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的是羅文軒師兄。
先前兩人約好了,一起去大廳。
“晚會要開始了,你還要搞多久?”
“已經好了。”
整了整領帶,陸舟順手拔下房卡,從房間里走出門來,“晚會……怎么去?”
羅師兄笑了笑:“正常坐電梯下樓,然后從侍者的托盤上拿一支香檳,找你感興趣的人過去聊上兩句,話不投機就結束話題……放輕松點,不用擔心別人是否對你感興趣,我相信對你感興趣的人應該很多。”
這怎么好意思。
雖然我也知道自己很帥,但咱們還是謙虛點嘛……
陸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羅師兄倒是沒注意到陸舟在想些什么,一邊帶著他向電梯走去,一邊用閑聊地口吻向他介紹參加這種晚會需要注意的東西。
“……如果你正在研究什么有趣的課題,可以試著找同樣研究這一領域的大牛聊聊,如果他對你的研究內容感興趣,等你投稿的時候可以選他做你的學術編輯,過稿率會高很多。如果你準備讀博,也可以在這里尋找適合自己領域的導師,當面聊上兩句,總比對著一長串名單,期待瞎貓碰上死耗子要好。”
進了電梯后,兩人和電梯里的兩位打了個照面。
羅師兄愣了下,隨即熱情地向那位站在年輕人旁邊的老人,伸出了右手,“王教授,好巧好巧!”
“哈哈,小羅啊,”那個王教授也笑著伸出了手,和他握了握,“好久不見了……這位是?”
“陸舟,唐教授的得意門生,”收回手之后,羅師兄拍了拍陸舟的肩膀,笑著繼續向他介紹道,“這位是燕大的王熹平教授,咱們國內代數數論領域的大牛啊。”
“王教授好!”
牛人啊!
聽到這個曾經在文獻上看到過的名字,陸舟頓時肅然起敬。
雖然這位大佬可能沒他出名,但那只是別人低調而已。而且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大多數數學領域的研究成果,都是出在年輕時候,那會兒沒有互聯網,只有大字報……
王老先生一生學術成就無數,就陸舟知道的,包括解決了華羅庚老先生提出的關于整值多項式的華林問題的一個推廣問題,證明了著名組合學家Ballobas關于有限阿貝爾群的一個重要猜想等等……
這些問題說起來肯定沒有周氏猜想短短四個字朗朗上口,但學術價值卻只高不低。
數論在燕大并非強勢領域,王老先生算是獨扛一面大旗。
“什么大牛不大牛的,別替我吹牛,”握住陸舟伸來的右手,王熹平老先生倒是沒有什么架子,和藹可親地笑著說道,“小陸同學啊,我聽你們唐教授提起過你,你好啊。我已經老了,咱們祖國的未來,還得靠你們這些青年才俊,你可得多多努力啊!”
陸舟肅然起敬:“教授您言重了。”
“有一說一,多學學你們唐教授,少和學你們秦院長那套,”擺了擺手,王熹平笑了笑,繼續向陸舟介紹起了他旁邊的那位年輕人:“這位是我的學生,魏文。”
魏文伸出手,淡淡笑了笑,說道,“你好,我們又見面了。”
“你好你好,”笑著和這位兄弟握手,陸舟笑了笑,心里卻是想了好久。
見過?
到底在哪見過?
完全沒印象啊……
寒暄了一番之后,王教授便帶著他的學生,去了別的地方。
羅師兄拍了拍陸舟的肩膀,扔下一句玩的開心,也和他“分道揚鑣”了。
看著會場內三五成群攀談的人們,手中捏著香檳的陸舟心中不由感慨。
誰說學霸都不善言談?
看來自己的姿勢水平還有待提高啊。
在會場里轉了好幾圈,陸舟本來是打算找他曾經那篇論文的審稿人德利涅教授,上去膜拜一下,但看這位大佬旁邊圍了不少人,頓時就猶豫了一下。
天地良心,他絕對不是慫了,只是旁邊一大堆鳥語環繞,以他目前的英語水平還是小有壓力了點。
而等他終于下定決心的時候……
MMP,人已經走了。
最終,轉了好幾圈的陸舟,還是坐在了會場休息區的沙發上。
就和每次去學校食堂吃飯時一樣,如果一定要讓他從一排座位中選出最舒適的那個,那么他一定會挑中那個看起來不怎么吵鬧的位置。
搖了搖頭,閑著也是閑著,陸舟從西裝的內兜里取出了筆記本,繼續研究起了先前在酒店里沒想通的問題。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意料之外的身影,卻是坐在了他的對面。
陸舟抬起頭看去,一時間竟然沒有認出來。
金色的秀發散開成微卷的波浪,柔和的五官輪廓少了幾分西方的粗獷,除了那深邃眼窩上的一抹英氣的柳眉。那從眉宇發梢流露的氣質,倒是和哈利波特電影中,某位女學霸有幾分相似。
黑色的晚禮服長裙與那白皙的天鵝頸形成了鮮明的反差,保守風格之下的神秘感,反倒不像是法國人的開朗,而是一種近似于維多利亞風格的神秘?
視線略微向下……
好吧,原來并不是所有洋人的胸都大啊……
盯著女士的某個部位一直看就太失禮了,陸舟只是匆匆一瞥,滿足了好奇心便收回了視線。就在他正準備用閑聊的口吻打個招呼的時候,對面卻是先開口了。
莫麗娜:“不去跳舞嗎?”
“不去了,那里的氣氛太熱鬧,不適合我……”編不下去了,陸舟干脆說了實話,“好吧,其實主要是我不會跳舞,你呢?”
莫麗娜抿嘴微笑:“我也是。”
陸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我還以為法國人都是跳舞高手。”
“彼此彼此,”莫麗娜抿嘴微笑,調侃道,“當初剛來美國的時候,我也以為你們華國人都會功夫。”
“這個……誤會太大了。”陸舟汗道。
“我很好奇。”
“好奇什么?”
“為什么當一位美麗的女士坐在你對面,你依舊能無動于衷地思考數學問題?”
握草?!
讀心術?
洋人這么社會的嗎?
陸舟意外地看了莫麗娜一眼,也不否定,而是反問道:“……為什么這么說?”
莫麗娜盯著陸舟的雙眼,抿嘴微笑道:“眼睛能說明很多問題。”
“……好吧,看來我有一雙會說漏嘴的眼睛。”
陸舟干咳了。
他承認,他確實在想數學問題。
哪怕是現在……
對話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安靜了下來。
看著舞池中一道道蹁躚的身影,陸舟的食指輕輕在桌上敲著,隨著那華爾茲的樂曲打著節拍。
靈感這東西總是那么的玄學。
就如用那埋藏在無盡數字中的真理,一個不經意便會從他的指尖溜走。
雖然不止一次,他產生過求助于系統的沖動。
但系統答疑的原則,是在知道問題在哪的情況下,而不會指導他如何去求解某個問題,更不會提供什么方向性的建議。
而直接兌換孿生素數的猜想,需要的積分遠遠超過他持有的余額。
總是差那么一點點……
陸舟捏緊了拳頭。
忽然,他的心中一動,想到了系統中那個二十四小時的啟發時間,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莫麗娜詫異地看著他:“怎么了?”
陸舟深呼吸一口氣,眼中閃爍著興奮:“我忽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莫麗娜眉毛挑了挑,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比和一位優雅的法國女士共進晚餐還要重要?”
“比和圣母瑪利亞共進晚餐都重要!”
扔下了這句話,陸舟頭也不回,向電梯快步小跑過去。
路過餐車的時候拿了兩塊面包,趕回房間之后,陸舟將兩個小本子丟在了桌子上,從行李箱里面翻出了草稿紙。
一切準備就緒。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意識進入系統,啟動了“啟發時間”……
與深度學習時的感覺不同,也與服用專注膠囊時的感覺截然不同,離開系統空間的陸舟,并沒有產生那種一切浮躁從胸中隔絕,只剩下純粹的理性的感覺。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順著脊椎一路向上,在融入他后腦的一瞬間,就如同竄入柴堆的火苗,將他的思維點燃。
“……奇怪的感覺。”
食指和拇指捏著眉心,陸舟瞇了瞇眼睛,只覺得視野之中的一切,都在微微晃動著。
與此同時,從腦海深處源源不斷涌出的靈感,就如淌過溪谷的涓涓流水,沖刷著他的大腦皮層。
很難用語言描述那種感覺。
就好像在這一剎那,他全身上下所有神經末梢的觸角,向外舒展了一米多長,沖破了肉.體的束縛,與宇宙萬物直連……
窗簾上交錯重疊的圓環,就如同一條抽象拉長的莫比烏斯環。
床單末梢鱗次櫛比的紋理,正以逆時針詮釋著斐波那契數列的內涵。
床頭柜上的紙杯,向右挪一指寬的距離,和吊燈與床鋪之間的距離,正好構成空間構圖中的黃金三等分比例。
這些原本根本不會被他注意到的小細節,在這一刻是如此的礙眼。
就仿佛入目之中的一切,被抽絲剝繭,圖形在腦海深處還原成純粹的幾何圖像,數據被分解成純粹的數字和運算符號。
這種感覺,對于藝術家來說,簡直就是夢寐以求的天堂。
當然,同時也是強迫癥患者的地獄……
將床頭柜的杯子往右挪了大概幾厘米,陸舟深回到椅子上坐下,呼吸了一口氣,努力不去注意房間中的違和感,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到紙上的問題。
即,是否存在無窮多個素數對(P,P+2)!
……
系統的功能一直很人性化。
啟發時間一共24小時,可以隨時啟動,隨時暫停。不過每次暫停之后,會在一段不短的時間里,出現“靈感枯竭”的癥狀。具體形容下,就是思維遲鈍,反應下降、索然無味……之類的感覺。
經過了幾次摸索之后,陸舟總算是熟悉了這一功能的用法。
而啟發時間帶來的效果,更是讓已經被孿生素數猜想困擾半年之久的他,心中欣喜若狂。
以至于,陸舟幾乎忘記了,自己究竟是為什么而來到普林斯頓,也忘記了第五天下午的報告會,甚至在渾然不覺中,將系統任務拋在了腦后。
為了充分利用起每一個小時,他一天最多只開啟四個小時,而且分成四次。在不中斷思路的前提下,盡可能利用起每一小時,乃至每一分鐘。
沉浸在對答案的尋覓之中的他,就像是巡邏在森林中的獵人,搜尋著那一閃而逝的白鴿,所留下的蛛絲馬跡。
而那原本縹緲無蹤的線索,在靈感爆發的影響下,一切都變得有跡可循。
即便偶爾也會走進思維的死胡同,但處在啟發時間之下的陸舟,很快便能發現問題在哪,還有哪里需要改進。
這種體驗,對他來說簡直是前所未有的。
整整三天三夜,陸舟沒有邁出過房門一步。
他將自己完全關在了這不過十平米的房間里,就連食物都是讓酒店的侍者送上來的。
而那些寫滿的草稿紙,已經在桌角堆成了一摞小山。而揉成一團的草稿紙,更是在桌子底下扔了一地。
第四天的晚上。
頂著深深的眼袋,陸舟看著揉碎的第三百零七個紙團,一邊給圓珠筆換上新筆芯,一邊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還剩最后兩個小時嗎?”
眼角余光掃了眼手機屏幕中的計時器,陸舟捏了捏酸澀的眉心,意識進入系統空間,解除了啟發時間。
如同一盆冷水從頭澆下,涼到了腳心。
那種妙不可言的感覺,瞬間離他而去,就如同從天庭回到凡間。
沸騰的大腦逐漸回歸了平靜,陸舟深呼吸一口氣,將胸中的濁氣吐出。
這幾天都沒出過門,機會難得的學術會議算是浪費了。
不過,相比起這幾天所獲得的收益來說,這根本不算什么……
他能很明顯的感覺到,自己距離揭開孿生素數猜想最后一層面紗,已經越來越近了。
就差那么一點……
陸舟伸了個懶腰,從椅子上站起。
他準備出去散個步,然后洗個澡,再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一切等第二天起來再繼續。
走出酒店,穿過帕爾默廣場,沿著公路一直走進了普林斯頓校園,冰涼的晚風吹在臉上,陸舟順著石磚鋪成的走道,一個人散著步,放空過熱的大腦。
如果要讓陸舟來評價這里的話,比起一座大學,這里更像是一座城堡,但并沒有森嚴的階級和嚴防死守的戒備。這里的學生富有熱情,和北美的其它大學的學生一樣會在晚上開派對喝道很晚,但碰到很酷的問題時,也會拿出百分之兩百的熱情鉆研進去……
至于更多的地方,只是驚鴻一瞥的他,暫時還沒看到。
沿著公園一般的草坪繼續走著,陸舟忽然偶遇了一個熟人。
就在陸舟看向他的時候,他明顯也注意到了陸舟這邊,伸手打了個招呼,向這邊走了過來。
“你這幾天怎么了?我正準備去找你。”
“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羅師兄古怪地打量了陸舟兩眼,尤其是在他的眼袋上停留了好一會兒,“你不會碰了些不該碰的東西吧……”
“確實,”陸舟嘆了口氣,“碰到了一道難題。”
疑慮瞬間打消了,羅師兄松了口氣,問道。
“什么難題?”
“關于孿生素數的無限性。”
羅師兄搖頭說道:“抱歉,這個我幫不了你,我們的研究領域不在一個頻道上。”
陸舟隨口問道:“你的研究進展如何?”
羅師兄嘆了口氣:“上帝扔下的六面骰子在希爾伯特空間中出現了第七種結果,這既是數學問題,也是量子力學問題,同時也是我們研究所面臨的困境。”
陸舟深表同情道:“那可真是傷腦筋了……”
“是啊,簡直是地獄。”羅師兄嘆了口氣,“昨天我和王熹平教授討論了很久,探討如何從數學角度解決這個物理學上的問題,但依舊毫無頭緒。”
“六面骰子的第七種可能性嗎……”反復默念著這句話,陸舟臉上的表情陷入了沉思。
兩人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回到了帕爾默廣場。
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刻,這里總是那么熱鬧,勾肩搭背的人們走向酒吧,就仿佛這里有慶祝不完的勝利一樣……
見陸舟不說話了,羅師兄問道:“怎么了?”
“沒什么……”在帕爾默廣場旁停下腳步,陸舟忽然抬起頭,瞳孔漸漸發亮,語氣中帶上了興奮,“看到那只白鴿了嗎?”
羅師兄愣愣地看著他:“什么?”
“我說那只鴿子!”
“在哪兒?”
順著陸舟看去的視線,羅文軒四處尋找那只白鴿。
當他搜尋無果,回過頭來時,陸舟已經不見了……
學術交流會的第五天上午。
一位穿著西裝的男人,快步走到了306號房間門口,禮貌地伸手敲了敲門。
“陸舟先生,您的報告會馬上就要開始了,請問您現在是否方便?”
房間里面傳來一聲響動。
緊接著,聲音傳來出來。
“現在?我的報告會不是下午嗎?”
那西裝男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尷尬,輕聲咳了咳,繼續說道:“準確來說是一個小時后,因為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某位比利時的報告者因為行程問題,臨時撤銷了投稿論文,我們的講座時間表出現臨時調整……您沒有看過郵箱嗎?”
房間里沉默了一會兒,傳來一聲不耐煩的嘆氣。
“……等我洗個澡。”
那位會務組工作人員松了口氣。
“為您帶來的不便,我們深感抱歉……另外,麻煩您不要洗得太久。”
……
1號演講廳內,比金陵大學階梯教室還要稍微大一號的房間里,臺下人頭攢動,坐著大概兩三百來號人。其中有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也不乏學術界的大牛。
比如已故數學皇帝格羅滕迪克的得意門生皮埃爾·德利涅教授,比如來自燕京大學的王熹平教授……
可能是因為精神狀態欠佳的緣故,站在講臺上的陸舟,心境意外的平靜,絲毫沒有緊張,或者在此之上的怯場。
扶正了話筒,陸舟整理了下發言思路,看到會務組工作人員給出的“可以開始了”的示意之后,緩緩開口說道。
“我的論文大家應該都已經看過了,本來按照會務組的安排,今天這場報告會的內容應該是梅森素數分布規律的研究……但因為會務組任性的時間表安排,導致這場本應出現在下午的報告會被挪到了上午,所以也請允許我提一個小小的任性的請求。”
停頓了片刻,陸舟看向了旁邊的會務組工作人員,“可以幫我掛一塊白板在上面嗎?”
那會務組的工作人員愣了下,遲疑道:“沒問題,可是投影儀在白板上的投影效果很差,后面的人可能看不見。”
“再給我一支筆就好,”陸舟看了眼投影儀,“這東西可以關掉了。”
臺下不少人都在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不知道陸舟準備干什么。
會議會務組的工作人員同樣在好奇著,不過很顯然他們碰到“天才們”更奇怪的要求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所以很快便照辦了,從隔壁的教室拖來了一塊白板。
從會務組工作人員手中接過了記號筆,陸舟點頭說了聲“謝謝”,便轉過身去面向白板,深呼吸了一口氣,閉上雙眼進入系統空間,開啟了啟發時間。
最后的一個小時。
他將在這里,完成最后的證明!
睜開雙眼,陸舟抬起筆。
在白板上,寫下了第一行算式……
就在陸舟一絲不茍地板書著證明過程的時候,會場內的氛圍有些躁動。
一言不發就算了,連PPT都不放,對于那些頭幾次參加學術會議的菜鳥來說,實在是太不友好了。
坐在后排的兩個學生模樣的人,收拾了東西悄悄退場。
學術會議的時間只有那么幾天,能聽的講座只有那么幾場,這三十分鐘對報告者很重要,對聽講座的人也很重要。
至于那些經常參加各種學術會議的大牛們,倒是見的多了,臉上的表情倒是沒什么變化。他們關注的是報告者拿出來的成果,而不是報告者本身……
當陸舟寫到第十行算式的時候,原本面無表情的德利涅教授,眉毛忽然挑了挑。
翹著的腿換了個姿勢,看向旁邊的助教,他低聲說道,“筆記本帶著嗎?”
那助教愣了下,迅速取出筆記本和筆,“帶著呢。”
“謝謝。”
將筆記本擱在了膝蓋上,德利涅盯著白板上的一行行算式,眼神逐漸認真了起來。
與此同時,坐在會場的另一邊,王熹平老先生也在盯著白板。
雖然年事已高的他,即便帶著眼鏡也不是那么容易能看清白板上的東西,但他依舊看的很認真,也看的很仔細。
坐在他旁邊的,是燕大的學術交流團,由三個本科生和一名研究生與一名博士生構成,其中有他帶的學生,也有他老朋友托付他帶出來見世面的。
盯著正前方的白板,魏文皺眉道:“篩法?他想干什么?”
是啊。
他想干什么……
王老先生也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不過當他看到第十行算式的時候,渾濁的雙眼瞬間瞇起,隨即睜開了一絲難以置信。
看到這里,他大概猜到了。
但卻不敢相信……
他竟然要在這里挑戰世界難題?證明孿生素數猜想!?
不是瘋了就是瘋了……
“……篩法?他在證明哥德巴赫猜想第二種表述?不,不對,這步驟……”莫麗娜盯著白板,筆尖戳著手上的筆記本,藍寶石般的瞳孔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神采,“……澤爾貝格教授于95年發表在《數學年刊》上的論文,關于拓撲學方法對篩法理論的補充性研究……他是在挑戰孿生素數猜想!”
當陸舟寫到第二十行算式的時候,會場內百分之三十的人都已經明白了,臺上的這位報告者究竟想干什么。
至于剩下的人,看不懂也無所謂了。
這種學術會議本身就是開放式的,難的只是報告會論文的過稿和被邀請,報名參加并沒有太高的門檻,倒不如說主辦方巴不得你過來送錢,畢竟報名費可不算便宜。
而且退一萬步,就算沒有報名也沒太大關系。
這種半開放式的學術會議,雖然會務組有發入場證,但進來聽講座并不檢查這玩意兒。所以很多沒有報名的人,并不妨礙他們過來聽報告會,和學術海報的“攤主”討論數學問題。
唯一的區別是,他們沒辦法張貼自己的海報,沒辦法住進被包場的普林斯頓酒店,更沒法參加第一天和最后一天的雞尾酒晚會。
盯著白板,緊握鋼筆的魏文,忽然出聲道:“Vinogradov的三素數定理?”
王熹平教授點了點頭:“是的。”
魏文忍不住問道:“教授……他到底想干什么?”
王熹平教授笑了笑:“呵呵,看不出來嗎?”
魏文神色凝重,搖了搖頭。
“那就繼續看下去吧。”王熹平教授嘆了口氣,看著臺上的那塊白板,贊許地點了點頭,輕聲感慨,“看來這老唐,帶出來了個好苗子啊……下個二十年,可以期待下了。”
并沒有注意到會場內的動靜,陸舟的注意力,已經全部集中在了白板,手中一筆一畫的速度不快,但卻格外的慎重,格外的用力。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站在一旁的會務組工作人員,不斷看著手表。
終于,在還剩五分鐘的時候,那位穿著西裝的工作人員見QA環節還沒有開始,便咳嗽了聲,例行公事提醒道。
“還剩五分鐘,請報告人控制發言時間。”
陸舟不為所動地站在白板前,用手中的記號筆板書著,就仿佛沒有聽見一樣。
已經徹底屏蔽外界干擾的他,這會兒連中文的提醒都不一定能聽得進去,更別提還得過腦翻譯一下的英語了。
終于,又是五分鐘過去了。
兩名會務組工作人員交換了下眼神,準備上臺去提醒下,這位忘記時間和場合的發言人。
然而就在其中一個工作人員剛剛上臺的一瞬間,一道并不洪亮卻清晰的聲音,從會場的第一排傳來。
“讓他繼續。”
說話的人,是皮埃爾·德利涅。
看到這位大佬,那工作人員下意識地慫了一下。
不過出于職責,他還是面露難色,向這位大佬解釋道:“可是下一場報告會很快就要開始……”
將筆記放在了一邊,緩緩站起身來,德利涅教授回頭看了眼身后,緩緩開口說道:“下一場報告會臨時調整到4號備用演講廳,想聽下一場的人可以先過去了。”
話音落下。
十秒鐘過去了,沒有人動。
也沒有人愿意動。
那些看不明白的人,早就已經離場了,也不會坐到現在。
而剩下來的人,不但能看懂這位報告人在干什么,甚至已經看出了些許門道。
在報告會現場挑戰世界級的數學猜想?
敢這么做的人,不是天才,就是瘋子!
如果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不是一個天大的笑話,那么此時此刻坐在這里的他們,便是在見證一個偉大偉大時刻的到來。
而無論是哪一個,對“傲慢”的普林斯頓人來說,都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還有什么疑問嗎?”
德利涅教授看向那位工作人員。
“沒有了……”
那工作人員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退到一邊去。
開玩笑,這位大佬發話,他哪敢有意見。
能同時獲得菲爾茨獎和沃爾夫獎的數學家,截止到目前,全球只有13位,而在此基礎上同時獲得克雷福特獎的數學家,全世界只有兩人一個是德利涅,一個是丘成桐。
就是國際數學聯盟主席在這里,也得給這位大佬面子。更不要說他們聯邦數學學會的一名普通工作人員了。
如果有注意到后面發生的事情,陸舟肯定會禮貌地說聲謝謝,不過此時此刻的他,注意力完全沒有放在身后,甚至連工作人員的那聲提醒都沒有聽見。
看著寫滿的四塊白板,他停下了筆。
這四天來的成果,差不多到此為止了。
剩下的那部分,就需要他現場解決了。
啟發時間,還剩半小時。
徹底進入狀態的他,已全然忘記了自己身處于何地。
全然忘卻了臺下的聽眾。
全然忘記了那一雙雙盯在自己背后的雙眼。
在這個不分國界,不分膚色,不分地位尊卑,所有人都能暢所欲言的舞臺上,陸舟望著白板上那一行行算式,心境超然于我的平靜。
他。
提筆。
【S(α)=Σane(nα);M,N∈ζ……】
銳利的視線盯著白板,一直在思索著的德利涅教授,忽然開口,向旁邊的老朋友問道:“你覺得他能成功嗎?”
一直盯著白板上的算式,澤爾貝格教授笑了笑:“不好說,不過我覺得,我們完全可以期待下。數學本身就是天才的領域,百分之七十的杰出成果,都誕生在四十五歲以下的青年才俊身上。”
“這就是你轉去研究弦理論的原因?”德利涅盯著白板上的算式,筆尖停在了記事本上,仿佛黏在了那里一樣。
“呵呵,”澤爾貝格教授笑了笑,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也許?”
演講廳的另一側。
魏文雙目一動不動地盯著白板,看著他心目中的競爭對手,站在那個舞臺上,挑戰著世界級難題。而那一行行步驟,已經越來越超出他所了解的范疇,甚至于到現在這一步,他連跟上這位的思路都很勉強。
終于,他忍不住低聲道。
“教授。”
盯著白板的視線一動不動,王熹平教授笑了笑:“怎么了?”
“你覺得……他能成功嗎?”
認真思考了一會兒這個問題,王熹平教授搖了搖頭,“不好說,數論這一領域,比數學的任何一個分支都考驗天賦,如果他成功了,傳出去不失為一段佳話。”
魏文立刻問道:“如果他失敗了呢?”
王熹平教授想了想:“……如果失敗了,他可能承包普林斯頓所有數學人,今年全部的笑點。”
還有那些國內外無良媒體的譏諷中傷,這些都是可以想象到的。比如,一個自大狂妄的蠢材臨陣換稿,試圖在學術會議的現場挑戰世界級的數學猜想,最后被轟下臺去……雖然科研需要的正是這種勇于挑戰的精神,但永遠不要指望媒體人能夠有多少社會責任感。
想到這里,老先生心里為他捏了把汗的同時,也是忍不住感慨。
還是年輕好啊……
這種勇氣和這種闖勁,也只可能出現在年輕人身上了。
到了他這個年齡,需要顧慮的東西太多了。
年齡越大,便越是求穩,而人越是求穩,便越是難以寸進。
不只是靈感的問題,也不只是衰老導致的專注力下降和記憶力的衰退。
一名傳統體制下的數學教授,很難下決心去挑戰某某猜想之類的大課題,因為三五年的精力投進去了,結果很可能是顆粒無收,最終沒法交差、通過考核。
而相比之下,陸舟作為一名本科生,身處體制之外,沒有來自學業上的壓力,也沒有各種會議和應酬的煩惱,可以憑著一顆純粹的求知心,心無旁騖地去探索,最終在靈感的激發下取得重大成果……
哪怕失敗了,他也輸得起。
如果他成功了……
可能,在新一代的青年才俊中,能勝過他的,也只有那位提出“P.S理論”并構建了一個全新數學框架,被視為格羅滕迪克接班人的年僅二十多歲的德國最年輕W3教授彼得·舒爾茨了。
或者,至少是這一類人。
18年的菲爾茨獎不好說,已經在代數幾何領域戰果無數的舒爾茨將成為他的最大競爭者,還有同樣來自德國的布倫德勒(Brendle)。不過今年的拉馬努金獎和17年的柯爾獎(數論領域最高獎),以孿生素數猜想的份量,完全可以期待下。
看向演講臺上的那個背影,王老先生的眼中,滿是贊許。
坐在他旁邊的魏文一言不發,看著講臺上表情復雜,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臺上。
第五塊白板寫滿。
三十分鐘的啟發時間,在五分鐘前就已經結束了。
但到了這里,勝負已經沒有了懸念。
看向了工作人員拖來的第六塊白板,陸舟緩緩吐出了胸中的濁氣。
嘴唇微動,面對著寫滿的五塊白板,他小聲低語。
“上帝扔下的六面骰子,出現了第七種可能,因為被扭曲的骰子兩面著地。”
“希爾伯特老先生對素數無限性的拓撲學方法證明,大概便是出于這層靈感的啟發吧……”
面對嶄新的白板。
他,再次抬起了右手。
手中的筆尖如一寸青芒,向那寶藏前垂死掙扎的巨龍斬去!
【S(2)-(logkx)S(1)>0對K≥2時成立,可接受數組H=……】
【……】
【故,存在無限多個孿生素數對。】
臺下。
瞇著的眼睛微微放大,德利涅教授的嘴角繃緊,忽然舒展開一絲笑意。
坐在他旁邊的澤爾貝格教授笑了笑:“我在運用拓撲學方法對篩法理論進行補充性研究的時候,曾想過自己的工作可能為后人解決哥德巴赫猜想提供思路,卻沒想過這把劍會被用來砍向波利尼亞克猜想的K=1形式。看來,他回應了我們的期待。”
德利涅放下了手中的筆,摘下眼鏡,捏了捏微微酸痛的眼角。
只說了一個詞,用的是他的母語。
“是的。”
臺下萬籟俱靜。
臺上一人一筆。
隨著最后一行算式寫下,陸舟后退兩步,最后看了眼面前一字排開的六塊白板。
背后的會場靜悄悄的,以至于他甚至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應該……沒問題了。
深呼吸了一口氣,陸舟轉過身來,背對著自己的答卷,面向演講臺下屏息以待的聽眾。
用肯定的語氣,他說道。
“孿生素數對是無限的,我們向波利尼亞克猜想又邁進了一大步。”
“耽誤了大家一點時間,我的證明結束了。”
時間與空間在這一刻發生了躍遷,仿佛回到了那個考場,那個停筆交卷的瞬間。
心中百感交集。
聽著自己的心跳聲,陸舟將手中的記號筆,輕輕擱在了講臺上。
燈光之下人頭攢動。
這一刻,現場的所有人,都是見證者,亦是閱卷人。
這份答卷,面向的是整個世界。
面對著全場聽眾,陸舟微微鞠躬。
轉身。
向一片寂靜的臺下走去。
驚訝。
詫異。
難以置信。
所有人都失去了聲音。
演講廳內,死一樣的寂靜。
打破沉默的,是一位老人。
他站起身來,鼓起了掌。
啪啪啪……
掌聲漸漸響起,從第一排,向后排擴散。
從淅淅瀝瀝的小雨,變成了瓢潑而下的大雨。
啪啪啪啪——!
不只是掌聲而已。
后排的學生站起身來,吹起口哨,歡呼著。
無論是普林斯頓的學生,還是普林斯頓市的夜校生,亦或者千里迢迢趕來參加這場數學會議的人……
這一刻。
他們共同見證了一個偉大的時刻!
數學殿堂上的問號,被一支黑色的筆,輕輕劃去了一個。
與此同時。
一位天才,在此刻崛起。
整個演講廳,被掌聲填滿。
掌聲追逐著他的腳步,飄向了演講廳外。
站在演講臺的旁邊,先前準備上臺提醒陸舟該結束了的那位工作人員,雖然看不懂白板上的證明過程,但在氣氛的帶動下,也忍不住鼓起了掌。
旁邊的同事,忍不住用手指捅了捅他的胳膊,揶揄道。
“如果當時你打斷了他的思路,這一刻在數學史上留名的可能就是你。”
“以什么樣的名義?”
“靈感的終結者,名為喬治的聯邦數學學會實習生,親手扼殺了一個數學天才。”
“哦,別這樣,弗朗西斯先生會殺了我。”
弗朗西斯是聯邦數學學會的主席,一位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頭,說話的語氣總是慢吞吞的。
但偶爾,也會面露猙獰。
兩人的交談,被掌聲所掩蓋。
演講臺下。
聽著那余音未絕的掌聲,盯著白板上的算式,魏文心中悵然若失,略微沙啞的嗓音中,帶著一絲難以置信:“解開了?”
這就是他的對手嗎?
這就是他渴望在美賽上擊敗的強者嗎?
國賽的惜敗記憶猶新,2月美賽決勝在即,在普林斯頓與對手重逢的他,本應昂首挺胸地直面挑戰。然而此時此刻,他的心中卻是一陣索然無味。
挫敗感?
不是……
失落?
有點。
就好像,那個人已經走遠,已經踏碎虛空而去,進入了另一層境界。
無論是高考狀元還是國際奧林匹克數學競賽的金牌亦或者同學們的崇拜,哪怕是他所擁有的一切榮耀全部扔進去,也無法填平此間的溝壑。
他失去了一位可敬的對手。
不是因為勝負,只是……
被輕描淡寫地甩在了身后。
一直盯著白板上算式的王熹平教授,聽到學生的發問,緩緩點了點頭。
語氣欣慰,老先生輕聲感慨:“嗯,解開了!”
后生可畏啊……
心中感慨之余,老先生也在心中下定了決心。
等回去之后就寫信,向上面推薦這位棟梁之才,參加萬人計劃青年拔尖人才的選拔!
不,等一回酒店就寫,寫完就回國。
不止如此,還要拉上老唐、老任幾個老家伙一起署名。
年齡、資歷、學歷,對于這種人才來說根本不是問題,便是那些已經入選的博士生,又有幾個人能做到這般程度?這樣的人才要是留不住,那就不只是笑話,更是一大損失!
菲爾茲獎不缺華人,但華國卻需要一塊菲爾茲獎。
從那個年輕人的身上,王教授看到了希望……
……
黑板上的那些東西,已經刻在陸舟的心里,一段時間里是不可能忘掉的。
至于會不會被剽竊?
呵呵,數學年刊的編輯至少有兩個坐在臺下,能干出這種蠢事兒的人,多半也不太可能在期刊或者學術會議上投稿。
終于搞定這道題,走下講臺的陸舟什么也不想干,只想回酒店躺著,好好睡一覺,無論是事情等第二天起來再說。
然而,他顯然低估了自己剛才的行為,在普林斯頓數學系的學生們還有那些來自其他大學的同齡人們的眼中,究竟有多酷。
就在他跨過門的一瞬間,便被從演講廳里追出來的人給追上了。
人們包圍了他,就像包圍了一名超級碗的冠軍,如果不是因為這里沒有草坪,陸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被扔到天上去。
“嘿,兄弟,干得漂亮!你剛才寫最后一步的動作,簡直酷斃了!可以再做一次嗎?我想拍個照!”
“帥哥,有聯系方式嗎?你可以寫我手上。”
“等一下!讓我拍張照!讓我拍張照,我要發推特上!哦,謝特,別擠我!”
那嘈雜的聲音,一下子把陸舟心中的困意給驅散了。
說實話,這群人實在是太熱情了,熱情到他都有些怕了。
沖著他吹口哨,拉著他合影照相倒沒什么,可有的人上來就給他一個波濤洶涌的熊抱。
帶球撞人也就算了吧,某個熱情的拉丁裔小姐姐,拉著他拍照的時候,對著他的臉就啵了一個。
這一下不要緊。
后面的人再一起哄,這些小姐姐們就更大膽了,讓陸舟慌得不行。
最可氣的是,這群人一點都不講禮貌!更是沒有一丁點兒節操!
看到他不好意思的樣子,反而起哄的更帶勁了。
連帥氣的發型都顧不上了,陸舟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才從人們的笑聲和歡呼聲中突出重圍。
不過謝天謝地,好歹是保住了初吻。
這東西,可比什么發型重要多了。
要是丟在這里,那可就虧大了!
……
離開校門,快步穿過帕爾默廣場,逃回酒店的陸舟剛搭上電梯,忽然一道人影從他身后閃了進來。
當陸舟看著她的時候,她也在看著陸舟。
輕咳了一聲,陸舟試探著提議道:“呃……合影簽名我都沒意見,但為了華法友誼,咱別動手動腳如何?”
眉毛饒有興趣地挑了下,雙臂抱在胸前的莫麗娜小姐,直接無視了陸舟的發言,夾在左胳膊下的右手按了下5號數字:“我在707號,你去哪?”
“三零……咳,幫我按下三號。”陸舟咳嗽了聲。
好險,房間號差點就被套路出來了。
“三樓是嗎?”莫麗娜看了下電梯門旁邊的樓層表盤,有些捉弄人地看了陸舟一眼,調侃道,“可惜已經過了,反正也是順路,要不去我房間坐會兒?”
陸舟搖頭:“不用了,我現在只想回去睡覺。”
莫麗娜:……
電梯到了七樓,叮咚一聲停下。
見電梯還要向上的樣子,陸舟便走了下來,伸手在表盤上按了下。
看著執著于盡快回去的陸舟,莫麗娜也沒急著回去,而是揶揄了句:“你們華國男人都是這么不解風情的嗎?”
陸舟搖了搖頭:“不,我只是暫時不太想考慮數學問題。”
莫麗娜眉毛挑了挑:“你怎么知道我打算向你請教數學問題?”
陸舟咧嘴一笑,略微得意說:“因為眼睛能說明很多問題,這還是你教我的,我猜的對嗎?”
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或許是注意到了陸舟深深的眼袋,莫麗娜也就沒再勉強,而是從隨身攜帶的包,里取出一包濕巾扔給了他。
陸舟:“紙巾?”
莫麗娜淡淡笑了笑:“你的臉上至少有三道口紅印子,需要鏡子嗎?”
握草?!
一想到自己那帥氣的臉上,竟然掛著唇印走了一路,陸舟臉色頓時一變,迅速接過紙巾,在臉上抹了兩下。
果然,紙上留下了兩道紅印子。
“好好睡一覺吧,但千萬記得,可別錯過了明天下午的閉幕式和晚上的派對,”看著拿著紙巾擦臉的陸舟,莫麗娜彎了彎嘴角,用揶揄的口吻說道,“尤其是明晚的派對,你可是主角。”
也不等陸舟問什么意思,她便轉身走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