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佩雷爾曼只買了自己一個人的食物,而且還是未來一個星期的量,不想看到這位偉大的天才生活陷入困頓,一行人也就沒有厚著臉皮留下來。
在臨走之前,舒爾茨試著提了一句,這一屆的IMU大會在圣彼得堡的市中心舉行,但卻只得到了一句“嗯”的回應便沒有了下文。
從這位隱士臉上的表情來看,無論是舒爾茨的提議還是即將于兩天后舉行的國際數學家大會,他都不是很關心的樣子。
不過,在領走之前,他倒是問了陸舟一句,他的報告會在什么時候,大概會講些什么內容。當聽到陸舟打算講的只是對以前做過的工作進行一個簡單的總結之后,他的臉上隨即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也沒有再多說什么。
從佩雷爾曼的家中出來之后,看著外面明媚的陽光瞇了瞇眼,舒爾茨忽然重重地嘆了口氣說道。
“看來這次我算是白跑了一趟。”
陸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為什么?你不是來探望老朋友的嗎?既然你已經看到了,又為什么要說白跑了一趟?”
“探望老朋友只是目的之一,”舒爾茨做了個無奈的表情,繼續說道,“其實,這次是法爾廷斯教授拜托我來的。”
陸舟:“法爾廷斯?”
舒爾茨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嗯,他想請佩雷爾曼去波恩大學,參與一個偉大的計劃。”
“……什么偉大的計劃?”
仿佛猜到陸舟會對這個說法感興趣一樣,舒爾茨笑了笑,向他擠了下眉毛,賣了個關子說道。
“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可以留意法爾廷斯教授的六十分鐘報告會,他在報告會上會對這個計劃進行詳細的說明。簡而言之,我們需要一名優秀的拓撲學、微分幾何學,微分拓撲學領域的專家,而證明了龐加萊猜想的佩雷爾曼無疑是最佳的人選。”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陸舟總感覺這個人在暗示自己什么。
但對于這個計劃完全不了解的他,當然不可能做出任何表示,于是只是裝作沒有聽出來地繼續問道。
“你覺得佩雷爾曼會考慮嗎?”
舒爾茨沉默了一會兒,聳了聳肩說道,“……不管行不行,我們總得試一試。”
……
瘋狂的想法,偉大的計劃……
今天這一天,陸舟感覺自己還真是聽到了不少有趣的東西。
直覺告訴他,這一屆的國際數學家大會,恐怕會比往屆他參與過的都要精彩。
當然了,雖然他也就參加過一屆而已……
隨便找了個地方吃飯,吃完回到酒店之后,陸舟與舒爾茨告別,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將今天聽到的一些重要的事情記在了備忘錄上之后,陸舟對著尚未完成的黎曼猜想的證明繼續研究了一會兒,一直到深沉的夜色爬滿了窗外才打著哈欠停了下來。
“都已經十點了嗎?”
看著電腦屏幕右下角的時間嘀咕了一句,就在陸舟正準備去床上睡覺的時候,心中忽然一動,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小艾。”
小艾:【在呢,主人!(?????)】
想了想,陸舟繼續說道:“幫我查一個人,名字叫艾伯特-拉斯洛·巴拉巴西,這個人好像是在哈佛大學擔任客座教授。”
小艾:【收到!(??????)??】
搜索一個人的學術履歷很容易。
對于小艾來說,也就花了不到三秒鐘的時間而已,包括學術履歷、臉書賬號等等一系列的信息,已經被它做成了一張圖表,呈現在了電腦屏幕上。
單就工作效率而言,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人能比它更擅長秘書的工作了。
將報告整個看了一遍,陸舟發現這位艾伯特也是個有趣的家伙。
這家伙雖然是一名物理學家,但卻是因為網絡理論研究而出的名。
而且最有意思的是,正如克魯格曼教授吐槽他的那樣,這位仁兄雖然在nature和science上都發表過不少文章,甚至還創造了Barabási-Albert模型這種理論工具,但真正令他出名的卻不是他那些學術成果,反而是他寫的小說……
他的《鏈接》可以說是復雜網絡理論的基石,也被不少人看做是的大數據理論的鼻祖,而他后來創作的《爆發》更被認為是超越《黑天鵝》的驚世之作,對大數據理論進行了進一步的推廣。
如果說塔勒布認為人類行為是隨機的,都是小概率事件,是不可以預測的,那么他的理論則是認為,人類的集體行為就像是一團由多粒子組成的系統一樣,雖然個體行為是不確定的,但集體行為卻是可以被預測的!
至少,93%以上是可以預測的。
至于他為什么會和克魯格曼教授湊到一塊去……
這個其實到沒讓陸舟感覺太過意外。
克魯格曼本身就是一位相當喜歡開腦洞的學者,而且最為推崇的便是,將數學、物理學等等自然科學的理論融入到經濟學原理中。
很多人只知道他因為新國際貿易理論而拿過諾貝爾獎,或者是在公開場合抱怨某位總統的愚不可及,但卻很少有人知道他還在學術論文中,基于現有物理學建立的模型,提出過“星際貿易理論”、“兩大星際貿易基本定理”這些哪怕是拿到科幻作品中都會讓人覺得腦洞大開的理論。
因此,艾伯特會找上他不奇怪,他會對“預測未來”這種瘋狂而抽象的學術命題產生興趣,陸舟也不覺得有任何的奇怪。
不過,雖然對這個可以很感興趣,但陸舟現在并沒有多余的時間去處理這個問題。
不管未來有什么事情是有93%以上的概率會發生的,至少對于現在的他而言,有兩件事情是100%會發生的。
一件事情便是即將于兩天后舉行的國際數學家大會,在大會的最后他還有一段六十分鐘的報告要講。
另一件事,便是明天早上前往核聚變電站訪問的行程安排。
這是東亞電力在東歐地區的第一個項目,也是堆芯真正走出海外,開拓全球市場的第一個項目。
據說這座核電站擁有一個極具浪漫主義色彩的名字,而且是現任總統親自命名的。
它的名字叫。
音譯過來是赫利俄斯,它既是希臘神話中阿波羅的原型,也是舊日神話中太陽本身的化身……
“……四匹燃燒的烈馬,承載火種的日輦馳騁在空中,從東至西,晨出晚沒,令光明普照世界。”
坐在加長轎車上打著哈欠,聽著這如同歌唱一樣的語調,從車窗外收回視線的陸舟,看了坐在他旁邊的諾瓦克部長一眼。
“你在說什么?”
這位毛子哈哈笑了笑,和藹的讓人根本看不出來他是俄羅斯能源部的一把手,反倒像是一位熱情的導游,用風趣地口吻向陸舟解釋道。
“荷馬史詩!關于赫利俄斯的描述……也是我們即將抵達的核電站!”
說著,他的語氣帶上了感慨。
“赫利俄斯的兒子曾經為了讓光明離地面更近一點,失手點燃了大地,將利比/亞成為沙漠,將埃塞俄比亞居民的皮膚燒成黑色,兩三千年前的荷馬大概不會想到,千年之后的人們不但做到了神靈才能完成的偉業,甚至超越了神靈,找到了一種溫和的方式來釋放太陽的能量。”
陸舟:“……你說的版本怎么和我聽過的有點不一樣?”
諾瓦克部長笑著說道:“這不奇怪,這種口口相傳編撰出來的東西本身就有很多版本,何況后人在整理的時候還會經過一定的藝術加工,如果你感興趣我們可以找個機會好好聊聊,正好我對這方面也有一些研究。”
陸舟委婉地拒絕道:“謝謝,不過我對神話傳說不是特別感興趣。”
對他來說,抽出一天的時間來處理與學術無關的事情,已經是他能夠接受的極限了。
尤其是在IMU大會馬上就要開始的這個檔口上。
“好吧,我理解,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成為詩人的天賦……”無奈地聳了聳肩膀,諾瓦克部長的視線落向了窗外,看著不遠處的那聳立的圍墻說道,“我們到了。”
赫利俄斯核電站坐落在波羅的海的沿岸,由一座聳立的高墻包圍,并且和海州的聚變電站一樣,由俄羅斯的部隊駐防把守。
在圍墻正門前的石碑上,陸舟瞧見了三個商標,其中兩個分別是負責過羲和堆施工的廣核建集團,以及負責供應堆芯的東亞電力,至于另外一個,則是這座聚變電站真正主人——Rosatom公司。
作為俄羅斯核電領域的寡頭,Rosatom公司幾乎掌控著整個俄羅斯從上到下整條產業鏈的全部生產環節,甚至是西伯利亞上的絕大多數的鈾礦。
和這樣的企業合作,既是東亞電力的主動選擇,也是受到俄羅斯官方所支持的選項。
根據東亞電力與Rosatom公司簽訂的合約,東亞電力在以一個昂貴的價格將堆芯出售給Rosatom公司的同時,還將派駐工程師常駐赫利俄斯核電站,提供為期二十年的技術服務。
這些技術服務中,包括對堆芯控制系統的維護和升級,包括對堆芯安全狀況的檢查,總之就是盡一切努力確保堆芯能夠正常運轉。
而與此同時,在這二十年里,由東亞電力提供的堆芯產生的利潤,東亞電力也將從中分走13%的利潤。
雖然這種東西賣給你了還用你的東西賺錢的合作方式,多少帶著點不平等條約的味道,但誰要現在全世界就只有東亞電力一家企業呢?
在歐盟和北美還在搖擺的時候,俄羅斯二話不說將這個協議簽了下來,而也正是因此,他們才成功成為了東亞電力的第一個海外堆芯項目的客戶。
而現在,來自華國的堆芯終于送到了這里。
為了迎接堆芯點火這一歷史性的時刻,不但俄羅斯的能源部長親自到訪了這里,還專程配合了陸舟這邊的行程,將點火的時間調整到了八月初。
事實上,如果不是為了等陸舟的話,一個星期前他們就可以點火了。
赫利俄斯聚變電站的門口,一位頭發花白的老人站在那里,當看到從車上走下的陸舟時,他的眼中頓時露出了欣喜地光芒,笑著迎了上來。
“歡迎您,陸教授!我們又見面了。”
“您好,瓦西里院士。”
握住這位老人伸來的雙手晃了晃,陸舟友好地笑了笑,接著看向了站在他旁邊的另一位面容嚴肅的中年男人。
“這位是?”
“萊蒙托夫,”主動伸出了右手,和熱情的瓦西里院士不太一樣,這面容嚴肅的中年男人對他似乎并不是很感冒的樣子,只是簡短的說道,“這里的負責人之一。”
并沒有在意這位負責人對自己的態度,陸舟友好地向他點了點頭,然后將目光繼續投向了門口。
就在這時,他忽然見到了遇到意料之外的身影。
“王院士?你怎么也在這里?”
核工業集團的總工程師,王增光院士!
當年和他一起在海州點燃聚變之火的核電領域元老級大牛之一!
不考慮潘長虹、周承福院士這些上個時代的老人,再加上一個存在感比較低的華科院物質研究院李健綱院士,他們三個基本上就是華國核工業領域的三巨頭了。
因為陸舟不發工科類文章、不收學生甚至連職位都辭了的緣故,王老先生在核工業學界的影響力說不準還比他大那么一點。
這回陸舟是真的詫異了,他是真沒想到,王院士居然也來了。
“畢竟是咱們核聚變工程的第一個海外項目,我怎么說也不能不管不問吧,”王增光哈哈笑了笑,朝著驚訝的陸舟擠了擠眉毛,繼續說道,“走吧,Rosatom公司那邊的人已經等我們很久了,你沒看咱們這位萊蒙托夫先生都已經不耐煩了嗎?咱們也別站在門口了,進來說話吧。”
一行人并沒有在門口停留太久。
哪怕沒有王院士的催促,諾瓦克部長也沒有讓陸舟站在門口繼續寒暄下去的打算。
對于即將開始的點火儀式,他早就迫不及待了。
在朝著聚變電站的指揮塔走去的途中,陸舟從閑聊中得知,作為核工業集團方面派出的代表,王院士到的比自己早的多,甚至早在一個星期之間就到了。
而原本點火在一個星期之前就應該開始,只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推遲到了現在。
雖然這和華國這邊沒什么關系,主要是俄羅斯這邊自己的安排,但Rosatom公司的不少技術員和管理層人員對此都頗有微詞。
畢竟晚一個星期點火,就意味著晚一個星期通電,而晚一個星期通電,就意味著他們的資金鏈不得不多承受一個星期的壓力。
如果是因為安全性或者其他技術原因而延后點火也就罷了,現在只是為了等一個華國人的航班,以及某位部長的政治作秀,就將點火日期向后調整了整整一個星期,這實在是讓人有點心里不太爽。
但不管怎么說,這一刻終于還是等到了。
此時此刻,指揮塔里黑壓壓的站著一群人。
打頭站著的那人,自然是諾瓦克部長,而站在他身旁的則大多是俄能源部的高官,以及幾家核電企業的核心技術人員。
攝像機的鏡頭林立在指揮室的周圍,手中架著長槍短炮的記者們,讓這原本就不算很寬敞的指揮室更加的擁擠了。
不過,卻沒有人在意這些細枝末節,盯著前方的控制臺上的屏幕與按鈕,幾乎在場的所有俄羅斯人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的工作在一個星期之前就已經準備就緒。
現在只差按下最后的按鈕!
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站在控制臺前的諾瓦克部長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心跳,看著面前的那個按鈕反復的搓著食指和拇指。
最后深呼吸了一口氣,他從控制臺上挪開了視線,環視了一眼周圍舉著攝像頭嚴陣以待的記者,以及Rosatom的工程師們,用莊嚴的聲音開口道。
“這是一個偉大的時刻!”
“它見證的不只是俄羅斯人民終于迎來了永不熄滅之火,更見證了我們與華國人民的友誼……愿它如太陽般長久不息,也愿我們的世界因為永恒的能源,永遠的和平下去。”
說罷,在所有視線的注目之下,他按下了按鈕。
然后……
似乎沒什么反應?
盯著控制臺上輻照數據以及等離子體溫度等等一系列的指標,陸舟微微皺了皺眉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這和他當初在海州那邊按下按鈕時的狀況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王院士和瓦西里院士顯然也是看出了這一點,神色不約而同地凝重了起來。
不過,站在旁邊的記者,和按下按鈕的諾瓦克部長本人,似乎并沒有發現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甚至已經發出了歡呼的聲音。
然而就在這時,指揮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名戴著安全帽的工程師快步走到了諾瓦克部長的旁邊,臉色難看地顫聲說道。
“部長先生!”
原本臉上還掛著興高采烈的表情,在看到了那工程師的臉色之后,意識到情況可能有點兒不太對勁的他,臉色頓時垮了下來。
不過,他還是勉強保持了冷靜,臉上維持著威嚴的表情問道。
“……發生什么事了?”
“堆芯,好像出了點狀況。”
指揮塔里忽然安靜了。
正在拍照的記者們停住了。
諾瓦克部長臉上的表情一瞬間的停滯。
而在回過神來之后,貼在他背后額前的冷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來。
“到底發生了什么?!堆芯出了點狀況是什么意思?”
那戴著安全帽的工程師咽了口吐沫,用顫抖的聲音繼續說道。
“我們的堆芯……”
“好像沒點著。”
沒有點著……
就在這句話出來的瞬間,整個指揮室里都安靜了下來。
站在控制臺前的Rosatom公司的工程師們面面相覷,瓦西里院士更是一臉的目瞪口呆。
“沒有點著?!這怎么可能?所有檢查工作我們都……都配合華方的工程師完成了,怎么可能會沒有點著?”
指揮室里的寂靜,被這句話給瞬間打破了,原本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那些記者們,更是一片嘩然。
推行點火失敗!
這可是價值上百億的大工程!
如果這個項目沒有辦法運轉的話,那可就不是鬧笑話那么簡單的事情了,對于整個俄羅斯但能源行業都將是一記沉重的打擊,甚至還會影響到兩國之間的外交關系。
站在諾瓦克部長的旁邊,王院長的臉上也是一片凝重。
顯然,他已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不只是他意識到了,這會兒諾瓦克部長也反應了過來,立刻換上了嚴肅的表情說道。
“立刻查清楚是什么情況!”
那戴著安全帽的工程師迅速點頭。
“是!部長先生,我們已經在這么做了!”
因為突然發生的狀況,點火儀式被迫臨時中斷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場點火儀式并沒有進行現場直播,在場的記者也都是俄羅斯本土媒體,相當配合的交出了儲存卡,才使得讓意外所造成的影響沒有進一步擴大。
而與此同時,Rosatom公司的工程師們也是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反應堆周圍忙前忙后的奔波著,和華國核工業集團以及東亞電力的工程師,一同研究討論堆芯點火失敗的原因。
“……理論上應該不會出現故障才對。”
“但它確實發生了!”
“我知道,不過反應堆測試一切正常……唯獨裝上去之后就出了毛病。”
堆芯上始終檢查不出來有什么問題,就在這時,華國這邊的工程師忽然開口說道。
“會不會是核電站本身出了問題?比如連接類型的——”
這句話還沒說完,甚至才剛剛說到了一半兒,就被坐在一旁的萊蒙托夫粗魯地打斷了。
“我們的核電站不可能有問題!”臉色陰沉得像鐵一樣,這個不茍言笑的中年男人語氣不善地繼續說道:“我早說過,這些華國人不可信任!他們給我們的肯定是劣質堆芯!”
雖然是氣頭上的一句話,但這句話一說出來,立刻捅了馬蜂窩,令在場的華國工程們臉上紛紛露出了憤懣的表情。
尤其是王增光院士,本身就是個暴脾氣,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劣質產品?你居然說我們生產的堆芯是劣質產品?萊蒙托夫先生,我想知道你這句話代表的是Rosatom公司的意見,還是你個人的意見!”
“萊蒙托夫先生,請注意你的言辭!”諾瓦克部長急忙訓斥了他一句,接著看向了滿臉慍色的王增光院士,用緩和的語氣安撫道,“王院士,請你別太激動,我相信萊蒙托夫先生也是氣頭上,他心里肯定不是真的這么想的……”
萊蒙托夫微微抬了下下巴,雖然沒有否認諾瓦克部長的說法,卻也沒有表示出任何抱歉的意思。
王院士的臉上依舊帶著幾分怒容,若不是合約在這里,他都打算拂袖而去了。
坐在一旁的瓦西里院士試圖充當和事佬,勸雙方都冷靜一點,但似乎也并沒有什么成效的樣子。
會議開到了這地步,顯然已經進行不下去了。
就算勉強進行下去,可以預見的是,后面的內容八成也只是互相甩鍋而已。
Rosatom公司絕對不會承認是自己這邊的問題,東亞電力這邊當然也不可能承認是堆芯出了問題。
現在唯一只能祈禱,在前線排查故障的工程師能夠帶來理想的消息。
不管到底是哪一邊的問題,只有知道了問題出在哪,才有解決的可能。
散會了之后,王院士走到走廊上抽著煙。
等他一根煙抽完了,陸舟才走了過去。
先前在會議上,他雖然沒有發言,但卻一直在思考問題可能出在了哪里。
看著面色凝重的王院士,陸舟開口問道。
“進展怎么樣了?”
“很棘手。”
陸舟:“散熱系統、He-3原子探針這些地方都檢查過了嗎?”
王院士:“檢查過了。”
思忖了片刻之后,陸舟繼續說:“會不會是堆芯捕集器?我記得上面好像有個主動保護措施,能夠強制關停失控的反應堆,終止正在進行的核反應——”
“檢查了,能檢查到的我們都檢查過了,”王增光院士搖了搖頭,“你能想到的地方,我會不知道嗎?”
emmmm……
好像也是哦。
一時間陸舟也是陷入了沉思。
問題似乎陷入了僵局。
反應堆的狀況好的不能再好,然而堆芯就是啟動不了。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前線的檢查報告送了過來。
初步診斷是,包括堆芯捕集器、散熱系統、能源接口……等等這一系列的部件在內,所有能檢查到的東西都是正常的。
唯獨反應堆堆芯。
這玩意兒對俄國的核工程師來說等同于一個“黑箱”。
在對相關技術不了解的情況下,只有華國方面的工程師能夠對這玩意兒進行檢查。
然而根據協議,華國方面是不需要向俄羅斯方面出示完整的技術細節的。
這時候,Rosatom公司的負責人萊蒙托夫忽然站起身來發難道。
“確保反應堆正常運行是你們華國企業的義務,這是合約上白紙黑字寫著的,我說的對嗎?”
王院士:“是這樣的。”
“然而現在對于我們來說,唯一不確定的是否存在問題的,就是反應堆堆芯這個還沒有得到有效檢查的部件!”
面對萊蒙托夫的攻訐,王院士嚴肅回應道。
“糾正你的說法,我們的工程師已經對堆芯進行過全面的檢查,檢查報告你也看過了——”
打斷了王院士的胡,萊蒙托夫用懷疑的語氣說道。
“是的,你們確實這么做了,但誰知道你們有沒有在檢查報告上說謊呢?”
看著眼前這個不斷將鍋扣向他們這邊的家伙,王院士微微瞇了下眼睛。
“你什么意思?”
“我在合理的提出質疑,”瞇著眼睛盯著王院士,萊蒙托夫繼續說道,“現在問題最大可能就是出在堆芯這個‘黑箱’上,我有理由懷疑問題就是出在了這里。為了對故障原因進行準確的鑒定,我要求你們向我們或者俄羅斯其他第三方檢查機構,出具完整的檢測技術。”
王院士沉聲道:“這和協議上說好的不一樣。”
萊蒙托夫咄咄逼人的繼續說道:“是的,因為你們沒有確保反應堆正常運轉,這是你們違約在先!”
“我并不認為我們有什么違約的地方,我們正在積極地幫助你們解決問題!”
就算繼續反駁下去,也只是無意義的爭吵罷了,王院士將視線投向了諾瓦克部長,希望他能夠出面讓這家伙冷靜下來,但卻意外地看見,后者微妙地挪開了視線。
很顯然,他的意見正在搖擺,而且已經搖擺向了萊蒙托夫的那一方。
畢竟這座赫利俄斯聚變電站,不只是和俄羅斯的未來,更是早已和他的識途牢牢地捆綁在了一起。
維系和華國方面的關系固然重要,但這不意味著俄羅斯會毫無底線的一直妥協,現在核聚變電站無法成功運行,而且除了無法檢查的對象之外,根本找不到問題出在哪里。
那么即便是排除法,他也有理由相信,問題就是出在了堆芯上。
就在局勢開始漸漸變得對東亞電力不妙的時候,在會議中一直沒有說話的陸舟,忽然開口說道。
“等離子體湍流的監測數據方便給我看一下嗎?”
“監測數據?”萊蒙托夫皺了下沒眉毛,和身旁的安全總監對視了一眼,接著又看向了陸舟,“那堆雜亂無章的數據有什么意義嗎?”
所謂等離子體湍流數據,也就是通過He-3原子探針這個眼睛看到的反應室內的等離子體運動的變化規律,或者說的通俗點就是一種描述反應室內所有微流元的運動軌跡的數學模型。
當初這個研究成果可以說是轟動物理學界一時,甚至有不少等離子體物理領域的學者都宣稱,這是一個諾貝爾獎級別的成果,它直接為仿星器等一系列磁約束的聚變堆裝置提供了理論基礎。
不過,這玩意兒對于大多數人來說,確實和一堆雜亂無章的數字沒什么區別。
就好比再優秀的程序員也不太可能會去研究0和1這些機器語言,因為那是CPU之類的硬件的工作。
而且最關鍵的是,反應堆根本就沒有點著,就算調取了等離子體湍流的監測數據,對于解決問題又能有什么幫助呢?
對于這位毛子的質疑,陸舟只是聳了聳肩。
“不試試怎么知道?”
萊蒙托夫面無表情地也聳了下肩膀。
“隨便。”
雖然并不看好陸舟能夠用那些數據做些什么,但萊蒙托夫還是答應了他的請求,讓Rosatom公司的技術員調取了等離子體湍流的監測數據。
數據被打印在一份200多頁紙的報告上,送到了會議室中。
看著那厚厚的一摞打印紙,王院士的眉毛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這別說是從里面翻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來,甚至別說是分析這些東西了,只怕就是要將這些紙全看完,都得花上不少時間。
抱著雙臂坐在一旁,萊蒙托夫靜靜地等待著陸舟的下一步舉動。瓦西里院士和諾瓦克部長也是向陸舟投去了好奇的視線,想知道他到底打算做什么。
事實上,陸舟并沒有做什么特別的事情。
他只是很普通地照著觀測時間的標號,找到了反應堆故障診斷的前五秒的等離子體湍流數據,然后在上面掃了兩眼。
僅僅只是過了五分鐘的時間,他便將手中的那疊打印紙放了下來。
萊蒙托夫的嘴角扯起一絲嘲弄的笑容,語氣帶著幾分諷刺地說道,“看出什么來了嗎?我尊敬的數學家先生。”
然而,陸舟接下來的一句話,卻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見放下了那份報告的陸舟,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當然。”
“問題不是出在了堆芯上。”
會議室里響起了騷動的聲音。
顯然,作為核聚變領域的權威人物,陸舟的話還是很有分量的。
萊蒙托夫臉上的表情微微錯愕,顯然是沒有想到陸舟真的能從那堆雜亂無章的數據中看出些什么東西,而且還是用這么短的時間。
不過很快,他的臉色便恢復了常態,語氣帶著一絲不以為然地說道:“我知道,你們肯定會這么說,換我們也會說,問題肯定不是出在了核電站本身上。”
并沒有否認他的說法,陸舟甚至點了下頭。
“你說的對,問題確實也不是處在核電站上,我想我可能知道問題出在哪了。”
這回不只是萊蒙托夫愣住了,Rosatom公司的專家愣住了,連王院士也是愣了下。
最先反應了過來,諾瓦克部長連忙問道。
“問題到底出在了哪里?”
頓了頓,陸舟繼續說。
“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是電網。”
整個會議室都安靜了。
堆芯沒有問題,核電站也沒有問題……
問題出在了外部電網?
聽到這句話,萊蒙托夫笑出了聲來。
“你的意思是說,電池沒有問題,電池插槽也沒有問題,有問題是的是俄羅斯的電力系統?接受不了核聚變這種高科技?這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
陸舟略微愣了下:“好笑嗎?”
萊蒙托夫的臉上閃過一抹慍色,毫不客氣地說道:“陸舟院士,我知道你是一位優秀的數學家,甚至就在旁邊的圣彼得堡市就有上百名乃至上千名你的同行正翹首以盼地等待著你的報告會,但我不得不說在電力這塊你是個純粹的外行。”
陸舟點了下頭:“確實是這樣的,我對俄羅斯的電網系統根本不了解,但我有足夠的證據能夠證明我的觀點。”
萊蒙托夫沒有說話,只是抱著雙臂,等待著陸舟繼續說下去。
顯然不只是萊蒙托夫,整個會議室里的人,甚至包括王院士在內,都在等待著。
沒有在這種時候賣關子,陸舟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
“在設計堆芯的時候,為了確保安全性,我們通常會增加許多保險措施。比如堆芯捕集器上的主動關停機制,比如散熱系統上的溫度檢測裝置,都能夠在堆芯出現重大事故風險的時候主動暫停聚變反應。而這些保險措施不只是會在堆芯出現故障時緊急關停堆芯,同時也會在一些特殊情況下預判堆芯可能出現的風險,在一切不可挽回之前終止正在進行的核反應。”
萊蒙托夫哼了一記鼻音。
“比如?”
陸舟:“比如,當外部電網承受不了,或者說消耗不了核聚變產生的電能的時候。”
“根本不存在這個問題,”站在旁邊的諾瓦克部長插了一句嘴,說道,“為了今天的點火,我們已經調整了其他火電設施的工作計劃,甚至對圣彼得堡市幾個耗電較大的區域都重新做了用電規劃。只要的堆芯成功運行,我們會立刻降低附近的一座大型火力發電站的機組工作效率。當堆芯的輸出功率達到10%,我們就會關停圣彼得堡市以西80公里的列寧格勒核電站的1、2號機組……我們有一整套完善的計劃,來調整我們的能源結構。”
陸舟:“但你有沒有考慮過另一種可能?”
諾瓦克部長微微愣了下:“什么可能?”
“一般來說,就算是觸發了AGC系統的保護機制,也不至于一丁點兒電力都無法進入到圣彼得堡市的電網,但現在的情況就是……”看著諾瓦克部長,陸舟繼續說道,“你們的電網系統,似乎連一丁點兒來自赫利俄斯的能源都不想要。”
萊蒙托夫失笑道:“怎么可能?你是在嘲諷我們電力部門的專家嗎?還是說我們的電力部門有內鬼?你是想這么說嗎?”
“如果你把它當做嘲笑的話,那我也沒辦法。至于有沒有內鬼,那也不是我的專業領域,”聳了下肩膀,陸舟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然而事實上就是,你們的能量管理系統……也就是所謂的EMS,和我們的赫利俄斯聚變電站似乎存在相當嚴重的兼容性問題。”
“我不確定這是系統bug還是人為的,總之從堆芯生產的電能無法成功輸入到電網中,連一丁點兒都無法做到,而這觸發了我們堆芯的主動保護機制。通過對等離子體湍流的數據進行分析,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這件事情。”
“我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這個保護機制的話,我們今天遇到的問題就不是什么所謂的沒有點著了,而是重大的核事故了。”
上億度的等離子體熔穿堆芯,還是相當危險的。
至少對于核電站里的人來說……
聽到這句話,諾瓦克部長臉上的表情瞬間變了。
萊蒙托夫的臉色也不太好看,顯然是被那句核事故給嚇到了。
不過,即便是被嚇了一跳,但主觀上他還是不相信陸舟能夠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完成對那些等離子體湍流數據的分析。
很明顯,這人只是在利用自己在學術上的權威,為自己的同胞們開罪。
咬著牙齒,萊蒙托夫說道:“……少在那里危言聳聽了,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你瞎編的——”
“萊蒙托夫先生。”
被陸舟突然看著,這個毛子微微怔了怔,皺著眉毛說道。
“……怎么了?”
盯著萊蒙托夫,陸舟認真問道:“以防萬一我先確認一句,你真的希望我們解決這個問題嗎?”
“你這句話什么意思?”萊蒙托夫的表情略微有些慌亂,但還是很快鎮定了下來,“這可是關系到上百億的投資,而我,是Rosatom在這個項目上的負責人!你覺得現在最著急的人應該是誰?”
“很好,”陸舟點了下頭,看起來諾瓦克部長,“你們可以安排幾個工程師去檢驗一下我說的對不對,我相信這應該不是很難。”
諾瓦克部長謹慎地點了下頭。
“我這就讓人去做。”
推開椅子站起身來,陸舟看了眼一直盯著自己不放的萊蒙托夫,食指輕輕在那疊厚達兩百多頁的等離子體湍流數據上敲了敲。
“你不知道為我看過多少份這玩意兒。”
“現在我已經告訴你問題出在了哪里,如果你真的想解決掉這個問題,那就照我說的去想辦法解決問題。”
“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份事故鑒定交差,我當然可以現場為你演示我的計算過程,只是我不確定你的智商能不能看得懂。”
“你!”
萊蒙托夫憤怒地站起身來,不過迫于站在門口的那位馬西姆先生視線的壓力,最終還是松開拳頭坐了回去。
按照俄羅斯的傳統,這時候他們應該打一架。
但出于人生安全的考慮,他覺得自己還是應該克制一下。
……
點火儀式被迫擱置了。
按照陸舟的提議,俄羅斯能源部的人已經去與俄羅斯統一電力公司取得了聯系,開始排查電網中可能潛藏著的隱患。
至于問題究竟是不是出在了電網上……
陸舟可以很負責的表示,這個概率高達95%。
不過,讓他做一份正兒八經的事故分析堅定出來,用數學的方法證明自己的經驗推測,這少說也得一個星期的時間。
與其花一個星期的時間去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還不如直接去電網中尋找問題究竟出在了哪。
從核電站里出來之后,陸舟沒有直接返回酒店,而是在附近找了家華國人開的餐館,和王院士一起吃了個飯。
在飯桌上正好聊起了剛才發生的事情,王院士忽然嘆了口氣,語氣帶著些感慨的說道。
“說實話,這件事情很蹊蹺。就萊蒙托夫那個態度,我都有點懷疑這事兒是Rosatom公司自導自演的了。”
手中的筷子停了下來,陸舟奇怪地看了王院士一樣。
“這對他們有什么好處?”
雖然他不是很懂生意上的事情,但好歹也是清楚一點的。
這種投資龐大的公共事業項目上,往往壓著不少銀行的貸款,哪怕是晚一天投入使用,都是數十萬乃至上百萬級別的損失。
聽到陸舟的疑問,王增光耐心解釋道。
“這可是上百億的訂單,不只是有貸款,還有保單。如果是堆芯出了問題,他們不但可以向投保公司申請賠償,還可以向我們施壓,要求我們提供完整的或部分聚變技術。畢竟現在根本沒有什么第三方檢測機構,無論是堆芯還是核電站,標準合不合格都是我們一句話說了算。”
簡而言之,核工業集團和東亞電力就像是一個開連鎖超市的零售業巨頭,還是壟斷的那種,現在毛子鄰居打算在家里開一家分店,超市該怎么裝修、采購的貨物、甚至是貨物在貨架上怎么擺,都是由華國這邊的總公司說了算。
因為華國這邊的產品是當事國必須的,所以在國家層面的博弈上,當事國對許多原本是不能讓步的地方,做出了一定的讓步,以確保產品能夠進入國內。
但這種讓步不是沒有前提的。
而關系到核設施的最大的前提,自然便是安全。
尤其是對于俄羅斯這種對核事故極其敏感的國家來說更是如此。
如果沒有出事兒當然是最好,你好我好大家好,一起享受清潔能源帶來的紅利,一起分享知識改變世界的力量。
然而現在產品出現了嚴重的質量問題,一切的隱患都暴/露了出來。
比如最要命的,堆芯無法成功啟動,整個俄羅斯卻沒有一家能夠對產品進行質量檢測的機構,堆芯有沒有問題全靠賣堆芯的東亞電力說了算。
如果Rosatom公司不抓住這個機會向他們勒索,反而才會奇怪。甚至于就手段而言,他們還是算是“克制”了。
陸舟皺著眉頭問道:“會不會是俄羅斯當局授意他們做的。”
“不太可能,但他們就算做了,估計俄羅斯當局也會見機行事,先試探我們這邊的反應再決定要不要縱容,畢竟Rosatom公司這種核電領域的寡頭,在俄羅斯政/壇還是有不小影響力的。而且退一萬步,他們的能源部門肯定也是向著自己人。”
說到這里,王增光院士也是嘆了口氣,“沒想到開局不利啊,這還是和我們邦交還算正常的國家,要是在海對岸,不知道還有什么幺蛾子等著我們。”
如果將毛子比作一個流/氓的話,那么海對岸的便是穿著西裝的流/氓,而且還是有文化,會用知識武裝自己的那種。
不過,這也算是給剛剛走出國門的東亞電力提了個醒。
就算是戰略上的盟友,就算是國家出面談下來的項目,也不可能完全掉以輕心。對于東南亞的小國來說,他們是一個背靠著超級大國的巨人,但對于其他大國而言,他們是巨人的同時也是一塊會走的肥肉,誰都想咬一口。
再下次的話,他們會把需要接入的電網系統也納入到工程驗收的檢查項目中。
當然,這可能涉及到國家安全問題以及一些不方便公開的機密,當事國不一定會愿意配合。
不過即便如此,也總比現在這樣要好。
和陸舟碰了下杯子,干掉了這杯啤酒,王院士語氣誠懇地說道。
“今天這事兒,多虧你幫忙解圍了。”
陸舟笑著說:“不客氣,好歹我也是東亞電力的股東。”
“你狗大戶,又特么偷偷在那兒炫富,這頓酒你請了!”
笑罵地說著,看著一臉無辜的陸舟,王院士停頓了一會兒,換上了認真的語氣繼續說道。
“回頭我和國內那邊聯系一下,問問他們的處理意見是什么。”
“不管最后問題是不是出在了外部電網上,檢測技術我們都肯定不能轉移給他們,這個地方一點口子都不能開,哪怕對外輸出可控聚變技術,我們也得保證十年以上的技術領先。”
陸舟點了下頭,繼續說道:“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嗎?”
“沒有了,我們已經麻煩你太多了,”看著陸舟,王增光院士笑著說道,“剩下的時間,你還是安安心心地參加你的國際數學家大會,趕得上點火儀式就再來一次,趕不上也就算了,反正不是因為我們的原因。”
“至于其他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好了!”
就在陸舟已經返回酒店的時候,諾瓦克部長正站在俄羅斯統一電力公司駐圣彼得堡分公司的機房里,一言不發地盯著那群滿頭大汗地忙活在電腦前的技術員們。
站在諾瓦克部長旁邊的,是統一電力圣彼得堡分公司的經理,名字叫奧利格。這位膚色發白的中年男人留著濃密的絡腮胡,身材有些發福,一套阿瑪尼的西裝居然穿出了充滿氣的氣球的感覺。
從兩個小時前開始,他就在旁邊絮絮叨叨個不停。
“部長先生,我可以向你發誓,我們的電網運行狀況一直都很完美,絕對沒有任何問題!從今天上午開始,我們建立部門的工程師們就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前嚴陣以待著,為迎接赫利俄斯聚變電站的電能做準備,然而我們這邊根本就沒有監測到來自赫利俄斯聚變電站能源接入口的電壓變化——”
根本沒有被這副說辭影響到,諾瓦克部長板著一張臉,面無表情地說道。
“有沒有問題我會親自確認。”
“我對您的決定深感抱歉,這是對我們工作的不信任。”
“閉嘴。”
“好的,部長先生。”見諾瓦克部長的臉上已經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奧利格在小聲嘟囔了一句之后,迅速閉上了嘴巴。
事實上,不只是Rosatom公司和俄羅斯能源部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負責經營歐洲區電網的俄羅斯統一電力公司,同樣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樣的狀況。
在工程驗收的時候,可不只是東亞電力在責任書上簽了字,他們統一電力公司的人可是也去現場檢查過的,在核準了沒有安全性問題之后,他們才批準了赫利俄斯項目并網發電的請求的。
當聽到赫利俄斯聚變電站的堆芯無法正常啟動的消息之后,奧利格的右眼皮便一直跳個不停,果然下午的時候諾瓦克部長帶著人找上了門來。
只不過他怎么也沒想到,這位諾瓦克部長居然懷疑問題不是出在了核電站那邊,而是出在了電網系統上。
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到目前為止依舊沒檢查到有什么問題,就在奧利格尋思著自己是不是應該提醒一下諾瓦克部長適可而止的時候,坐在距離他不遠的一名技術員忽然停下了敲擊鍵盤的手,盯著屏幕中的一行字符串推了推眼鏡
“……經理先生。”
被這聲音打攪了發散的思維,奧利格立刻向他那邊看去,下意識問道。
“怎么了?”
從一雙雙盯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中感覺到了龐大的壓力,那技術員咽了口唾沫,最終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我們的EMS系統好像,出了點小狀況——”
一聽到這句話,奧利格瞬間意識到,自己可能想的太簡單了,連忙開口止住了這位技術員的話頭,拉著他就打算往外走。
“等一下,你先和我過來一趟……”
眼看著奧利格打算帶著這名技術員從屋子里出去,諾瓦克部長立刻叫住了兩人。
“站住!”
看著停下腳步的兩人,諾瓦克部長盯著一臉那名技術員,語氣嚴肅的說道。
“到底是發生了什么狀況?我要求你立刻如實地報告你的發現!如果你在報告中有任何隱瞞,你將為此承擔隱瞞的責任!”
一聽部長說自己要承擔責任,那技術員頓時就慫了,也不理會旁邊那個大腹便便的經理瘋狂丟給自己眼色,裝作沒有看見地飛快說道。
“我們在檢查EMS內存的時候發現了幾條異常的應答記錄,系統在接到來自赫利俄斯的輸出請求時,并沒有處理相關請求,但卻反饋了批準請求的信號……”
說得通俗點,就相當于上游傳來了發大水的信息,下游的水壩接到了訊息,也反饋了自己正在開閘泄洪的消息,但事實上卻并沒有放開閘門,甚至在日志中記錄了開閘門的報告。
瓦西里院士皺眉道:“是系統BUG?”
“有點兒不太像BUG……”那工程師語氣艱難地說道,“我發現其中幾行被改動的代碼不像是BUG產生的,而是人為輸入的。”
冷汗刷的一下就冒了出來,奧利格急道。
“怎么可能?是不是你看錯了?!”
想著反正自己大概也把這位經理給得罪死了,那技術員也就干脆放棄治療得罪到底了,裝作絲毫沒有聽出來他的暗示似的,篤定地說道:“我可以九成以上的肯定不是!不信您讓我們的安全總監來看一遍,我相信他的推斷肯定和我一樣。”
這下不只是奧利格額前冒出了冷汗,站在旁邊的諾瓦克部長、西瓦里院士、以及一眾能源部的官員,背后整個都被冷汗給浸透了。
操作是人為造成的!
有人從EMS系統上鎖死了核電站那邊的能量輸入端口!
假如堆芯成功點火,核聚變產生的龐大電能不但將癱瘓整段輸電線路,沖擊附近一帶所有相連的變壓站,還將導致從磁流體發電機組到堆芯本身的一系列連鎖性的破壞,甚至是嚴重的堆芯過熱熔穿!
如果不是赫利俄斯的堆芯主動觸發了保護機制,強制關停了反應堆……
想到陸舟和他描述的上億度的等離子體,還有發生在堆芯內的聚變反應,諾瓦克部長整個人只感覺從撒旦的門前溜達了一圈。
渾身抖了個激靈,他像是被踩到了腳指頭的北極熊一樣跳了起來,憤怒地咆哮道。
“給我查!到底是誰在我們的電網系統上動了手腳!還有那些負責給電網系統維護的人……媽的,都是些吃屎的嗎?!”
看著暴跳如雷的諾瓦克部長,奧利格戰戰兢兢地說道。
“部長先生,也許只是系統BUG,我們沒必要這么大費周章——”
“奧利格先生,”死死的盯著站在自己旁邊的那個胖子,諾瓦克部長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勸你最好還是配合調查,這是洗清你嫌疑的唯一方法。”
聽到這句話,奧利格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食指指了下自己。
“你在懷疑我?上帝,我怎么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懷疑誰不是我的權力,也不是上帝能決定的,”諾瓦克部長收回了實現,盯著已經手忙腳亂一片的機房,陰沉著臉繼續說道,“這是一次精心策劃、且蓄謀已久的破壞行動,甚至是謀殺!毫無疑問,我們的隊伍里出現了一些叛徒。”
“這已經不再是能源問題,而是國家安全問題的范疇。”
看著臉色一片蒼白的奧利格,屏住呼吸的瓦西里院士,還有站在一旁一言不發的Rosatom公司的負責人萊蒙托夫,諾瓦克部長語氣冰冷地說道。
“這件事情我會如實報告給聯邦調查局,由他們的人負責接手。”
“我相信,真相很快就會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