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信號燈不斷閃爍。
在工程師的忙碌之下，故障的程序被強制終止，處理器的溫度總算是降了下來。
然而，隨著計算程序的終止，那標志著“希望”的湛藍色燈光，也隨之暗淡了下去。
“第31次實驗。”
凝視著坐落在防輻射隔離室內的機箱，鼻尖幾乎快要戳到落地玻璃上的大衛，目光郁結著散不去的沉重。
第31次實驗。
毫無疑問依然是失敗了。
研究所內的氣氛一片凝重，除了負責操作超算的并行計算工程師在小聲交流著技術性的問題之外，所有人都表現的相當無精打采。一句話也不想說。
疲憊的不僅僅只是超算而已，還有所有為這個項目勞心勞力的研究員。
在這一個月的時間里，為了這個數學模型，D.E.Shaw研究所前前后后已經燒掉了至少一千萬美元。
在此期間，D.E.Shaw研究所不斷改進著計算程序，而陸舟也不斷通過著收集到的計算數據，對理論模型中的細節進行修改。
然而，除了寫滿的幾張黑板和堆積如山的廢紙之外，并沒有得到令人喜出望外的成果。
“果然還是不行……”看著進入隔離室的幾名工程師，大衛輕輕嘆了口氣。
“要不，這個錢還是我來出好了。”陸舟有些過意不去地說道。
“沒事，這點錢不算什么。科研就像是賭博，我就當去了一趟拉斯維加斯。”相比起那些臉色凝重的工程師和一臉沮喪的計算化學博士們，大衛雖然臉色充滿了苦悶，但的語氣還算輕松。
不知道是真的錢多的沒地方花，還是科學直覺告訴他，這條思路一定有深度挖掘下去的價值。
所以，花這筆錢他是愿意的。
不過在說完了這句話之后，他還是忍不住在后面補充了一句，“雖然我去拉斯維加斯的時候，從來沒輸這么多過。”
在實驗結束之后，是例行的總結會議。
在會上，所有人的表現都很沉默。
陸舟簡單地講了幾句自己的觀點之后，剩下的時間基本上都是兩個實驗組的負責人在發言。
至于大衛，則是一直沉默到了會議的最后。
“對Anton進行維護作業，三天后開始第32次實驗，”沒有多說什么，大衛看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那位工程師，簡單地下令道，“我希望在下一次實驗開始之前，你能確保Anton運行在最佳狀態。”
那名工程師點頭道：“是，老板！”
“不只是超算，我也需要休息，相信你們也是一樣。”摘掉了鼻梁上的眼鏡，大衛揉了揉眉心，“就這樣吧，散會。”
……
對于科學研究而言，一點小小的挫折不算什么。
即便是已經失敗了三十一次，也沒有任何人提起過放棄這個詞。
畢竟所有人都很清楚，沒有什么真理，是能夠在順風順水中得出的。
為了完善自己的理論模型，陸舟已經做好了失敗一百次的準備。
不過，要是到了第50次實驗依舊沒有結果，他說什么也不會讓大衛在獨自承擔研究的開銷了。
即便這些錢對大衛來說可能真的不算什么，但還是會讓他感到有些過意不去。
會議結束之后，從研究所里出來的陸舟，并沒有立刻返回寢室，而是在哥倫比亞大學的校園里散起了步來。
不只是Anton需要休息，在經歷了一場激烈的腦力運動之后，他也需要一定的時間，去放松自己過熱的大腦。
至少，這三天的休息時間里，他打算抽出一天的時間，暫時不去思考那些難懂的問題。
穿過圖書館前的廣場，漫無目的散著步的陸舟，下意識地避開了所有和學術有關的場所。
就這么不知道走了多久。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了哥倫比亞大學的哲學樓下。
看著手機地圖上標注的信息，陸舟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該說這是緣分嗎？”
和哲學這么有緣，根本沒法讓他高興起來。
在哲學樓前的草坪上，一尊銅像靜靜地坐落在那里。
它的右拳半握，抵住了下顎。全身的肌肉繃緊，與那緊鎖的眉宇渾然一體，就像是活生生的人一樣，沉浸在苦悶的思考中。
據說，這雕像是現今世上，四尊仿真度最高的“思考者”之一。
不過相比起其它三位兄弟，這位思想者卻顯得冷清許多。除了站在它面前的陸舟之外，他所面對的僅僅是一片無人問津的草坪。
伸手按在了那銅像上，感受著那指尖的冰涼，陸舟嘆了口氣道。
“從你的身上，我仿佛看見了我自己。”
思想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尤其是當思想找不到出路的時候。
不知怎么的，陸舟忽然冒出來一個不切實際的念頭。
如果有誰能突然站出來，給自己提供一點靈感就好了。
哪怕只是一丁點兒……
不過很快，陸舟便笑著搖了搖頭。
如果靈感真有這么容易誕生的話，那么代價也未免也太便宜了點。
這可是即將改變化學界的理論，可不是什么廉價的東西。
然而就在他剛剛這么想的時候，意外忽然發生了。
沒有絲毫的預兆，連一聲招呼也不帶打的。
淡藍色的對話框，就這么突兀地從他的視域中彈出……
【恭喜宿主，完成獎勵任務。】
陸舟：……？
什么鬼？！
……
與D.E.Shaw研究所內的愁云慘淡不同，賓漢頓大學的材料研究所內，此時此刻正歡呼聲一片。
“現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實驗已經成功，可別在最后一刻翻車了，”克制著洶涌而出的喜悅，斯坦利吩咐自己的助手，“立刻申請專利，我們需要在最短時間內，拿到專利號！”
“是，教授！”助手興奮地點頭，快步走出了實驗室。
回到了掃描電鏡前，看著屏幕上采集到的圖像，斯坦利教授的臉上終于再也克制不住，露出了燦爛地笑容。
初步的分析證明，這種籠狀碳分子已經確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多硫化合物的擴散，并且工業生產成本勉強可以接受。
不過應用到具體的鋰硫電池中效果又是如何，還需要更進一步的實驗。
比如，他們需要尋找一個合適的混合比例，以及機械分散方法，將硫單質與這種籠狀碳分子進行混合。與此同時，他們還得定量地檢測，這種抑制效果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不過，這并不影響專利的申請，也不影響論文的發表。
在他們成功制備這種籠狀碳分子的瞬間，他們便已經取得了成功。
毫無疑問，是他們贏了！
搶在那個男人的前面，在鋰硫電池的項目上拔得了頭籌！
看到任務完成彈窗提醒，陸舟理性地分析了一波之后，沒有立刻進入系統空間，而是掏出手機立刻把電話打給了薩羅特。
當他的電話打到的時候，薩羅特正在實驗室里忙活著實驗。
看到是老板打來的電話，他立刻按下了接通鍵，將手機湊近了耳邊。
“喂？什么事兒？”
陸舟：“你那邊的實驗做的怎么樣了？”
薩羅特咧嘴一笑，自信地說道：“已經有些進展了，快的話一個月之內您就能看到結果。”
只是有進展嗎？
聽到這里，陸舟在心中嘆了口氣。
他大概明白了，這個任務是怎么完成的了。
看來薩羅特終究還是輸了。
不過，陸舟也并不怪他。
畢竟賓漢頓大學本身就是北美眾多州立大學中名列前茅的院校，雖然整體實力比不上康奈爾大學這種世界級高校，但斯坦利教授可是賓漢頓大學最有名的幾個學者。
哪怕不去考慮自身的學術能力，斯坦利教授能夠在這個項目上得到的支持，也絕對不是薩羅特和他的研究團隊能比的。
想到這里，陸舟不禁在心中感慨了一聲。
看來，他距離擁有一支世界頂尖水平的研究團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對薩羅特說了聲“繼續加油吧”，陸舟便掛斷了電話，沒再打擾他的研究。
雖然陸舟現在就可以告訴他，不用在浪費時間了。但他暫時還沒有想好一個合適的理由，來解釋自己是如何得知，競爭對手已經在這個項目上拔得了頭籌。
畢竟，這可不是一句“科學直覺”就能解釋清楚的。
反正也浪費不了多少錢，權當是練練手，為以后的研究積累經驗好了。
將手機塞回了兜里，站在“思考者”前的陸舟，在心中默念了一聲系統，將意識沉入了系統空間。
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一定會當面對斯坦利教授說一聲感謝。
雖然陸舟不知道的是，斯坦利教授是否能夠心平氣和地接受這聲“謝謝”……
……
【恭喜宿主完成獎勵任務。】
【
任務完成情況如下：解析殘骸一號中改性PDMS薄膜下方的碳納米小球。
任務評價：無（獎勵任務無評價）。
獎勵：5萬材料學經驗、1萬生化學經驗。一次抽獎機會（？？？）。
】
站在一片純白色的空間中，陸舟靜靜地看著浮現在全息屏幕上的文字。
當他看到經驗獎勵的時候，心中頓時涌起一陣激動。
五萬材料學經驗！
如果材料學等級提升的話，說不準……
不過很快，陸舟便冷靜了下來。
因為他忽然想起來，從LV3升級到LV4所需經驗是10萬。
算上原有的1.3萬，他也才湊夠了6.3萬而已。
“空歡喜一場嗎？但愿能抽到點好東西。”
陸舟嘆了口氣，伸手點選了抽獎。
輪盤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開始轉動。
隨著他的一聲“停”，在慣性的作用下轉了大概二十幾圈，然后才緩緩停下。
很快，那宛如天籟一般的聲音，在陸舟的腦海中響起。
【恭喜宿主，抽中“特殊”。】
看到這個獎勵的瞬間，陸舟臉色頓時就是一黑。
這個“特殊”，頓時讓他回憶起了上次那場不愉快的經歷。
當時的他，滿心歡喜地抽中了這個獎項，結果系統一個“謝謝惠顧”扔了過來，差點沒把他鼻子給氣歪過去。
毫無疑問，這是傳說中比“垃圾”還要垃圾的獎勵。
沒有之一！
【得到，經驗雙倍獎勵（上一次任務獎勵經驗翻倍，立刻生效）。】
陸舟：……？
握草？
竟然不是謝謝惠顧？
看到這個獎勵的瞬間，陸舟頓時便愣住了。
這破系統竟然開始有節操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抽中這個獎勵，比抽中圖紙還要令他興奮。
尤其是當陸舟忽然間想起，剛才完成的那個獎勵任務，獎勵的材料學、生化學經驗分別是5萬和1萬。
如果翻一倍的話，豈不是意味著……
心中頓時掀起一陣狂喜，陸舟立刻關閉了抽獎頁面，對半透明的全息面板下令道。
“系統，打開屬性面板！”
半透明的全息屏幕上，立刻蕩開一圈淡藍色的漣漪。
很快，更新之后的屬性面板，便呈現在了陸舟的面前。
【
A.數學：LV6（4000/60萬）
B.物理學：LV4（33215/20萬）
C.生化學：LV3（24000/10萬）
D.工程學：LV2（0/5萬）
E.材料學：LV4（13000/20萬）
F.能源學：LV2（0/5萬）
G.信息學：LV1（3000/10000）
積分：2975（一次抽獎機會）
】
果然，獎勵的經驗值翻了一倍！
更新之后的屬性面板中，他的材料學的等級已經從LV3提升至LV4，超越了生化學，和物理學等級持平。
隨著材料學等級的提升，陸舟對材料學的理解，將會得到更進一步的強化。這種潛移默化的影響，雖然不會反映在知識量的提升或者某種直觀的數據上，但那種對思維能力的提升，還是能夠在研究工作中體會到的……
經驗獎勵領取，抽獎完成了，屬性面板也確認了。
按照慣例，下一個步應該是從三個隨機刷新的任務中，選擇一個作為自己下一階段的目標。
不過，陸舟只是打開任務列表看了一眼，卻并沒有立刻作出選擇。
對于他來說，系統只是工具，而并非他的“老板”。
關于現階段的目標，陸舟暫時只有一個，那便是完成電化學界面結構的理論模型。
至于其他的事情，不管是什么，都可以等在此之后再說。
意識脫離系統空間的瞬間，如陸舟預料中的那樣，一股暖流順著脊椎一路向上，向他的后腦涌了上來。
不到半分鐘的時間，這股暖流便滲透到了大腦皮層，開始向著整個大腦擴散。
沒有任何抗拒，站在“思考者”銅像前的陸舟，靜靜地感受著這股力量的洗禮。
這問溫暖的感覺并不會讓人產生任何不適，反而給人一種很放松的享受。
就仿佛整個大腦仿佛沉浸在了溫泉中，被一股柔和的力量包裹著，輕輕地撫摸著。
當一切結束，再次睜開雙眼的陸舟，只覺得大腦前所未有的清醒。
就仿佛數月以來積攢的疲憊，在頃刻間被卸去了一樣。
而且不只是如此，最讓陸舟驚訝的是。
先前的那番洗禮，就仿佛打開了他大腦中的某個開關，源源不斷的靈感，正從他的腦海深處狂涌而出。
此時此刻，除了回到研究中之外，陸舟什么也不想做。
如果這一閃而逝的靈感被打斷，將為此而蒙受損失的遠遠不只是他自己。
更是整個計算化學界……
靈感是難以捉摸的。
就如它不經意的來，走的時候往往也在不經意間。
此時此刻，陸舟一秒鐘也不愿意浪費。
走進了最近的一座圖書館內坐下，他將從便利店買來的紙筆放在了桌上，做好了開始工作前的全部準備。
在哥倫比亞大學的二十多座圖書館中，這座圖書館屬于24小時開放的，并且在休息區提供廉價而美味的三明治以及咖啡。
在這里，他可以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而不用擔心自己的思路被打斷。
閉上了雙眼，陸舟在腦中構思著先前寫過的那些方程。
對于自己研究出來的東西，是沒有那么簡單就會遺忘的。即便資料不在手邊，他也能依照著曾經使用過的邏輯，現場將其推演。
這并不會花費多少時間。
而且借著這個機會，陸舟正好可以在重新構建理論的時候，在其中融入新的思考……
“一個具有n個電子的體系內，總波函數可以寫成所有單電子的波函數的乘積……”
嘴里喃喃自語著，陸舟在紙上寫下了第一行算式。
【Ψ（r1，r2，……，rn）=nΨt（rt）。】
沒有就此停下，筆尖隨著他的視線，很快移動到了下一行。
“然后，引入hartr+v（ri）+1/4πe0∑∫drf|Ψj（rj）|2e2/|ri-rj|}Ψi（ri）=eiΨi（ri）】
【……】
當靈感來時，思路便如尿崩一般傾瀉而出，擋也擋不住。
筆尖在紙上跳躍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
隨著一行行算式躍然紙上，逐漸成型的理論模型，就如同一張由邏輯編制的蛛網。
在這張大網構建的體系之下，所有繁瑣而復雜的理論都被囊括其中，所有粒子間的碰撞、電子之間的相互影響、乃至一切可以被考慮到的微觀層面的變化，都被抽象成數學的語言，用數學的方法進行描述。
“這條思路是行得通的！”
“我們無需去解釋并描述每個粒子運動的體系波函數，我們只需要設法找出僅有3個變量的粒子密度的空間波函數……”
“當體系內的所有粒子都可以被計算，材料的物理性質便是可以被預期的！”
“哪怕僅僅是有限范圍內的預期！”
小聲自言自語著，閃爍在陸舟瞳孔中的光芒越來越亮。
那緊握在指尖的筆，就如同一把利劍，刺破了那無人窺探的黑暗，驅散了纏繞在真理之上的迷惘。
全身心沉浸在研究中，陸舟漸漸忘卻了時間，忘卻了外界的一切，甚至是忘卻了自我的存在。
就這樣，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當他終于停下了手中的筆，窗外那片原本漆黑的夜空，也在朦朧中泛起了晨曦的微光。
這時，一縷被拉長的晨輝，越過了古色古香的窗檐和書架，不偏不倚地灑在了那一行行干凈整潔的字跡上。
看著面前的草稿紙，陸舟緊鎖著的眉頭，終于舒展了一絲發自內心的微笑。
數個月來的努力，終于在這一刻水到渠成。
原本無法回答的問題，在這一瞬間全部都有了答案。
尤其是當他用最后一行算式，為整座大廈封上穹頂的瞬間，他發自內心的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種伴隨著從無知到有知而誕生的快樂，遠勝于世界上一切的娛樂……
“或許，這便是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感覺吧。”
在心中悠悠感慨了一句，陸舟收起了手中的筆。
或許是因為他的表情實在是太過專注，引起了坐在旁邊的那位紅頭發小哥的好奇。
在圖書館里趕論文的人有很多，但趕出使命感的人卻鮮有。
“嘿，哥們兒，在趕論文？”
陸舟沒有回答，將草稿紙摞成一疊收好。
雖然理論已經記在了他的腦海里，但這些都是寶貴的手稿。
或許未來的某一天，他會把它們捐贈給某個博物館或者圖書館。
不過現在的話，這些東西還是得暫時由他自己來保存。
“理論化學？”見陸舟沒有理會他，那人卻是并不氣餒，尤其是當他看到了草稿紙上熟悉的字母之后，頓時饒有興趣道，“太巧了，我也是研究理論化學的，你的導師是誰？”
陸舟淡淡笑了笑：“如果你說的是理論化學，我沒有導師。”
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希望能有一位導師指點自己。
但他的理論自成一系，尚且無多少人能理解，又遑論來指點他呢？
那紅頭發小哥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是自學的？不可思議……居然有人會自學這玩意兒？你的專業是什么？”
陸舟想了想：“大概，是數學吧。”
且不管那紅頭發的小哥如何震驚，陸舟沒有在圖書館中多做停留，而是帶著草稿紙，立刻返回了d.e.shaw研究所。
雖然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但研究所內依舊燈火通明著。
端坐在房間中央的“anton”，就如同一位高冷的女神。不菲的不僅僅是她的身價，她的出場費，每一次登場之后的保養，代價也格外的昂貴。
此時此刻，研究所的工程師們正在機箱前忙碌地工作著。
毫無疑問，他們已經通宵了一整晚。
不只是d.e.shaw研究所的研究人員們是如此，這座研究所的老板也是一樣。
大衛·肖并沒有如他所說的那樣選擇休息，而是依舊坐在那個位置上，眉頭緊鎖地凝視著落地窗背后的anton，陷入了沉思。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了腳步聲。
回頭看去，只見陸舟出現在實驗室的門口。
注意到了他臉上的黑眼圈，大衛接著看了眼他手上的稿紙，開口說道：“你通宵了？其實你最應該好好休息一下，三天之后還有的你忙的。”
陸舟將手中的手稿放在了辦公桌上，用輕松的口吻說道：“你不也一樣嗎？”
兩人相視了一眼，忽然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實驗室里的研究員們，紛紛將困惑地視線投向了這邊，不明白兩位大佬究竟在笑著什么。
然而，陸舟并沒有解釋什么，他們的老板也根本沒有去問。
因為，根本沒這個必要。
笑夠了之后，大衛從辦公椅上上站起，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我猜，我們距離終點線已經很近了。”
“是的，”陸舟微笑著點頭，繼續說道，“我可以保證，黎明就在眼前。”
第32次實驗開始了。
原定計劃是在三天后，但事實上與前一次試驗的時間僅僅間隔了一天。
而實驗的結果，也如陸舟預料之中的那般喜人。
當實驗進行到第9個小時的時候，實驗室內爆發了熱烈的歡呼聲。
人們擁抱在了一起，揮舞著拳頭。
“嗷嗷嗷！”
“上帝……簡直不可思議！”
“我們成功了！我們成功了！”
聽著實驗室里科研狗們的歡呼，看著屏幕中收集到數據，陸舟的臉上也浮現了一絲由衷的笑容，懸在心頭的最后一塊石頭也放了下來。
“看來，問題果然還是出在我的數學模型上。”
就在剛才，他們借助anton的運算力和陸舟提供的嶄新的理論模型，對li/電解質溶液界面的理論模型進行了模擬。
而實驗的結果也意料之中的完美。
在anton的幫助下，他的數學模型在虛擬的數字世界中得到了完美的重現。
隨著這個理論的建立，對整個電化學領域、計算材料領域都將產生意義及深遠的影響。在此之前，人們只能依照“第一原理計算”研究電化學界面結構的理化性質。
然而現在，隨著電化學界面結構的理論模型建立，將為研究理論化學的學者，對金屬/電解質等等電化學界面進行數學描述提供理論依據。
毫無疑問，這項工作是具有開創性的。
“我必須得感謝你，多虧了你的數學模型，我對這家伙的理解又有了新的突破，”看著陸舟，大衛笑了笑，“也許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見到第三代的anton。”
陸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隨即笑著說道。
“我期待著看見這一天。”
很難理解，已經站在行業頂尖地位的anton，為何還要在去升級自己。就算它維持現有的水平保持不變，未來的幾年里也不可能有在計算化學領域超越它的超算誕生。
如果anton3誕生，整個計算化學界，大概都會在它的神威下顫抖吧。
不過，若是能夠借此推動超算在理論化學研究領域的普及，無論是對于計算機行業還是化學行業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兒。
……
實驗已經結束，剩下的工作便是撰寫論文了。
離開了d.e.shaw研究所之后，陸舟什么也沒干，第一件事兒便是返回公寓，先睡了一覺。
這一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九點，他才打著哈切從床上爬起來，來到了電腦桌前坐下。
考慮到這篇論文的專業性太強，《科學》和《自然》不一定感興趣，陸舟在征求了合作伙伴的意見之后，最終選擇了化學界的頂刊《jacs》作為投稿目標。
相比起其它期刊，《jacs》的影響因子或許不算很高，但它其在化學界的地位卻是毋庸置疑的。
畢竟對于頂級期刊而言，影響因子并不是衡量期刊影響力的唯一要素，相比之下還有根據參考性的總被引次數等等。而綜合所有這些因素，《jacs》在材料與化學這個大領域中的排名，都毋庸置疑地占據著第一位的位置。
打開了筆記本電腦中那篇未完成的文檔，陸舟將雙手放在了鍵盤上，開始為這篇論文的內容進行了填充。
論文的框架，在一個月之前便已經完成了。
現在需要他做的，僅僅是修改那個不完善的數學模型，并對新的內容進行充填。
相比起富有激.情的研究工作而言，這項工作對他來說，反倒是有些索然無味。
如果不是沒有一個得心應手的助手，他甚至可以將這份工作丟給學生去完成。
“要是有個助手就好了。”
看著花了一上午整出來十頁內容，陸舟靠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下有些發酸肩膀。
就在他準備起身去泡杯咖啡的時候，右下角忽然彈出了一個彈窗。
小艾：【主人，有新郵件！∠(?」∠)＿】
郵件？
想著會是什么事情，陸舟打開了郵箱。
然而就在他看到郵件的標題時候，他的表情忽然變得有些玩味。
他考慮過很多種可能性，卻唯獨沒有想到，這封郵件竟然是斯坦利教授寄來的。
【
親愛的陸舟教授，不知道你近來可好？
上次與您在有機化學研討會上的幾句閑聊，對我們的研究產生了相當大的啟發。
托您的福，我們在鋰硫電池的技術上，取得了重大的突破，也許要不了多久，你就能在《jacs》上看到我們的論文了。
為了慶祝這偉大的時刻，今天晚上，在紐約曼哈頓島的麗思卡爾頓酒店，有一場由埃克森美孚舉辦的宴會。很多在業界頗有名望的學者和企業家都會出席。
作為宴會的余興節目，我們將在宴會的最后，向業界展示我們的新技術。
如果你感興趣的話，不妨來這里坐坐。
我會為您介紹幾個有意思的人，興許會對你的下一項研究有所幫助。
】
將郵件從頭看到了尾，陸舟笑著搖了搖頭。
隔著屏幕老遠，他都聞到了那股撲面而來的優越感。
難道斯坦利教授是在期待著，出現在宴會上的自己會惱羞成怒，跳出來痛罵他，然后在同行面前出盡洋相？
然而，斯坦利教授顯然是搞錯了一點。
對于學術界和工業界而言，不值錢的不僅僅只是一個“好的想法”。
還有99%的專利……
將郵件扔進了回收站，陸舟隨手關掉了網頁。
雖然他很樂意當面向斯坦利教授道一聲祝賀，同時送上一句謝謝，然而不巧的是，今天晚上同樣有另一場派對在等著他。
為了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大衛·肖決定請研究所的所有工程師和研究員們，在希爾頓酒店打開勝利的香檳。
相比之下，在這個值得慶祝的日子，他還是更愿意和自己的戰友們待在一起。
“小艾，替我隨便回封郵件吧，就簡單地拒絕一下就行了。”準備繼續寫論文，陸舟隨口向小艾吩咐了一句，將回信的任務丟給了它。
小艾：【好的主人，包在我身上！(??????)??】
喲？
有進步啊，居然會寫郵件了。
原本沒有抱任何期待，看到這個回答的陸舟，眉毛頓時意外地挑了挑。
他可是清楚的記得，以前讓這家伙寫個獲獎感言，它都寫不出來。
想了想，陸舟決定給小艾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于是，他便大方地說道。
“那行吧，這事兒就交給你好了。”
拿到了專利號之后，斯坦利教授將論文投稿在了化學界的頂刊《jacs》上。
為了慶祝這場戰役的勝利，埃克森美孚組織了一場宴會，受到邀請的不只是斯坦利教授和他的研究團隊，伍茲還邀請了業界的名人和企業股東參加。
當然，斯坦利教授也邀請了陸舟。
在他看來，不管那小子來不來，他都應該表現出身為一名勝利者的優雅，向失敗者展現自己的憐憫。
然而，那小子的回信卻很不給面子。
【不來！∠(?」∠)＿】
斯坦利：……
回信短短一句話，相當的言簡意賅。
尤其是看到那個顏文字，他的眉毛狠狠抽搐了下。
什么鬼玩意兒？
克制住了打人的沖動，他將這封郵件扔進了垃圾箱。
“你沒有必要因為一個失敗者，影響自己的心情。”
深呼吸了一口氣，斯坦利教授在心中反復對自己說著。
臉上重新變回了如沐春風的笑容，他伸手理了理胸前的領帶，昂首闊步地重新返回到了宴會中……
……
從年初開始，埃克森美孚便在為進入新能源領域造勢，這半年的時間里，很多人都在密切地關注著這件事情。
現在斯坦利教授在鋰硫電池的項目上取得突破，對于著整個業界來說，無疑是一個震撼的消息。
因為這將意味著，在化工原料上本就占據優勢的美孚化工，在專利問題上繼續搶占了先機。
在宴會中，斯坦利教授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全場的中心，并且受到了最大程度上的關注。
對于這位曾經惜敗于鋰電池，如今又將因為鋰硫電池而重新踏上神壇的老教授，無論是企業方面的人還是材料學界的同行，都不會錯過這個與他結交的機會。
站在宴會廳的中央，興高采烈的伍茲，向斯坦利教授舉起了酒杯，“祝賀你，斯坦利教授，你在鋰電領域的權威地位，又向前邁進了一大步。”
“謝謝。”斯坦利教授欣然接受了這聲祝福，優雅地品了一口紅酒，“同樣祝賀你，聽說埃克森美孚的股價長勢喜人。”
伍茲笑的很燦爛，“那是自然。”
百老匯的歌手，為宴會獻上了悠揚的歌聲。
隨著宴會正式開始，參加宴會的賓客們紛紛踏入了舞池。
而舞池之外的人們，則是形成了一個個或大或小的圈子，也在以自己的方式，享受著這場宴會。
和自己的研究團隊站在一起，斯坦利教授的手中端著一支香檳，滿臉微笑地高聲說道，吸引了旁邊人的注意。
“先靜一靜，大家先靜一靜，容我說一句！”
停止了交談，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向了他身上，等待著這位大佬繼續說下去。
很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斯坦利輕輕咳嗽了一聲，換上了莊重的模樣和語氣。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偉大的時刻！而偉大的時刻，總是少不了一群無私奉獻的人，為我們的事業默默付出著。”
說罷，他舉起了手中的高腳杯，那莊重的聲音中，多了一抹笑意。
“讓我們，為陸教授，舉杯！”
“舉杯！”
“哈哈哈！感謝陸教授的論文！”
“……”
站在他旁邊的研究員們多少都知道些內情，誰都聽出了斯坦利教授語氣中的調侃。也正是因此，所有人都發出了開懷的笑聲，甚至于不少人還吹起了口哨。
牽著歷史的小船向前的，往往是一群“纖夫”的執著與努力。
然而，歷史不會記住每一位對它使過勁兒的人，只會記住貢獻最大的那位。
無論他的同行們距離結果曾經如何的接近，但只要差了最后一步、慢了最后一秒，那也是錯過了整個世界。
在宴會廳里焦急的來回踱步，終于等到斯坦利教授身邊沒人的時候，里卡多急忙走上前去，從緊張的臉上擠出一個諂媚的笑容：“恭喜你，斯坦利教授，請問您的論文投稿了嗎？”
斯坦利點頭，面無表情地說道：“是的，里卡多先生，你帶來的數據派上了大用場。”
里卡多心中一喜，急忙說道：“按照我們當初的約定，您會在論文中加上我的名字對不對？”
斯坦利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但掩飾的很好。
點了點頭，他語氣既不親近，也不疏遠地說道。
“當然，你可是我們的功臣。”
按照在合同上約定過的，他會在論文的署名中加上他的名字，也會將他留在自己的研究團隊中。
然而，核心的研究就不要想了。
無論他多有才華，斯坦利也永遠不會把他吸納進自己的核心研究團隊中，更不會允許他接觸那些敏感的數據。
一個沒有契約精神的人不值得信任。
還沉浸在出人頭地的喜悅中，里卡多顯然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甚至都沒有讀出斯坦利教授臉上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將自己當成了真正的“功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確實立了一件大功。
這份功勞甚至已經大到了，陸舟都忍不住給這個可愛的家伙撤訴的程度……
不過無論是他，還是沉浸在成功喜悅中的斯坦利教授，此時此刻都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直到宴會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斯坦利教授忽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
“你說什么？那個籠狀碳分子對穿梭效應的抑制效果，并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理想？”
站在休息區的陽臺上，捂著手機的斯坦利教授，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表情，同時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就在剛才，他從正在實驗室里值班的研究助理那里，聽到了一個壞消息。
或者說，是一個噩耗……
確認沒有人聽到自己剛才說的話，他壓低了聲音，焦急地問道：“你確定你對所有混合比例都進行了實驗嗎？”
研究助理戰戰兢兢地說道：“我已經將碳質量分數提高到了50%，雖然對多硫化合物的擴散作用是有的，但這種影響遠遠達不到我們的預期……”
斯坦利教授的臉色頓時病態的一紅，連帶著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這不可能，你繼續實驗，將碳質量分數提高到50%以上！”
研究助理用幾乎快哭出來的聲音說道：“教授！我們是在做電池！是電池啊！”
這一聲提醒，也讓斯坦利教授徹底清醒了過來。
臉色，也漸漸由紅潤，轉向了蒼白。
是啊，他們是在做電池。
作為支撐結構的碳材料，無論是碳納米管還是碳納米球，都是不參與電化學反應的。
一般而言，碳硫復合材料中碳的質量分數都會被控制在30%以內。如果將碳硫材料中碳成分的質量分數提高到50%，這個材料就完全失去了存在的意義。因為真正參與反應的不是作為骨架的碳，而是硫單質！
即便工業界可以接受這樣的成本，市場也不會接受一塊體積大到令人發指的電池。哪怕它的重量很輕，能量密度（單位wh/kg）也足夠吸引人……
后退了兩步，老教授教授滿臉頹然地靠在了欄桿上，仿佛老了十幾歲。
他此刻的心情，就像是剛剛站上了云端，卻被一棍子被打落深淵。
然而，他還是想不通，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
就在這時，斯坦利教授忽然想到了那封郵件。
冷靜了下來，他換位思考了一下。
換做是自己被挖了墻角，而且被離職研究員泄露了重要的實驗數據，他的心情絕對不會如此的輕松。哪怕能忍住憤怒，也絕對不可能在面對對手奚落的時，將回信寫的那么淡定從容。
除非……
一個可怕的念頭冒了出來。
也正是這個念頭，讓斯坦利教授渾身發冷。
從一開始，他們就被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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