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華的家中。
盯著電視的陳寶華，忍不住說了一聲“臥槽”。
直到被老婆打了一下胳膊，他才意識到女兒也在這里，立刻重重地干咳了一聲，迅速扯開話題說道。
“這小子……有點牛逼啊，ir的理事長這么高的位置都退了。”
雖然類似的事情陸舟以前也干過，但陳寶華這會兒
“退了就退了吧，正好他也輕松一點，”看著電視中那個聲影，陳玉珊有些心疼地說道，“前段時間他一直在閉關研究，出來之后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忍不住喝了一口水，沖淡了一下肚子里的酸味，陳寶華擺出嚴肅的表情，繼續說道。
“ir理事長，可以算是國內物理學界的一把手了吧，而且還是對接世界、帶外交屬性的那種部門……嘶，好家伙！要是算級別的話，這級別起碼也是個副部了吧？他就這么辭了？”
一想到這里，陳寶華感覺肚子里又有些酸了。
他在體制里也待了半輩子了，然而也就混了個半大不大的小官，還是在禮賓司這種偏到姥姥家去的部門。
這小子才三十歲，就爬到了這么高的位置，居然還一不高興就辭了，這讓他有一種這大半輩子都白過了的感覺。
“別人是真正的大學者，又不像你這樣的官迷，”陳玉珊白了老爹一眼，哼哼一聲說道，“副不副部無所謂，只要他開心就好。”
看著女兒臉上幸福的表情，陳寶華雖然開心倒是挺開心的，心里就像是吃了蜜一樣甜，但還是總覺得，肚子里胃酸攢的都快漫出來了……
……
將視線放回道滬上國際會展中心。
一樓大廳落地大屏幕前的海報展區。
就在陸舟剛剛宣布從ir隱退還不到半分鐘的時間，整個海報展區便已經被不可思議地驚呼聲給席卷了！
“陸教授打算退出理事會議？！”
“什么情況？？？”
“不會吧？！ir不可能沒有陸教授！失去了陸舟的ir還是ir嗎？”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會離開ir！這可是他的心血！他一定不會放棄ir的！”
“失去了上帝的天堂，還是天堂嗎？哎……”
“剛才肯定是搞錯了什么！會不會是同傳翻譯的問題！比如……他，其實只是想休息幾天。”
然而，并不是什么翻譯的問題。
因為現場的華國學者們，臉上的表情也徹底呆住了。
辭去ir理事會職務！
意思就是，不參加下一次ir理事長的競選了？！
雖然很早以前ir就放出了召開委員會議以及理事會兩年換屆的消息，但在此之前，幾乎沒有人討論過這件事情！
因為在所有人的心中，陸舟繼續擔任ir的理事長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尤其是超空間理論完成之后，現在哪怕就是回溯歷史，也根本找不出來哪怕一個在物理學上的貢獻超越他的人。
而論學術界的威望的話，也從來沒有哪一個人創造過如此之多的奇跡！
毫不夸張的說，ir之所以能夠成為世界物理學家心目中的圣地，一半的原因是因為月球上的那臺強子對撞機，另一半的原因便是因為陸舟本人！
他就像一面旗幟一樣。
他的食指指向何方，何方便是未來！
而現在他居然要離開？！
所有人都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一號會議廳之外是一片嘩然，會議廳之內也是一樣。
看著鞠躬之后轉身離場的陸舟，坐在前幾排的不少臉上寫滿驚詫的人都從位子上站了起來，想沖到臺上去挽留那個走向幕后的身影。
哪怕多待一屆！
哪怕只是幾個月也好，至少給他們一點準備的時間！
超空間理論之后還有太多關于超空間的奧秘沒有探索，還有那個額外維上的虛空，是否存在偉大的意志隨意操縱著宇宙還是一個未知的猜想……
他為物理學界推開了一扇嶄新的大門，但也將門背后的問題一股腦地扔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哪怕他已經決定要走，在場的物理學家們也希望他能多待一會兒……
看著一片混亂的會場，惠特爾教授面無表情，心中卻像是恰了檸檬一樣，心情不太美好。
一直以來他都認為，作為一個世界級的科研機構，是華國強勢崛起的國力、以及ir和月面強子對撞機這些學術資源，共同成就了如今陸舟在物理學界的地位，卻沒想到陸舟的個人威望居然已經超過了ir本身。
當初布魯克海文國家實驗室，乃至整個北美研究機構都宣布退出ir的時候，都沒有出現過如此情況，更沒有人去挽留。
而現在，那個男人不過是宣布辭去了ir理事會的職務而已，就引發了如此激烈的反響。
意識到這一點的惠特爾教授，心中不禁有些消沉。
一方面是因為嫉妒。
一方面是沮喪……
這時候，坐在他旁邊的英國代表費南多教授，忽然用說夢話似的聲音，絮絮叨叨地說道。
“簡直不可思議……我的朋友，你覺得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那種人嗎？”
注意到費南多教授看向了自己，惠特爾教授遲疑了一下，開口說道。
“……哪種人？”
“完全不貪慕權力，并視之如無物……的那種人。”
費南多看向了惠特爾教授，嘿嘿一笑之后，用怪異的口吻說道，“事實上站在了ir理事長的位置上，就等于是站在了物理學界學術權威的巔峰。如果是我，不到七十歲，誰也別想讓我將凳子讓出來！”
“也許有吧……對于那些眼里只有學問的‘圣人’來說。”
聳了聳肩膀，不怎么想繼續這個話題的惠特爾教授，將略帶陰霾的目光投向了臺上，盯著那轉身離開的背影，心中詛咒著他摔一跤、或者消失的快點。
然而不知道為什么，當那道身影真的消失在幕布之后的一瞬間，一種奇怪的感覺忽然席卷了他的大腦。
而也就在短暫的一瞬間，他忽然之間明白了些什么。
“……不到七十歲，誰也別想讓我將凳子讓出來……原來如此。”
嘴里輕輕念著，他那渾濁的瞳孔漸漸爬上了一絲震撼。
原來如此！
他總算是明白了，那個男人離開的真正原因！
幾乎是可以預見的，擁有著物理學界最頂尖的硬件軟件資源，往后的ir勢必會成為學術界權力紛爭的焦點。
無論坐在理事長位置上的是誰，都必定不會舍得將手中的權力相讓與人。
然而，那個男人，選擇在這個時候離開，不只是用自己做出了表率，更是為這至高無上的權力加上了一道枷鎖。
連陸教授都只坐了一屆理事長。
誰又有那個資格，在這凳子上多留一天？
往后的ir，不管陷入怎樣的漩渦之中，至少有一點是不會改變的。那便是理事長的任期，被限制在了兩年。
望著那空無一人的講臺，惠特爾教授的心中忽然有些悵然若失，有些不是滋味兒地合上了那疲憊的眼簾。
眼里只有學問……嗎？
顯然并不是這樣……
不是因為不在乎才離開。
而是正因為比任何人都在乎，所以才會在這個時候，走得這么灑脫吧……
且不管陸舟是不是像惠特爾教授想象中的那樣。
整個物理學界，都已經因為這件事情炸鍋了。
phyitakehange論壇上。
作為國際知名的物理學論壇，當陸舟宣布辭去理事會職務的消息傳開之后，相關的話題立刻在第一時間占據了論壇的全部面板。
不管是閑聊板塊還是學術版塊，幾乎所有人都在討論這件事情。
并且，被這龐大的信息量給驚呆了。
“陸教授居然打算退出ir？”
“他是覺得ir已經無法跟上他的節奏了嗎？”
“不太可能，ir已經是最強的物理學研究機構了，離開了ir之后難道他打算去外星上搞科研嗎？”
“會不會是……他打算從物理學界隱退？”
“這不可能！他才剛剛三十歲！正處在科研黃金年齡！沒有任何理由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退出！”
“可萬一……這是真的呢？他已經厭倦了物理學。”
“該死！他好歹解釋一下，到底是為什么要離開啊！”
“那這一定會成為物理學史上最黑暗的一刻！”
……
閉幕式結束之后不到十個小時，整個物理學界都被陸舟驚人的舉動給驚呆了，并且這種難以置信的情緒，甚至開始向著學術界之外傳導。
在這股情緒的推動之下，一份由一百多名物理學界人士簽名的信函，出現在了秘書長的辦公桌上。
以維爾澤克教授為首的物理學家們，希望ir理事會能夠對陸教授進行挽留，哪怕不擔任理事長，至少也在理事會中保留一個職位。
看著這封類似于請愿信一樣的信函，羅文軒頭疼不已之余，也從那長長的一串簽名中，感覺到了一絲明顯的壓力。
之前他雖然考慮過很多種情況。
包括陸舟離開ir之后，如何穩住其他國家的代表，團結理事會中的學術大牛們，包括如何應對陸舟離開之后，那些可能來自其他物理學研究機構的不安分的聲音。
畢竟這里可是世界物理學的中心。
誰都想在這里擁有更大的話語權，為自己國家、文化圈的學術界，獲取更大的利益。
然而羅文軒還是沒想到，最大的壓力竟然不是來自于那些和他同層次的對手們，而是來自于整個ir的集體。
“……真是頭疼。”
捏了捏眉心，羅文軒掃了一眼請愿信上的內容之后，便將它丟在了一邊。
看來他還是低估了，陸舟在ir的個人威望。
更沒有想到，陸舟宣布這個消息之后，居然會對ir帶來這么大的影響！
……
事實上，別說是羅文軒沒想到了。
就連陸舟自己都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除了國際會展中心內那些久久不愿散去的物理學家們之外，在他認識的物理學家中，已經有至少五個人寫信或者當面過來勸他，希望他能夠留在ir理事會，繼續帶領物理學界創造更多的奇跡。
對于這樣的狀況，陸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他不過是想換個領域繼續攀登學術的高峰，然后很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卻沒想到那個辭呈居然在物理學界掀起了如此巨大的波瀾。
ir總部的咖啡廳里。
坐在對面座位盯著陸舟看了一會兒，威騰教授忽然一臉古怪地開口說道。
“你的決定出乎了我的意料……我沒想到你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是嗎？”喝了一口咖啡，陸舟隨口說道，“不過這是很早之前我就決定好的……你要是打算勸我的話，還是請不要浪費時間了。”
最開始成立ir的時候，他其實根本沒打算擔任ir的理事長，只是單純地希望借助ir的力量，利用月面強子對撞機把750gev上的特征峰信號給弄清楚。
還是李局長以“至少前三屆的理事長得是華國學者”、“其他人上去恐怕難以服眾”等等理由勸了半天才成功說服了他，讓他在這個位子上坐了一屆。
當時陸舟其實就已經決定好了，在這個理事長的位置上最多干一屆。
而這也正是他剛剛就任之后，就開始培養羅師兄這位接班人的原因。
“我倒不是打算勸你，我也知道你是個不聽勸的人，”威騰聳了聳肩膀，繼續說道，“不過，我倒是想給你一個建議……或者說，請求你務必考慮一下。”
陸舟：“什么建議？”
威騰：“現在整個物理學界都在猜測，你是不是放棄了物理”
“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陸舟斷然否決道，“如果你看過了我在《自然》上的采訪，那就應該知道，我只是希望將這個對我來說用處已經不大的機會讓出來，同時我自己也能夠有更多的時間去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
“沒錯，你確實將機會留給了別人，但卻也帶走了希望。”
看著陸舟，威騰繼續說道，“不知道你考慮過沒有，ir到目前為止規模已經超過了ern，成為了物理學史上史無前例的巨無霸。在它的制度足夠牢固之前，沒有人能夠將這么多人團結在一起，讓他們心甘情愿地在這臺機器中充當一顆在普通不過的螺絲釘……除了你。”
“雖然這兩年來也誕生了一批優秀的青年學者，但你確定他們能夠從你的手中接過這沉重的擔子嗎？要知道，不是所有人的成長速度都是向你一樣快的。”
陸舟：“我對他們還是非常有信心的。”
“但問題是，顯然他們自己并沒有多少信心，”威騰教授搖了搖頭說道，“我在ern待過許多年，而就算是ern，也不是一年兩年的功夫就能夠建成的。如果是四年，甚至是八年或者更長的時間之后，ir成長到能夠拜托個人魅力和威望的支配，完全依靠制度穩定運行……那個時候你再離開都不會有任何的問題。”
“但現在，除非你寄希望于下一任理事長是一位很有手段的人，否則這座龐然大物很可能隨著你的離去而分崩離析……就像是海邊的沙堡一樣。”
陸舟沉默了一會兒，看著威騰教授認真問道。
“可以告訴我你的建議嗎？”
“其實很容易，也不需要你做太多的事情，”威騰教授說道，“作為折中的方法，你可以在理事會議掛一個總顧問的職位。即便你想抽身甩開俗務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仍然衷心地希望你能夠至少保留一票否決的權利。如果你打算松開握住方向盤的手，那請你至少在下一任司機足夠可靠之前，將腳放在剎車上，在關鍵的時候也好做點什么。”
陸舟認真說道：“……其實就算沒有總顧問的職位，我也可以這么做。”
威騰教授眨了眨眼，笑著說道。
“我知道，你當然可以。”
“但有時候，問題的關鍵從來都不是你能不能控制住局勢，而是你得讓我們的朋友相信你仍然在這里，并且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滬上國際會展中心。
距離百年物理大會結束已經過去兩天時間了，展區內的海報已經撤的七七八八，不過現場仍然還能夠看到一些ir的工作人員、還未離去的物理學家。
以及，前來這里采訪的記者。
“這里是福克斯新聞，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是滬上國際會展中心前，目前在這里參加百年物理峰會的物理學家們已經陸續散場，但仍然有一部分不愿意離去的學者，讓我們來采訪一下他們……您好這位先生，”找到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位模樣瘦瘦高高、看上去有幾分學者氣質的男人，游蕩在會展中心外的記者遞出了手中的話筒，采訪說道，“您好，這位先生，請問您是ir的工作人員嗎？”
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皮爾斯教授上下打量了這名記者一樣，開口說道，“不是，我是來自牛津大學的高能物理學教授……有什么事情嗎？”
記者：“請問這里到底發生了什么？百年物理大會已經結束兩天了，為什么還有這么多人不愿意離開。”
“我是因為和斯德哥爾摩大學那邊的科研機構還有一些事情沒有處理完，大概還得在滬上停留兩天左右，”順著記者的目光看向了不遠處的那些人，皮爾斯教授立刻明白了他想知道的是什么，于是開口說道，“當然，也有一部分人留在這里是因為……希望陸教授能夠留下來。”
記者：“我聽說物理學界不少人對陸教授辭去ir職務感到意外？”
皮爾斯教授：“是這樣的。”
記者：“那在您看來，這可能對ir造成怎樣的影響？”
皮爾斯教授思索了一會兒說道。
“很難說……但很多人聚集在這里，都是因為他。而現在，他選擇了離開……至少在我心中，ir已經失去了一半甚至是一半以上的吸引力。”
“不得不說，這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情。”
皮爾斯教授的看法只是物理學界普遍觀點的一抹縮影。
事實上不只是福克斯新聞的報道，絕大多數媒體在采訪物理學界知名學者時得到的回答，或多或少都帶著一些悲觀的看法。
幾乎所有人對陸舟的選擇都感到了意外。
只有少有的一部分人認為他做了正確的事情，極少的一部分人認為他的離開不會對物理學的進程帶來任何影響。
在這種悲觀情緒的影響之下，壓力最大的無疑是ir的委員會了。
除了那些煩人的記者之外，還有來自學術界內部的壓力，這幾天ir的郵箱幾乎已經被四面八方涌來的郵件給塞滿。
而陸舟退出ir理事會的新聞，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占據了各大報紙的頭條。
bb甚至做了一期紀錄片，通過五名從事不同領域研究的物理學家的視角，從側面講述了強電統一理論、虛空理論、超空間理論、以及那個一億元的懸賞給物理學界究竟帶來了什么，以及他的離開又會對物理學界往后的路程帶來哪些影響。
作為希格斯粒子的發現者，在面對bb記者的采訪時，已經快百歲高齡的希格斯老爺子，思忖了片刻之后開口說道。
“我并不看好ir的未來。”
“ir從成立到目前為止，并不能說是一帆風順。就我所知道的，期間便至少發生過兩次足以讓這個國際合作組織分崩離析的危機。”
“然而ir之所以能夠平穩度過危機，并不是因為它的合作機制有多么牢靠，也不是因為它有著多么深厚的底蘊，僅僅只是因為那個陸舟，憑借自己的學術聲望將許多人團結在了一起。你可以發現，當時許多北美研究機構都已經撤出了ir，甚至就連美方的代表都撤走了。但許多北美的學者還是以個人的身份留了下來，最終完成了對z粒子以及高維粒子運動規律等等一系列物理現象的發現。”
“失去了陸舟的ir就像是失去了一面承重墻的大廈……你覺得誰能夠作為代替者接替理事長的職位？”
說到這里，希格斯老爺子笑了笑，開了句玩笑繼續說道。
“哪怕是我再年輕個五十歲，都不一定能行。”
希格斯教授說出了不少物理學界頂尖學者們心目中的擔憂。
事實上，絕大多數人都是希望這個國際科研組織，能夠長久地運行下去的。
然而，這僅僅只是一種美好的祝愿，并不足以成為支撐ir延續往日繁榮的基石。很多人都在擔心著，一旦陸舟離開，沒有人再能夠承擔起這位物理學掌舵手的重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艘巨輪在危險的海域中分崩離析。
學術界是一片悲觀的聲音。
外界的新聞對于失去了陸舟的ir的未來，也普遍不太看好。
不過就在這時候，情況忽然發生了一絲轉機。
處在輿論漩渦中心的ir，忽然召開了新聞發布會。
并且這場新聞發布會的發言人，正是陸舟本人！
這則消息放出之后，立刻在物理學界乃至整個學術界的范圍內引發了巨大的轟動。
陸教授要召開新聞發布會！
難道他終于聽到了人們的呼聲，打算留下來？！
雖然知道這種可能性很渺茫，但很多擔憂著ir未來的人，還是忍不住如此期待著。
就在這股情緒的推動之下，就在ir公布新聞發布會召開日期的當天，幾乎全球稍微有點影響力的媒體，都聚集到了滬上這里，一直蹲到了新聞發布會開始的那天。
ir總部。
副樓的一號大廳里。
面對著塞滿發布會現場的攝像頭，和那一雙雙盼望著看向這邊的視線，走到講臺前的陸舟清了清嗓子，用平穩的聲音開口說道。
“我注意到，最近學術界對于ir即將召開的理事會議非常關注，不管是網絡上還是私下里都能夠聽到很多討論的聲音。”
“從這些聲音中，我們聽到了一部分擔憂的情緒。考慮到這種普遍存在的情緒，我們內部對此也進行過了一些討論。”
“而作為討論之后的結果，在這里我將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
新聞發布會現場出奇的安靜，沒有一絲一毫多余的聲響。
然而，雖然聽不到任何多余的聲音，但站在講臺前的陸舟卻能夠明顯地看到、感覺到，那一雙雙視線中醞釀著的溫度，明顯上升了一個數量級，那一個個蓄勢待發的記者，屏住了自己的呼吸。
停頓了片刻，他將手中的發言稿翻了一頁，開口說道。
“根據ir理事會閉門會議的討論結果，ir將在原有的理事會制度的基礎上，特別設立‘顧問委員會’這一獨立機構。”
“作為理事會的監督機構，顧問委員會除了在必要時刻給出參考意見之外，不會直接參與到ir的具體事務中。”
“當且僅當ir出現爭議性問題，或者面臨嚴重危機時，顧問委員會才能夠行使特殊權利，啟動緊急預案，采取包括且不限于對理事會決策實行一票否決權、對違規理事及其他人員清退、對理事長進行罷免、委任臨時理事長在內的等等一系列特殊程序。”
“任何緊急預案都將在緊急會議上進行討論并投票，當票數超過三分之二時即可執行。”
“所有顧問將由卸任理事長自動擔任，并終身任職。”
回應了全場期待的眼神，和那一個個鏡頭，陸舟用沉穩而清晰的聲音宣布說道。
“等到理事會議結束、理事長的工作交接完成之后。”
“將由我出任ir的第一任顧問！”
ir新聞發布會結束之后，相關的新聞很快順著網線傳遍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由此而引發的轟動也如同海嘯一般，席卷了整個物理學界。
ir成立顧問委員會！
陸舟擔任第一任顧問！
幾乎所有人在聽到這個消息之后，都被震驚到了。
某國際知名的物理學論壇上。
這次網站的管理人員準備的很充分，在新聞發布會開始之前臨時增加了兩臺服務器，等到新聞發布會結束還沒過去一個小時，果然派上了用場。
不但論壇的訪問人數在一個小時里翻了幾倍，版面上討論的話題幾乎全部都和這場新聞發布會有關。
“顧問委員會？！”
“一票否決權還行！這么一來既可以防止組織僵化，還可以預防新理事會成員在決策上出現重大失誤，簡直完美！”
“哈哈，我就知道，陸教授果然還是舍不得離開物理學界的！”
“雖然有點遺憾是以這種形式留下來，但不管怎么說，那些說他打算離開物理學界的都是謠言就好……”
顧問和理事長終歸還是有些區別。
相比起后者而言，前者不再參與ir理事會的具體決策工作，并且只有在ir發生重大危機或者變故的時候才會發生作用。
不過，即便如此，對于不少人來說，這也比陸舟完全從ir中退出要好。
至少如果理事長的位置交到了錯誤的人手上，他們還有一位當今物理學界最具學術聲望的顧問可以期待，不管是發生了什么樣的錯誤或者危機，都有將其糾正的希望。
原本因為陸舟辭去理事會一切職務的消息，還讓不少人陷入了對物理學未來的悲觀以及對ir前景的擔憂，然而在聽到陸舟沒有走之后，那壓抑在所有人心頭的陰霾立刻被一掃而空了。
轟動的顯然不只是物理學界。
相關的新聞在第二天很快登上了各大報紙、網絡媒體平臺的頭條，并且在各大新聞電視頻道的黃金時段播出。
在幾天前曾經采訪過希格斯教授的bb記者，再次找到了這位年近百歲的老教授。
而這一次，這位老人的觀點卻是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不但那眉宇之間的擔憂不見了，言語之間也是絲毫不掩飾對ir這一決定的稱贊。
“……這是一個非常聰明的選擇，同時也是一次意義重大的改革，如果僅僅只是離開的話，他留下的恐怕是一個無人能夠接受的爛攤子，但現在，他不但留下了一個穩固的制度，同時也給所有對ir寄予厚望的人們心中留下了希望。”
“雖然之前我持悲觀的態度，但現在……我非常看好ir的未來！”
“不出意外的話，一百年之后它仍然會是世界物理學的中心！”
“除非發生天災或者戰爭，以及有一個比它更強、更龐大的科研合作組織能夠取代它之外，我想不出來有什么東西還能夠撼動它的地位……而至少就目前看來，這些可能性都是非常非常渺茫的。”
……
ir總部。
依然是那個咖啡廳里。
維爾澤克教授和威騰教授相對坐在靠窗邊的位置上，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聊著最近發生的事情。
“是你建議他這么做的？”
“哦？”聽到老朋友忽然拋來的問題，威騰教授抬了抬眉毛，笑著問道，“為什么這么問？”
“因為這不像是他會做出來的事情，”維爾澤克教授一針見血地說道，“雖然他在學術上的造詣令人望塵莫及，但他的某些性格其實和許多二三十歲的年輕人沒什么區別。說是魯莽也好，自信也罷……總之，我從來沒有指望過，他能將穩重放在第一位。”
“人總是會變的，”威騰笑了笑說道，“我三十歲的時候并不比他好多少，而有的人可能一把年紀了也是如此。”
感覺到這句話似乎是在說自己，維爾澤克干咳了一聲說道。
“我那只是為生活尋找一些樂趣……別看我總是和人打賭，但賭的不過是一些無關痛癢的小玩意兒。”
威騰調侃了一句說：“和加瑞特里斯博士的賭約也是？”
聽到這個名字，維爾澤克的眉毛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咬著牙說道。
“是……畢竟我只不過輸了1000美元。”
那場賭約簡直是他的一生之恥！（詳見171章）
想到自己身為一名諾貝爾獎得主，居然在打賭上輸給了一個對物理一竅不通的橋梁工人，每次聽到這個名字，他都忍不住惡心地渾身起雞皮疙瘩。
“不扯遠了……你覺得這樣好嗎？”
“我覺得挺好的，”對上了維爾澤克教授詢問的視線，威騰沉吟了一會兒之后，開口說道，“我看到了ir的制度正在完善，正在從那個以他本人為中心的王國，變成一個屬于全世界所有物理學家的圣地。”
“而且最讓人期待的是，我還看到了他本人的成長。”
說到這里，威騰教授的臉上，浮起了一抹微笑。
向后靠在了椅子上，他用輕松的口吻，繼續說道。
“看得出來他是真心希望ir能夠變得更好，我現在越來越相信自己的眼光了，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
隨著顧問委員會的成立，陸舟辭職引發的風波總算是平息了下來，而ir這邊的事情也總算是告一段落。
等到幾天之后的ir委員會議順利召開，新的理事長被選出，陸舟便可以順利地讓出ir理事長的位置，和這個奮斗了兩年的地方說一聲再見了。
而隨著會議召開的日程越來越近，這場ir的內部會議也成功取代了百年物理峰會，吸引了全世界關注的視線。
國內外不少物理學論壇甚至置頂了投票貼，給了無數吃瓜群眾們一個投票的渠道，評選心目中除了陸舟之外最合適的理事長人選。
不過這些投票到了最后大多變成了對“當今物理學界除了陸舟之外最有影響力學者”的投票，而ir的理事長并不將學術能力作為唯一考核的指標，所以這樣的投票其實沒什么意義就是了。
考慮到華國目前在理事會議中絕對的優勢，羅師兄當選已經是沒有任何懸念的事情。
不再操心這些麻煩事兒的陸舟，在休息了一天之后，便進入到了系統空間中，打開了那許久未見的任務欄。
上一次任務獎勵除了物理學等級1、虛空記憶、以及一次金色抽獎機會之外，并沒有額外獎勵他任務卡片。
所以這次抽獎，是久違的三選一環節。
隨著陸舟的食指觸碰了半透明的全息屏幕，三個隨機任務很快跳出在他的面前。
第一個任務關聯的是信息學，要求是對一萬組虛擬家庭樣本進行觀察。
這個任務聽起來雖然有些抽象，但執行起來其實還是很容易的，簡而言之就是鼓勵那些通過幻影系統登陸虛擬現實世界的玩家們網戀，然后對這些樣本的各項數據進行采集。
目前幻影系統注冊用戶已經達到了六千萬，并且還在以迅猛之勢朝著北美、歐洲、東南亞市場擴張，撮合一萬個情侶玩家并且各他們分配一些小任務簡直不要太容易，而任務的獎勵也還算是可觀。
不過，對于現階段的陸舟而言，信息學的優先級相對靠后。
因此陸舟將它暫時留作了備用選項。
如果其他任務性價比不高的話，用這個任務來過度還是相當不錯的。
第二個是沙雕任務，關聯的……大概是智障？要求是在愚人節的那天開個玩笑，影響的人越多，造成的麻煩越大，獎勵越高。
如此沒有節操的任務，陸舟只是看了一眼，便將它徹底打入了冷宮。
緊接著是第三個任務，關聯的是材料學。
在看到這個任務一瞬間，陸舟的心中便生出了一種奇妙的感覺。
就好像是一見鐘情！
這個任務，簡直就像是為自己量身定做的一樣！
【任務太空組件a】
【說明材料是文明的血肉，從古老的城墻到無垠的星環，一切宏偉的奇觀都與其息息相關。】
【要求發現一種楊氏模量≥21tpa，破壞強度≥80n/……的材料。】
【獎勵50萬材料學經驗，一次抽獎機會，1000積分。】
物理學已經滿級，陸舟正好打算進入材料學的領域，參考拉格朗日太空基地的那張藍圖上要求的材料，這個任務簡直就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一樣。
“一種超強的抗拉材料嗎？”
“聽起來似乎很有趣的樣子。”
陸舟的嘴角翹起了一絲笑意。
關于如何實現這個技術要求，他的心中已經大概有底了，只不過還需要通過實驗來驗證一下那些關于實驗的猜想。
不出意外的話，這個任務應該不會耽誤他很長時間。
“五十萬的材料學經驗……剛好足夠將材料學升到lv8了。”
確認了一下屬性面板上的進度條，陸舟沒有任何猶豫，伸手選中了這個任務。
看著彈出的“任務領取成功”的對話框，他伸出食指在全息屏幕上隨手劃了下，關掉了任務欄。
不過就在任務欄完全消失之前，陸舟忽然注意到，在任務id的末尾處，好像還有一個“a”的標識。
“意思是……這還是個系列任務嗎？”
想到這里，陸舟的心中不禁琢磨了起來。
既然有a的話，那也就是說，以后還會出現類似bcd之類的系列咯？
不過好在，這個任務倒不是他以往碰到過的那種周期以年為單位進行的任務鏈，一旦開始就無法回頭的那種。
否則的話，他還真的考慮一下，為區區五十萬經驗投入這么多時間成本，到底是否值得了
……
就在陸舟正躺在自家的床上神游系統空間的時候，遠在上京市的長安街，一座古色古香的會議室內，不少穿著正裝的人正神情嚴肅地坐在會議桌前。
從那會議桌上防止的牌子來看，坐在這里的人身份都不容小覷，不是科技發展部門的一把手，便是國家重點單位的領導。
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見距離會議開始還有差不多十分鐘的樣子，坐在會議桌前的李局長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口茶水。
就在他正準備閉著眼睛，在腦海里組織一下會上發言的時候，坐在他旁邊的科技部二把手劉副部長，忽然微微側過臉向他搭話說道。
“這次的手筆不是一般的大啊。”
有點兒不太明白這位同僚和自己搭話的用意，李局長思忖了片刻之后，只是簡單地點了下頭，隨口附和了一句。
“是的。”
同時進行兩個超級工程，而且還都是投資以千億萬億來計的大工程。
即便是以華國目前的國力而言，也是一件壓力不小的事情。
尤其是這兩個工程還都是集中在航天領域，并且是那種短期看不見回報，中期看不到底的只進不出的無底洞。
也許從長遠來看它是值得的，并且將造福無數代華夏兒女，但又有誰能夠保證這一點？
他們之中大多數人，可能都活不到那個時候去，當工程完成的那一刻，絕大多數的責任人都已經不在人世了……
因此，即便這個計劃是陸舟本人發起的，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贊同這一計劃。
之前的幾次高層會議中，這一爭議已經在討論時凸顯出來了。
“你覺得現在搞這個工程合適嗎？”
聽到同僚的這句話，李局長立刻反應了過來。
搞了半天，這家伙是在探自己的口風啊。
笑了笑，李局長開口說道。
“合不合適得看怎么看待這個問題了。”
劉副部長若有所思問道。
“怎么說？”
“記得大概前段時間，陸院士和我說過一句話，拉格朗日空間基地是前往遙遠星系的跳板，火星科考站是我們殖民遙遠星系的試驗田，而兩者合在一起，將成為推動我們航天工業百年之內繁榮發展的催化劑。如果我們打算向更遙遠的世界探索，這一步遲早都是得邁出的，只是早晚問題。”
“只是早晚問題嗎？”劉副部長嘆了口氣，“話是這么說，但我總感覺……這聽起來還是有點太過遙遠了。”
李局長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只是點了下頭。
“那是必然的。”
這個話題到這里似乎就結束了。
不過就在他剛剛這么認為的時候，那個劉副部長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隨口問了一句說道。
“聽說大長老去滬上的時候，和陸院士見了一面？”
李局長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識地點了下頭。
“好像是這樣的。”
劉副部長的眼中浮現了一絲恍然，思忖了片刻之后，輕輕點了下頭，似是意味深長地說道。
“那這個會議就有點意思了。”
十點鐘的整點一到，會議正式開始了。
與前幾次討論會議一樣，負責主持會議的是大長老。然而與前幾次不同的是，這一次在會議開始展示的卻不是ppt，而是一臺……造型有點兒奇怪的裝置。
“……那是什么玩意兒？空氣加濕器嗎？”
看到那臺裝置上飄出的稀薄的白色霧氣，劉副部長小聲嘀咕了一句。
絕大多數人的反應都和他一樣，被這臺造型古怪的機器給弄得有些不明就里。
對上了會議室內一雙雙驚訝的視線，站在會議桌前的老人笑了笑，開口解釋說道。
“全息投影系統。”
“我發現這套設備不只是用在娛樂方面，在會議展示上也可以讓許多講起來很抽象的東西，變得直觀起來。”
正說話間，一道湛藍色的光芒從那臺造型古怪的機器的頂部放出，在那輕紗似的薄霧中編織成的一座宏偉的太空堡壘。
當那座漆黑色的堡壘出現在薄霧之中的一瞬間，不少人的目光都被它完全奪去了，死死的黏在了那充滿了金屬質感的外殼上。
從那一雙雙放大的瞳孔中讀出了震撼的情緒，老人笑了笑繼續說道。
“在滬上的時候，陸院士給我演示了一下這套裝置，我的驚訝一點也不比你們少。”
“我們現在看到的這座太空堡壘，便是那個拉格朗日空間基地的藍圖完工之后，按照同等比例縮小之后的三維概念圖。”
“不只是拉格朗日空間基地，還有那個火星城市的最終形態……就像這樣。”
白霧之中的圖像繼續變化，重組的光粒在那重重霧障之中編織出了一片茫茫黃沙，而在那黃沙之中就如同海市蜃樓一樣，浮現了一座極具科幻感的太空都市。
回頭看向了那座充滿科幻感的都市，老人繼續開口說道。
“這是火星城市的概念圖……同時也是火星科考站最終的目標。就像我們對廣寒市特區的期望一樣，它們終有一天能夠變成現實。”
“而是否去將它變成現實，選擇權其實一直都在我們手上。”
全息系統上方的光芒隨著白霧一同散去了。
老人停頓了片刻之后，笑了笑繼續說道。
“我覺得，既然我們所有人，現在都站在一個高速發展的時代上，我們對于未來，也可以更有想象力一些。”
“而這也是一位年輕人，給我的建議。”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坐在臺下的劉副部長，臉上頓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心中小聲默念了一句。
“……果然是和陸院士聊過了。”
李局長臉上的表情同樣寫滿了驚訝，雖然他是清楚陸舟的影響力的，但卻沒想到居然大到了這種程度。
站在臺上的老人沒有做任何停留，換上了認真的語氣，繼續開口說道。
“從第一場會議到現在我們也討論了很久了，到今天也該有個結果了。”
“既然如此的話，就投票表決好了！”
隨著老人的話音落下，投票環節很快開始了。
看著桌上的投票器，李局長沒有任何猶豫，便伸手按下了贊同的按鈕。
從很早之前，他便是這樣想的，并且他的想法一直都沒有改變過。
那個關于太空基地的藍圖，早就如同一枚烙印一樣，已經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中。他相信那張藍圖在陸院士和華國航天工業的不屑努力之下，一定有機會變成現實!
不管他是否有機會看到他變成現實的那一天，他都希望自己至少不是拖后腿的那個人。
就在這時候，李局長忽然用余光注意到，坐在旁邊的劉副部長，也在投票器上按下了和他相同的按鈕。
看樣子，雖然在之前閑談的時候，這位劉副部長的語氣中充滿了猶豫，但最終他還是投出了贊同的一票。
想到這里，李局長心中忽然有些高興。
雖然他自己也不太清楚，那令他高興的要素到底是什么。
五分鐘的時間過去了。
投票結果很快出現在了大屏幕上。
一共211票贊同，13票反對，5票棄權。
毫無疑問，這是壓倒性的勝利！
看著屏幕上的投票結果，老人的眼中浮現了一抹贊許，輕輕點了點頭。
回頭面向的會議室，他用莊嚴而沉穩的聲音，宣布了該議題的結果。
“我宣布。”
“火星科考站項目、拉格朗日點空間基地項目——”
“批準立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