基本上沒有需要開除人的時候，所以HR根本就是個閑職。
顏定邦雖然對兒子比較嚴厲，但是對于其他的人，都是本著和氣生財的原則，沒事做就沒事做，開除了是要干什么。
會計和出納變成了一家子，最后的解決辦法，就是招一個新的出納，原來的出納自己招想干的事情去。
凌煙鞋業，就是這么一個“現代化”的公司。
當然了，也并不是說，熟人介紹的人就一定是沒有能力沒有水平的，至少凌煙鞋業負責做外貿的那一群年輕人，在經理的帶領之下，業績可是相當之好的。
如果不是這樣，顏凌鞋業也不可能在制造業的寒冬，依然安然無恙。
凌煙鞋業的外貿部的經理秦少華是顏達邦推薦給自己的哥哥的。
秦少華之前是顏路鞋機的外貿部副經理，業務能力特別出色，也比較不按常理出牌，但他并不是一個特別“服從上級”的人。
秦少華需要自己的舞臺、自己闖天下，根本就不是那種適合當部門副經理的人。
因為和顏路機械的外貿部經理的理念不合，外貿部的正副經理經常吵得不可開交。
顏路鞋機雖然也有些人情管理的成分在，但相比之下，要比凌煙鞋業正規的多。
顏達邦惜才，但是顏路機械外貿部的兩虎相爭已經嚴重影響了外貿部的日常運作。
顏達邦很是無奈。
最后，路冰然想到的解決方法，就是讓更年輕的秦少華，到顏滟大伯的公司去做外貿部的經理。
這樣一來，人才不會外流，自己公司的內部矛盾也得到了解決。
外貿部對于凌煙鞋業來說，是一個比較奇怪的部門。
這個部門的工作效率很高，秦少華是一言堂。
顏定邦自己不懂外貿，也從來沒有怎么管過，再加上外貿部門的業績好，秦少華之前在凌煙鞋業，就像是半個老板一樣的存在。
這也是為什么，在顏凌認為自家的鞋廠根本就不應該接E的訂單的時候，凌煙鞋業的E訂單卻還在越變越多的過程之中。

“未來老板”顏凌和“半個老板”秦少華之間，不可避免地就會產生比較大的矛盾。
顏凌不是一言堂的性格，也不會覺得自己是未來的老板，就要“仗勢欺人”，但現在的問題是，顏凌完全已經處于了“被仗勢欺人”的狀態。
秦少華以前在顏路鞋機的時候是經常和部門經理吵架，現在就經常和顏凌吵架。
秦少華是那種直性子，人長得帥，又比較有才，多少有點恃才放曠。
就是那種，就算是自己的女朋友，也不覺得應該無條件地讓著點才行的人。
秦少華事實上也并沒有不把老板放在眼里的意思，他就是那種自己有什么想法就要力爭到底的人。
顏凌原本覺得，自己改革公司最大的阻力會是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沒想到最后給他最大阻力的，會是這個把公司的外貿部門管理得很好的秦少華。
外貿部，一直是顏凌認為，公司里面唯一比較現代化的、不會有什么改革阻力的部門。
現在卻成了一個根本就不愿意接受任何改變的部門，或者說秦少華壓根就沒有想過要和顏凌好好溝通。
顏凌要著手改革的第一件事情，是產業升級。
秦少華覺得顏凌肯定是不再接受勞動密集型的oem的訂單，這件事情，總經理顏定邦已經和他提過很多次了。
顏凌找秦少華談改革的想法，顏凌還沒有開口，秦少華就直接懟過來了。
“你說不接就不接，你讓公司里面那么多工人喝西北風去啊？”秦少華一張口，理由充分，底氣十足。
“最近這幾年，公司的外貿訂單基本都是你搞定的，你應該也很清楚，現在國內招工越來越困難，工資也越來越高，如果繼續做oem的訂單，人工的成本的增加一點都不會比利潤低。
接再多的單，最后也只能達到breakevenpont，嗯……就是盈虧平衡點。”顏凌想了一下才想起來bep的中文是什么。
顏凌并非有意要這么說，只是他接觸到這些內容，從一開始也就是英文的，所以一時間有點轉換不過來。
但顏凌這第一句話，就讓秦少華聽了覺得很不舒服。
“你沒必要說完英文還要特地解釋一遍，你要么直接講中文，要么就不要再翻譯的了，你深怕我聽不懂是嗎？”秦少華這會兒說話火藥味比較濃。
“我的目的，是找到一個最適合溝通的方式，我相信你既然能夠負責外貿部門的方方面面，英文一定是很不錯的。”顏凌在沃頓的時候，學得最好的一門課就是談判。
說到談判，可能每個人首先想到的技巧，就是雙贏這兩個字。
但沃頓商學院的談判課，從來都不會強調雙贏這個已經被用爛了的概念。
如果仔細想想，或許就能夠想明白里面的原因是什么。
聽到雙贏這兩個字的人，通常并不太確定自己會贏得什么。
反過來，說這兩個字的人，一定知道自己將要得到什么。
所以，雙贏如果聽多了，就首先會讓人想到一個問題，說這兩個字的人到底是想要從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利益？他將贏得什么？
顏凌在沃頓商學院的談判課，強調的是如何得到更多。
為了可以得到更多，有的時候，雙輸也一樣可以成為談判的最佳結果。
顏凌有很多種方式可以和秦少華談，他本來也不是特別溫和的性格，這一點，從他小時候喜歡和人打架就能看得出來。
只是，在面對強硬的談判對手的時候，硬碰硬絕對不是一個很好的方法。
更關鍵的是，顏凌并不想要開除秦少華，他目前也沒有更合適的外貿部經理的人選。
再則，改組公司，如果遇到一點阻力就要開除人的話，那不知道最后凌煙鞋業還能剩下多少人。
顏凌在麥肯錫的時候，都是在給世界級的大公司做管理咨詢的。
比如，如何提高一個國際機場的運行效率，用什么樣的路徑規劃，可以讓乘客不再抱怨提取行李的等待。
再比如，如何設計激勵和留下那些跨國公司的頂級人才的方案。
把人才留下來，也是顏凌此前工作的一個很重要的組成部分。
和顏凌原來給人家做咨詢的那些公司比起來，凌煙鞋業就只能算是個毛毛雨公司。
顏凌是個為跨國公司的管理者分析管理中遇到的問題，并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案的咨詢顧問。
顏凌上學的沃頓商學院mba是全球排名第一的，顏凌工作的麥肯錫是全球排名第一個管理咨詢公司，顏凌不是一個沒有管理經驗的人。
實際情況是，顏凌到凌煙鞋業來做管理，完全就是“屈尊降貴”。
可顏凌在以往的工作中，從來都是以旁觀者的角度，來解決經營者看不清的問題的本質。
屈尊降貴的顏凌，第一次在自家企業里面遭遇水土不服。
“溝什么通啊，不就是說話嗎？你說那么復雜干嘛。哪有什么合適不合適？想說什么你直接說就好了啊。”秦少華還是一樣愛理不理的態度。
作為半個老板，秦少華完全就不擔心會被顏凌開除。
就算真的被開了，以秦少華的能力他分分鐘都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那我就直接問你好了，如果我們做一個中國人自己的奢侈皮鞋品牌，單價在一千美元以上的，你會有信心把這些鞋賣出去嗎？”顏凌換了一種方式。
不管是oem和odm，對于秦少華來說，接什么樣的外貿代工的單子，都已經是輕車熟路完全沒有挑戰性的事情了。
秦少華一開始就沒有打算接受顏凌對他的管理。
如果是關于鞋廠外貿的業務的事情，只有顏凌請教他的份。
秦少華這種恃才放曠的性格，通常都會對比較有挑戰性的事情感興趣。
對于別人來說，接一個單價比較高的代工訂單，可能就已經是一件非常有挑戰性的事情了，但是秦少華很了解凌煙鞋業的生產線上出來的鞋子的質量。
他也只接對品質有要求的單子。
當尋求代工的公司，找不到能夠達到自己標準的其他代工廠的時候，定價權就不一定會完完全全地掌握在甲方手里了。...

秦少華沒有想過顏凌會問他這樣的一個問題。
秦少華也從來沒有把鞋廠里面的鞋子的價格和四位數的美金聯系在一起過。
畢竟，之前最貴的訂單，單價也沒有超出過兩位數美金的范疇。
顏凌如果問他有沒有信心多接幾個D的訂單，不要再接E的單子。
秦少華多半會嗤之以鼻，繼續問顏凌是要裁掉公司的工人，還是要給工人們降薪。
秦少華本來今天心情一般，他就是想要找人吵架，顏凌就在這個時候撞進來。
但顏凌剛剛問的這個問題，實在是帶給秦少華太多的好奇了。
秦少華從來就沒有想過這樣的一種可能，不是他對自己的能力存在質疑，而是他第一次聽到顏凌真實的想法。
秦少華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么反應，應該笑顏凌異想天開，還是應該期待一個全新的未來。
只是，做自己的品牌這件事情，和他現在去接代工的單子，完全就不是一碼事。
凌煙鞋業代工的鞋子，就算是貼完牌之后，最終的售價也沒有可以超過300美金的。
把凌煙鞋業生產的鞋子，用自己的品牌，賣出三倍于之前找他們代工的品牌的價格，秦少華認真想了想，還是覺得有點天方夜譚。
“你知道我們鞋廠代工的鞋子，貼牌出口的價格是多少嗎？”秦少華帶著一點質疑地問顏凌。
“6美元左右，最新的一個代工的訂單，7.6美元，得益于你出色的接單能力，遠遠超過了國內皮鞋廠貼牌出口均價的兩倍以上。”顏凌把數據精確到了美分。
“那你知道這些品牌最終的售價嗎？”秦少華的語氣里面，質疑少了一點，疑問多了一點。
“在美國的時候有關注過，我們代工的皮鞋，售價通常在兩百美金左右，最新的訂單，因為我們還沒有做完，所以，新款的最終售價我不能給你一個確切的數字。”顏凌表達了自己對鞋廠代工現狀的了解，同時也解釋了自己不能給出具體數字的原因。
秦少華若有所思地看著顏凌。
所以，這個“未來老板”并不是信口開河，也不是在和他開玩笑，可是真的會有這樣的一種可能存在嗎？
需要什么樣的品牌，才能賣出上千美元的價格？
而且，就算可以，那也不可能會有一個很大的量。
這就意味著，工廠至少有90%的生產線要停工。
秦少華還是有點疑惑，這個喝洋墨水長大的“花架子”，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你想要讓工廠停工，把工人都遣散了，然后去做奢侈品牌？000美金，你是要做什么樣的鞋子？你去哪里找這樣的品牌？就算有人買，一年能賣出多少雙？”秦少華因為是個直性子，怎么想就怎么說了，而且一連問了四五個問題。
“我為什么要讓工廠停工？”顏凌決定一個一個問題解決。
“不接E的訂單，工廠肯定是要停掉大部分的生產力的。”秦少華沒有再用找人吵架的語氣說話，他的態度開始發生比較微妙的變化。
“E的訂單，我們接了這么久，手上也都還有很多沒有做完的單子，肯定是不可能一下就停掉的，畢竟，公司現在主要的現金流都是來自E的。我什么時候說，不接E的訂單了？”用問句結尾，是一個溝通能夠很好地延續下去的關鍵。
“顏總和我說過很多次，你認為不應該接E的單子，顏總問我什么意見，我當時就駁回了，就算我這邊外貿E的單子不接了，國內的貼牌我們照樣是要做的，你剛剛也說了這是現金流的保障。”秦少華說的顏總，是顏凌的父親。
秦少華并不是一個特別容易溝通的人，這一點從他和顏凌說話的風格之間的差距就能看得出來。
顏凌現在雖然是這么說話，但他以前說話，其實要比秦少華還沖得多。
不過那都是小時候，顏凌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說話很紳士的。
是因為在美國念書念的，還是因為去了麥肯錫工作。
也有可能是剛出國的時候，英文不好，以前說中文超快的語速，自然而然就變成了說英文超慢的語速，然后相互影響一下，就變成了現在的風格。
顏凌還在國內的時候，是個愛惹禍的熊孩子，反正他知道大伯母會幫他善后，總也是有恃無恐。
顏凌也是因此被送到美國去。
把那么皮的小孩子在那么小的時候就送到國外讀書，可以說是一種賭博。
并不是每一個熊孩子，在發現沒有人給自己善后之后，就會開始改邪歸正，自己對自己做的事情負責。
把小孩子過早送出去，一個人在國外念書，對于那種從來都比較皮的小孩子來說，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會是特別明智的選擇。
關于顏凌的賭博是贏了，但相比之下，有更多的小孩子，到了美國之后，還是繼續惹是生非，不務正業。
“我確實說過鞋廠不應該接E的單子，但我說那句話的時候，凌煙鞋業還有在做自己的品牌。
基于目前的狀況，我沒有理由會讓你停止接洽E的單子。
而且我也是認為，在我們沒有更完善的設計能力，能把D的鞋樣做得更豐富、更時尚一些的話，還是E的單子會更適合凌煙現在的狀況。
只是，國內的用工成本上升，是一件不可能逆轉的事情。
大部分的外貿代工的單子，都會慢慢轉移到用工成本更低的地方去。
我們之所以能夠良好地運營到現在，是因為我們鞋廠的設備比較先進，自動化程度相對較高，人工的比例比大多數的鞋廠要低一些。
當然更主要的，還是因為你給廠里接的都是利潤率比較高的E訂單。
我最近總是聽人說起，外貿部門是鞋廠管理最好的部門。不知道你自己有沒有聽公司其他部門的人提起過？”如果人說出去的話能夠被類比為一件藝術品的話，那顏凌說的話，絕對是其中的精品。

沒有人不喜歡自己的工作能力得到肯定，尤其秦少華是在之前的工作中一直受到排擠的，不然他也不會離開顏路鞋機來到凌煙鞋廠。
秦少華并不是那種人見人愛的人，畢竟人的才華，總是會招人嫉妒的。
實際上，覺得外貿部門是公司管理最好的部門的人，很可能只有顏凌自己而已。
其他的人，既然給秦少華取了“半個老板”的外號，多半也就是對他比較有意見的。
不然也沒有理由，好好的秦經理不叫，非要叫人家“半個老板”。
顏凌剛剛沒有和秦少華說，是他個人認為部門是目前公司效率最高并且管理最好的部門。
如果顏凌這么說了，在這個時候的語境下面，就很有可能會讓秦少華覺得顏凌是在刻意拉攏自己，最后迫使自己妥協。
人都有逆反心理，尤其是像秦少華這樣，比較有脾性的人。
顏凌硬是把自己對秦少華的認可，說成了是公司的人對他的認可。
這顯然是要比說成是是自己的看法要好得多。
顏凌的話怎么聽怎么舒服，原本一心想要找人吵架的秦少華，這會兒也是一點吵架的原動力都沒有了。
“那既然并沒有要停掉OEM的單子的話，你找我要說哪方面的改革呢？”秦少華問顏凌。
“那我就直奔主題了。
第一步，我們可以先向ODM的訂單傾斜，希望可以有更多的訂單是采用我們的設計的。
但這樣做的前提是要提升設計師團隊的質量。
我知道，國外的公司是很少找國內的鞋廠做ODM的，因為比較出名的設計師一般都在歐美。
你在接洽OEM的訂單的時候，對方肯定會把具體要求講的很清楚，所以你應該是可以接觸到設計師本人的，對不對？
我希望你可以在適當的時候幫我挖人，我想要有潛力的設計師，組建一個全新的設計師團隊。”顏凌進入正題。
“這件事情，我可以試一試。只不過，就算我把我們現在代工的鞋子的最好的設計師給你挖來了，也不可能達到你想要的一千美金的單價。”秦少華開始好好說話。
內容雖然還是有在質疑，但是語氣里面已經沒有質疑多成分了。
“超過1000美元的單價，是一個中國皮鞋走向世界奢侈品牌的理想，也是我和我堂妹的理想。”顏凌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看著秦少華。
秦少華聽到堂妹這兩個字，眼神里面就有點疑惑。
不過顏凌是故意這么說的，因為他覺得秦少華有可能是見過顏滟的。
“我堂妹顏滟，她前幾年的時候應該是經常到鞋廠里來的，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顏凌接著問。
“前幾年見過幾次，不過不是在我們廠里。
我帶來考察的客戶去參觀我們工廠的設備供應商的時候，在顏路鞋機遇到過兩次。
你可能沒有聽說過，在我來凌煙鞋業之前，我本來就是在顏路鞋機工作的。
顏路鞋機的掌上明珠，我見過很多次。
后來聽說去墨爾本大學學建筑了。”秦少華回答完，心里還是很疑惑，這又關顏滟什么事情。<<br/>-----這是華麗的分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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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的老板不都已經把顏路鞋機給賣掉了嗎？
現在說起根本就不愿意在機械行業待著，學了建筑的顏滟，多多少少都有些奇怪。
顏定邦和顏達邦兩兄弟的關系很好，秦少華又是顏達邦一手發掘和提拔上來的，秦少華到了凌煙鞋業之后，經常會帶客戶回自己的老東家顏路鞋機參觀。
秦少華和顏滟肯定不可能時候一面之緣。
只是，顏滟從來沒有管過家里的公司，秦少華去顏路鞋機的時候，顏滟已經去廈大了。
顏滟也就是放假回溫州的時候去顏路鞋機，找爸爸媽媽一起吃飯聊天什么的，或者也有聽說顏路鞋機還有一個小房間，專門放顏滟小時候的玩具還是什么的，太具體秦少華就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了。
“我還不知道你是從顏路鞋機過來的，顏滟現在是學時裝設計的，已經沒有在學建筑了。
她要去歐洲還要去美國，所以設計的事情，最終不歸我負責。
我們在國內，也沒有可能在比較短的時間之內，進入歐美的奢侈品市場。
能不能在歐洲或者美國，打造一個被時尚圈認可的華人設計師品牌這件事情，要交給顏滟來做。”顏凌解釋了一下現在的狀況。
“你覺得顏大小姐能成為這樣的設計師嗎？”秦少華的這個問題，是一個最正常的問題，沒有帶什么感情色彩。
秦少華和顏滟基本上沒有什么私人接觸，他零星的關于顏滟的認知，都是從顏達邦的嘴里聽到的。
而顏滟決心要在時尚行業深耕這件事情，就算是顏滟的老爸也是今年才剛剛知道的，秦少華肯定就無從知曉了。
“我希望她可以成為這樣的設計師，我也相信她可以，但我作為她的堂哥，我對她的看法并不一定是特別客觀的。不過，以我對顏滟的了解，如果她自己不能成為這樣的設計師，那她也一定可以找到這樣的設計師一起合作。”顏凌盡量比較公正地表達自己的看法。
“羨慕你們這些有夢想的。夢想這兩個字好像還躺在我小學時候的作文里面等著我臨幸，夢想在我這里已經失寵太久了，在我的宮殿里面，可能連冷宮都沒有地方留給我的夢想了。”秦少華正經說話的時候，其實是有點逗的。
“那你有興趣參與我們的夢想嗎？”顏凌給出了自己的提議。
“興趣是有，可是沒有辦法參與。”秦少華并沒有接受提議。
“沒有辦法？”顏凌想要知道秦少華心里的真實想法。
“1000美金的一雙鞋子，如果你們做得了這樣的品牌，那就不是我現在做的這種外貿。
要去最好的地方，找最好的店面。
我現在做的外貿，每一雙鞋的單價，連幾個美分都是要爭取的。
我就是這樣做外貿的，你們的夢想太過陽春白雪，我感覺沒有辦法在里面找到自己的位置。”秦少華也給出了自己的真實看法。
“我覺得，當一個夢想進入到要實現的階段，就會分解成很多個具體的步驟，夢想本身也不分什么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只有能不能實現的區別，你說是不是？”顏凌再一次發出自己誠意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