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發生了一件大事。

　　數學界的皇帝，現代代數幾何學之父，亞歷山大·格羅滕迪克駕崩了。

　　據說，本來在上個月的時候，這位老先生就被醫生診斷可以料理后事了，能回光返照地撐到現在完全是個奇跡。

　　他的得意門生德利涅出席了他的葬禮，并在一切結束之后，面對圣利濟耶教堂外草坪上的親友們，以及所有關注著數學界的人們，宣布了這一悲傷的消息。

　　“……20世紀的代數幾何學涌現了許多天才和菲爾茲獎，但上帝只有一個，那就是格羅滕迪克先生。”

　　這句話被各大報紙和媒體報道、轉載，并幾經周折，最終出現在陸舟的朋友圈里。

　　不過，除此之外，并沒有在媒體上引起太多反響。

　　畢竟他已經離開數學界很多年。

　　如果不是因為陸舟是數學系的，甚至不知道這件大事。

　　代數幾何的流派眾多，但所有流派追根溯源，都在老先生一人身上。

　　迄今為止，他的著作中還有很多思想未被完全了解，但已經產生了許多重大結果，如德利涅證明的韋伊猜想、K理論的誕生、懷爾斯對谷山志村猜想的證明、乃至進而被解決的費馬大定理……

　　只是可惜，當這位老先生得知他的研究成果被用于軍事目的時，便憤然辭去了法國高等研究所的工作，徹底退出了數學界，并固執地收回了他所有著作的版權，不再出版。

　　國內代數幾何研究人員，雖然也有對其部分法語著作進行過翻譯，但礙于著作權等原因，只是在小范圍私下傳閱。

　　陸舟曾經找過唐教授，詢問是否有翻譯版可借閱。

　　但遺憾的是老唐研究的領域并不在這一塊，雖然接觸過原稿，但那也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所以陸舟也只得作罷。

　　第三學期的的第二十周。

　　最后一場大物考試結束，宣告了寒假的開始。

　　數應一班在元旦那天，舉行了班級內部的聯歡晚會。

　　只不過可惜的是，一群大老爺們兒就算組織了起來，也實在沒什么可玩的。只是簡單地借了間教室，唱了幾首歌，變了幾個魔術，發發紀念品，就倉促結束了。

　　因為張導員和自己的博導出去跑項目了的緣故，這次2013級數應一班，連年終總結的班會都沒開，便匆匆宣告了寒假的開始。

　　至此，數院大二的考試已經全部結束，201寢室的小伙伴們很默契地沒有互相詢問分數，紛紛踏上了回家的旅程。而這一次，沒有劉瑞作伴，寢室里只剩下了陸舟一個人。

　　2月初還得參加學術會議，不出意外的話，他只能在趕在過年前回家了。

　　“好冷清啊……”

　　面對著空無一人的寢室，縮在被子里的陸舟長長嘆了一口氣。

　　氣氛冷。

　　天氣也冷。

　　空空蕩蕩的寢室，怎一個空虛寂寞冷了得？

　　哎，果然該找個女朋友了么。

　　從床上爬了起來，陸舟打開了電腦，發現小艾又升級了。

　　這倒是讓他小小的驚喜了一下。

　　這破人工智能越到后面升級越難，一開始三天就漲了一個進度條，到現在一個進度條足足磨了他快一個月，這最后一個進度條也不知道得等多久。

　　領取了一百分支科技經驗和信息學經驗之后，陸舟望著那最后一個進度條嘆了口氣，在對話框里敲了一行字，按下了回車。

　　陸舟：【小艾啊。】

　　小艾：【？】

　　陸舟：【你這最后一個進度條，得爬到什么時候去呀？身為你的主人，我對你的智商進步速度深感憂慮。要不你通融下，把這個進度條長滿算了？】

　　內置風扇嗚嗚地轉了起來。

　　摸上去，還挺暖和的。

　　不出意料，蹦出來一張圖片。

　　小艾：【（微笑中透露著貧窮.jpg）】

　　陸舟：……

　　尼瑪，這破人工智能是聽不懂人話嗎？

　　陸舟眉毛抽搐了下，繼續打字：【咱不是說好了不發圖嗎？】

　　內置風扇嗚嗚地轉了會兒，這次倒是沒發圖。

　　小艾：【淘寶鏈接：IBM-X3950-X……服務器，優惠價237萬元（可憐.jpg）】

　　陸舟：……

　　陸舟：【……那你還是繼續發圖吧。】

　　MMP！

　　別的沒學會，倒是學會逛某寶了。

　　這破人工智障，怕是沒救了。

　　陸舟嘆了口氣，完成了調教小艾說話的“每日任務”之后，便叉掉了對話框，開始繼續修改自己的演講稿。

　　上次張導員和他說了年度人物評獎的事之后，秦院長也找到他把這事兒說了一遍，讓他認真對待這件事兒。

　　看在那一萬多塊錢獎學金的份上，他也是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將演講稿反反復復改了許多遍。

　　終于，到了1月5號當天。

　　2014年金陵大學大學生年度人物頒獎典禮，如期在新校區大禮堂內舉行！

　　本次頒獎典禮旨在表彰在學術科研、創新創業、校園文化、公益實踐等方面表現突出的優秀學生。與此同時，本次頒獎將與金陵大學2014年年度棟梁特等獎學金同期頒獎，由金陵電視臺和蘇省電視臺進行現場直播。

　　關于這兩項大獎的意義，大概就相當于水木大學的年度特獎一樣，雖然獎學金數額并不高，只有一萬五而已，甚至還不如一篇一區SCI獎勵的多。

　　但這種獎項背后的意義，卻遠非一萬五的獎金和一篇SCI可以比擬。

　　畢竟，金陵大學乃全國十強高校。

　　能從這樣的強校中脫穎而出，成為數萬學子學習的榜樣，那都是牛人中的牛人。

　　年度人物的名額只有十個。

　　均攤下來，每個院只有一個名額。不過比起名額稀少的年度人物來說，“棟梁”特等獎學金的名額稍微多點，本屆本科就有十八個，不過均攤的各個院依舊沒多少。

　　按照慣例，大二學生其實是沒有機會評獎的，往屆年度人物評選的最低標準也是大三，而大三的優秀學生一般也得給大四的學長學姐讓路。哪怕實在優秀的，也是今年先拿個特獎，明年再評年度。

　　然而即將走上頒獎臺上的陸舟，卻無疑是個例外。

　　才剛剛踏上大二不久的他，不但名字是由數院院長親自提名，更是獲得了校級領導的一致通過。

　　而且最最罕見的是，這一屆的十大年度人物頒獎，不是由物院，而是由數院的年度人物，率先上臺發表講話……

　　一曲《燃動青春》的舞蹈，點燃了全場的氣氛，面向全體師生深深鞠躬之后，藝院的小姐姐們在旋律的引導下優雅退場。

　　紅色的帷幕拉開，一行霸氣恢宏的毛筆字，印在大熒幕的正中央。

　　【誠樸雄偉，勵學敦行。】

　　那是金陵大學的校訓。

　　校訓之下，是雄關萬里的長城，與迎風飄揚的紅旗。

　　首先上臺講話的，是一位戴著眼鏡的老人。

　　他的身形看上去稍顯瘦削，但挺直的腰板，卻像旗桿一樣筆直。

　　這位大佬，陸舟也只是見過幾面而已，不過卻印象深刻。

　　他不是別人，正是金陵大學校長，許建許院士！

　　在擔任校長之前，他便是華科院信息技術科學部院士，先后承擔過國家973重大基礎研究計劃、國家863計劃等項目20余項，為華國信息技術和網絡安全立下了汗馬功勞。

　　許校長的講話很有科研人員的作風，是什么就是什么，沒有一句讓人昏昏欲睡的空話套話。短短五分鐘的時間，將該總結的東西，全都講明白了。

　　隨著最后那聲謝謝，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站在幕后，陸舟穿著一身西裝，手中捏著演講稿，手心微微出汗。

　　臺下至少坐著兩千人，不只是各個院的本科生，還有研究生甚至博士生，以及院、校各級領導。甚至于在會場的旁邊，還有金陵電視臺和蘇省電視臺的鏡頭，對這場頒獎典禮做實況直播。

　　站在他的旁邊，兩手背在身后的唐教授，笑著問道：“緊張了？”

　　陸舟輕咳了一聲：“還行吧。”

　　唐教授笑著說：“還行就好，以后該你上臺作報告的機會還多著呢。這種鍛煉的機會多把握住，就當是個預演了，對你未來發展有好處。”

　　陸舟深呼吸了一口氣，認真道：“我知道了。”

　　頒獎分三個環節，先是介紹人（導師）講話，然后才是獲獎者發言，最后才是頒獎環節以及合影。

　　眼看著校長發言結束了，主持人宣布了下一個環節的開始。

　　舞臺正中央的大熒幕上，以PPT的形式，呈現出一段文字，概括了獲獎者的榮譽。

　　【陸舟，男，數學系2013級數應一班。共發表13篇SCI期刊，涵蓋數學、計算機科學、計算材料學領域，運用創新性方法解決世界級數學難題“周氏猜想”，受邀參加2015年2月普林斯頓數學學術交流會議，2014年全國數學建模大賽本科組“高教社杯”得主，大學生創業項目“校園助手”創始人。】

　　看著屏幕中的一行行文字，臺下的觀眾們，發出小聲的議論與驚嘆。

　　這其中任意一條單獨拿出來，都夠普通人吹一輩子了。

　　看著自己的豐功偉績被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供學弟學妹學長學姐們共同瞻仰，站在幕后的陸舟，心里還是有些暗爽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沒有在這些榮耀的旁邊配張照片。

　　要是能把他的才華與帥氣，一起展示在全校師生的面前，那就更完美了！

　　唐教授走上臺去，主持人恭敬地幫他扶正了話筒。

　　會場內，漸漸安靜了下來。

　　只見這位學術界的泰斗，輕輕咳了一聲，用不同于以往上課時的語氣，緩緩開口說道。

　　“如果非要我從過去的這三十余年來，在我教過的所有學生中，找出最令我印象深刻的那一個，大概便是陸舟。”

　　“一篇泛函分析的論文引起了紐約Courant數學研究所的關注，一篇論文為計算材料學界提供了新思路，還有那個的周氏定理的誕生……我感覺我繼續說下去，可能就是在復述PPT上的內容了。”

　　停頓了片刻，唐教授和藹地笑了笑，繼續說道：“時間有限，我就不一一贅述。讓我中肯的評價的話，他的科研成就，已經超過了大部分碩士生乃至是博士生的水平。最難能可貴的是，他已經成熟到，可以尋找并解決，自己感興趣的課題。”

　　“而做到這一點的他，才二十歲。”

　　“未來的路很長，還有很多挑戰在遠方。無論是著眼于用數學的工具去解決實際中的問題，還是挑戰菲爾茨獎。我相信未來數學界的殿堂，一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謝謝。”

　　啪啪啪啪——

　　臺下掌聲如雷。

　　在一片掌聲中，唐教授和藹地笑了笑，將話筒讓給了上臺的陸舟，在旁邊說了聲“加油”，便將雙手背在身后，向臺下幕后走去。

　　望著臺下一張張與自己同齡的面孔，和那一雙雙緊盯著自己的雙眼。

　　回想著這大半年來自己付出的汗水……

　　回想著那奮戰過的無數個日夜……

　　深呼吸了一口氣，陸舟壓下了快要從胸腔中跳出的心臟。

　　他對著話筒，用平穩中透著激動的聲音，開口說道。

　　“感謝金大給我這個機會站在這里，也很感謝諸位同學們將這個發言的機會交給我。當然，我最最感謝的還是養育我的父母，以及諸位傳道授業于我的老師們……”

　　“泛函分析是我的主攻方向，我的第一篇論文，受到了唐教授很多的啟發。在李榮恩教授的科研團隊中，培養了我運用數學工具解決實際問題的科研思維，對我而言更是一段寶貴的經歷……”

　　“至于梅森素數分布規律的研究，進而證明周氏猜想，我更愿意將它描述成一個偶然。就像很多突如其來的靈感一樣，只不過，我可能抓住了它……”

　　“而校園助手，功勞并不在我一人，而是團隊的力量……”

　　從學術講到了創業，從科研思維談到了團隊精神。陸舟把自己對著半年來大學生活的總結，用簡練的語言，融入真摯的感情，結合實際情況，從頭到尾訴說了一遍。

　　誠然，自己的成功，有運氣的成分，有系統的幫助，有著諸多其他原因在里面。

　　但這并不意味著，自己的努力和付出就毫無意義。

　　甚至于，后者才是關鍵。

　　就算沒有系統的輔助，如果曾經的自己能靜下心來，能做到現在這般的專注，未必就沒有機會站在這個頒獎臺上。

　　而那些成就，也未必不能拿到。

　　只不過這一切肯定不會來的這么快，也不會如此的順利，也許需要十幾二十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去磨礪。也許會隨著毅力的消退，泯滅在人潮人海中，就像大多數努力過卻失敗了的人一樣……

　　臺下的人，都很認真的在聽著，尤其是那些剛踏入校園不到半年、考完試特意留到了現在還沒回家的學弟學妹們，甚至拿出了小本子，一絲不茍地記著他說的每一句話。

　　估摸著時間快到了，陸舟深呼吸了一口氣，收斂了那真情的流露。

　　“……最后，請允許我，援引我們的校訓，作為結束語。”

　　“誠樸雄偉，勵學敦行。”

　　“愿與諸君共勉！”

　　“謝謝！”

　　短暫的安靜之后……

　　掌聲如淅淅瀝瀝的雨點，漸漸變成了瓢潑大雨。

　　而站在頒獎臺上的陸舟，如同置身雨中。

　　“啪啪啪——！”

　　“啪啪啪啪——！”

　　面對著掌聲雷動的大禮堂，陸舟微微鞠躬，向主持人點頭示意，然后向幕后走去。

　　啪啪啪啪——！

　　那狂熱的掌聲，直到陸舟向臺下走去，依舊未完全停歇下來。

　　先前在臺上獻舞一曲，此時此刻還未卸妝，正在臺下旁觀的藝院小姐姐們，一邊拍著手，一邊興奮地討論著。

　　“哇，不是吧，他才大二！”

　　“哇，你才知道？咱們學校的明星人物啊！前段時間那篇刷爆朋友圈的雞湯文主角就是他！哎，不過別人能成功也是情有可原吧，我每次去圖書館都能看到他。如果不是每天要閉館，我都懷疑他是住在那了！”

　　“不知道他有沒有女朋友。”

　　“應該沒有吧，也許沒有吧，有又怎樣？你感興趣？”

　　“嘻嘻，你不感興趣？”

　　“要死啊，我都有男朋友的人了！嗯……不過嘛，他要是追我，本仙女倒不是不能考慮考慮。”

　　“嘔……吐了吐了。”

　　“滾滾滾！小賤人，討打呀你！”

　　不遠處，學生會的席位上。

　　直勾勾地盯著頒獎臺，林部長啪啪啪拍著手，眼中閃爍著盈盈神采，不知在想著些什么。

　　坐在她旁邊的，是學生會外聯部的秘書，她親自提拔上來的大一小學妹，這會兒也是一臉崇拜地看著走下頒獎臺的陸學長。忽然間，她好像想起來什么，迅速扭頭看向坐在旁邊的學姐，問道。

　　“學姐，聽說陸學長是你國賽時的隊友，是真的嗎？”

　　林雨湘嘴角微微翹了下：“是啊。”

　　小學妹興奮地問道：“那他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呀？就是平時生活中，和其它人有沒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林雨湘抿嘴微笑，看著上臺控場的主持人，收起了輕輕鼓掌的手，食指點著下嘴唇，用一種很容易讓人誤會的口吻說道：“嗯……和普通人也沒什么區別吧。就是給人很沉穩、很可靠的那種感覺？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個人在生活上，太不懂得照顧自己了，比如總是忘記吃飯，非要人家帶飯才肯吃什么的……讓人放心不下來？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哇……

　　小學妹的眼中閃著小星星，看著林部長，就像是在看偶像劇中的偶像。

　　竟，竟然和男神是這種關系？！

　　不愧是部長。

　　可能，這就是傳說中的女神吧！

　　坐在稍微遠一點的位置，是金陵大學的校領導們。

　　當然了，也不只是校領導，還有一些雖然學術界的大佬，作為特邀嘉賓，也出席了這次頒獎典禮。

　　比如坐在秦院長旁邊的任教授。

　　對于“友校”的青年才俊，他可以說是相當關心了。

　　如果以除夕為新年的分界線，這已經是他今年第二次往金大跑了。

　　從陸舟講話開始就一直沒說話，等到掌聲結束之后，放下手的任長明輕嘆一聲，點頭感慨道：“你們金大也是走了狗屎運了。”

　　秦院長哈哈笑道：“哈哈，羨慕了？”

　　“瞧你得意的那樣，”任長明斜了老朋友一眼，呵呵了聲，“我覺得你還是高興太早了，這種幾十年都難得碰到一個人才，放哪兒都是寶貝。你們這座小廟留不留得住，難說。”

　　秦院長樂了，笑著說：“呵，留不留得住，這就不煩您操心了。而且不管留不留得住，他都是金大畢業的人。他小子就是跑南極去拿了菲爾茨獎，那也是寫在咱金大的校歷上，有你什么事兒啊？”

　　那老教授笑罵了一聲，扔下兩句“不要臉的老東西”、“我燕大學子強者為如云，還缺你這點邊角料？”之類很好懂的話，便翹起了二郎腿，不再理會這得意上頭的老友。

　　秦院長笑瞇瞇的，也不說話，點到為止。

　　他一瞧這老東西的表情就知道，別看繃著個臉一臉的不在意，心里卻是羨慕的不行。

　　……

　　金陵大地人杰地靈，果真是人才輩出啊。

　　上臺裝完逼的陸舟，下臺后便在旁邊看著。

　　同樣是年度人物，其它院的校友們也不遑多讓。

　　比如那個軟件院的學霸，比他的老隊友王學長還要厲害不止一點。

　　專業課平均成績97.8分，高中階段就拿過信息學國際奧林匹克競賽銀牌，直接保送進的金大。大二暑期在加州大學暑期研修時，解決了著名網絡信息安全專家格雷厄姆提出的開放問題，并且在計算機理論頂級會議STOC上發表了一篇一作論文。

　　和那些拿獎牌的學霸相比，這位大佬不但獎牌沒少拿，獎牌上還鍍了一層學術光環！就連陸舟，受邀參加普林斯頓的學術會議，都還只是“將來式”呢。

　　當然了，王學長畢竟才剛上大三，有一整年的時間去奮斗，挑戰這位大牛還是有希望！

　　另一位文學院的學霸，也是讓陸舟大開眼界。他一直以為文學院就是學寫作、背古詩、賣弄詞藻的地方，卻沒想到文科生們騷起來，比理科生門一點兒不差。

　　比如這位仁兄，在大學三年半中，拿過“好讀書”獎學金、學業優秀獎等獎學金共九個，也是個拿獎學金拿到手軟的主。不只是如此，他還熟練掌握七國語言，參與過6個跨科目的srt項目。曾于大二大三分別赴牛津大學、紐約大學進行暑期研修，并在紐約大學研修期間，參與過“關于華國個體戶企業化轉型研究”等社科類研究項目……

　　牛人啊。

　　陸舟在臺下鼓著掌，心中不住感慨。

　　不過雖然牛人這么多，他看了一圈，想要找個比他更牛的，似乎還真找不出來。

　　畢竟世界級數學難題的光環實在是太強了，哪怕拋開其他的成就，僅僅這一條便足以碾壓全場。還有那個高教社杯得主，更是讓他把理論數學與應用數學的高地全都搶了下來。

　　至于那三篇SCI核心期刊的一作論文，以及九篇計算機普通期刊投稿，雖然學術價值也很大，但反倒像是點綴了。

　　最后上臺的是一位國防生，發表完獲獎感言之后，全體年度人物與特等獎學金獲得者上臺，共同宣讀《新時代棟梁誓詞》。

　　再然后許校長上臺，分別為“2014年金陵大學學生年度人物”和“2014年度棟梁特等獎學金獲得者”頒發榮譽證書。

　　陸舟本以為自己會收到個獎牌什么的，沒想到只有兩本沉甸甸的證書。

　　最后，所有人戰成一排，與站在中間的校長合影。

　　現場全體學生起立宣誓，在激昂的旋律中，展望新的一年，不忘初心、勇敢追夢、實現偉大復興的崇高理想，并在最后的最后，頒獎典禮走向了落幕的尾聲……

　　……

　　帷幕落下，陸舟帶著沉甸甸的兩本證書回到幕后的，將學校借的西裝掛在了衣架上，換上了自己那件加絨的風衣。

　　1月份的金陵雖然沒下雪，但依舊是冷的刺骨，即便開著空調，依舊得小心著涼。

　　就在這時，林雨湘走了過來，笑盈盈地問道。

　　“一會兒有時間嗎？”

　　“有，怎么了？”陸舟回道。

　　“學校組織優秀學員們一起吃個飯，在大食堂的頂樓。”

　　大食堂的頂樓？

　　傳說中整個食堂伙食最好的地方……大概？

　　反正陸舟是從來沒去過，聽說那里一般不對外開放，只接受提前預定，主要是給老師、校領導聚餐用的。聽說班級聚會好像也能申請？不過有那個錢，大家還是更愿意去校門口叫兩桌。

　　畢竟在食堂吃飯那是生活，在校外吃飯才是情調。

　　陸舟點頭：“行吧，那我一會兒過去。”

　　正準備去一趟洗手間，林雨湘忽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

　　“什么事？”陸舟轉過身來問。

　　手指勾在背后，林雨湘抿嘴微笑，語氣有那么些許的撩人：“沒什么，就是想告訴你一聲，你穿西裝的樣子，還挺帥的。”

　　這一招，可以說是直男殺手了。

　　招式出其不意，必定讓人誤會，且屢試不爽。

　　果然，如她意料中的那樣，這位學霸大人“羞澀”了。

　　陸舟輕咳了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的嗎？其實我也這么覺得。”

　　林雨湘：……？

　　晚宴的規格很高，不是高在菜品和裝潢上，而是高在出席晚宴的人身上。

　　算上許建校長在內，站在這里的院士就有五個，還有蘇省科技廳廳長這樣的大佬。

　　在這些人里面，陸舟還在這里看到了兩個熟人，一個是金陵市一把手柳書記，再一個便是前華國探月工程總設計師、燕京大學教授任長明老先生。

　　看得出來，老先生對自己當初婉拒了去燕大學習的邀請，還是有些惋惜，借著這個來金大的機會，又是拉著他說了很久的話，才算是放過了他。

　　至于柳書記，和陸舟倒是沒太多交流，只是和他笑著打了個招呼。兩人畢竟不是一個圈子，沒什么共同語言，地位和級別也不可同日而語。更何況，說起來陸舟還推掉了他拋來的橄欖枝。

　　吃飯的時候，學生坐了三桌，老師坐了兩桌，領導坐了一桌。

　　陸舟坐的這一張桌子，足足擠了十一個人。

　　本來這一桌只有十把椅子和十雙筷子，但學生會會長又搬了張凳子過來，厚著臉皮坐在了那個面相和善好說話的文學院學霸旁邊。以一介學渣的身份，強行擠進了這個學霸的圈子里。

　　不得不承認，這人眼光確實厲害，社交手段也很有一套。明明沒有什么共同的話題，卻能和你不動聲色地拉近關系，同時又避免過度熱情而引起對方的反感。

　　菜還沒端上來，他便從容不迫地和每個人都套了一遍近乎，并交換了微信號。

　　以前陸舟一直覺得學生會沒什么用，不過現在倒是稍稍改觀了之前的偏見。如果金大歷屆學生會會長，都有這說話水平的話，至少這個地方可以鍛煉人的情商。

　　用處不大，但用處還是有的。

　　陸舟的注意力倒是沒有放在這位學生會會長身上，而是旁邊那位物院的學長。

　　這位學長今年大四，據說是已經外推保送到華科院量子信息重點實驗室碩博連讀，在凝聚態物理中的量子信息學方向已經發表過兩篇sci論文，也是一位牛逼到像是開掛的學霸。

　　由于陸舟打算再修個物理學位，所以便向他咨詢了下作為過來人的經驗。

　　“你打算再修個物理學位？”

　　陸舟笑著問：“是的，學長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驚訝的看了陸舟一眼，張勢坤思索了片刻后，說道：“雙學位我不太了解，本科階段是輔修？不過物理的話，我倒是可以給你一點建議。我自己的方向是凝聚態物理，主攻的方向是量子計算。如果你對這一塊感興趣的話，最重點讀下量子力學，量子場論，量子多體理論這些方面的書，麻省理工大學有幾節公開課挺有意思，回頭我發你微信上。”

　　陸舟：“那就多謝了！”

　　“不客氣，互相幫助應該的，說不準以后還得麻煩你幫忙呢，”張學長笑了笑，繼續說，“我們研究量子信息學這塊，對數學這方面要求相當高，尤其是研究糾纏與拓撲相變關系的時候，糾纏本身很難通過實驗直接測量，數學不過關就很難受。你要是對量子信息學這塊感興趣的話，說不定以后我們交流的機會還有很多。”

　　這時，坐在陸舟另一邊的男生，忽然插進來話題，笑著說道：“大佬們還在交流學術問題呢，一會兒要不要去唱歌？”

　　這位叫李浩然，名字和某個大詩人有點像。

　　不過他卻不是學文的，而是化院的，研究高分子材料的。

　　“我就不了吧，五音不全。”陸舟委婉拒絕了這個邀請，心說我還是不折磨你們的耳朵了。

　　張學長也搖了搖頭：“我一會兒還要去趟實驗室，你們玩吧。”

　　“哎，大佬們都這么努力，我壓力很大啊，”李浩然搖頭嘆氣，眼睛一轉，又盯向了陸舟，咧嘴一笑，“大佬，你那篇論文我看了，就那么幾張傅里葉紅外光譜數據都能建立數學模型，你到底是怎么想出來的呀？教教我唄。”

　　陸舟哭笑不得道：“這……我哪說的清楚，對著幾張草稿紙，想著想著，就想出來了唄？”

　　李浩然幽幽嘆了口氣，感慨一聲道：“哎，不愧是大佬，對我來說，數學就像玄學一樣。”

　　陸舟呵呵笑了笑，沒有接話。

　　這話真沒法接。

　　天地良心，他還真就是這么想出來的。

　　連掛都沒開。

　　……

　　年度人物頒獎之后，陸舟在冷冷清清的校園里待了四天的樣子。

　　很快，15年的第一場托福考試如期開始。

　　坐車來到考試地點，在外面簽署了保密書之后，陸舟將隨身物品放進了儲物柜里鎖上，便一身輕松地踏入考場，八點半準時開始答題。

　　托福考試一共分為四個模塊，即閱讀、聽力、口語、寫作。

　　拿到卷子，陸舟迅速掃了眼題目，然后便開始答題。

　　八千多的托福詞匯量聽起來嚇人，但其實也就那么回事兒。對于已經能夠自己將論文翻譯成英文，并登陸外文期刊網站投稿的他而言，要是連這種程度的閱讀題都會做錯，那還是回去洗洗睡吧。

　　更不要說，為了這場考試，他已經準備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迅速答完了四道閱讀題，陸舟便將筆放在了一邊，坐在位置上安靜地等待聽力開始。

　　等的實在是無聊了，便觀察起了考場里的其它考生。

　　坐在他旁邊的那位哥們兒，這會兒還在咬著筆蓋，對著第一道閱讀題苦思冥想。

　　坐的稍微遠一點的小蘿莉，模樣眉清目秀，看上去才十二三歲的樣子，正一絲不茍地答題。

　　現在連留學都開始從娃娃抓起了嗎？

　　陸舟咂了咂舌頭，暗暗詫異。

　　不是很懂有錢人的想法……

　　答題二十分鐘，掛機一小時。

　　總算是等到了聽力環節，陸舟才算是感覺到了一點挑戰。

　　不過也僅僅是挑戰而已。

　　現場考試和TPO聽力的語速是差不多的，陸舟確信自己沒有聽錯一句話，從容不迫地完成了每一道題。

　　聽力結束之后，10分鐘的休息時間。

　　陸舟起身離開考場，打開儲物柜喝了口水，然后去衛生間解決了下生理問題。

　　回到考場之后，緊接著便是最難的口語。

　　一共六道題，總共二十分鐘的時間。

　　試音過后，看到第一道題，陸舟樂了。

　　“一個好領導最重要的特征是什么?這說的可不就是我么？”

　　清了清嗓子，陸舟扶正了麥克風，開始答題。

　　“A-good-leader-is-supposed-to-have-a--leaders-and-their--have-an-agenda……”

　　吐詞清晰，邏輯嚴謹，應該沒什么大問題。

　　口語重在條理清晰，而不是秀詞匯量。

　　陸舟自我評價了下，滿分不太容易，29分還是綽綽有余的！

　　口語結束不到一分鐘，寫作考試立刻開始。

　　這個環節，對于陸舟來說，可能是最輕松的一部分了。

　　再難，難得過幾千字的論文？

　　洋洋灑灑地寫完了一篇文章，陸舟便舉手向監考老師示意，等監考老師過來確認之后，便在一群考生膜拜的視線中，如世外高人一般雙手背后，瀟灑離場了。

　　考試結束后的第二個星期，成績出來了。

　　R30+L30+S29+W29，一共118分。

　　居然不是滿分？

　　寫作扣了一分可以理解，可這口語……

　　陸舟很好奇這1分究竟扣在了什么地方。

　　不過其實也無所謂了，118分的托福成績已經相當逆天了，一般大學的分數線也就100而已。以后如果他打算出國攻讀碩士學位的話，拿著這個分數，可以完全不用為語言的事發愁。

　　在拿到托福成績單的第二天，陸舟正好接到了大使館的郵件，通知他去滬上市使館面簽。

　　買好票后，陸舟便拿著戶口本和一大堆可能用上也可能用不上的材料，乘坐高鐵，踏上了滬上之行。

　　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來這座國際化的大都市。

　　在大使館附近的酒店開了間房，休息了一晚上。

　　翌日上午，陸舟便拿著材料去了使領館。

　　趕上節假日出行高峰期，大廈的樓下是人山人海，都擠到了旁邊的街道上。有商務出行的白領，有結伴出國旅游的一家子，也有組團去國外參加夏令營或者學科競賽的學生，當然也有動機不純的。

　　從上午排到下午，中間還去吃了個飯，陸舟總算是擠進了大廈里面。

　　然而進來之后他才發現，排隊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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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說，辦簽證簡直是件折磨人的事情。

　　沒有手機可玩，旁邊也沒有認識的人，陸舟只能無聊地四處看小姐姐打發時間。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排在他后面的一男一女，好像在討論著留學的事情。因為那個男人說話聲音比較大，雖然陸舟并不怎么感興趣，但還是聽見了。

　　那個模樣瘦高的男生，大概是留學生。

　　站在他旁邊的女生，可能是他在國內讀書的女朋友，也可能是關系比較好的女性朋友之類的。

　　用一種優越感十足的語氣，那個男人毫不顧忌音量，侃侃而談道。

　　“……我在弗吉尼亞留學的這幾年，最大的感觸就是什么樣的環境，造就什么樣的個人，就國內那些垃圾大學，學出來能像個什么樣子？無非混個日子，混張文憑。等你來了美國以后，我可以帶你參觀下我們的學校。旁聽幾節課你就會發現，那里的教授和國內大學的教授水平完全不在一個層級上。”

　　地圖炮了呀，兄弟。

　　聲音小點也就罷了，聽見了也當沒聽見，可偏偏聲音不小。

　　陸舟忍不住插了句嘴：“那未必，我覺得學好學壞這玩意兒，還是得看個人。”

　　聽到了這聲吐槽，那男人打住了話頭。

　　回頭看了陸舟一眼，他眉毛微微挑了挑，不耐煩地問：“哦，你哪個大學的？”

　　“金大。”

　　“金陵大學？哦，985啊，”那男人呵呵笑了笑一聲，語氣中帶著淡淡嘲諷，“在國內還行吧，不過這世界排名，怕是得TOP100開外了吧？我看你像是出旅游的，等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哪怕你能在國內考到600分以上，到了外面也什么都不是。”

　　反正排隊也是閑著，陸舟便笑著調侃道：“我倒是接到了紐約大學柯朗數學科學研究所的offer，只不過我沒去罷了。”

　　那男人頓時笑了：“笑了，你不申請別人大學，別人發個毛的offer給你。兄弟，你這牛逼吹的，能不能打個草稿先？”

　　陸舟一打聽這話，樂了：“我還真沒申請，他們非要發個offer給我，我有什么辦法？”

　　那男人用看白癡一樣地眼神看陸舟：“呵呵，我還接到白宮的offer了呢，奧芭馬親自寫信老子去當國際關系顧問……吹牛逼誰特么不會！你問過牛的意見沒？”

　　MDZZ！

　　陸舟也懶得爭辯什么了。

　　理性的辯論還能打發個時間，但胡攪蠻纏就沒意思了。

　　按照陸舟的觀點，學習這東西，還是在于個人。環境的影響肯定存在，但并非絕對。只要肯下功夫，二本未必出不了牛人學霸，整天摸魚打醬油的話，哪怕進了水木燕大一樣是學渣。這和有沒有系統，天賦怎么樣，沒有半毛錢關系。

　　留學這東西，也是一樣。

　　很快，輪到他了。

　　窗口后面的，是一位看起來很年輕，約莫二十多歲的金發碧眼的小姐姐，大概是節假日臨近，抽調上來的實習生。不過雖像是實習生，那一口流利的普通話，卻說的簡直比上京人還標準，不看臉都分不出她是哪國人了。

　　面無表情，小姐姐例行公事地提問。

　　“為什么去美國？”

　　陸舟：“受邀參加普林斯頓的數學學術會議，有一場三十分鐘的報告會等著我去。”

　　“普林斯頓的學術會議？”聽到普林斯頓，簽證官小姐姐驚訝地看了陸舟一眼，可能是覺得他太年輕了，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我可以看下你的邀請函嗎？”

　　“當然，在這里。”

　　從文件袋里面取出了那張從普林斯頓寄來的邀請函，陸舟放在了窗口處。

　　接過邀請函后，那個小姐姐認真地檢查了一遍，然后又對著鍵盤敲了幾下。

　　可能是實在沒法確認，她還找來旁邊較為年長的同事，詢問了下他的意見。

　　過了一會兒，總算是驗證了邀請函的真實性。

　　那位簽證官小姐姐留下了護照，將其他材料還給了陸舟，面帶微笑說道：“祝你旅途愉快，先生。”

　　“謝謝。”

　　陸舟點了點頭，帶著材料走了。

　　站在陸舟身后，那個男人目瞪口呆地看著陸舟離去的背影。

　　普林斯頓……

　　即便對數學毫無了解，在美國讀了那么久的書，他也不會連常青藤八盟校有哪些都不清楚。

　　別說是普林斯頓了，無論是八盟校哪一個，都不是他那個花錢弄進去的弗吉尼亞理工能比的。

　　更不要說，別人還是被邀請去參加學術會議。

　　是被邀請去的……

　　過了大概十秒鐘，他旁邊那個齊劉海的女生，才弱弱地小聲說了句。

　　“我好像在哪里見過他……”

　　那男人回過神來，下意識問：“哪？”

　　那女生小聲說道：“圍脖上……他的名字，好像叫陸什么的？就是前段時間，解決了那個什么數學難題的金陵大學本科生。”

　　臉有些熱得發燙，那男人漲紅了臉，卻不想在女朋友面前落了面子，嘴硬地說了句：“一道數學題而已，有個毛的用，國內媒體大驚小怪……”

　　這話一說出來，旁邊便有人笑出了聲來。

　　一個同樣在排隊的大叔憋著笑，忍不住吐槽了句：“是沒什么用，也就讓人人日報大驚小怪了下，拿了個一百萬獎學金吧。”

　　那男人紅著臉不說話了。

　　他自己也發現了，自己裝逼找錯了對象，裝成二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