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密特是一名普通的油氣田工程師,因為埃克森美孚和索馬里當局的一筆價值300億美元的油氣田開發協議,而被派到了首都摩加迪沙。
雖然在來這里之前他已經做好了各種各樣的準備,但這里的破敗程度最終還是超出了他的預期。
他曾經在旅游雜志上看到過,內戰前這里曾被稱為印度洋上的白色珍珠。
而現在,有點兒歷史的建筑都只剩下斷壁殘垣,墻壁上的彈孔清晰可見,大部分道路坑坑洼洼,整個城市幾乎沒有綠化。只要一張嘴,必然能吃一肚子的沙。
讓人詬病的還不只是綠化問題。
因為當地特殊的文化,這里沒有酒吧,隨意飲酒還會被處以鞭刑。
雖然他們的高管想辦法幫他們爭取到了不用挨鞭子就能飲酒的特權,但這個特權僅限在員工宿舍里,并且供應的品種和數量都相當的有限,實在是讓人沒法高興起來。
因此,對于他們這些外派到此地的員工而言,這里唯一的娛樂便是買上一張最新的報紙,坐在公司駐地附近的咖啡廳里,消費著當地人消費不起的空調冷氣,喝著用美元計價的手磨咖啡,消磨一下午的時光。
是什么報紙都不重要了。
不管是bbc還是花花公子,只要有字就行,因為這里的生活實在是太無聊了。
如往常一樣,斯密特來到了咖啡廳里,點了一杯難喝到可以喝一下午的黑咖啡,然后拿著報紙坐在了離窗戶較遠的安全位置。
就在他正準備開始今日份的讀報消遣時,卻是一瞬間愣住了。
【埃勒瓦格大捷!索馬里正規軍大獲全勝!】
什么鬼?
愚人節玩笑?
不對啊,還有小半年呢。
在看到報紙上頭條的一瞬間,斯密特的第一反應是哪里肯定搞錯了。
索馬里正規軍的戰斗力他是清楚的,即便是接受了各官的訓練,但打起架來依舊相當的野蠻,可以說是將步槍換成會噴火的長矛,絲毫沒有任何的違和感。
而相比之下,他們面對的敵人卻是令世界各國zf都為之頭疼的海盜,在十數年來血與火的淘汰與考驗中生還下來的魔鬼。
面對這樣的敵人,別說是他們了,就算是把美軍的航母請過來都不一定能夠將他們完全消滅,更別說連幾輛坦克都湊不出來的索馬里陸軍了。
懷著不相信的情緒,他順著報紙往下看去,然而這一看不要緊,他的視線頓時被黏在報紙的配圖上挪不開了。
準確的來說,那是四組圖片。
其中兩組是一只被降落傘吊著的“黑色棺材”,大概是通過某種專業的遠程拍攝設備拍下的。
另外兩張照片則分別是從那座黑色棺材中飛出的無人機群的遠景抓拍,以及一處藏在丘陵背后的殉爆的彈藥庫上飄起的濃煙。
咋看到這幾件裝備的一瞬間,斯密特的心中便可以篤定,索馬里當局一定是請到了外援。
這些東非洲的土著們指不定連無人機長啥樣都沒見過,怎么可能用上連美軍都沒有大規模列裝的高科技裝備。
果然,當他順著文字往下讀去,很快從那字里行間中找到了答案。
“在華國方面的支援下索馬里zf軍隊武裝分子占領的埃勒瓦格地區發動了今年以來最大的攻勢,在戰斗中華國方面向戰場投送了至少上百枚航空炸彈,擊毀彈藥庫二十余處,武裝分子控制哨所十數余。”
“與此同時,本報記者了解到,在戰斗中華國方面投入了一種疑似由ai控制、自動識別武裝分子身份并對其展開攻擊的小型無人機。這種無人機和深市最近正在推廣的物流無人機在形狀上高度相似,目前尚且不確定是否來自于同一家企業……”
“目前,戰場已經從開闊地帶輾轉到巷戰中,多名武裝分子頭目被擊斃。根據索馬里當局新聞發言人表示,活躍在當地的武裝力量已經無力維持對該地區的控制,zf軍正在收復原先由武裝分子控制的村落和城鎮。預計這場dong亂會持續到年底,本報提醒在當地工作的外籍員工,注意出行安全。”
“另外,本報記者已經咨詢過埃塞俄比亞地區美軍軍事基地,詢問關于這次空襲行動的更多內容。然而目前軍事基地負責人并沒有透露參與空襲的是那種機型,以及空襲來自何方,并拒絕就更詳細的內容進行回答。”
“……上帝。”
美國佬居然幫著華國保密了?
太陽簡直是打西邊出來了!
斯密特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那些美軍會替華國人對發動空襲的武器守口如瓶什么的。如果他們知道,肯定恨不得全世界也知道。
如此說來,可能性只有一種……
那便是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找到足夠的證據,能夠證明那場空襲到底是由誰發起的,以及它到底來自哪里。
就在他臉上表情漸漸從懷疑變成難以置信的時候,身后傳來了其他幾名外籍員工小聲議論的聲音。
非常的巧是,他們討論的東西和他正想不通到懷疑人生的事情,恰好是同一件事情。
“你看過昨天新聞了嗎?索馬里zf軍居然打贏了?!”
“還用看嗎?今天推特上都在討論這件事情!好多人說華國使用了某種可怕的秘密武器。我聽咱們駐地保鏢說,他在駐地服役的大侄子參與了那場戰斗,他們本來已經做好了與武裝分子展開殊死搏斗的準備,結果進去以后光顧著給那些武裝分子收尸了。”
說著,那個下巴上長滿胡渣的男人還忍不住砸了砸舌頭,仿佛自己就是那場戰斗的親歷者一樣,用沉重的口吻接著說道。
“你不會想看到那副畫面……簡直和地獄一樣。”
“你覺得那個秘密武器可能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好多人都說是軌道武器……如果是戰斗機或者轟炸機,根本不可能飛這么遠,也根本不可能逃過美軍基地的雷達!”
聽著背后幾個外籍員工的議論,斯密特陷入了沉默,隔了好一會兒才總嘴里擠出了一句話來。
“簡直是瘋了……”
軌道武器?
完全避開美軍的雷達?
這簡直是太荒唐了!
干脆說索馬里zf在外星人的幫助下取得了史詩大捷算了!
將手中的報紙看完,見天色已經不早的斯密特喝掉了杯子里最后一點咖啡,丟給了服務員一美元小費之后從座位上站起。
大街上到處都是歡呼慶祝的聲音,當地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像是在慶祝、歡迎著什么。
對于這座死氣沉沉的城市而言,這一幕幕就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一樣,是那樣的不真實。
雖然好奇到底發生了什么值得慶祝的事情,但斯密特并不敢往當地人那里湊,因為他的膚色對于當地人來說實在是有些太扎眼,很容易被當成肥羊……
接下來的幾天里,怪事兒一件接著一件發生。
先是他們的隔壁搬來了一家華人建筑公司,很快接著又搬來了一家石油企業,再然后是進出口貿易公司……
再后來附近的華人面孔越來越多,慢慢的開起了超市,服裝店、甚至是特許經營的酒吧。
是的,居然是酒吧。
這讓斯密特羨慕的眼紅。
雖然他們的高管也曾嘗試過買通當地官員,看看能不能想法子開一間美式酒吧來娛樂一下他們的員工,然而那些官員們收錢的時候滿口答應,但等他們準備把酒吧開起來的時候,瞬間就翻臉不認人了。
也不知道那些華國人是用什么買通了他們,居然讓他們對原則低了頭。
不過,有意思的是,那些華人員工對酒吧這種東西似乎不怎么感興趣,經常光顧的也只有他們這些給殼牌、埃克森美孚公司打工的美國和歐洲員工。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斯密特自己。
雖然嫉妒歸嫉妒,但酒是沒有錯的。
不過,后來卻是發生了一件讓斯密特很是惱火的事情。某一天他忽然發現,那些華國人賣給他們的酒,要比賣給他們員工的價格貴上足足兩倍。
而當他質問酒保時,得到的答復也只有一句“匯率原因”,便沒有更多的解釋。
這簡直是明著宰人了!
雖然心中氣的不行,但最終斯密特也只能咬著牙認了。
沒辦法,誰要這塊就只有這么一間酒吧呢?
多虧了這些被當地人捧上天的華國佬,即便他們很不討他的喜歡,但至少他的生活中又多了一樣樂趣,不用再像個老頭子似的喝咖啡讀報了。
再往后的一個星期里,情況變得愈發有趣了。
附近的華國面孔越來越多,儼然變成了一條唐人街。
再后來斯密特從幾名英籍石油工人那里得知,那些華國建筑公司正在準備派一支工程隊到埃勒瓦格地區去,對zf軍收復的城市展開重建。
現在斯密特越來越肯定,索馬里當局必定是和華國方面達成了某種不可告人的交易,將那片區域的重建工作全部承包給了那些華國人。
可是斯密特還是想不明白。
那里除了石頭和沙子之外,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嗎?
為仙人掌和駱駝帶來秩序沒有任何意義。
而且坦白的講,一個混亂的索馬里至少能夠幫助這個世界穩定地消耗掉一部分過剩的軍火,養活至少兩萬個賴此為生的家庭。
昨天在酒吧里喝酒的時候,他還聽到一位熟識的軍火掮客抱怨,那些華國的建筑工人搶走了他們的工作,洛克希德·馬丁等幾家軍火巨頭付給他們的酬金銳減,現在他們不得不放棄好不容易開拓好的“市場”,前往更危險的中非洲地區。
在說到那里的時候,他們的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就像是十六世紀的航海家。
據說,那里正在爆發糧食危機,各部落、軍閥戰亂不斷。
雖然他們不像索馬里的海盜那么“富裕”,但那里卻有著尚未開采的鉆石、金礦、石油,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充滿了腐肉的味道——或者說鈔票的味道。
在華國人將市場開拓到那里之前,他們可以趁著那里還亂著大賺一筆。
喝著喝著,那個滿臉滄桑的軍火掮客便睡著了。
斯密特沒有打攪他的美夢,只是自顧自地煩惱著什么,喝著悶酒。
現在不只是那張報紙,讓他想不通的事情越來越多了。
隱隱約約之中,他感覺這個世界運行的邏輯,似乎正在悄然發生著某種巨大的改變。
他無法描述這種感覺,只是模糊的覺得,這種改變似乎從很久以前就已經開始了,只不過最近連他都開始受到了影響。
比如,能大搖大擺地坐在這里喝酒。
比如,能夠在宿舍外面待到晚上十點……為了保護那些華國人,當地軍警至少往這里多派駐了三倍以上的警力,以前偶爾還會遇到搶劫的人,現在只要他們不走出這條街,基本上連一個當地人的影子都看不到。
不過,想不通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畢竟像他這樣的小人物,能用雙眼去見證的東西,似乎也只有這么多了……
。
經過了一周的航行,嫦娥號在月宮號成功“靠岸”。
登陸港口的殖民者們在空間站內進行了最后一次體檢,并且在經過了三天的基礎課程培訓之后,開始乘坐登陸艙分批次抵達月表。
這幾天電視、網絡上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新聞,都和那些殖民者們的吃喝拉撒住有關。哪怕是一些綜藝節目,都跑來蹭熱度了。
陸舟也是從劉導演那里知道的,最近不少衛視都跑來了金陵這邊,在航天發射中心或者航天員訓練基地取景拍攝綜藝節目,幾十上百萬一天的設施租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簡直不要太壕。
雖然陸舟對綜藝節目倒不是很感興趣,但能夠通過大眾傳媒的渠道讓更多的人對航天產生興趣,也是一件頗有益處的事情。
雖然現在只有少數人有機會登上太空,但隨著技術的進步,太空旅行遲早有一天會成為惠及普羅大眾的事情。
隨著第一批殖民者成功落戶廣寒市,現在不只是國內的吃瓜群眾們感興趣,國外的吃瓜群眾們也對這些“太空人”充滿了好奇。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這股風潮居然從科技界傳遞到了文化界,連帶著國內與航天相關的文化產品也走向了世界,甚至是連太平洋對岸的好萊塢都受到了影響。
至于發生在索馬里西部的軍事沖突,倒是很少有人注意了。
只有各國的情報人員在為這件事瘋狂的擼著頭上的毛,還有一些軍火公司和軍事安全公司為失去了這么大一塊市場而感到懊惱不已。
雖然多家北美媒體都試圖炒熱華國的軍事行動造成了地區局勢動蕩,以及平民的傷亡,來制造熱點新聞,然而卻苦于沒有直接的證據能夠證明華國對這場戰役的參與程度。
再加上這場戰役結束的實在是過于迅速,當《紐約時報》的記者團隊終于抵達前線的時候,準備拍攝一組以“戰爭傷痕”為主題的紀錄片時,戰后的重建工作都已經開始兩天了。
這讓期待著這里變成第二個伊國的美國記者們紛紛大失所望,最終只能帶著攝像頭悻悻而歸……
icrc總部。
公共咖啡廳里。
看著手機屏幕里的新聞,擔任秘書長的羅文軒感慨說道。
“誰也沒有想到,一個魯莽的人干了一件魯莽的事情,最后改變了一個國家的命運……你作何感想?”
新聞中是一張黑白照片,名字是一長串蝌蚪文,頭幾個字音譯過來是個叫馬拉什的家伙。
雖然陸舟不認識他,但據說他便是策劃襲擊自己乘坐的那艘游輪的海盜。
不只是如此,據說這家伙是當地有名的軍閥,偶爾指揮手下客串海盜,曾經劫掠、綁架過不少來自亞洲的船只。
而這其中,自然是有不少船只屬于華國。
根據埃塞俄比亞軍方確認,這位曾經令無數索馬里人恐懼的惡魔,尸體在一處牧場的喂食槽的旁邊被發現。
從他身上那馬蜂窩一樣的彈孔口徑來看,他在臨死之前應該是遭到了蜂群式攻擊無人機的集火。
“我沒去過非洲。”
羅文軒“?”
“我的意思是,我并不關心。”
看了一眼新聞中正在重建的戰區,收回視線的陸舟停頓了片刻之后,隨口說道。
“不過,能聽到這樣的消息,我還是很高興的。”
羅文軒笑著問道“因為你的研究被用在了正確的地方?”
“算是吧……不過無關緊要的事情先放在一邊,我希望你能看看這個。”
說著,陸舟將一份文件丟到了羅師兄的手機上,擋住了他看屏幕的視線。
當看到這份文件時,羅文軒明顯愣了下,臉上隨即浮現了一抹好奇的表情。
“這是?”
“z粒子的引力波動公式,”食指輕輕在那文件的頁腳點了點,陸舟言簡意賅地說道,“我推薦你好好讀一遍。”
自從上次從他家那邊離開之后,返回滬上的衛宏和戴維克教授兩個人就照著他提供的研究思路,開始了對z粒子引力波動公式的研究。
根據兩人的分工,后者負責物理那一塊,而前者則負責數學上的求解。
說實話,在看到這篇論文的時候,陸舟心中其實挺意外的,那個衛教授居然只用了不到一個月就把這個公式給推了出來。
而在他原本的預計中,兩個人想要搞定這個項目,怎么也得兩個月的時間。
沒想到icrc的隊伍里,居然還有這么一位極具數學天賦的物理學家,而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沒有發現。
雖然和數學已經滿級的他來說沒什么可比性,但看到越來越多極富潛力的青年物理學家在icrc這個平臺上脫穎而出,陸舟的心中還是相當欣慰的。
“z粒子的引力波動公式?”捕捉到了幾個熟悉的關鍵詞,羅文軒摸了摸下巴,感興趣地說道,“類似的研究我好像注意過,不過這不是我——”
“不是你的研究方向,你想說這個對嗎?”陸舟喝了口咖啡,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如果你希望能夠拿到諾貝爾獎,就應該學著多了解一些自己未曾了解過得事情。”
“好吧……我會仔細瞧瞧的。”
對陸舟的嚴格做了個無奈的表情,羅文軒最終還是耐著性子,花了大概半個小時的時間,將手中的論文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這一看不要緊。
看完之后,他的眼睛頓時挪不開了。
捕捉到了他瞳孔中閃過的一抹意外,看著將論文放下的羅師兄,陸舟笑了笑說道。
“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是……相當的不可思議,”難掩眼中的意外之色,羅文軒不敢相信地看著陸舟,“如果這是真的,我們將能夠揭示引力場是如何穿過維度的……你確定這個研究是那個衛宏、戴維克完成的?我都沒有聽說過他們倆。”
“那是因為你缺乏一雙善于發現的眼睛,”陸舟揶揄了一句說道,“我希望你能在這方面多下點功夫。”
羅文軒急切地問道“這些先不談……你怎么看這篇研究?”
在高能物理學中較為經典的add模型,對于引力與其他相互作用相比為何顯得如此之小曾經給出了一個非常經典的解釋,那便是因為引力可以在額外維中傳播,因此絕大部分的“引力線”都漏到額外維中去了,從而使得三維空間中的引力看起來顯得很弱。
在這個理論框架下,我們的宇宙就像是粘在額外維空間里的一面“墻”,標準模型中的電子、質子、光子和所有其他粒子不能進入額外維,只有引力場線能夠延伸進入這條額外維。
然而,add模型雖然足夠經典,但它仍然只是個基于實驗數據和計算推導出來的唯像模型,并不能說它是絕對意義上正確的。
到目前為止人類文明仍然沒有掌握一種觀測手段,能夠證明引力場線能夠穿過這面墻壁,進入到那條額外維中。
然而現在,一切卻出現了轉機……
“你已經猜到了,何必再問我?”陸舟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十指在桌子上交叉,繼續說道,“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我們能夠得到一個強有力的工具,來研究引力是如何導致時空發生彎曲的,來研究空間是如何彎曲的,甚至是……引力究竟‘是什么’?”
“這可是愛因斯坦都沒完全搞清楚的東西。”
羅文軒沉默了一會兒,苦笑著說道。
“一聽起來就很難的樣子……”
“難是肯定的,如果不難的話,也不會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解決這個問題了,”說著,陸舟忽然笑了笑,“事實上,我認為這個課題非常適合你,而今天我之所以專程過來找你,就是希望你參與到這個課題中。”
“啥?”羅文軒愣了下,接著猛地坐直了,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來,“可為啥……是我?”
“因為你是icrc的秘書長,而且是我培養的下一任理事長……之一,”毫不避諱地將這句話說了出來,陸舟停頓了片刻,繼續說道,“如何讓icrc的物理學家重視這一研究?如何確保這個項目所需的科研資源能夠得到最大限度的滿足,這是最有效的方法。作為對未來的準備,你可以學著點。”
羅文軒忍不住“那你不如把自己放進來。”
“因為我總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了……”食指輕輕碰了下桌上的咖啡杯,陸舟輕輕嘆了口氣說道,“而且,我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2023年的圣誕節,在平靜中度過。
廣寒市的殖民者們已經成功入駐了新家,除了一座預估儲量在3000萬噸以上的稀土礦床被國內某大型礦業開采公司競標拍下開采權之后,關于廣寒市的新聞似乎便暫且告一段落了。
隨著這個熱點漸漸從人們的視野中淡去,沒有新的熱點事件跟上,生活似乎又短暫地回歸到了日常的軌道上。
不過,雖說對于世界而言,總算是從接二連三的震驚中獲得了片刻的喘息,但對于物理學界而言,卻是正好相反。
仿佛是圣誕老人送來的禮物一樣,一條來自icrc的消息,吸引了幾乎全世界物理學家關注的視線。
icrc秘書長羅教授加入到z粒子引力異常研究小組。
以及,z粒子的引力波動公式,居然被華科院的衛宏教授以及布魯塞爾大學的戴維克教授給解決了?
“簡直不可思議……”
icrc的咖啡廳。
幾乎就坐在陸舟上次和羅師兄談話的地方,看著手中的論文,威騰教授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哪怕是站在一名數學家的角度來看,這篇論文中的內容也相當的精彩。其對代數幾何與拓撲學的理解讓人忍不住懷疑……”
維爾澤克“是陸舟幫了忙?”
“……那倒沒有,”將手中的論文翻了一頁,威騰忍不住贊嘆說道,“和陸舟的差距還是不小,但對于一名從事高能物理研究的學者來說,能夠將數學精通到這種程度已經可以說是相當罕見了。畢竟,我見過太多物理教授,在對唯像模型做運算的時候,將一行公式中的某個字母若無其事地擦掉,并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聽到這句話,正喝著紅茶的維爾澤克教授,差點沒有被茶水嗆到,干咳了好幾聲才緩了過來。
“幸好這里只有我……要不你的比喻恐怕得得罪不少人。”
“誰在乎呢?”威騰若無其事地聳了聳肩膀,“我已經這把年齡了。”
這些年走得老朋友越來越多了,好多人一段時間沒聯系,再發郵件過去,已經沒有音訊了。
而且別說是他那些老朋友,就連他自己都開始漸漸地感覺到,想要適應當前物理學研究的節奏,已經漸漸變成了一件越來越困難的事情。
衰老是一個永恒的話題。
不管是偉大還是卑微的生命都無法擺脫這個詛咒。
既然自己能夠在做出什么驚人的成就已經無法之王,現在威騰唯一還在乎的事情,大概就是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夠多看一些沒見過的新東西冒出來了。
察覺到了這個話題的傷感,維爾澤克教授輕輕喝了一口杯子里的紅茶,不著痕跡地將話題岔開了。
“不過關于你說的那個意想不到……其實我倒覺得是在意料之中。能夠被陸舟那家伙看好的研究,至少有八成以上的概率,這背后一定藏著什么驚人的發現。”
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說法還不夠準確,維爾澤克教授思索了一會兒,補充了一句說道。
“或者換個更準確的說法……九成以上。”
“讓我意外的倒不是z粒子引力波動公式,雖然它的推導過程之巧妙足夠精妙絕倫,但遠遠談不上值得意外的程度。別說是陸舟,哪怕是現在的我……在掌握了這么多試驗線索的情況下,一個月的時間應該都是足夠的。”
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看著手中的那篇論文,威騰的眼中浮現了一抹明顯感興趣的神色。
“真正讓我感到驚訝的是,陸舟到底在干什么。”
“陸舟?”維爾澤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就里地問道,“他不就在研究這個嗎?”
“當然沒有,如果他在研究這個的話,哪怕我在這篇論文中看不到他演算的痕跡,至少也能在作者一欄看到他的名字。我敢打賭,就算他不愿意掛名,他的合作者也一定非常想將他的名字掛上去,并且說不定還會擅自這么做……”
說到這里,威騰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很久以前發生過的事情,那張皺紋遍布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一抹笑意。
“……能夠讓他放著這么有趣的課題不管,可能性似乎只有一種了。”
“他一定是發現了,什么更有趣的東西。”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維爾澤克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一樣,那雙渾濁的瞳孔頓時明亮了起來,小聲喃喃自語說道。
“……并且,就連他自己都不確定,那是否是正確的。”
威騰打了個響指,笑著說道。
“沒錯。”
維爾澤克砸了砸舌頭,說“好吧,你成功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甚至恨不得現在就去金陵拜訪他,看看他到底在研究什么。”
威騰笑著說“你見不到他的。”
維爾澤克“為什么?”
“根據我對他的了解,往常發生了這種事情,他都會將自己關起來。”
放下了茶杯,威騰有些懷念地笑了笑,說道。
“他將其稱之為,閉關。”
……
事實上,威騰教授猜的非常準。
雖然陸舟還沒有開始閉關,但卻已經在為閉關做著準備了。
并且,他所研究的課題,也正如威騰教授猜測的那樣,和衛宏、戴維克教授他們研究的不太一樣。
z粒子的引力波動公式是一個非常完美的結果,但對于搞清楚z粒子在從高維向著低維空間跌落時對引力產生擾動的原因來說,卻只能算是鋪上了第一塊階梯。
如果能夠將這條路走到終點,毫無疑問是一個非常偉大的結果,但想要在短時間內將這條研究方向的全部線索都挖掘出來,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至少,不是短期能夠實現的。
而相比之下,在這個研究方向上,陸舟卻是發現了一些其他令他感興趣的東西。并且也正是因為這一發現,才讓他暫時將目光從z粒子對引力場的擾動這一課題上挪開了。
只不過,這個發現說起來可能會有些匪夷所思。
甚至于就連他自己都無法確定,自己的猜測……或者說靈光一現的腦洞,是否是存在實現的可能性。
不過也正是這種不確定的感覺,讓他的心中的求知欲與科學之魂,久違地燃了起來。
想都不敢想,那和咸魚有什么區別?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要拿著放大鏡,將那百分之一可能性對應的線索給挖掘出來!
“我可能得在家里待上一段時間……這段時間,可能聯系不上我。”
視訊電話中。
看著展開在面前的學姐的全息圖像,陸舟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將這句話說了出來。
事實上,在打這個電話之前,他便已經猶豫了很久。
即使是向他這樣不諳世事的人,多少也是清楚的,大概沒有哪個女人能夠忍受自己的男朋友長時間不回自己的消息。而即便是將原因講出來,也可能讓對方產生“自己是累贅”等等各種各樣的誤會。
然而在聽到了這句話之后,陳玉珊的反應卻是出乎了陸舟的預料。
只見莞爾一笑的她非但沒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樣鬧小情緒,反而是用輕松的口吻調侃了他一句。
“閉關?”
“……呃?連你也知道這個詞了?”
“可別小看你的女友,我也是很了解你的好不好,”說著,陳玉珊忍不住開了句玩笑,“還有,你剛才把我嚇了一跳你知道嗎?突然這么嚴肅……搞得我還以為你要和我分手呢。”
“怎么會?!”
“那可說不好,萬一有比我更年輕的小女生追求你呢?畢竟我又不像小女生那么粘人,也沒那么多情調。何況你還有那么多粉絲,我看你每次發圍脖,都有人嚷嚷著要和你……生小猴子。”
雖然從一開始都是一副御姐般的表情,但說到最后那句“生小猴子”的時候,她的臉上還是忍不住因為害臊而有些發燙。
至于電話那頭的陸舟,則是一個沒忍住,差點被這句話給嗆到。
生小猴子是什么鬼?
他的粉絲里真的有這種變/態嗎?
e……
好吧。
想到自己這么帥,陸舟忽然有些沒自信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看著想解釋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正一臉哭笑不得的陸舟,陳玉珊稍微有些得意地翹了翹抿起的唇角,放過了這個不善于表達的大男孩。
享受了片刻的靜謐,她用溫柔的口吻繼續說道。
“記得照顧好自己。就算研究再有意思,也要記得按時吃飯和睡覺。”
看著如此體貼和理解自己的女朋友,陸舟一時間感動地都快說不出話來了。
喉結輕輕動了動。
最終,那未出口的千言萬語,都融在了一句話里。
“嗯,你也是!”
掛斷了電話,坐在書桌前的陸舟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泛起漣漪的心境平靜下來,并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桌上的草稿紙上。
“這應該就是最后一道關卡了……”
嘴里輕聲念著,漸漸進入狀態的陸舟,伸手拿起了桌上的圓珠筆。
“……物理滿級之前的最后一道關卡。”
lv10之后的世界。
光是想想,便讓他心潮澎湃不已……
。
icrc總部。
某間墻壁上掛滿了白板的辦公室里。
面對著其中一張幾乎寫滿的白板,手中拿著記號筆的衛宏教授沉思了許久,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說道。
“我想到了!”
站在他旁邊的戴維克教授,連忙開口問道。
“你想到什么了?”
從剛才開始,算上羅文軒在內,三個人正在對“z粒子對引力場擾動現象的可能原因”這一問題進行討論,衛宏在白板上從數學的角度給出了一種可能性。
然而就在另外兩人認真聽著的時候,正說的好好的他忽然停住不講了。整個人就像是思路被什么東西給卡住了似的,站在那里呆愣了好久。
現在總算是回過神來,以為他發現什么驚人想法的戴維克教授,連忙向他拋去了詢問的眼神。
面對合作伙伴的詢問,衛宏教授沉吟了大概兩分鐘,將腦海中浮現的思路梳理成了簡單易懂的語言,隨后開口說道。
“引力的實質是物體自身質量對于時空的彎曲,從高維度向低維度移動的z粒子并沒有干擾引力場本身,而是改變了時空相對于引力場的曲率。”
說著,他拿起筆,在白板上畫出了兩個相互平行的圓圈,用兩道弧線將圓圈的上下兩端對應相連。
“時空存在曲率,假設曲率是x,假設這兩條線是常規時空下的引力場線,當z粒子在兩端發生震蕩的時候,x的值發生變動,甚至是被降低到無限接近于零,而這兩條弧線也將被無限地拉直,趨近于一條直線——”
看著衛宏教授在兩道弧線之間畫出的兩條干凈利落的直線,羅文軒的臉上漸漸浮現了一絲驚訝的表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這聽起來……有點兒匪夷所思。也就是說,我們只需要兩臺月面強子對撞機,就能夠在銀河系的另一端制造一扇傳送門?”
衛宏搖了搖頭。
“這個比喻不恰當,準確的說,更像是在兩座起伏的山峰之間架起一道高速路。”
根據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由于有物質的存在,物質和時間(時空)會發生彎曲。而物質普遍存在的經典宇宙中,也就是人類所能夠直接觀察到的宇宙中,顯然便屬于一個“彎曲”的宇宙。
在這個彎曲的宇宙中,從a直線移動到b表面上經過的是一條直線,但事實上在高維度的宇宙中,經過的卻是一段歪七扭八的路程。
如果衛宏做出的猜想是正確的,也就意味著他們可能通過某種方式將卷曲的時空“拉直”,直接沿著一條真正意義上的“直線”,穿過這片卷曲的宇宙,前往他們想去的地方。
以火星為例,火星和地球的最近距離是5500萬公里,即使是用光速走過這段路程也需要182秒。
然而如果將兩者之間彎曲的時空“拉直”——甚至只是拉出一條高速路的寬度,這個距離也許就能被縮短到550萬,甚至是55萬公里。
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是沒有掌握超越光速的方法,也能夠在實際效果上突破光速的限制,在極短的時間里穿越以光年為單位的宇宙。
被這個理論背后展現出來的廣闊前景給嚇到了,羅文軒呆愣了許久,才漸漸露出了認真的表情,開口問道。
“有辦法證明嗎?”
“很難,”神色凝重地看著白板上的算式,衛宏臉上漸漸浮現了一抹苦澀的笑容,“或者說的更準確點,是相當難。這既涉及到多即復雜的困難,又關聯到了數學中最復雜的高維微分流形與代數幾何的復合問題。毫不夸張的說,如果將這個問題抽象成數學問題,它的難度不會低于龐加萊猜想!”
聽到這句話,羅文軒和戴維克教授兩人面面相覷。
即便是對于不擅長數學的后者而言,也是清楚數學界的七大千禧難題的。
作為微分幾何學中的皇冠,龐加萊猜想耗費了三代數學家近一個世紀的努力,才將其從山頂上摘下。
如果解決這個問題的難度比龐加萊猜想還要困難的話……
他們幾乎沒有一點勝算。
“如果能夠證明這個結論的話,只怕名垂青史是沒什么問題了。”帶著些羨慕的語氣,戴維克教授說道,
羅文軒干笑了一聲,說道“何止是名垂青史……如果真的能辦到,至少也得擺在和愛因斯坦一個位置上去了。”
這可是通往銀河系邊緣的鑰匙!
誰能夠找到它,誰就是星際時代它爹。
哪怕是從理論上為恒星系統之間的航行提供一種可行的思路,其意義也是無比巨大的。而如果在遙遠的未來有人真的通過他們的理論,實現了超空間航行,那恐怕就連愛因斯坦和牛頓加在一起,都得被這份無上的光榮給比下去。
同樣預見到了這一點,衛宏教授也輕輕地嘆了口氣。
“雖然很遺憾,但這個理論并不是一般人能夠完成的……至少它已經超出了我能力的范圍。”
“威騰教授呢?”
“如果是三十多歲時的他或許可以,但現在……基本不可能了,”頓了頓,衛宏繼續說道,“目前來看,最有希望解決這個問題的可能只有陸教授了。”
見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了自己,羅文軒微微愣了下,隨即狂汗道。
“你們都看著我干什么。”
衛宏教授理所當然地說“你和陸教授關系最好……從成功率的角度來看,由你拜托他幫忙比較合適。”
戴維克連忙點頭附和。
“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上次去金陵機場被扣下的經歷,讓他實在是不想再體驗一次了。
“就算你們這么看著我也沒用,雖然我是他師兄,但……他現在在閉關,想聯系上他幾乎是不可能的。”
說著的時候,羅文軒的臉上不禁浮現了一抹無奈的表情。
說實話,他這個便宜師兄當的,指不定還沒有那家伙的徒弟地位高。
戴維克教授還不死心,試圖做最后努力地開了口。
“可是……你都不試一下怎么知道行不行?”
“沒什么可是的,退一萬步就算聯系上了他,他也不大可能對一個沒多少可能實現的想法,投入大量的時間去鉆研……除非它真的值得。”
聳了聳肩,羅文軒繼續說道。
“所以,對于我們而言,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咱們的猜測寫在論文上發表出去。如果能夠引起他興趣的話,這個問題就好解決了。如果不能……我覺得,它可能也確實不值得我們浪費太多時間在上面。”
這是最好的辦法。
根據羅文軒對陸舟的了解,雖然在閉關的時候他幾乎不會回復外界的消息,但并不會完全地脫離網絡。
至少最新的研究成果,他還是會跟進的。
如果沒有回應的話……
那只能說陸舟并不看好他們的猜測。
如果是這樣的話,羅文軒覺得,他們差不多也就可以放棄了。
畢竟曲速航行這個聽起來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老實說他到現在為止都是將信將疑的狀態,畢竟除了這個最不可能的解釋之外,還有更多更靠譜的解釋。
“也只能這樣了……”
沉默了許久之后,衛宏教授艱難地點了下頭,雖然并不喜歡等待一件不確定的事情,但現在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我會盡可能用數學的語言,將這個猜測描述的稍微靠譜一點。”
羅文軒看著他點了下頭。
“那就拜托你了。”
三個人正準備回到先前的討論中。
然而就在這時候,羅文軒兜里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稍等一下……我去接個電話。”
作為icrc的秘書長,他每天總有大量的工作電話不得不回復。
雖然也想將這些事情丟在一邊不管,但考慮到某個理事長是不管事兒的,他也只能硬著頭皮將那些原本屬于陸舟的工作給抗了下來。
也沒有看來電顯示,羅文軒按下了接通鍵,便走向了一邊。
衛宏和戴維克也暫時沒有去管他,停下了討論的話題,在安靜的思考中等待著自己的隊友回來。
然而就在這時,他們并沒有等到羅文軒回來的腳步聲,而是等到了一聲從遠處傳來的怪叫。那嗓音大概是羅教授的,只不過被拉得很細,很長——
就像是卷曲的空間被突然拉直了一樣。
一臉懵逼的看著衛宏,戴維克愣愣地說道。
“他在說什么?”
“……不知道。”
一臉懵逼地看了一眼羅文軒離開的方向,就在衛宏猶豫著要不要過去看看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的時候,卻是看見一臉神色恍惚的羅文軒我這手機,整個人就和夢游似的走了回來。
見狀,戴維克教授連忙起身看著他問道。
“發生什么事情了?”
衛宏也一樣站了起來。
“誰的電話?”
“陸舟……”
回答了后面一個問題,羅文軒咽了口唾沫,用仿佛還沒睡醒似的聲音說道,“剛才咱們……不是討論了穩定震蕩的z粒子是否能夠讓空間產生穩定的彎曲嗎?”
“是……難道?!”
看著神色巨震、忽然反應過來的衛宏教授,羅文軒兩眼發直地點了下頭。
“是的。”
“他已經搞定了。”
“就在幾分鐘前。”
“……從數學的意義上。”
。
電話掛斷了。
輕輕吐出了胸中的濁氣,放下手機的陸舟,將目光投向了桌上的那疊厚厚的草稿紙,臉上不禁浮現了一絲欣慰的笑容。
“三十一天……這大概是我這段時間以來,閉關時間最長的一次了。”看了一眼手機鎖屏上的日歷,陸舟發出了如是的感慨。
這種感覺多久沒有過了?
久遠到他都已經快要記不清了。
自從數學等級突破lv10之后,大多數計算意義上的難題對于他而言都已經失去了意義,很多時候在看到一個數學公式時,即使是憑借數學直覺他也能夠迅速鎖定幾條可能對接下來的思考產生幫助的展開式。
而對于其他人而言,光是想象便需要耗費幾乎全部腦細胞的高維空間、以及那些抽象的微分流形,在他的面前就像是小孩子手中的積木一樣簡潔明了。
然而這一次,情況卻有些不同。
非常罕見的,在他寫下第一行算式的時候,對數學的直覺并沒有在第一時間告訴他該往哪個方向走。雜亂的線索就像是纏成一團的毛線一樣,讓人難以捋清其中的頭緒。
而隨著他不斷地更換著方法,朝著這座迷宮的深處繼續探索時,越來越多的困難和陷阱開始在他的面前展露出冰山的一角。
不止一次,陸舟懷疑過自己的猜想是否只是一個不靠譜的腦洞。
然而好在最終他沒有放棄,直到他在復平面上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微分流形,通過代數幾何統一理論的方法,將它轉換成代數形式,并引入到高維空間對應的函數表達式中,終于推開了迷宮終點前的最后一扇大門……
“一個非常典型的高位拓撲學問題,就像是龐加萊猜想一樣……”
手中的筆轉了一圈,看著草稿紙上的內容,陸舟淺淺地笑了笑,自言自語著繼續說道。
“不過它比龐加萊猜想這種純粹的數學問題困難的多,而且涉及到的東西遠遠不只是幾個微分流形或某幾類高維空間。”
“好在這是我最擅長的領域之一了。”
他最早解決的一個千禧難題,便是ns方程解的存在性問題。
當時他構造了一個名為l流形的微分流形,直接推倒了流體動力學工程師們面前的名為“多即復雜”的那堵巨墻。
到現在為止,他已經用這把武器,干掉了不少守護著財寶的巨龍了。
現在同樣是通過類似的方法,他再次干掉了一頭阻擋在人類文明與宇宙最深處奧秘之間的怪獸。
并且這只怪獸可比一般的巨龍要兇惡的多。
而被它守護的財寶,也遠比一般的千禧難題要貴重多了……
“……時空告訴物質如何運動,物質告訴時空如何彎曲。”
“n維上的粒子不會平白無故移動到n-1維上,而一旦這種躍遷發生,被移動的必定不只是弦上的物質,同時還會在弦與弦之間打開一條通道。”
“而這個通道,是可以在數學意義上被定義出來的。”
看著幾乎寫滿一整面紙、以及注定改變人類文明未來命運的公式,陸舟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勝利的笑容。
“……接下來就是將它輸入到電腦上了。”
這種快樂的事情,若是只有他一個人知道,未免也太無趣了點。
花了大概兩個小時的時間,陸舟將草稿紙上的證明過程重新梳理了一遍,然后以論文的格式,將它們認真地輸入到了電腦上。
《z粒子躍遷效應對時空曲率影響》
最后擬定了論文的標題,終于完成了論文編輯工作的陸舟,將論文上傳到arxiv上,向后靠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有些發酸的肩膀。
“……再接下來,就是在實驗上證明我的猜測了。”
雖然物理學界不一定能夠立刻接受他的“腦洞”,但身為icrc的理事長,他對于如何浪費明年的經費有著絕對的權威。
尤其是在上次的z粒子事件之后,他的權威幾乎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夠挑戰了。哪怕所有理事會成員都投反對票,icrc絕大多數的物理學家們也一定會站在他這一邊。
“讓我想想……在同步軌道和月球軌道上分別部署一臺‘z粒子鐘’?不,等一下,月球和地球軌道之間的距離好像有點兒太短了,還是換成火星軌道吧。”
托運工作和“z粒子鐘”的訂單,正好可以由月球軌道施工委員會的合作單位內部消化掉。
對于如何實現整個實驗,陸舟的心中已經有了一張完整的藍圖。
他現在只想做的只有一件事情。
那便是將自己心中的喜悅,分享給他最心愛的人……
“小艾,替我和王鵬發條消息,讓他來樓下接下我。”
【是,主人。(′???`)】
……
陸舟出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等他坐上停在樓下的紫電ax時,天上已經飄起了雪花。
看了眼旁邊路燈照耀下的雪花,發動著汽車的王鵬,隨口問了句。
“這么晚了還去嗎?”
陸舟想了想,說“十一點之前到的了嗎?”
“要不了那么久,十點半估計就夠了。”
“那就出發吧。”
約莫二十分鐘的車程,一輛紫色的轎跑停在了高新技術園區核心地段的豪華小區門口。
通過了門衛處的人臉識別門禁,撐著傘的陸舟走進了小區內,站上電梯,來到了那熟悉的門前,輕輕按下了門鈴。
很快,他聽見門的背后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接著又飄來了那熟悉的聲音。
“誰?”
“是我。”
帶著一股暖風,那扇門咣吱一聲便拉開了,緊接著那張寫滿欣喜和意外的臉,便出現在門的背后。
“你怎么突然來我這里了?都不提前說一聲……我,我都沒收拾一下,你先等等。”
忽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就穿著一件睡襖,沒化妝也沒梳頭,陳玉珊下意識地就想將門關上。
好在陸舟眼疾手快,先一步把腳伸進了門里,狂汗說道。
“……你想把我擱外面凍死嗎?”
雖說外面有中央空調,想把人凍死還是有點難度的,但等她換個衣服換個妝的時間,陸舟感覺自己都可以站著睡著了。
聽到陸舟這句話,陳玉珊這時才注意到他肩頭尚未融化的雪花,臉頰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紅,小聲說道。
“我都快睡覺了,哪知道外面下雪了……趕快進來吧。”
進了屋之后,陸舟換上了拖鞋,走到了客廳的沙發上坐下。
從廚房出來的陳玉珊,端著兩杯熱牛奶走了出來,放在了茶幾上。
“外面挺冷的吧,快來喝點熱的東西吧,說起來,你的閉關結束了?”
用嘴唇試了一下,感受著那恰到好處的溫度,陸舟輕輕的喝了一口。
隨著那股暖流涌入脾胃,他感覺不只是身上的寒冷,就連自己眉宇間的疲憊,也都隨之散去了不少。
“嗯,已經結束了。”
“看來你又有什么重大的發現了。”雙手支著下巴坐在陸舟對面,那張美麗的俏臉就仿佛會發光一樣,閃爍著令人心動的光芒。
“被你發現了,”對上了那瑩瑩目光,陸舟的臉上浮起一抹笑意,忽然想到了什么,繼續說道,“我想在情人節那天,送給你一個禮物。”
一聽說情人節禮物,陳玉珊頓時興奮了起來,好奇地問道“什么禮物?”
陸舟神秘地笑了笑。
“現在告訴你就沒有驚喜的感覺了。”
“等到了情人節那天,你自然就知道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輕輕藏住了樹梢上的余溫,也掩去了漏出窗檐的燈火。
萬籟俱靜之下,只有那零星的路燈和車燈,與那聽不見的小夜曲,安靜地描摹著屬于夜色的輪廓。
和往常一樣,今天的夜晚與昨日沒有什么不同。
要說唯一的區別大概便是。
因為一篇忽然掛出在arxiv上的論文,許多生活在東半球的物理學家,可能都得在輾轉反側中失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