鄯州城是防御吐蕃人下山重鎮,曾經鎮守此地的是大唐精銳天威軍,可惜,天威軍被高仙芝帶去西域,參與怛羅斯之戰,最后全軍皆沒,防御吐蕃人下山重鎮自此落于吐蕃人之手,自此,吐蕃人以此地為根基,奪金城之地,截斷大唐與西域通道,不斷侵占大唐之土。
孟浩出了鄯州城,回頭看向這座大唐守邊重城,心下一陣感嘆,大帥曾與他們這些娃娃們講解過此城之重,每每想到如此重城落于他人之手,心下就是一陣沉默。
或許所有人都意識到了此次返回大唐危機重重,皆沉默出了城。
離開了鄯州城,身邊再無吐蕃人,孟浩終于卸下了強裝著的冷靜、強硬,身子也有些癱軟之意,后背也佝僂了起來。
“唉……”
想到返程將遇到的兇險,孟浩深深嘆息一聲,很是有些憂愁無奈。
劉大猛看著這個半大娃娃,不由搖了搖頭,感覺還是差了大帥首徒小德子一截,正要開口,嘴巴卻猛然頓住,猛然磕動戰馬,瞬間沖到孟浩身前。
孟浩一愣,忙抬頭看向前方,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在他們前行道路中央,一具尸體擺放在那里,還有一人跪在尸體身前,滿是污垢雜亂的長發遮住了此人臉面,看不清長相,但從此人衣襟來看,當是吐蕃奴隸。
劉大猛異動,那些秦州兵衛尚未動身,數十營州親衛幾乎同時抽刀,數騎散開,緊跟在劉大猛身后,其余親衛皆舉起騎盾,雙目不時掃視道路兩側山丘,緊緊護在孟浩身側。
劉大猛手持彎刀,拍馬來到尸體前,見到尸體模樣,緊張神情不由一頓,打馬圍著尸體轉了兩圈,跪在尸體前男子至始至終都未抬頭。
確認尸體為何人,劉大猛打馬返陣。
“是秦州馬明陽的尸體。”
“嗯?馬明陽馬司馬?”
“是。”
聽著劉大猛話語,孟浩一陣錯愕,不由看向前方道路中央尸體和跪在尸體前之人。
孟浩皺眉,打馬上前,劉大猛緊緊跟在身側護住。
來到尸體前,孟浩低頭去看,正是被吐蕃人砍了腦袋的馬明陽。
看向跪地低頭之人,孟浩眉頭皺起。
“你是何人?為何把馬司馬尸體擺在道路中間,阻住我等去路?”
這人低頭沉默不語,就在孟浩失去耐心之時,這人才抬頭看向孟浩,見到這人模樣,孟浩身子一抖,手中牽動馬匹的力道陡然加大,戰馬嘶鳴怒吼,仰蹄而起。
劉大猛大驚,正要揮刀砍了此人,當他揚起彎刀,手中彎刀卻未劈砍下去,臉上卻露出苦笑來,這才知道孟浩為何會如此驚恐,原來眼前之人沒了鼻子,只剩下兩個黑洞在臉上。
盡管劉大猛知道孟浩害怕什么,但還是冷眼看向眼前之人。
“你為何人?”
“小……小人名……名……馬叔晟……”
“馬叔晟?馬家?”
劉大猛不解回頭看向孟浩。
孟浩不怕死,不怕缺胳膊斷腿之人,哪怕肚破腸出,他也不怕,這些在他幼年,逃難躲避兵災時都已見過,可他唯獨害怕沒了鼻子之人。驟然見馬叔晟抬頭,見他無鼻,只有兩個黑洞,大驚失色。
心中狂跳不已,直到劉大猛不解看向他,才強忍著胸中不適,打馬來到“近前”,卻落后劉大猛一馬身之遠。深吸一口氣,看向馬叔晟。
“你可是馬家之人?因何成了這般?”
馬叔晟或許覺得自己模樣無法見人,低頭正要開口,一人話語突然傳入孟浩耳中。
“叔晟?可是叔晟?”
孟浩忙回頭去看,正是秦州官吏秦俞。道路中間出現一尸體阻住去路,秦州那些人極為緊張,全蜷縮在車內不敢出聲,但過了一會,未見到有何危險,秦州官吏推著秦俞前來查探發生了何事,當秦俞來到近前,看到雜亂滿是污泥頭發下的恐怖臉孔時,不由失聲驚呼。
孟浩回頭看向秦俞,皺眉問道:“秦大人識得此人?”
秦俞忙上前拱手道:“下官識得此人。”
說著,看向跪在馬明陽尸體前,低頭不語的馬叔晟,秦俞深深嘆氣一聲。
“他叫馬叔晟,是……是司馬大人的次子,是……是十余年前,吐蕃人侵入秦州,叔晟自此被掠到此地,與同……與同被掠者,還有馬司馬長子伯昊,以及……以及馬家一些婦人……”
秦俞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前些年聽聞伯昊已經損命于此地,至于叔晟……”
看著眼前馬叔晟,秦俞無奈嘆息。
“馬家是秦州大族,乃當年漢之伏波將軍馬援的后人,吐蕃窮苦,青海卻是產鹽極多之地,吐蕃與我大唐紛爭百年,兩族百姓更是視之如仇,或許……或許正因伯昊、叔晟被吐蕃擄走,馬家……馬家才不得不與吐蕃販鹽……”
聽著秦俞話語,劉大猛頓時不喜馬家起來,身為男人,自己親人被掠,家中婦人被辱,竟然還要為吐蕃人之奴,替吐蕃人販鹽!
“哼!”
“真替伏波將軍丟人!”
孟浩瞪了一眼劉大猛,打馬靠前兩步,看向跪地低頭不語的馬叔晟,數息才輕聲說道:“不管你馬家是否是被迫無奈,還是如何,為吐蕃人做事,終究有辱祖上伏波將軍一生忠義……”
“也罷,你之父兄皆亡于吐蕃之人,你也成了這般模樣,也算是報應不爽,你……罷了,你攔在道路之中,當是想葬父于祖地,至于你……若想回故土,跟著我等好了。”
“司馬大人,你……”
劉大猛急了,開口欲要反對,卻被孟浩瞪了一眼,很是郁悶閉嘴不言,心下卻又有些不服,看著跪地馬叔晟冷哼一聲,不得不跟在孟浩身后返陣。
“哼!”
見冷哼一聲的劉大猛跟在孟浩身后離開,秦俞猶豫了片刻,想要跟著離開,卻又無奈嘆息一聲,走到馬叔晟身邊,攙扶著他起身。
“叔晟,起來吧,司馬大人這些年為了你遭了不少秦州人白眼,若見你如此,又當是如何傷心?”
“起來吧。”
秦俞攙扶著馬叔晟起身,車隊卻在劉大猛揮手下繼續前行,在臨過路邊的馬叔晟時,孟浩叫過劉大猛,吩咐道:“此子腿腳不好,讓兄弟們幫襯一下。”
“大人……”
“大帥可是說了,此次前來,當以我為主。”
“哼……知道了。”
劉大猛無奈叫過幾名兄弟,讓人騰出一輛馬車來,搬著尸體上了馬車,至于馬叔晟是否與尸體同乘,他才不管呢。
忙好了這一切,劉大猛才一臉郁悶來到孟浩身邊,埋怨道:“馬家幫著吐蕃人販鹽,為吐蕃人換取錢糧,這已經是資敵之為,就算他馬明陽死了,俺覺得也該再吐口唾沫才是,大人為何還要幫助他們?”
孟浩看了一眼一臉不服的劉大猛,嘆氣道:“家中婦人被辱,長子身死,次子又成了這般,看似馬司馬一身光鮮,你以為他心中好受了?”
“若是換做是你,你心中又如何作想?”
“換做是俺?俺他娘地當自己兒子死了,了不起俺這輩子跟吐蕃人死磕到底!”
劉大猛冷哼一聲,說道:“軟蛋就是軟蛋,兒子又咋了?沒了兒子又咋了?讓俺趴在吐蕃人牛屎一般的胯下哀求,那比殺了俺還難受!”
“俺情愿去拼命,去死!”
孟浩搖了搖頭,露出老人一般的無奈,說道:“不是每個人都如劉將軍剛烈,人人皆有人人理由無奈……”
“哼!無奈?無奈就能當漢賊?就能幫著那些蠻人欺辱更多的族人?”
“俺不服!”
劉大猛冷哼,別過頭,一臉惱怒。
孟浩看他如此,苦笑起來,說道:“也是,他們的確該死,而且已經成了尸體,成了殘缺之人,也算是報應吧。”
“他們身為唐人,既然想歸唐,也就覺得總要給他們一個念想……”
見劉大猛又要惱怒辯駁,孟浩忙開口。
“當然了,這不是最重要的。”
劉大猛一愣,看向孟浩皺眉不解。
“馬家是秦州大族,自漢之伏波將軍始,馬家一直都是秦州大族。”
“大族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們有足夠的人望,在秦州有足夠的話語權。大帥欲謀關中安穩,今后欲奪鳳翔、秦州之地,那馬家或許可助我等一臂之力。”
“殺了他,或是對此冷漠不聞不問,讓他在鄯州城自生自滅,于我軍又有何益?”
“幫他們一下,雖不能說馬家會如何感激,但也不至于極為仇視我等,今后幫不幫助我等,都無礙,只要他們能有那么一絲感激,能不極力成為我軍之敵,這就算是值了。”
劉大猛皺眉,張嘴想要辯解反對,可他張嘴幾次,最后不得不承認,這個半大娃娃話語是有些道理的。
搭一把手,很隨意之為,今后在爭奪秦州之時,或許就會因今日之為,減少了不少麻煩和損失。
劉大猛一臉不悅,但也不再多言,算是默認了此事。
今后之事誰又能知道呢,只是兩人誰也未曾想到,這個馬叔晟不久后竟然入了營州軍,在小德子名下,竟然闖出了個瘸腿無鼻將軍,雖武藝不入營州軍前十,但憑借著他的悍不畏死,誓死不退的強硬作風,終為漢八部一部之主。
當然了這是后來之事,此時的馬叔晟只不過是一瘸腿無鼻不名之人。
“多吉將軍,小的打探清楚了,那些唐人已經到了牛頭嶺,最多半日即來。”
“嗯,很好!等抓了那些唐人,賞你一唐人美人。”
“謝將軍,謝將軍賞!”
胡二大喜,對著眼前番將連連躬身,也愈發猥瑣起來。
鄂勒多吉哪里愿意理會一馬匪之人,若非此次贊普一再吩咐,他早就動用自家家族軍卒,直接找上唐人,砍了他們的腦袋。
鄂勒多吉很是不喜唐人,但是對唐人女子很感興趣,每每想到潔白如脂的肌膚,心中就是一陣燥熱。
這些人一共有五百余人,是西域有名的馬匪,但在吐蕃人面前還不夠看,若是當年吐蕃最盛之時,根本不會正眼看這些馬匪一眼,但凡遇到皆是砍了腦袋,可現在的他們,也只能偶爾借助馬匪來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支持這些馬匪劫掠有威脅的部族。
胡二本是一西域唐人酒肆小二,后來唐人東家死了,酒肆被馬匪燒了個干干凈凈,胡二也被抓了俘虜。境遇很是奇妙,酒肆店小二向來都是膽小怕事,迎來送往之人,這種性子之人是不適合為馬匪的,最多也就只能做個小廝跑腿銷贓之人。
還別說,胡二一開始還真的就是如此,馬匪也是要張嘴吃飯的,搶了糧食還好,可他們又豈是只搶糧食,不搶其他?
糧食要搶,馬匹牛羊要奪,就是一些稍有姿色的女人,破爛陳舊的衣物……但凡能搶的,他們都搶。
可是搶了一堆破爛,搶了這么多女人,總不能永遠留在手里吧?馬匪大多都是脾氣暴躁,一怒殺人之人,哪有什么人精通交易之事,還別說,有了胡二,這群馬匪日子陡然富裕了起來,由之前二三十人,到了如今上前馬匪,一躍成為西域小有名氣的匪幫。
但他們終究是一群馬匪,面對數萬吐蕃大軍,他們也不得不低頭聽命。
胡二憑借著頭腦精明,逐漸成了這群馬匪的頭領。
西域貧苦,若大唐尚未衰落,依然強盛之時,西域還可從沿途路過商旅獲得些財物,當大唐衰落后,吐蕃人占了西域,整個西域就開始了不斷衰落,吐蕃不是富饒的大唐,更無唐人的精明,唐人可用精美的瓷器、華貴的絲綢賣往遙遠的西方,沿途不知在西域撒下了多少錢糧,這對整個西域來說,大唐人就是個不斷下金蛋的母雞。
吐蕃人呢?吐蕃又能給西域帶來了什么?
什么都沒帶來,帶來的只有殺戮和掠奪!
大唐不斷為貧瘠的西域這口大鍋里添水,吐蕃人卻是不斷往外取水,縱然之前大唐把這口貧瘠的大鍋添滿了水,滿滿當當的一鍋水,正饑渴難耐的他人皆注視著這口大鍋,強壯野蠻的吐蕃人贏了,打跑的不斷往鍋里添水的唐人,打跑了想要爭奪大鍋的回鶻人、突厥人……
只剩下了吐蕃人可以獨得這口大鍋,可是……沒了往鍋里添水的唐人,這口大鍋里的水,又夠吐蕃人使用多久?
西域是富裕的,至少在唐人為這口鍋添滿水時,西域是富裕的。吐蕃人不斷從鍋里取水,卻從來不知往鍋里添水,水逐漸變少,西域逐漸窮困。
窮**計,富長良心。貧窮就是原罪,當什么都沒了時,殺人放火也就成了西域尋常之事,越窮越亂,越亂越窮,馬匪們的日子也愈發不好過起來,搶掠的大多都已搶過,而且是一再搶掠同一地之人,可是搶到的破爛總要是賣出去的,只有如此,這些馬匪們才能勉強活下去,否則破爛全堆在洞中,最后也只能成為一堆灰塵的破爛。
西域本就貧瘠,如今的西域更無法出手賊贓。
怎么辦?
整片天空下都是窮光蛋,哪怕大唐也是紛亂不止。但再如何,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大唐再窮,也比西域富裕,可是吐蕃人卻擋在身前,這些馬匪們根本無法直接與唐人交易,最后也只能先把破爛交給吐蕃人,吐蕃人再出售給唐人。
每個月胡二都要拉著一堆破爛,前來換取些糧食,這些破爛很多,不單單只是胡二他們這支馬匪的賊贓,還有其余馬匪之物,只不過胡二壟斷了與吐蕃人的關系,他人想插手其中亦不可得。
貨物很多,盡管大多都是些染血的破爛衣物,胡二還是親領五百馬匪前來。
也該著湊巧,胡二剛來這里,尚未交易呢,就被吐蕃人招呼前來,欲要伏擊孟浩他們。
馬匪干的就是殺人越貨的買賣,對如何伏擊更是其中好手,選擇的地方也是絕佳之地。
牛頭嶺,遠遠看著,像是一頭健壯大牛,以頭抵地之形,據當地人言,此地本無山,發生了大水,淹死了無數百姓,后來天上降下一頭神牛,硬生生把一座大山頂到了此處,大山相阻,河流改道向東,百姓得以生存,故而此地每每皆有生民祭山、祭牛之俗。
孟浩等人一路前行,來到牛頭山下,不得不停了下來,竟然又有人阻住去路,看著眼前幾個吐蕃奴隸,孟浩不由笑了。
“仁珠,達娃阿媽,邊巴大叔……”
孟浩跳下馬來,上前抱了一下一個彎著腰,甚是老實的番人大喜。
仁珠低頭,不敢在自己爹娘前看向孟浩,邊巴卻猶豫了一下,說道:“小人聽……聽了大人與仁珠話語,小人……小人不想仁珠的孩子也如小人一般……所以……所以還請大人收留。”
邊巴說著就要跪下,孟浩忙伸手拉住,笑道:“在鄯州城時,邊巴大叔就挺照顧我等唐人,若要感激,還是我等感激邊巴大叔呢。”
孟浩拉著邊巴手臂就要回車隊,邊巴卻未動分毫,孟浩有些詫異看向他。
邊巴猶豫片刻,輕聲說道:“多吉少爺……多吉少爺……還有一些馬匪在莽山林……”
“嗯?”
孟浩一愣,臉上笑意瞬間消失不見,滿是陰沉之色。
邊巴嘴里的多吉,孟浩是識得的,邊巴就是鄂勒家族的奴隸,他們在鄯城居住的院落,原本就是鄂勒家族房院,孟浩只見過多吉幾面,但卻極為厭惡。
驟然聽聞這個消息,四人一陣沉默,孟浩皺眉思索片刻,一時間也無甚好法子,強忍著煩躁,勉強露出笑意。
“且不管他。邊巴大叔,咱們先去吃點東西,總會有法子的。”
“諸位,該當如何?”
孟浩安置好了邊巴一家,帶著邊巴找來劉大猛以及一干親衛,把事情大致說了一遍。
劉大猛撓了撓頭,說道:“五百馬匪,若是往日,僅只有我等兄弟,俺們自是不怕那些馬匪,可今日,俺們不但要護著大人周全,還有那些秦州之人,這可就麻煩了。”
其余親衛皆微微點頭認同。馬匪,說著好聽是悍不畏死,其實就是爛命一條,為了自己肚子,哪怕是親生兄弟,那也照樣砍了腦袋,這些親衛們,除了劉大猛不是真正的營州人外,其余人等皆是營州之人。
李思鈺未為營州留守將軍時,營州同樣胡子滿地走,哪個村子要沒幾個胡子,那都是掉面之事,對于馬匪,這些營州人更加熟悉。
親衛陳七說道:“馬匪們看著兇悍無比,可那是為了自己,為了自己肚子,不得不拼命,可若是為他人做事,又是另一番情景,只要干凈利索干掉一些人,他們自退。”
“嗯,七哥說的是。馬匪不是老實良善百姓,敢打敢拼的馬匪死的最快,馬匪都是賊精賊精之人,替他人賣命的馬匪,根本不是俺們的對手,只是這些人與草蠻差不多,不怕他們猛打猛沖,俺就是擔心他們吊在俺們身后。”
“嗯,這話在理,除非俺們干掉他們大半,否則他們會像牤蟲一般,跟在咱們身后的,那才是麻煩的事情。”
“是啊,馬匪最令人生厭的就是如此。”
……
看著一幫大漢撓頭憂慮,時不時會說出一句“累贅”來,一旁的秦俞聽著他們話語,很是心驚膽戰,唯恐他們舍棄了他們這些秦州累贅來,不由插嘴一句。
“那個……那個……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設法繞開他們?”
“繞開?”
劉大猛不屑道:“他們是馬匪!有馬匹可用,有你們這些坐著馬車之人,如何饒開?”
“興許……可以。”
“嗯?”
正當劉大猛一臉不屑,孟浩的突然開口,讓他神情一滯,不解看向孟浩。
“此地非我等熟悉之地,馬匪來往迅捷,如何繞得開?”
孟浩沒有回答,而是看向邊巴,說道:“邊巴大叔,此地距離大斗谷還有多遠?”
邊巴皺眉道:“大斗谷雖不遠,可也有一日之遙,多吉少爺離這里只有小半日,很難走脫的。”
孟浩微微點頭,看向劉大猛說道:“多吉既然想要伏擊我等,且用以馬匪之人,這顯然是吐蕃人不想給我軍留下把柄,他們并非想要與我軍撕破臉……”
“嗯……這樣……”
孟浩對劉大猛這般這般一陣低語,劉大猛聽完后,一陣歡喜,忙抱拳離去。
不一會,車隊中突然爆發出一陣哭喊吵鬧,營州人竟然與秦州人打了起來。
……
“巴拉提,他們這是怎么了?怎么打起來了?”
吾守爾欲要起身觀察仔細些,身子尚未抬起,就被巴拉提一把按住,低聲怒道:“你找死么?是想讓他們發現了我們么?”
吾守爾不滿道:“咱們距離這么遠,誰又能看到?”
巴拉提不去理會,嘴里只是說道:“你死不死,與老子無關,了不起讓古麗給老子捂被窩。”
“老子就知道,你這混蛋惦記著古麗,巴不得老子死了。”
“死了最好,老子也不用每次都要為你這混蛋擋刀。”
巴拉提突然皺眉,看向吾守爾,不滿道:“吐蕃人最是可惡,但他們頭腦簡單,想要對誰動手,都是親自操刀,怎么想起讓我們伏擊這些唐人?”
吾守爾冷哼一聲,說道:“頭腦簡單?那只是普通番人,你若真當那些番人老爺們頭腦簡單,那只能說明,是你自己頭腦簡單……嗯……老子終于明白了,明白為何美麗的古麗看不上你了……”
“混蛋!”
巴拉提大怒,竟然忘了自己要隱藏之事,竟然要起身與吾守爾廝打,這次不再是他按著吾守爾,而是吾守爾一把按住他。
“你不要命了?你不要命,老子還要呢!”
“你……”
巴拉提那個郁悶就別提了,冷著臉不欲看他。見他如此,吾守爾很是得意。
“你不知道為何,老子卻知道些。”
吾守爾趴在地上,遠遠看著營州人與秦州人爭吵、廝打,嘴里卻說道:“大唐出了個狠人,聽說很厲害,過萬吐蕃騎,逃回來的不足三千。”
“吐蕃新敗,士氣正低之時,此時若他們殺了這些唐人,大唐若出兵前來,吐蕃又當如何?”
“聽納哈爾老爹說,以前的大唐厲害著呢,吐蕃人根本就不是對手,吐蕃人大敗,自然不敢與大唐撕破了面皮。”
“可他們呢,心下又有些不甘,也只能找上我們。”
“我們殺人,可以遠走西域,唐人就算知道了是我們做的,他們又能如何?吐蕃人就不行了,他們就在這里,想走又能去哪里?”
巴拉提點了點頭,他知道這個幼時好友,雖有些膽小懦弱,每每需要他在旁幫助,但卻要比自己更聰明一些,細想一下,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混蛋是對的。
吾守爾指著遠處的營州披甲騎,低聲說道:“那些人身披鐵甲,納哈爾老爹說過,天下最好的武器鐵甲皆出于唐人之手,遇到披甲唐人,就要遠遠躲開。”
“他們人雖少,若要拼命,我們必死大半,伏擊時,你可不能這么沖動,若發現不妥,你我立即遠走。”
遠遠看著那些人,巴拉提一臉猶豫。未聽到他的答應,吾守爾轉臉去看,見他一臉猶豫不舍,知道這家伙想要如何,大怒。
“混蛋,老子說的,你他娘地記住了沒?”
“鐵甲兵器再好又如何?沒了命,鐵甲披在身上,又他娘地能如何?”
“聽到沒?”
巴拉提見同伴真的怒了,不舍點頭。
“知道了,知道了,就他娘地會啰嗦!”
吾守爾見他答應,冷哼一聲,說道:“哼!這個世界什么珍貴都不如命珍貴,有命在,就算現在沒有,將來也會有,沒了命,現在有,那也是沒有!”
“吐蕃人的兇悍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他們都大敗,那些披甲唐人又豈會如此不堪一擊?”
吾守爾一指遠處營州親衛們,說道:“別他娘地光顧著盯著他們的鐵甲,看到他們背負的巨弓沒?”
“如此巨弓,百步內也可射殺了我等,能用此等巨弓之人,又是騎馬行軍之卒,你他娘地若想早死,若想讓你那瞎了眼的老娘活活餓死在路邊,你他娘地就勇敢的沖,最好沖在最前面!”
“早死早投胎!”
“什么?你說什么?”
鄂勒多吉一臉難以置信看著眼前的胡二。
“多吉將軍,探子來報,確實是如此,那些唐人廝打了起來,我們的人一直盯著呢,絕不會有錯,但……究竟為何他們會突然打了起來,俺也不知道因何?”
胡二有些疑惑,撓了撓發癢的頭皮,不解道:“他們不會是發現了咱們吧?”
鄂勒多吉皺眉思索片刻,說道:“營州軍入關中,欲要如何,天下人皆知其意,除非李茂貞愿意如晉王一般,愿意前往洛陽為質,否則,兩軍勢必會如水火,營州使者能救下那些秦州之人,已經令人意外,出了鄯城,兩軍使者若因相敵之仇而廝打,嗯……也是有這個可能。”
胡二點了點頭,心下有些擔憂,但是既然鄂勒多吉如此之說,也只能點頭贊同,說道:“將軍說的是,反正就算那些營州人逃了,秦州之人也無法逃脫,咱們在此多等一會好了。”
鄂勒多吉本來還有些猶豫,可聽了胡二這話后,也覺得正是如此,營州人皆騎著快馬,但是那些秦州人卻無法逃脫,只要那些秦州人逃不脫,哪怕營州人逃了又如何?贊普要的是那些秦州人死,而不是那些該死的營州人。
營州人使者死了,很可能會讓營州軍上下不滿,盡管可以推脫給馬匪,可是吐蕃人上下皆知,無論如何都要付出些代價,而這些馬匪就是代價之一。可若是那些更加可惡的秦州人死了,不但可狠狠出口惡氣,更不會有任何危險。
只是鄂勒多吉并未想到接下來發生之事。
時間慢慢走逝,當太陽落山后,探子回報,營州人與秦州人各立兩營駐扎,并未有異動。
當夜幕落下,鄂勒多吉他們整整在草叢樹林中等待了一日,可就這么幾十里地,那些該死的唐人愣是沒走到眼前,反而與秦州人廝打了起來,更是停步不前。
看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鄂勒多吉心下有些焦躁,讓人找來胡二。胡二剛被帶到鄂勒多吉身前,尚未開口,就聽鄂勒多吉焦躁道:“胡二,你們是馬匪,夜中廝殺尤為擅長,本將等不及了!”
胡二一愣,說道:“將軍,我等雖善于夜中奔襲,可此地不是西域平原之地,此地多是山石,很容易傷了馬匹……”
“怎么?你們還要不要錢糧了?還要不要命了?”
鄂勒多吉甚是惱怒,一個馬匪竟然也敢出言質疑自己的決定。
胡二張了張嘴,想要反對,最終也只能無奈點頭。
“將軍還請允許小的與兄弟們商議商議,畢竟……畢竟此處……”
“哼!”
還未等胡二話語說完,鄂勒多吉不耐擺手。
“快去準備!”
胡二張了張嘴。
“是……是。”
鄂勒多吉雖極為討厭、厭惡唐人,但家族長者還是強逼著他去讀唐人之書,他知道一句話語,一句“夜長夢多”話語,他不想夜長夢多,作為鄂勒家族最為優秀之人,他不想因自己的大意而錯失了時機。
胡二無奈,不得不找來幾位頭領商議,先是把鄂勒多吉意思說了一遍,然后看向幾位頭領,無奈道:“諸位兄弟,咱們該當如何?”
“該死的吐蕃人,也不看看此地是哪里,如此夜襲,會傷了許多馬匹和兄弟的,那些唐人也可趁著黑夜混亂逃入山中,那時才更難找到他們!”
“老回回說的有理,盡是他娘地石頭,如此之地,我等如何奔襲?”
“你們說的這些還不算太壞,俺在想著,那些唐人擊敗了吐蕃人,若是吐蕃人敢明著與唐人廝殺,自是不用我等兄弟動手。
兄弟們若真的殺了那些唐人,唐人若不與吐蕃人善罷甘休,我等兄弟……”
眾人一驚,全看向一名葛邏祿漢子,老回回眼睛微瞇,說道:“德錄葛,你的意思,他們會事后卸磨殺驢,會用我等兄弟的頭顱來平息大唐的怒火?”
德錄葛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曾經的大唐有多強大,各位不是不知道,若非大唐發生了叛亂,又豈會被吐蕃人奪了西域。
大唐叛亂,此時的吐蕃,雖強,同樣四分五裂,同樣的內亂不止,盡管此時的吐蕃人占了西域,可兄弟們都知,大唐再如何,那也比吐蕃更加富裕,很難說大唐此時就不敢出兵隴右。
吐蕃人不敢,至少現在還不想與大唐廝殺,一旦大唐不依不休,那些吐蕃人會如何?”
一矮壯漢子恨恨說道:“會如何?自然是砍了俺們的腦袋,把俺們的腦袋送到唐人手里!”
胡二呼吸急促了起來,整個手心都濕漉漉的,驚恐道:“如何是好?唐人強不強,會不會因這些人惱怒,咱們都不知道,可若是違背吐蕃人,我等兄弟現在就可能沒了腦袋啊!”
一干馬匪皆沉默不語,他們知道,唐人若要不罷休,吐蕃人很可能拿他們的頭顱來平息大唐的怒火,可是那是后來之事,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發生,眼下若不從吐蕃人的意志,他們才更加危險,五百馬匪看似不少,可在鄯州境內,這些馬匪根本不是敵手,他們也只能全都死在鄯州境內。
老回回看向德錄葛,皺眉道:“德錄葛,可有法子?”
德錄葛沉默片刻,輕聲說道:“唐人使者身死,大唐憤怒,吐蕃人會砍了咱們得腦袋平息大唐的憤怒。
違背了吐蕃人意志,不言我等兄弟能否走脫,就算走脫了又如何?
西域是個什么樣子,咱們比誰都清楚,該搶的都搶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也只有回鶻、葛邏祿這些大部族和一些重鎮大城,這些都不是我等兄弟可以招惹的。
沒有錢糧,縱然搶到的財物再多,無法換取更多的糧食,盡管咱們手里有千人,最后會如何,咱們比誰都清楚。”
眾馬匪皆無奈點頭,西域是個混亂之地,是個最實在的混亂之所,你有錢糧可填飽肚子,那就給你賣命,你沒有這些,不砍了你的腦袋,那已經是很仁義了。
千人千騎,極為消耗錢糧,無穩定錢糧來源,他們不是就此分成數個,乃至數十個馬匪群,就是被自己或是他人砍了腦袋,根本不用吐蕃人去找他們麻煩,只需不與他們交易糧食即可,或是用糧食招募其他馬匪干掉他們。
馬匪終究是馬匪,不是西域一城之主,不是放羊牧馬一部之族,他們沒有穩定物資來源,有的只是殺人劫掠,若是所殺所劫掠之人足夠富裕,富裕到可以養活他們的地步還好,可是西域有嗎?
大唐的退出,西域成了無主之地,各方紛紛粉墨登場,紛紛在西域廝殺爭奪,這么多年來,西域一直未出現一個絕對的霸主,一個可以壓服所有人的霸主,哪怕吐蕃人也不行!
在西域這場爭奪盛宴上,吐蕃人頂多算是占據優勢,北方的回鶻人、葛邏祿人,他們時時盯著西域這片曾經沃土,現今,夏州黨項人也加入了這場盛宴的爭奪。
無論西域是如何的混亂不堪,吐蕃人依然占據著優勢,也唯有靠近大唐的吐蕃人才能提供給這些馬匪們足夠的糧食。
這些事情,他們很清楚。
眾馬匪皆沉默,見他人皆有些擔憂,德錄葛說道:“所有一切皆因唐人,唐人死,我等兄弟皆亡,可若唐人未死呢?”
眾匪一愣,老回回猶豫著說道:“你意思是……我等……”
德錄葛點了點頭,說道:“正如你所想。咱們離不開吐蕃人,吐蕃人手里有咱們需要的救命糧食。
無法不聽從吐蕃人,但是并不代表咱們要用命去為吐蕃人掙些顏面。”
德錄葛指著漆黑夜色,說道:“如此黑夜,如此多山石傷馬之地,如何襲擊那些唐人?就算你我皆從,手下兄弟又如何會愿意?”
眾匪皆看向胡二,胡二額頭冷汗直冒,他雖是馬匪首領,可那也只是他能說會道,能給這些馬匪們弄到更多錢糧,可不代表所有人就真的臣服他,而他也只是臺面上的代言人罷了。
這種事情與軍中差不了多少,若是一個人膽小懦弱,卻可以讓軍卒唯命是從,那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此人頭上還有一尊大神,或是一個威嚴的朝廷,或是一個足夠讓軍卒們畏懼之人壓著,可這群馬匪頭上并未有另一群更大的馬匪頭頭壓著,胡二曾經只是個膽小懦弱的小二,臨戰殺敵不行,瘦小身板更是毫無威嚴,他又如何可讓這些馬匪唯命是從?
看到所有人皆看過來,胡二畏懼道:“咱們……多吉將軍……多吉……”
德錄葛見他如此,知道這個頭領畏懼,輕笑道:“頭領莫要擔心,盡可答應了吐蕃人,可軍卒總會有身體不妥之時,而且……誰也不敢保證,此地就一定沒有唐人探子在側。”
德錄葛眼睛微瞇,眼中冷光驟閃,冷笑道:“縱然吐蕃人惱怒又如何?咱們又非違命,只是咱們手下兄弟得了時疫之癥,水土不服,被唐人探子下了毒藥,無法行軍,他們吐蕃人又能如何?
惱怒?難道還敢殺了頭領?
殺了首領,誰又為他們賣命?”
眾馬匪紛紛點頭,皆露出笑意來,神情也輕松了許多。
老回回笑道:“就是么,他們要我等趁夜出兵,咱們就出兵好了,可若是兄弟們被該死的唐人下了要,全他娘地拉了稀,這可就怨不得咱們了。”
“就是就是,哈哈……這法子妙啊!”
眾匪大喜,皆稱贊不已。
胡二無奈,這些頭領皆不愿,他也無奈,更何況,德錄葛的話語同樣讓他擔憂害怕,這種卸磨殺驢之事,他們也不是未曾做過,殺一個惹了大禍之人,來平息強勢者,這同樣也是他們曾經做過之事,如今他們竟然也成了那頭驢子,這如何不讓胡二擔憂害怕?
胡二來到鄂勒多吉身前,臉上也沒了擔憂之色,而是滿臉得意。
“將軍,小的已經準備妥當,隨時可前去斬了那些該死的唐人。”
鄂勒多吉心下很是不滿,傳個令,竟然要他在這等了這么久,盡管心下很是不喜,但這些馬匪終究還是聽命于他,嘴里只是冷哼一聲,不再出言訓斥。
“夜半之時,必須要斬殺了那些該死的唐人!”
“是是,小的絕不會放過那些唐人!小的這就下去吩咐兄弟們出發。”
鄂勒多吉微微點頭。
“去吧,此次,你若立下大功,本將軍可許你入我鄂勒家族,可許你一城之地!”
胡二大喜,忙跪地連連磕頭。
“謝將軍!謝將軍厚愛之恩!”
看著胡二如此,鄂勒多吉微微點頭,對他這般很是滿意,若無眼中一絲冷意,無論誰見到這一幕,都會認為鄂勒多吉真的很欣賞這個馬匪胡二。
胡二在鄂勒多吉揮手下,躬身退出三步,這才一臉驚喜轉身大步前去傳令,只是無人知道他整個貼身小衣都已成了水洗一般。
胡二不知與這些番人打了多久交道,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些吐蕃人是如何的貪婪。
入鄂勒家族?
與一城之地?
當聽到鄂勒多吉說出這句話語時,胡二一臉驚喜,心下卻心顫無比,他知道德錄葛是對的,之前他或許會有些猶疑,當聽到鄂勒多吉如此許諾,他就比任何人都確定,他們就是那匹待宰的驢子!
命令下達,馬匪盡管怨氣頗多,盡管這些不喜怨言,不時會傳入騎馬走在陣前的鄂勒多吉耳中,鄂勒多吉也不去理會。
怨言又如何?
不喜又如何?
什么此地不宜騎馬夜襲,什么損失頗大,可那又如何?
一群馬匪,也只是一群馬匪,又不是他們吐蕃人,更不是他們家族軍卒,損失再多又如何?
鄂勒多吉心下冷笑連連,對這些必死的馬匪怨言根本不在意,一群將死之人罷了,難道還不允許在他們將死之前,讓一群將死之人埋怨幾句么?
鄂勒多吉心下很是得意,不喜不愿又如何,還不是乖乖聽老子的!
可是還未走出五里地之時,他就不再是得意冷漠,而是憤怒,很想揮刀砍人的憤怒。
看著成群結隊的馬匪鉆入叢林,鄂勒多吉一把提起胡二,正要壓抑不住怒火暴吼……
“頭領,俺……不行……不行了……肯定……肯定是那些該死的唐人!”
“他們竟然派了探子給俺們下了瀉藥!這……不行了,快……快……統領俺……”
一禿頭莽漢,捂著肚子,慘叫一聲,提著褲子就向一旁草叢奔去,好像下一刻就要拉到了褲子里一般,鄂勒多吉整張臉都成了爆炒后的蝦米。
提著如小雞的胡二一陣猛搖,再也壓抑不住怒火,什么狗屁禁言之語,什么莫要驚動唐人之話,全被他拋去了爪哇國,暴怒狂吼。
“混蛋——”
“唐人探子?”
“唐人在哪?”
“探子在哪?”
“老子……老子殺了你這……”
……
“噗……”
鄂勒多吉提著胡二,一陣劇烈搖晃暴吼,還未等他暴吼完了呢,還未等他徹底發泄了胸中怒火呢,一陣屎尿惡臭傳入鼻中……
“混……混蛋——”
“啊——”
憤怒暴吼聲震山林,無數受驚飛鳥不得不飛如夜空亂撞。
“啪!”
一只“瞎了眼”的夜鳥撞到鄂勒多吉暴怒的臉上。
“啊——”
又一聲憤怒暴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