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鐵是明天上午的,他還得在滬上住一晚上。
來這座城市主要就是為了辦簽證,現在簽證辦完了,陸舟尋思著反正也沒什么事做,便一個人坐地鐵,去了陸家嘴。
這片以明代翰林院學士陸深為名的灘地,大概是共和國大地上最繁華的地段了。
沿著江邊一路閑逛,陸舟心中不禁YY了下,說不準這陸深老爺子,和他祖上有點淵源也說不定?
要是哪天他老爹突然找到他,告訴他“兒子,咱們家有張祖傳的地契,就是陸家嘴那塊兒的,只是怕影響你學習,就一直沒告訴你”什么的……
好吧,這白日夢做的有些不太現實。
還是靠自己吧!
在附近找了家KFC坐著,陸舟正準備把晚餐給解決了,覺得這里環境不錯,便對著櫥窗外的東方明珠塔拍了這張照片,隨手發送朋友圈,證明自己來過,
剛收起手機,準備去點餐,忽然手機就震了下。
陸舟摸出來一看,是韓夢琪發來的微信消息。
有些奇怪這小姑娘為什么突然聯系自己,他便解除了鎖屏。
韓夢琪:【你現在在滬上?(疑問)(疑問)】
陸舟回復:【對啊。】
韓夢琪:【我也在滬上!你什么時候回去?】
說起來,放了寒假之后,這小姑娘就會去自己爸爸家住,到現在一家人的官司都還沒打完。
離異家庭的孩子,也挺不容易的……
心中的同情心小小的泛濫了下,陸舟嘆了口氣,隨手回復。
【明天吧。】
韓夢琪:【這么早啊……不在這里多玩幾天嗎?(委屈)】
陸舟:【我回去還要準備普林斯頓的數學學術會議,哪有時間玩啊。而且,我感覺這里也沒什么好玩的。】
韓夢琪:【你等會兒……】
等會兒?
陸舟微微遲疑了下,一時間沒明白她啥意思。
等了大概十幾分鐘,忽然店門一開一關,一個小姑娘徑直向這邊走來,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桌子對面,雙手撐著下巴,一臉得意地盯著他。
“哼哼,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一身褐色的風衣和紅色的圍巾,這種學院風的穿衣打扮意外的適合這位小宅女。那蓬松而輕飄飄的馬尾扎在后面,活像一只歡脫的小松鼠尾巴。
說起來,這還是陸舟第一次見到,小丫頭穿正常衣服的樣子。在她家里的時候,這小丫頭一直都是隨便在睡衣外面套件校服,偶爾才稍微收拾下,平時都是怎么方便怎么來。
陸舟:“是有些意外的……這么巧?你也在這里逛街?”
韓夢琪撅了撅嘴,不滿道:“什么嘛,是意外這個?難怪我老姐說你不會說話。不是在逛街啦,我家就在附近。”
不意外這個還能意外哪個?
等等,這句話其實是在炫富嗎?
回過神來的陸舟,一陣無語。
本來還有點同情心泛濫,現在一點兒都沒了。
偷偷瞥了陸舟一眼,韓夢琪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繼續說:“咳咳,一個人來滬上玩很無聊吧。看在你幫我補習那么辛苦的份上,我就帶你逛逛這里好了。說吧,你想去哪里玩?本菇涼帶你去。”
陸舟:“不用了吧,我已經逛過了,馬上就要回酒店了。”
“啊,你都逛過了啊……”韓夢琪有些失落道,“就沒什么想買的嗎?”
“這里賣的東西,金陵也能買到,而且還便宜,”有理有據地回答了這個問題,陸舟隨口問了句,“吃飯了沒?”
“還沒呢,”韓夢琪搖了搖頭,“我剛準備點外賣,就出門了。”
這些有錢人怎么就不能給自己請個保姆呢?難道天天住公司里啊。
陸舟嘆了口氣,說:“少吃點外賣,沒人給你做飯就學著自己做,又不是很難……晚飯我請你吧,你想吃啥?”
“真的?”韓夢琪眼睛一亮,“那我要一份雞腿漢堡套餐!”
“等著。”陸舟起身,去了柜臺。
很快,兩份套餐端了回來。
韓夢琪坐在陸舟的對面,一邊咬著漢堡,一邊晃悠著懸空的小腿,和陸舟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對了,說起來,我姐姐要考燕大,你知道嗎?”
“知道啊,怎么了?”
韓夢琪吐槽道:“你都不阻止一下她嗎?她下一步可是要出國留學了耶。”
陸舟莫名其妙地看了這小姑娘一眼:“為啥要阻止?”
“因為……”咬了咬下嘴唇,韓夢琪小聲試探道,“你不是我姐姐的男朋友嗎?”
陸舟:???
啥玩意兒?
“電視劇看多了吧你!”找不到課本,陸舟隨手卷起KFC的海報,敲了下小姑娘的腦袋,沒好氣地說,“小小年紀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哪來那么多腦洞,男女之間就不能有純潔的友誼嗎?”
早就被陸舟用卷子敲頭敲習慣了,而且根本沒什么感覺,韓夢琪這會兒連抗議的瞪眼都懶得瞪了,熟練地抬起手捂了一下頭,不好意思地小聲道歉。
“啊啊,不好意思啊……那,那是我誤會了,對不起……”
這小丫頭雖然性格有時候惡劣了點,但做錯了事情,還是會老老實實道歉的。
這也算是除了為人仗義之外,她為數不多的閃光點了。
“和你姐說去吧。”丟掉了卷起的海報,陸舟翻了個白眼,繼續啃手上的漢堡。
哎,現在的年輕人啊。
思想真是越來越不純潔了。
韓夢琪:“喂。”
陸舟:“還有啥事?”
韓夢琪盯著陸舟看了一會兒,像是在肯定自己的推理一樣,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突然覺得,你好像一個人。”
陸舟“誰?”
“一個被稱作大老師的男人,動漫里面的人物,實力強者,”韓夢琪用空出來的右手,胡亂地比劃了兩下究竟有多強,“剛好你們都有一個妹妹,而且……”
說著說著,小丫頭警惕地撇了眼桌子上那張卷起來的宣傳海報,迅速將它偷走并反手扔進了垃圾桶,一邊盯著陸舟的反應準備閃避,一邊小聲說道。
“……而且,你們都是鋼鐵直男!”
陸舟:……
拐彎抹角了半天,就為了黑自己一句,至于么?
陸舟嘆了口氣:“不是很懂你們二次元。”
……
晚飯過后,陸舟和小姑娘在江邊隨便逛了逛,便將她送回了家,然后獨自一人返回了酒店。
洗了個澡躺在床上,他正準備睡覺,忽然手機震動了下。
掏出來一看,是學姐發來的。
陳玉珊:【簽證過了?(疑問)】
陸舟:【完全OK。】
陳玉珊:【嘻嘻,那就提前祝你普林斯頓之行,旗開得勝咯,未來的大數學家!加油!(開心)】
陸舟笑了笑,手指打字回復:【我還沒上飛機呢。】
還有旗開得勝是什么鬼,又不是去參加競賽。
陳玉珊:【都說了是提前,差不多啦。等護照一下來你就要去美國了吧?2月初我們家要去意大利旅游,怕到時候錯過了。】
【好了,不打擾你了,我要休息咯,晚安!】
陸舟笑了笑,打字回復:【晚安。】
將手機擱在了床頭柜上,看了眼窗外的夜景。
聽著外面隱約傳來的川流不息的車聲,陸舟打了個哈欠,閉上了眼睛,翻身睡去。
從滬上回來之后,陸舟便將全部的精力,放在了準備下個月的學術會議上。那篇關于梅森素數分布規律研究的論文被他翻出來看了又看,各種可能被挑刺提問的地方,更是被他預演了不知道多少次……
畢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著學校的榮譽,金大方面對他前往普林斯頓參加這個學術會議也是相當的支持,不但包了他往返的機票,還從財務撥款了2000美元給他。
并且,秦院長還大方地向陸舟承諾,2000美元不夠用的話,等回來之后拿著發票還能再報銷。
不過陸舟覺得,以自己的消費水平,這2000刀肯定是夠用了的。
住宿和吃飯都由主辦方解決了,除了出行的交通費用之外,連個花錢的地方他都想不到。
就這樣,時間一天天過去,終于到了1月29號。
唐教授親自開車,將陸舟送到了機場。
“到了那邊注意安全,別往人少的地方去,別往黑人社區里鉆,看到穿著打扮奇怪的人群繞著走……”
一路上,唐教授都在和陸舟叮囑安全問題,搞得好像他去的不是什么北美,而是北非一樣。
雖然知道教授是為了自己好,說這么多話是出于長輩對晚輩的關心,但這關心過頭了,反倒就成了壓力了。
陸舟哭笑不得地說道:“我知道了,教授,我一定活著回來!”
這話一出口,陸舟又有些后悔了。
等等,這是不是立了個?!
“什么死的活的,咋說話的?”一聽這不吉利的話,唐教授氣不過,騰出右手在陸舟后腦勺上拍了一下,“小子聽好,我給我在那邊讀博學生打過招呼了,他的名字叫羅文軒,你叫羅師兄就行了。到時候你下了飛機,直接按我給你說的路線坐車。等到了普林斯頓,他在那邊的車站接你,直接送你過去!”
聽到這話,陸舟摸了摸后腦勺,由衷感慨,“教授,您的學生還真是遍布全球各地啊。”
“呵呵,一般般吧。”
老唐笑了笑。
看得出來,老先生還是相當自豪的。
很快到了目的地。
拖著行李箱進了機場,陸舟在候機廳揮手與送行的唐教授告別,然后便轉身踏向安檢處。
隨著碧藍天空上劃過的一道白線,漸行漸遠。
就這樣,陸舟踏上了他的北美之行……
……
普林斯頓地處紐約和費城之間,在繁華的資本主義世界中偏安一隅,算是一座別具特色的鄉村城市。
這里寧靜,優雅,閑適,是個做學問的好地方……但同時,這個小地方也將新澤西州的一大特色發揮到了極致,那就是交通及其不便。
在這個把駕照當身份證用的國家,很少有人沒有自己的汽車,也正是因為這種出行習慣,在這個國家沒有自己的汽車,簡直是寸步難行。
按照老唐向陸舟推薦的交通方案,做火車從費城前往普林斯頓,中途至少得轉兩次車。
在飛機上的時候,陸舟拿著地圖琢磨了很久的交通路線,最終還是放棄了,決定搭出租車去。
反正差旅費學校報銷,又不需要他省錢。
抱著這樣的想法,陸舟頓時就懶得再研究乘車路線了,直接睡了一覺。
將近25個小時的航班,中途醒了幾次,飛機總算是降落在了費城國際機場。
因為時差的緣故,這時候的天色才蒙蒙亮。
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陸舟托著行李箱快步離開了機場,直接在機場外面攔了輛出租車。
很湊巧,司機是個華裔,普通話里帶點江城那邊的口音。
一聽陸舟說話,那司機大叔眼睛便是一亮。
雖然鄂省十里不同音,各城文化認同度不高,但出了這國門,那大家就是老鄉!
熱情地幫著陸舟把行李放上了后備箱,那司機坐在了駕駛位上,笑著問道。
“來國外讀書?上哪走?”
陸舟也沒多解釋:“普林斯頓大學,城外走嗎?”
“嘿嘿,別人不走,老鄉還是得走的,”那司機咧嘴一笑,把表打上,提醒陸舟系上安全帶后,便發動了汽車。
可能是難得碰到老鄉的緣故,這位司機大叔的話格外的多,和陸舟從國際局勢聊到了在美國的柴米油鹽的生活日常,最后又是聊到了那個繞不開的安全話題。
“……其實也沒你們老師說的那么夸張,普林斯頓這種地方算是鄉下了,在這邊鄉下的治安比城里好太多了,不過最好也別走夜路,尤其是沒車的人,最容易被盯上。碰到劫財的還好說,錢包交出來一般不會有事,不是窮兇惡極的逃犯一般也不想粘上大案子,可要是碰到劫色的,呵……”
陸舟笑了笑:“男人就不用擔心這個了吧,難道還有那種女劫匪?”
司機大叔咧嘴笑了笑:“呵呵,那可不一定就是女的。”
陸舟:???
什么鬼?
洋人這么社會的嗎?!
還有這聲“呵呵”……
總感覺這位大叔,好像有故事的樣子……
大概一兩個小時的車程,到了普林斯頓市。
司機像是來過很多次的樣子,輕車熟路地開到了大學門口。
“我叫張海,這我名片,有急事兒需要用車可以打我電話。”
幫陸舟把行李箱放下后備箱,這位司機大叔扔下了一張名片,然后便上車走了。
拖著行李箱,陸舟在普林斯頓大學的校門口站了會兒,總感覺好像忘了什么事的樣子。
想了好一會兒,他才忽然想起來,唐教授和自己說的那位羅師兄,好像還在某個火車站門口等他。
表情一瞬間有些微妙的尷尬,陸舟從兜里摸出了電話,換上某寶買的十天臨時電話卡,迅速給羅師兄打了個電話過去,說了聲抱歉,讓他不用去接自己了云云。
好在這電話打的及時,別人剛插上車鑰匙還沒出發,也沒給別人添太大麻煩。
掛了電話之后,陸舟重新看向了普林斯頓的校門,又看了看附近的街道。
“主辦方安排的酒店好像叫……普林斯頓酒店?這酒店在哪?”
邀請函上好像有寫地址,不過夾在了行李箱里。
要在這里打開嗎?
好麻煩的感覺……
就在陸舟在校門口四處張望地時候,一位穿著灰色風衣、領口系著紅色格子圍巾、金發碧眼的外國小姐姐正好路過了這里。
注意到陸舟旁邊的行李箱,她的眉毛疑惑的抬了下,開口問道。
“新生?”
“不,我不是這里的學生,”陸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迅速問道,“請問這里的數學學術會議……怎么走?”
那女生盯著陸舟,上下打量了兩眼。
“名字?”
“陸舟。”
“聯邦數學學會的數學學術會議是吧?你走錯地方了,”那女生淡淡一笑,指了指街道對面,“學術會議的講座和海報交流雖然是在普林斯頓大學的禮堂舉行,但住宿地點并不在普林斯頓大學里,而是在帕爾默廣場對面的酒店。”
陸舟:“帕爾默廣場對面嗎?謝謝。”
那女生淡淡笑了笑:“不客氣,說起來,陸舟……是這么拼的吧?我看過你的那篇梅森素數分布規律研究的論文,很出色的證明過程,難怪就連德利涅教授都挑不出毛病。”
陸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巧合而已。”
說來慚愧,周氏猜想的證明,其實是系統給出的。要是能挑出毛病來,那才叫神奇。
不過系統是他的,過程是他消化的,算式也都是他自己整理出來的,就算稍微狐假虎威地得意一下,應該也沒什么問題吧?
反正等他的數學等級升上去,獨立證明這種級別的猜想,也是遲早的事情。
那女生說道:“謙虛的話就不必了,我很期待你在臺上的發言,我可是已經做好了提問的準備。正好同路,我帶你過去吧。”
陸舟笑了笑,說:“麻煩你了……對了,可以問下你的名字嗎?”
撩了下耳邊的金發,那女生用輕松的口吻說道。
“莫麗娜·阿貝爾,我不是很喜歡自己的姓氏,所以你可以稱呼我莫麗娜女士,或者莫麗娜小姐都行。”
將陸舟帶到了普林斯頓酒店,莫麗娜將他交給了酒店的侍者,然后便不知道去了哪。
帶著陸舟在柜臺辦理了入住信息之后,酒店的侍者繼續說道:“您的房間在306,需要我帶您過去嗎?”
陸舟:“不必了,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
托著行李箱上了電梯,陸舟進屋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浴室沖了個熱水澡,從浴室出來后趴在床上倒頭便睡。
做了這么長時間的飛機,又馬不停蹄地從費城趕來普林斯頓,他的時差還沒完全調整過來。
躺下沒一會兒,枕頭下面便飄出了鼾聲……
……
一般情況下學術會議只有三到四天,不過因為這是圣誕節后的第一場學術會議,再加上是在普林斯頓,出席的大牛很多,慕名而來的人也很多,會議的規格自然也就水漲船高,最后一場“”(報告會)甚至排到了第六天的下午。
陸舟的報告會排在第五天,內容是關于梅森素數分布規律的研究,一共三十分鐘。
身為一介本科生,能在這種級別的學術會議上,上臺做三十分鐘的學術報告,可以說是相當大的一份殊榮了,更不要說還是受邀來作報告。
在這種知名度較高的學術會議上過稿并上臺做報告,很大程度上比一篇一區SCI期刊投稿還要有逼格的多。
如果是國際數學聯盟(IMU)舉辦的四年一次的國際數學家大會,上臺做次報告,只怕連評長江學者的資歷都夠了。
不過遺憾的是,這次學術會議的主辦方是聯邦數學學會,一年舉行一次,主要面向的還是青年數學家,份量就低了不少。不過這里的低也僅僅是相對而言,有這么多學術界大牛出席,含金量還是相當足的!
學術會議的第一天,陸舟終于在酒店的門口,見到了羅師兄。
讓他意外的是,本以為這位羅師兄至少也得四十多歲了,卻沒想到看起來意外的年輕。鼻梁上帶著個眼鏡,外面披著件風衣,看上去到不像是數學家,反倒有點像是研究歷史的。
一見面,這位羅師兄便熱情地握著陸舟的手,連著說了好幾聲幸會,熱情的陸舟都快有些不好意思了,然后才帶著他向普林斯頓大學里面走去。
走在路上,羅文軒隨口問:“感覺怎么樣?時差調整過來了沒?”
陸舟:“還行吧,聽講是沒什么問題了,師兄也參加了這次數學會議?”
羅文軒笑了笑,說:“我就去打個醬油,主要還是去聽講座。這次數學會議主要是數論領域的,我對這塊研究的不多。不過畢竟有德利涅教授、郎蘭茲教授這些數學界的大佬上臺做報告,在臺下做點評,哪怕我不是搞數論方向的,也沒理由錯過這種機會。”
陸舟問:“師兄你是研究哪個方向的?”
羅文軒:“泛函分析的空間理論分支,我主要是做希爾伯特空間這塊的理論研究,不過因為導師的緣故,對量子力學和量子場論方面也有所涉獵吧。呵呵,說實話,研究到現在,我感覺自己都可以再去拿個物理學位了。”
陸舟:“普林斯頓的物理系怎么樣?”
“怎么樣?除了很強我也想不到該怎么形容,杰出校友愛因斯坦感受下,”羅師兄笑了笑,“總之,這里到處都是牛人。如果你有往數學物理這塊發展的話,來這里留學是個不錯的選擇,以你的條件,拿到offer應該沒什么難度吧?不過我不是很推薦你往這個方向發展。”
陸舟問:“為什么?”
羅師兄咧了咧嘴角:“因為這是個大坑,而且既然你已經在數論領域展現了如此卓越的潛力,為什么不順著這條路繼續前進下去呢?”
“因為……人生總需要一點挑戰?”陸舟的語氣也不是很確定,因為這個理由是他隨口編的。
“牛逼!”羅師兄豎了個大拇指,“……好了,咱們到了,就在前面。門口有一些小禮品,憑邀請函里面的那張入場證就可以免費領取,不過別抱有太大期待,數學學術會議的贊助商和數學家一樣摳門,送的都是一些鋼筆、手賬、紙袋之類的小禮品。”
“謝謝了。”
羅師兄笑著一擺手:“不客氣!”
國外的學術會議,和國內的學術會議區別很大,尤其是在海報交流環節。這里沒有什么特定的條條框框,三個木板拼出的隔間加一張海報,便算是一個小型的舞臺。
就像是擺攤,只不過這里交易的不是貨物,而是知識。
在這里每個人都有發表自己意見的權力,而不用顧慮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學術的靈魂也正是在這種思維的碰撞中得到升華,在大廳里擺攤的可能是某個德高望重的教授,也可能是隔壁某個成人大學的夜校生。
當然了,能申請到攤位張貼自己的學術海報,最基本的實力是肯定有的。你的觀點不一定絕對正確,但至少得有值得討論的價值,否則來了這里也是自討沒趣。
除了和攤主們交流學術問題之外,不同的人參加學術會議有不同的玩法,大牛,奔著去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小學渣們也可以抱著學習的目的,在這里尋找機會。能帶著好的成果去交流自然是再好不過了,但沒有很耀眼的成果,一樣可以大膽的參與其中。
站在人群的邊緣,陸舟很慶幸自己沒有穿西裝過來,一是因為大家都穿的是便裝,穿著西裝很容易被誤會成會務組的管理人員,二是因為他帶的那件西裝沒有加絨,而這里的空調不是很足的樣子。
將陸舟帶入場之后,羅師兄便不見了蹤影。
這種結實圈內大牛、交流前沿領域資訊的好機會,和熟人待在一起是最浪費時間的選擇。
進入會場的第一件事,陸舟便是將門口那些派發小禮品的攤位掃蕩了一圈。
鋼筆、記事簿、甚至是西裝用的領帶,將紙袋裝得滿滿的。出手闊綽的派克公司,甚至專門為這次學術會議制作了一套紀念款的鋼筆,如果不是一張入場證只能領一個,陸舟還打算給小彤帶一支回去當禮物。
當然了,小禮品只是這種學術會議的小插曲,不是重點。
正事兒陸舟也沒忘記。
一般來說前兩天的講座都是價值含量最高的,昨天晚上陸舟就從主辦方的官網上,把即將在報告會中展出的論文打印出來,并在紙上標記了講座的時間和會議廳編號。
趁著第一場講座還沒開始,陸舟便在大廳的各個攤位轉悠了起來,從那一張張海報上尋找感興趣的東西。
然而還沒等他逛到一半,便被一張牛逼到爆炸的海報給吸引了。
【孿生素數猜想的證明】
【作者:迪讓】
【……】
陸舟:……?
握草?!
看到這學術海報的標題,陸舟瞬間震驚了。
為難了他快小半年的問題,竟然被人捷足先登了?!
大新聞啊!
這,算是見證歷史了?
簡直比在古玩市場撿漏還刺激。
可是,這附近怎么沒人?
架不住心中的好奇,陸舟走上前去,打算一探究竟。
就在陸舟看向這位印度小哥的時候,這位印度小哥明顯也注意到了他。
當陸舟走近了之后,他滿臉如沐春風的笑容,立刻用咖喱味的英語招呼道。
“嘿,哥們兒,你的眼光不錯,你也是數論方向的?”
“算是吧。很令人……震驚的研究成果,”勉強聽懂了他在說啥,陸舟看了眼那張海報,又四處看了下,發現周圍并沒有人對這里感興趣地樣子,便忍不住問道,“可為什么這里沒人?”
“因為‘普林斯頓人’的傲慢與偏見,他們無法接受一個土生土長的印度人在數學上擊敗了他們,甚至毫無道理地拒絕讓我上臺作報告。看來還是同在大洋一側的朋友更能理解我的心情,”這位皮膚略黑的印度小哥咧嘴一笑,伸出手,“迪讓,尼赫魯大學碩士生,你的名字?”
陸舟其實想說,我并不是很能理解你的心情,因為我的研究成果將在第五天的以報告會的形式展出,不過想了想,為了不刺激這外國友人,還是將這句話憋在了心里。
“陸舟,金陵大學,”沒提自己的學位,陸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然后便迫不及待問,“我可以看下你的論文嗎?”
“論文在這,不過我推薦你看那玩意兒,”拍了拍手上的一疊紙,迪讓將其丟在了旁邊,然后搬出了一大塊白板,用記號筆在上面寫寫畫畫了起來,“過程有點麻煩,但原理很簡單,你只需要聽我講解一遍,很快便能理解反推數學的奧妙。”
“反推數學?”詫異地看著這位印度小哥,陸舟忍不住吐槽道,“你是用反推數學證明的?我還以為你是研究代數數論的。”
“代數只是研究數論的工具,并不是唯一途徑……我知道這句話可能讓你聽起來有點不爽,畢竟你們的張先生為代數方法證明孿生素數有界距離開了個好頭,而我拿出的這套證明方法,將意味他不但自己走進了死胡同,還帶著一群數學家一起走進了墳墓。”
陸舟無語道:“……我并沒有任何不爽,你能快點進入正題嗎?”
迪讓將黑板掛了起來,回頭對陸舟得意地挑了挑眉毛。
“馬上就好!”
就在這位印度小哥在白板上寫寫畫畫的時候,陸舟注意到,不少人將饒有興趣的視線投向這邊,并且朝著這邊靠近過來。
懷著好奇的心里,站在海報旁邊的陸舟,順著這位印度小哥的證明思路看了下去。
其實抽象來看,他的思路很簡單。
首先假設孿生素數是有限對,并且設最大的孿生素數對為(Pn-1,Pn)。可知Pn以內的素數是有限的,設為P1、P2...Pn-1、Pn。
然后構造一個大素數P=(P1P2P3*...*Pn)+1
顯然P不能被從P1到Pn的所有素數整除,永遠余1,所以P是素數。同理可證得,P-2=(P1P2P3*...*Pn)-1顯然也是素數,被任何從P1到Pn的素數除永遠差1。
由于P是素數,P-2也是素數,倆個構成一對孿生素數。
那么問題來了,P和P-2構成的孿生素數對,比最初設置的那個“最大素數對”還要大,從而否定(Pn,Pn-1)為最大孿生素數對。
就像是爬梯子一樣,無論(Pn-1,Pn)多大,永遠能找到比(Pn-1,Pn)更大的素數對。
從而推翻假設中,“孿生素數對是有限的”這一結論,反過來“孿生素數對無限”便是對的。
中間的過程還有很多,但整體思路就是這樣。
陸舟將他在黑板上羅列的過程從頭看到了尾。
讓人意外的是,他沒有引用到任何現有的研究成果去解決這個問題。
這種跳出框架尋求答案的思路值得提倡。
但是……
陸舟總算是明白,為什么沒人搭理他了。
“你構建的大素數P,確實可以保證不被從P1到Pn的一系列素數整除,但前提條件是Pn是最大素數。很明顯,你掉進了一個邏輯陷阱,你如何證明Pn是已知的最大素數?”
迪讓眉毛一挑:“你沒看清我第一行寫的是什么嗎?在孿生素數對有限的情況下,取最大的孿生素數對(Pn-1,Pn)……”
陸舟:“2*3*5*7*11*13+1=30031。”
聽到陸舟念出這行算式的時候,旁邊圍觀的人群中,不少人的臉上浮現了一絲恍然,還有些人明顯早就猜到了,這會兒已經忍不住小聲笑了出來。
還有人……
小聲鼓起了掌。
迪讓愣住了,感覺有些不對勁,皺著眉頭問道:“什么意思?”
陸舟嘆了口氣:“30031可以拆解為59和509兩個素數的乘積,所以這個數是合數……你是自費來的普林斯頓嗎?換我是你的教授,肯定不會幫你爭取經費。”
旁邊有人吹了聲口哨。
“好了,請你閉嘴。”
意識到自己犯了個低級錯誤,迪讓的臉漲紅成了豬肝色,罵罵咧咧地一把扯下海報,將桌上的東西塞進背包。旁邊有人對他吹口哨,但他毫不理會,頭也不回地快速溜了。
陸舟有些無奈地聳了聳肩。
其實他還想告訴這位印度小哥,從數理邏輯的角度分析,為什么不能設(Pn-1,Pn)是最大的素數對,不過印度小哥很明顯不打算給他指點的機會,也只能作罷了。
沒有熱鬧可以看,人群很快就散去了。
只有一個人留了下來,正笑瞇瞇地看著他這邊。
看著這位,陸舟發現有些眼熟。
連衣服都沒換,正是昨天帶他找到酒店的那個金發小姐姐。
見陸舟看向自己這邊,莫麗娜挑了挑眉毛,笑著說:“第一天就干掉了一位選手?”
陸舟無奈攤手:“我只是指出他的錯誤,難道這么做有什么問題嗎?”
“沒有,類似的事情每時每刻都在上演,”莫麗娜彎了彎嘴角,“這里可是‘傲慢’的普林斯頓,在這里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需要的不僅僅是一顆思維敏捷的大腦,還得有一顆承受力足夠強大的心臟。”
很顯然,她將他們兩個人的對話從頭聽到了尾。
還真是惡趣味……
陸舟竟然沒注意到,她是什么時候站在這里的。
見陸舟沒說話,莫麗娜繼續問道:“你是現場想出來的算式?還是提前準備好,專程過來狙擊他的?”
“隨便想的,對普林斯頓的天才來說,這應該很簡單吧?”
陸舟還沒事無聊到這種程度,他學數學又不是為了到處找茬。
莫麗娜眉毛微微抬了下:“你對天才這個單詞可能存在一些誤解,人腦比計算機的強大體現是在邏輯思維和創造性上,而不是對浮點數的運算。如果他的課題組有一個懂一點計算機的人,幫他窮舉法尋找下可能出現的反例,他也就不會千里迢迢跑來這里鬧個笑話了。”
陸舟:“可是沒有如果對嗎?”
“是的。”莫麗娜抿嘴微笑,不知從哪摸出了一條口香糖,“要來一片嗎?”
猶豫了下,陸舟伸手抽出了一片。
“謝謝……”
雖然小時候就有人告訴他不要收下陌生人的食物,不過在這里應該沒問題吧?
看到陸舟收下了口香糖,莫麗娜抿嘴微笑。
“不客氣,既然你收下了我的小禮物,那么作為交換,我希望你把電子郵箱和FB賬號給我。”
“電子郵箱可以給你,FB賬號我沒有……說起來這是哪個國家的習俗嗎?”
說到一半,陸舟忽然有種自己被套路了的感覺。
莫麗娜笑了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不,這是紳士風度。”
從門口小禮品送的手賬上撕下一頁紙,陸舟在上面寫下了自己的電子郵箱。
至于FB賬號,他沒有就沒辦法了。
將紙條收了起來,莫麗娜扔下了一句“我的郵箱和FB賬號在口香糖紙的背面”,然后便做了個拜拜的手勢,轉身走掉了。
陸舟看了眼手上的口香糖,猶豫了下,剝開扔進了嘴里。
emmm……
香草薄荷味兒?
將電子郵箱抄下來后,陸舟繼續在大廳里轉悠了起來。
很快他便發現,莫麗娜小姐說的沒錯,“和剛才一幕類似的事情”每時每刻都在上演。
不過,“干掉弱者”并非目的,只是一種結果。
同等級的思想能摩擦出火花,但雞蛋和鵝卵石,只能摩擦出一堆黏糊糊的蛋清。
最有趣的是,陸舟看到有人宣稱證明了哥德巴赫猜想的最后一步,即“1+1”的情況。結果剛走過去湊熱鬧的他,還沒等他將那哥們兒寫的證明過程看完,和某個大佬討論沒兩句的攤主,就扯掉自己的海報灰溜溜地滾了。
當然了,即便是臉疼了點,但能在這里勇敢展示出自己的研究成果,對展示者自己日后的學術之路,肯定還是大有裨益的。
而且,無價值的“poster-”終歸只是少數,很多在大廳上展出的學術成果還是相當有價值的。
比如有位大佬對維特代數的自同構群問題進行了研究,雖然并沒有完成對“AutWn=?”這一問題的最終求解,但提出的諸多觀點都相當具有啟發性,引得了無數學生、乃至一些教授的圍觀。
逛了一大圈下來,陸舟發現自己從門口領的那個小手賬,竟然不夠用了。
最后只得厚著臉皮,又去門口的小禮物攤位那邊,要了一本過來。
如果將知識比作成肉眼可見的財富,那么他今天收獲到的東西,足足有一條海盜船那么豐富。
不只是大廳內的“poster-”。
這種大型數學學術會議的焦點,還是在每天只有幾場報告會上。
其中令陸舟印象深刻的,便是德利涅教授的60分鐘報告會,對黎曼zeta函數在奇正整數點處值超越性的研究進展進行了匯報,其中提出的很多新穎的觀點以及運用的數學方法,都是極具開創性的。
而這場報告會,也是上午所有報告會中,陸舟聽的最認真的一場。
……
午休時間。
會務組為所有參加學術會議的人,提供了一頓以水果和各種肉排為主的自助簡餐。
從餐車上取了一塊肋排和一些沙拉,陸舟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然后攤開今天上午記得那些筆記,一邊翻開一邊享用午餐。
大佬們的學術成果很多,不過除去那些比較新穎的地方,他主要關注的研究成果還是集中在數論領域。
尤其是對孿生素數的研究。
和那個迷之自信的印度小哥討論孿生素數猜想證明的時候,雖然陸舟并沒有得到什么實質性的收獲,但也許是被那位樂觀的心態給感染到了,以至于那沉寂已久的靈感又從他心底深處冒了出來。
“代數只是研究數論的工具,并不是唯一途徑……”
重復著這句咖喱味十足的英語,陸舟看著筆記本上的一行行算式,回想著當初任老先生在講座上板書的“張氏證明方法”,陷入了沉思。
“通過選取恰當的lambda函數……如果換一種思路?”
跳出現有的框架另辟蹊徑,這需要很大的勇氣。
畢竟,國際數學家已經通過張益唐先生的方法,將7000萬這個數字縮小到了246。只要不斷地嘗試,通過選取一個恰當的lambda(n)函數,總有一天便能將這個差距縮小到2這個數字……
大概?
但這就像哥德巴赫猜想一樣,攀上珠峰的最后一米,遠遠要比腳下已經踏過的8843米加起來還要困難得多。
就在他思索著這個問題的時候,一縷淡淡的香水味飄來。
一位女士端著餐盤,坐在了他的對面,用閑聊的口吻說道。
“在思考數學題?”
“是的。”
聽到聲音,陸舟已經猜到了來者是誰,也就沒有抬頭,繼續思索著那個問題。
“樓上有個咖啡派對,正在討論上午德利涅教授的報告會的內容,不感興趣嗎?”
“一般感興趣……不過不是我現在正在研究的東西。”陸舟搖了搖頭,一邊將筆記翻了個頁,一邊用叉子戳中一顆小番茄,丟進了嘴里。
饒有興趣地看著陸舟,莫麗娜好奇地說:“學術會議是交流的地方,一年可能只就那么一兩次,而研究的時間還有很多,你為什么要將鉆研數學問題放在這個時間呢?”
陸舟隨口答道:“參加數學會議的次數還有很多,但靈感一生中只有那么幾次。”
莫麗娜愣愣地看著陸舟,隨即笑了出來。
陸舟抬起頭,不解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
“抱歉,沒什么,只是覺得,你這個人很有趣,”莫麗娜微微舉了下高腳杯,“祝你抓住那一閃而逝的白鴿。”
“謝謝。”
雖然不知道這是哪里的諺語,但他能聽出那祝福是出自善意。
拿起裝著水果汁的玻璃杯,陸舟和她輕輕碰了個杯。
……
下午的時間很寬松,到了四點鐘以后,學術會議便會暫時休會,大廳里開海報宣講的攤主也會各自收攤離場,直到第二天早上八點再重新開放。
但要是以為四點之后就休息了,那就太天真了!
倒不如說,學術會議的重點,正是在四點之后的自由活動時間。
晚上六點,主辦方在普林斯頓酒店準備了一場雞尾酒晚會,屆時會有豐盛的美食和美酒提供給參會者。
對于很多聽不懂白天講座在講些什么的小學渣來說,可能晚上的雞尾酒晚會才是重點,因為這可能是大佬們距離他們最近、而且最平易近人的時候。
說不準,一杯香檳的功夫,你可能就收到了某個實驗室的offer。
這也不是沒可能的事情。
雖然陸舟對社交的興趣不高,但還是能分得清場合,那種小圈子的咖啡派對性價比不高,參不參加都無所謂,但這種官方舉辦的晚會,要是錯過了,那可就是一大損失了。
晚上,陸舟換上了西裝皮鞋,在鏡子前照了照,還臭美地給自己頭發上了點摩絲。
“不錯,像那么回事兒了。”
看著鏡子中的帥哥,陸舟滿意地點了點頭,可忽然又有些擔心。
要是有人因為自己的帥氣,而忽視了自己的才華該怎么辦?
他可是實力派選手啊……
就在他對著鏡子擺弄發型的這會兒,門口響起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