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陪著鄭仁去查體，常悅見患者、患者家屬都離開了，自言自語道：“古怪。”
柳澤偉沒有摸光頭，而是很慎重的說道：“常醫生，你不知道那套衣服？”
“看著眼熟，是唐裝吧。”常悅道。
“不是。”柳澤偉道：“那是給死人穿的衣服！”
常悅怔了一下，給死人穿的？
這回她馬上想起來為什么會看著那套衣服眼熟了。
真的不是唐裝！
很多患者，尤其是癌癥晚期的患者，在病房里死去，家里人給擦拭身體，干干凈凈的。然后趁著還有余溫，身體、尤其是四肢沒有僵硬，穿上類似的衣服。
大多數都是中式的對襟衣服，還有人穿中山裝的。
每到這種時刻，很少有人會想起西裝來。
生死大事，祖宗規矩，穿西裝顯得太過于怪異。
難怪會看著眼熟，是因為見過很多次在病房去世的患者身上穿著，然后被抬進了棺材里面。
之所以沒認出來，是因為平時從來就沒見過誰會穿著這種衣服到處亂走。
只是……他一個活人，為什么要穿死人的衣服？！
一瞬間，常悅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她有些害怕，但屋子里面都是熟悉的大夫，到不至于一聲尖叫。看了眼窗外，天有點陰，但也不可能產生百鬼夜行之類的想法。
“老柳，你見過有人穿著壽衣滿街亂走？”常悅小心翼翼的問道。
她想站在門口，但覺得門口不安全。
又想去屋子的角落，可是覺得要是有變化，這里又不方便跑。
真是好糾結。
“見過躺在床上，穿壽衣的患者，沒見過穿著壽衣到處跑的這種。”柳澤偉也有些畏懼，他想了想，說道：“東北的大仙，你知道么？”
“知道。”
“大仙……對了，用不用把鄭老板叫回來？我覺得很古怪，可別出事兒。”柳澤偉小聲問道。
“……”常悅拿起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面，蘇云毫不在意的譏諷了常悅的說法，她一氣之下把手機掛斷。
“沒事，鄭老板和蘇醫生陽氣旺，不會出事。”柳澤偉笑呵呵的打圓場，安慰常悅。
“你繼續說。”常悅覺得周圍陰氣森森的，柳澤偉說點事兒，自己覺得能好一些。
“我以前治過的一個患者，據說是出馬仙。按說應該是東北那面古老的薩滿教的傳承，修煉有成的精靈神怪為了救世濟人，選擇有靈性的弟子，借弟子之身行善。”
“……”常悅又哆嗦了下。
她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女孩子，能和手里拎著血淋淋尖刀的殺人犯說成哥們，可見常悅的膽子并不小。
可是怪力亂神的這些事情，是常悅的軟肋。
這幾天聽謝伊人講在海城，孫小美的事情，把她給嚇壞了。
雖然事情已經過去，那事兒也有了定論——是一種畸胎瘤導致的疾病，可是聽謝伊人的描述，常悅還是覺得心驚膽戰。
今兒，又遇到了穿著壽衣滿地走的患者。
她的心早都忐忑的不行。
“出馬，北方稱搬桿子、頂香火頭什么的，南方也有說法，其實大多就是咱們平時說的跳大仙。”柳澤偉道：“每個大仙兒脾氣不一樣……”
“老柳，不是說建國后都不允許成精了么？”常悅被柳澤偉說的越來越害怕。
“建國前總是有的。”柳澤偉見常悅害怕，自己倒是好了一些。
常悅沉默。
“具體怎么弄，我就不知道了，從來沒見過。希望……希望鄭老板沒事兒。”柳澤偉雙手握拳，不自覺的擺出了一副防御姿態。
他可能知道自己這種防御姿態沒什么用，隨即醒悟，訕笑了一下。
鄭老板那種血氣方剛，一身肌肉的車軸漢子要是都出事兒了，自己這種喝開水都要放枸杞、土埋了大半截的人又有什么掙扎的呢？
柳澤偉想的也是通透，他摸著禿頂，笑道：“常醫生，別擔心。鄭老板救人無數，要是論果位的話，一般小鬼怎么敢近身。”
“……”
“光是一個TIPS術式，就是成千上萬，甚至幾十萬上百萬的人命。就別提在抗震救災的時候以身犯險，在廢墟底下救人了。要是人世間有桿秤……”
柳澤偉啰嗦著，給自己壯膽，鄭仁笑呵呵的與蕭天賜走了進來。
“老爺子，沒什么問題，明后天手術，術后在病房住一晚上。咱們這面的條件，和新修好的地兒沒法比，將就將就。”鄭仁一邊說，一邊走進來，“對付一宿，第二天就轉回去。”
“您這太客氣了。”蕭天賜道：“出門看病，能看好病是最重要的，吃住什么的反而不重要了。”
柳澤偉見患者言語清晰，雖然身上的壽衣有點古怪，但似乎沒發生自己想象中的事兒。
肯定是鄭老板陽氣旺，一般的存在都不敢動手的關系。
要是換了自己，可就未必了。
“那您回去吧，片子我一會就看，制訂治療方案。”鄭仁道。
“那麻煩您了，鄭教授。”蕭天賜客客氣氣的鞠躬，轉身離去。
臨走的時候，還用拐杖“捅咕”了兩個自己的兒子。
等他們走遠了，柳澤偉意味深長的看著鄭仁，久久沒說話。
鄭仁感覺到柳澤偉異樣的目光，剛要問，常悅在一邊憋不住，問道：“鄭總，剛才那患者穿著壽衣，你看出來了么？”
“哦，我和蘇云都看著奇怪，去查體的時候，問了問。”鄭仁笑道：“你猜是怎么回事？”
“這誰能猜到，”常悅見鄭仁開始開玩笑，知道沒事兒，也放松下來。
“別聽他磨嘰，一件事兒，要是他講，能說到明天早晨去。”蘇云在一邊說道，“其實沒什么事兒，就是家里覺得老爺子活不久了。”
“怎么會。”常悅詫異。
“常醫生，要是幾個月前，真就是這樣。”柳澤偉道：“大量腹水，門脈高壓，做TIPS手術，雖然說不上是九死一生，但風險也是極高。”
柳澤偉聽鄭仁和蘇云的說法，也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兒。
“是唄。”蘇云道：“死亡率極高，就算是不死，一旦肝性腦病，那叫生不如死。”
“然后呢？”常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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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偷偷帶著壽衣來的，要是人死了，就直接拉回家去。他們那面有什么規矩、傳統，就算是死在外面也不能葬在外面。”
“讓老爺子看見了？”
“嗯，住院，收拾東西，就讓老爺子給看見了。那老爺子，雖然門脈高壓重，但精神頭足啊。”蘇云笑道：“本來疑心病，加上肝病患者脾氣也不好，一氣之下就把壽衣穿上。還說，你們不是盼著我死么？那老子就穿著壽衣出門。”
“……”柳澤偉和常悅等人都很是無語。
和家里吵架的患者多了，但穿著壽衣滿大街溜達的，連柳澤偉這樣的老大夫都是第一次見到。
“后來給患者講了講情況，術后反饋，也都給患者看了。”蘇運道：“加上他們家那面有一個術后患者，老爺子很放心。”
“吁……”常悅長出了一口氣。
還以為有什么怪力亂神的東西，沒想到就這個。
“對了，鄭老板，手術明天可能做不上。”柳澤偉忽然說道。
“嗯？”鄭仁疑惑。
“老板，你真不知道咱912的核磁有多難排？”蘇云在一邊鄙夷的說道：“核磁彌散，患者都排到1個月后去了。”
“……”鄭仁有些為難。
看病，是真難啊。患者難，醫生也難。
可是那么多患者蜂擁而至，讓誰看不讓誰看？這都是問題。
“這還是醫務處特殊和核磁室打過招呼，說咱們的患者涉及到諾獎項目，能早就早一些。”蘇云道。
“那就等等吧，明天查房的時候，我和患者說一句。”鄭仁也很無奈，但這種事兒，能往前一天都是天大的便宜。
坐到椅子上，下午的陽光灑在身上，鄭仁覺暖洋洋的。
順手拿了一本外科書，胡亂的翻了兩頁，鄭仁就進到系統圖書館里。
不知過了多久，蘇云問道：“老板，你看外科書相面呢？還是根據外科書開始推演新教材？”
“就是沒事兒翻翻書看。”鄭仁出來，隨口敷衍了一句。
“鄒虞那面說了，王家的嫡孫女王璐早都上飛機，估計六點多鐘就到了。”
“這么快？”
“就是個姿態，要是真的重視，就不會派孫女來。”蘇云道。
“那面重男輕女這么厲害么？”
“比以前稍好一點，但還是很厲害。”蘇云道：“我也不懂，聽說的。”
“哦，晚上要一起吃飯？”
“老板，有長進啊。”蘇云笑道：“平時說吃飯，你都下意識的要拒絕，怎么這次痛快的就答應了呢？”
“遠來是客。”
“好像有問題。”蘇云笑道：“一個臨終患者，換從前你都懶得看。這次答應的這么痛快，讓我覺得你好像哪里不對勁兒。你說，是不是偷偷摸摸和王家的孫女眉來眼去？”
常悅抬起頭，看了鄭仁一眼。
“別鬧。”鄭仁很嚴肅的說道：“我都沒見過什么王家的人。你不是總說錢緊么？去看一眼，隨便給個診斷，就有大把的錢能拿，這么輕松掙錢的方式，不去做就是傻子。”
“呦呵，還聰明上了。”蘇云吊兒郎當的說道：“對了，王老先生的病歷發到郵箱里，我剛看了一眼，沒什么問題，就是歲數大了。”
“嗯，到壽了，誰都沒有回天之力。”鄭仁站起來，把蘇云攆到一邊，開始翻閱病歷。
病歷不是很復雜，甚至可以說是有些簡單。
十年前，患者出現行走困難。但是因為畏懼手術，所以一直都沒做髖關節置換手術。
三年前，病情進一步加重，患者遂在美國麻省總醫院做了髖關節置換手術。
因為手術打擊，患者術后狀態就不是很好。
最近幾年，反流性食道炎間斷發熱，眼睛也迅速的幾近失明，聽力一樣快速下降。
1年前，出現心衰的跡象。
而最近的一次檢查是3天前的，心力衰竭已經到了幾乎無法挽回的程度。
這就是比較典型的年老體衰，身體各臟器在某一次巨大的創傷打擊下，出現衰竭的情況。
鄭仁估計，也就是王家有錢，這才生生的熬了三年。
所謂落葉歸根，就是要把王老先生帶回祖籍？可祖籍只是一名醫生，這種事情就算是做，也輪不到自己。
而王家估計枝開葉散，主事的一般都是大爺，和王什么來著的小姑娘一點關系都沒有。
好難的任務啊，鄭仁露出了一絲為難的情緒。
“老板，想什么呢？”蘇云見鄭仁表情古怪，便詢問道。
“沒什么，就是一想到吃飯就頭疼。”鄭仁隨口敷衍。
他本來是不說謊的，但有蘇云這么一個話嘮、還是觀察力敏銳的話嘮在身邊，想不說謊都很難。
“想掙錢，又不想應酬，你以為你是誰？”蘇云鄙夷。
“知道啦。”鄭仁揮了揮手，把蘇云給攆走，又坐了回去，在系統圖書館里隨便看著書，打發時間。
殺時間的最好方式就是看書。
晚上回家，還要用真實之眼看看減肥術，肝膽那面過幾天還有手術要做。做科研么，就是這樣，總要大量的樣本數據來做支撐。
要不然只有一例手術，誰會相信？
這么不嚴謹的事情說出去，是要被惡狠狠的打臉的。
下班后，蘇云聯系醫療組的所有人，甚至連老賀都叫著了。
老賀趕到介入科醫生辦公室，心里略有些忐忑。
這雖然不是鄭老板點名要自己麻醉，可這是第一次應邀來參加聚會。
算是進入醫療組了？
不！一定不能大意。進入鄭老板的醫療組，任重而道遠。
要知道，自己的對手是雙胞胎姐妹花！
老賀不斷告誡自己，這種天賜良機，一定要把握住。只是每次想到雙胞胎姐妹花的時候，老賀都有一些愁苦。
來到介入科辦公室，老賀見鄭仁坐在窗邊看書，便湊上去，“鄭老板，學習呢？難怪技術水平高，平時……”
說著，他看到了鄭仁正在看的是《外科學》。不光只是基礎教材，還是第五版，已經過時的那種。
這下次，連捧哏都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老賀臉皮再厚，閱歷再豐富，也不禁一時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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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老賀。”鄭仁笑道。
“嗯嗯。”老賀連聲應道，“下班就趕來。”
“蘇云，幾點出發？”鄭仁問道。
“我叫著老范。”蘇云道，“老范在那矯情呢，說是老班長出院，晚上約了他一起吃飯喝酒。”
“一起叫著唄，吃頓飯，又吃不窮鄒虞。”鄭仁倒是無所謂。
“那我一起喊著了。”蘇云馬上開始聯系。
范天水和他的老班長都留在了帝都，準備在社區醫院做保安。
有這么兩個漢子在，往那一杵，想鬧事兒的人都要掂量再三。
根據居委會大媽的說法，附近居民區這幾天連陌生人都少了很多。
有蘇云在，這些個事兒都不用鄭仁操心。
他安安穩穩的等蘇云安排利索，才坐著謝伊人的車去指定的地點。
鄒虞安排的位置，在機場高速旁。上次宋營請客喝紅酒的時候去過一次，鄭仁對那面印象不深。
但導航沒有在那片別墅區里，繼續指引著車子向前走。
“蘇云，這是鄒虞的地兒，還是誰的？”鄭仁問道。
“不知道，帶著嘴去吃就可以了。”蘇云道，“不過我說，你準備要多少錢？”
“診費？”常悅問道。
“是啊，肯定是診費么。”蘇云道。
“你看看缺不缺錢。”鄭仁無所謂的說道。
“錢，永遠是不夠的。就算是義肢那面都弄完了，3代、4代光鑷技術你眼饞不眼饞？最新的生物仿真技術做的機械臂，你眼熱不眼熱？”
“嗯？生物仿真技術？能完美還原我的操作？”鄭仁一下子來了興趣。
“不能。”蘇云直接搖頭，“其他人的操作，能還原95以上。你的操作，我估計只能還原60左右。就這種技術，一時半會都弄不到。”
“你聽誰說的？”鄭仁問道。
“卡文迪許實驗室的一個朋友。”蘇云道。
鄭仁感慨，蘇云這貨，真是好友滿天下。并且這貨也是八卦，很多事兒只要他感興趣就會弄到消息出來。
不過卡文迪許實驗室也做這種仿生的“小”玩意么？不是據說那面做的都是最基礎的研究？
卡文迪許實驗室是近代科學史上第一個社會化和專業化的科學實驗室，催生了大量足以影響人類進步的重要科學成果。
像是發現電子、中子、發現原子核的結構、發現dna的雙螺旋結構等，為人類的科學發展作出了舉足輕重的貢獻。沒想到仿生技術，那面也在搞。
鄭仁對這些事情不是很了解，也沒有興趣了解，只是向蘇云打聽了一下相關的事情。
仿生科技一直是一門比較前沿、比較偏的科技領域。鄭仁又問了幾句，蘇云的回答讓他有點不太滿意。
根本不算是仿生科技，而只是通過某種設備，把術者的力量綜合計算，再傳導至機械臂的那一端，用機械臂控制微導絲進行手術。
不管叫什么名字，實質都是一樣的——把術者從手術室里面挪到手術室外面。
要是再加上5g技術，術者從操作間挪到千里之外。
想一想，鄭仁都覺得很爽。
問完之后，鄭仁回憶了一會，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蘇云？”鄭仁說話的聲音都變了。
“嗯，怎么了？”
“你怎么會和卡文迪許實驗室的朋友說起這個來？不會他們什么事情都要和你匯報吧。”鄭仁問道。
“老板，你以為都跟你一樣？像你這種人，沒朋友的。”蘇云習慣性的先懟了一句，隨后說道“寧叔閑聊的時候說正在購買專利，但過程很不順利，那面似乎有什么人禁止寧叔購買。所以么，我就隨便問問。”
謝伊人正在按照導航尋找位置，聽到蘇云說這話，笑道“我聽我爸說了，最近買技術的速度有點急，引起很多人的注意。”
“呃……”鄭仁的猜想，有了準確的答案。
果然是自己老丈人要買這項技術。
算了……鄭仁無語。平時自己在心里也要少腹誹一下老丈人，要不然一旦說錯了話，可就慘嘍。
“老板，有時間你問問鄒虞和秦唐，他們有沒有機會和渠道買一些最新科技。我跟你講，這可要比你送給老丈人領帶要好很多。”蘇云笑瞇瞇的看著鄭仁，說道。
鄭仁坐在副駕上，目視前方，不愿回想過去。
簡直就是不堪回首。
謝伊人七拐八拐，找到了地方。相近的四間獨棟別墅被打通，院子里清清靜靜的。
“難怪有錢人買賣別墅的時候，都要說院子有多少畝，你看看人家。”蘇云下車，有些感慨的說道。
院子的確很不錯，主要是寬敞明亮，一畝才333平米。鄭仁粗略估算了下，這面至少有15畝左右的私家花園。
花園里的花卉有的已經盛開，品種繁多，鄭仁對這個沒什么了解，只是牽著小伊人的手悠閑的溜達著。
秦唐負責在這面迎接鄭仁醫療組一行，鄒虞去機場接王家的人。
老賀下車，看到這面的情景，說話聲音都小了幾分。他本來以為去酒店吃飯，頂多檔次高一點，要么是什么會所。
但現在會所幾乎銷聲匿跡，想找都找不到那么高檔的場子。
可是下車才知道，竟然是這種私家的庭院。
看看鄭老板混的，哪像是剛來帝都幾個月的人。老賀心里感慨，也堅定了一定要抱著鄭老板大腿的想法。
只是鄭老板在和女朋友手牽手，享受二人世界，倒是不方便打擾。
老賀湊到蘇云身邊，小聲問道“云哥兒，什么人請客啊。”
“呦，知道叫云哥兒了？”蘇云笑瞇瞇的說道。
“您看您說的，我這也是入鄉隨俗。”老賀笑道。
“地兒是誰的我不知道，那個在老板旁邊，正看不出眉眼高低和他說話的年輕人，你不是認識么。”蘇云道“上次吃路邊攤的秦家的秦唐。”
“好像不是他們請客吧。”老賀道。
“是東南亞的一個華裔大家族的人。”蘇云道“找老板去看一眼，老爺子要壽終正寢，其實看不看的都沒什么意義。”
老賀心里感慨。
這種活，是最好的那種。
家里客客氣氣請過去，患者病情也沒什么可想的，畢竟到壽了么。
最后拿著厚厚的紅包走，家里用醫生醫院的名頭在親朋好友之間彰顯一下自己的孝心。
大家各取所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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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多大歲數？”老賀問道。
“九十三歲了。”
“嘖嘖，要是去世，也算是喜喪了。”老賀道，“我要是能活到九十三，也就知足了。”
“可不是么。”蘇云笑道：“老賀啊，想跟著一起去么？”
“呃……”老賀聽蘇云這么一說，他的眼睛頓時就紅了。
“怕你走不開。你那面又不像是我和老板，比較隨意。”蘇云不咸不淡的說道。
“有，肯定有！一定有！”老賀連忙道：“云哥兒，我還有帶薪事假，還有欠我的班沒還。要是去，能帶我一定要帶啊。”
老賀抓住機會，也不講究什么含蓄了，直接表露心聲。
“老賀，就是出去玩玩，紅包給多少，我可不敢保證哦。”蘇云笑著說道。
“不要紅包，就是出門看看。”老賀連連說道：“什么時候走，提前1天告訴我就好。”
“嗯。”蘇云道：“我問問鄒虞，醫療組一起去，反正有人花錢，連你帶老范一起去。”
老賀心里微微異樣。
他覺得蘇云這種把自己一個牛逼麻醉師和保安一起看待的事情，有些不妥。但他也沒說什么，只是嘿嘿笑著。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能帶著自己出去就不錯了，還要什么自行車。
“老范，今天晚上一起喝個夠。”蘇云招呼范天水。
范天水和老班長祝風雨有些局促。
這面的奢華雖然掩飾的極好，但只要不是傻子，或是裝傻，總能感受到那絲無所不在卻又極淡的世家底蘊。
他們兩個站在角落里，有些迷茫。
“老范，班長，過來過來，站那面干啥。”蘇云招呼道。
相對魯道夫·瓦格納這種國際知名的教授和柳澤偉這種省城的老油條教授，范天水和祝風雨兩人真是要操心照顧的。
蘇云也算是見多識廣，花花草草的品種、擺設甚至連風水都略知一二。反正也不知道真假，把范天水和祝風雨兩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等的時間不長，秦唐還沒來得及和鄭仁說兩句話，便接到了一個電話。
接完電話后，秦唐的表情像是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怎么了？”鄭仁覺得好奇，能讓秦家的人這么難受的，可是不多。
“這個……”秦唐苦笑，沒說什么，先是嘆了口氣。
鄭仁也不說話，他對秦唐遇到什么事情根本不在意，只是牽著謝伊人的手徜徉在花海之中，享受難得的愜意。
“鄭老板，要不咱先回吧。”秦唐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和鄭仁說道。
“回？怎么了？”鄭仁有些奇怪。
“改天，和您賠罪。”秦唐道。
“說說么，到底是什么事兒啊，把秦家大少爺為難成這樣。”蘇云不知從什么地方冒出來，像是長了順風耳一樣。
那顆八卦的心，已經熊熊燃燒起來。
“鄭老板，云哥兒，之前我家的事兒，二位應該有所耳聞。”秦唐苦笑。
“嗯，鬧的是挺不好看的，不過和我們沒有關系。”鄭仁淡淡說道。
“王家老爺子要壽終正寢，長房有兩個孫子，都挺精明能干的。這不是老爺子已經到了彌留之際，爭著來接您。”
“這有什么好爭的？”鄭仁想不懂。
按照他的想法，此時此刻守在老爺子的身邊似乎能得到更大的好處。
“鄭老板，您這就謙虛了。”秦唐道：“宋師和嚴師傅在香江赫赫有名，在南洋那面的名氣只大不小。據說嚴師傅說了什么，您……”
話說到這里，秦唐就沒再繼續說下去，看樣子這些大世家的孩子，對于宋師這種人的尊重是根深蒂固的。
鄭仁倒也無所謂，蘇云有些不高興了。
“他們鬧，是他們的事兒，為什么要我們走？”蘇云也是好面兒。
要是只有自己和鄭仁，哪怕再加上謝伊人和常悅，要走也就走了，那是無所謂的事情。
可是今天不光帶著柳澤偉和魯道夫·瓦格納教授，連麻醉師老賀、范天水和祝風雨都在。
這要是被人“攆”走了，以后哪還有臉說醫療組的事情！
何況剛剛吹完牛，還要帶著老賀去東南亞。飛都沒飛呢，就要被人攆走。
蘇云心里的暴脾氣直接被引燃。
鄭仁從來不管這些事情，那面的孩子們愿意怎么鬧怎么鬧，和自己也沒關系。不過想一想，宋師和嚴師傅這兩塊金字招牌，還真是挺管用。
一想起嚴師傅，鄭仁總覺得他是個尋常澡堂子搓澡師傅。
想來王家的孩子們吵架，不會影響到【葉落歸根】的任務。
但這個任務，到底是落在長房身上，還是落在最開始說的那個叫做王璐的女孩身上？
鄭仁想了想，但轉念之間啞然失笑。
大豬蹄子只是一個醫療系統，每次頒布的任務，都是那種可以完成的，而且和醫療有關系的。
參與人家家族內斗？大豬蹄子是不會這么做的。
嗯，要是它沒壞、沒有宕機的話。
想到這里，鄭仁隱約看見小白狐貍嘴角露出的譏諷笑容。
不過這么想，就很奇怪了。
一個油盡燈枯的老人家，絕對不是做次手術就能醫治的。要是能返老還童，鄭仁覺得自己這輩子可以永遠不見天日了。
小腦缺如的那個患者，可以不被切片。但自己要是能返老還童，必然會懷璧其罪。
任務古怪，百思不得其解。
見鄭仁沉吟，秦唐以為鄭仁不高興了，他連忙拿起手機開始聯系。
包臀短裙的女助理手指不斷在平板電腦上尋找各種資料，一個電話一個電話的打出去，把秦唐忙的夠嗆。
“這種大家族，真是亂七八糟。”蘇云很是生氣。
“別總生氣，氣大傷肝，肝臟功能不好，又會生氣，這是惡性循環。”鄭仁勸到。
“中醫理論，沒有科學理論依據。”蘇云冷冷說道。
“但治療的肝癌患者，你能感受到他們的脾氣都不好。其他癌癥就不會這樣，醫從性要好很多。”鄭仁笑道。
秦唐那面還沒得到消息，有一群人從門口走了進來。
為首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西裝筆挺，眉目之間有些許俊朗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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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來后和秦唐打了個招呼，秦唐收起愁苦，微笑著和他寒暄。
要不是親眼看到秦唐之前忙的一逼，聯系這事兒，鄭仁肯定以為眼前這位就是正主。
“這位就是宋師和嚴師傅稱贊的鄭老板，妙手回春，出神入化，堪稱逆天改命！”秦唐無數阿諛奉承的詞匯淡淡然的說出來，沒有一絲不好意思。
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微微彎腰，25°，笑著伸出手，“鄭老板，幸會。在下王家長房長孫王楠。”
鄭仁伸出手，和王楠輕輕握了一下。
態度比較溫和，人也很穩重，給鄭仁的第一印象還是不錯。
“鄒虞呢？”蘇云問道。
王楠面帶微笑，直視鄭仁，看也不看蘇云，根本沒聽到他問的話。
223秒的停頓，讓場面極度尷尬。蘇云表情微微變化，嘴角不屑的笑容凝滯、隨即生動起來，額前黑發飄揚。鄭仁看著王楠，皺了皺眉。
“王先生，這位是我的助手蘇云。鄒虞鄒小姐在哪？”鄭仁問道。
“去接我堂妹了，我只是先一步趕到。”王楠道：“鄭老板，我爺爺的病，相信您已經看過病歷了。”
蘇云也沒想到會有人把自己當成是空氣，他這次似乎沒生氣，只是微微笑了笑。
鄭仁只用10的注意力聽王楠說什么，剩下的精力都放在蘇云身上。當他瞥見蘇云微微一笑的時候，知道事情大條了。
算了，任務不做就不做吧，反正現在大豬蹄子也不逼迫自己必須完成任務什么的。
蘇云兢兢業業的工作，要是為了一個任務讓他心里不舒服，這事兒就有些不值當了。
于情于理，都不合適。
總喝酒，肝火還是略旺了點，回頭得勸勸他少喝。總說自己代謝酶多，不怕的，還不是喝不過常悅。
鄭仁心里亂糟糟的想著，嘴上也沒閑。
“病歷看了。”鄭仁隨口說到：“具體，等你堂妹來了再說。”
王楠微微一怔，自己是長房的長孫！
國內已經沒有傳統了，從前就知道，現在看起來應該就是這樣。
這面的人應該還不知道長房，在一個傳承千百年的大家族里意味著什么！
可是……
王楠有些尷尬。
他瞬間整理好情緒，臉上露出很標準、很制式的“假笑”，道：“鄭老板，我是長房……”
“我知道。”鄭仁笑道：“長房么，意味著以后患者過世，你們家說了算。”
“可，那又和我有什么關系？”鄭仁直接懟了回去。
王楠愣住了。
要不是因為宋師和嚴師傅都對這位鄭老板稱贊有加，要不是因為自己二叔請動了嚴師傅，花了大代價，買他一句話、四個字的金口玉言，自己才不愿意奔波千里，來請一個什么狗屁醫生去會診。
場面徹底尷尬。
鄭仁完全體會不到尷尬，他牽著謝伊人的手，整個世界都在自己手心里。
王家？就算你坐擁天下，那又如何？
何況手再怎么長，也伸不到國內來吧。
蘇云有些詫異，隨后微微搖了搖頭，道：“老板，有件事兒，我琢磨了一會，覺得不對勁。”
“嗯？”鄭仁看了他一眼。
“這面說話。”蘇云走到另外一面，毫不猶豫的把王楠給晾在一邊。
嗯，這才是蘇云行事的風格，鄭仁笑了笑。
“怎么了？”
“你今天怎么這么暴躁？”蘇云先笑著問到，同時直勾勾的看著遠處的王楠，看著他臉色差的要命，心里樂開了一朵花。
“你不覺得那人很討厭，看著就想要懟他？”鄭仁道。
“說正事兒，你有沒有覺得患者的病歷有些古怪？”蘇云隨即認真起來。
鄭仁很少看見蘇云有如此認真的表情，心里一怔，馬上意識到看完病歷之后，自己的確有那么一瞬間覺得哪里不對。
但是不管怎么看，怎么回想，都沒問題。
“覺得，但不知道是哪。”鄭仁道。
“剛才，我真想扇他一巴掌。可是純粹的武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蘇云道，“所以開始想辦法。”
這貨真特么是睚眥必報啊，鄭仁心里苦笑。
把王楠晾那面，還是不夠的。
不過身邊有范天水和祝風雨在，加上自己和蘇云，就算打架吃虧的也肯定不是自己。
呃……蘇云說的不會是患者的病歷？
鄭仁馬上又回想了一遍患者病歷以及所有的化驗單。
沒什么問題。
“老板，我也只是有一個猜測。”蘇云說的并不肯定，“按照我的臨床經驗，年紀大的人做手術，創傷大，身體很難自愈。要是出問題，會在1個月之內，心肺功能受到巨大的影響。”
“是這樣。”鄭仁隨口應了一句。
蘇云的話，似乎撥開了些許迷霧。
“可是患者病歷很明白的說，術后出現聽力、視力障礙，逐漸加重，一直到將近三年后才出現心力衰竭。”蘇云道，“我仔細想，總覺得這里面有問題。”
鄭仁楞了一下。
是！
最早自己看病歷的時候，產生的一些懷疑，應該就是在這里。
剛剛聽蘇云講述，有一種云開霧散的錯覺的時候，應該也是因為這件事兒。
病史不對！
雖然所有的檢查都指向了年老體衰、油盡燈枯，但病情進展的方式不對！
他的腦子高速運轉，一瞬間想了無數種可能性。
“我懷疑有人下毒，下毒的肯定是那個囂張跋扈的王楠。”蘇云毫不猶豫的把屎盆子扣到了王楠的頭上。
這句話，把鄭仁的思緒給打斷了。
蘇云這貨是有多愛睚眥必報？為了一個無視，竟然開始琢磨病歷，找到那一縷的不對勁兒，然后順手栽贓……
“我再想想，你說的對。”鄭仁道：“病史有問題，但后半句話別瞎說。”
“你看他那樣，真想抽他。”蘇云憤憤的說到。
“導致神經性耳聾、失明的藥物有什么？我在患者的病歷里，沒看到啊。”鄭仁把話題從王楠身上找補回來。
“我也沒想到，所以覺得是投毒的可能性比較大，而不是治療藥物的副作用。”蘇云又把話題給扯了過去。
“電腦帶了么？”
“老板，現在都用手機，你是不是視力有問題，隨時隨地都要用電腦？要不也給你安排一個包臀短裙的女秘書，隨身帶著電腦？”蘇云情緒不高，逮到一句話，沒什么問題都能懟兩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