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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九章 量力而行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魯相叫陳逸,不是別人,正是陳蕃的兒子,許虔夫人的兄長。

    孫策決定放棄魯國,不能不給陳逸一個消息。他當然可以不理陳逸,由陳逸獨自面對袁譚的攻擊,等著他兵敗身亡或者棄官而逃,但他不打算這么做。他讓袁權去通知陳氏,請她轉告陳逸,你愿意守就守,不愿意守就回來,做官還是閑居都可以。

    袁權心中有數,這是孫策給她機會施恩,收買人心,立刻收拾了一下,去陳府回訪。

    剛剛送走了許劭,許虔夫婦正惶惶不安,生怕孫策以此為由頭,進一步找許家的麻煩。見袁權回訪,他們不知道袁權是什么來意,商量了一番之后,許虔避開,由陳氏出面接待。把柄在別人手中,陳氏不敢怠慢,盛裝出迎。

    袁權來到堂上,與陳氏分賓主落座,看著遍身錦綺的陳氏,輕聲笑道:“夫人如此打扮方是正理,如果堂堂許家的主婦都不能衣錦,只怕我家阿舅會被人指責窮兵黷武,橫征暴斂,搞得豫州民不聊生呢。”

    陳氏很尷尬。上次她去拜見吳夫人時特意穿布裙,沒想到反被袁權調侃了一頓。她連忙說道:“夫人言重了,孫將軍父子攻必克,戰必勝,用兵如神,我豫州托他父子之福,民生安定,哪有人敢胡說八道。”

    “說與不說,其實與真相沒什么關系。夫子曾經說,堯舜未必如是之善,桀紂未必如是之惡。若被名利所累,動輒得咎,那可就是什么事也做不成了,倒不如秉著自己的良心做事,直道而行。”

    陳氏客氣地笑著,卻不接袁權的話。

    袁權看在眼里,也不點破,把孫策得到消息,袁譚可能會進攻魯國的事說了一遍。聽到與自家兄長切身利益相親,陳氏不免動容,但她并不緊張。袁譚是袁紹長子,陳家是黨人,陳蕃當年是三君之一,與李膺關系極近,就算袁譚攻打魯國,也不會對陳逸不利,說不定還會重用他。

    “多謝夫人通報消息,不過居官奉職,盡力而為罷了。家父當年不避斧鋸,家兄豈敢辱沒家風。”

    袁權贊道:“令尊當年為名臣,率眾弟子與閹豎搏殺,若非運氣不佳,遇上邊軍回京,說不定就成了大事,今日大漢又將是另一番模樣。令兄繼承家風,要與袁譚對陣,守土安民,若能守住魯國,自然是一件美事。這么說來,拙夫倒是有些多慮了。”

    陳氏聽了,臉頰不由得抽搐了片刻。袁權將袁譚比作閹豎,那陳逸如果投降了袁譚,孫策會不會將陳逸按作律法處置,將陳家連根拔起?按照律令,郡國受到叛亂攻擊,三個月內援兵不到,投降者不危及家人,三個月內投降,那可是當作附敵論處,是要累及家人的。

    孫家正找借口對汝南世家下手,這不是往他的刀口上撞嘛。

    陳逸能守住三個月嗎?這可有點高估陳逸了。他有膽氣,可他有這個能力嗎?真讓他與袁譚對陣,結果不是降就是死,能活著逃回來都是運氣好。就像當初陳蕃與閹官對陣一樣,七十多歲的老人帶著十幾個書生就敢闖宮,說得好聽是忠義壯烈,說得難聽就是送死。袁權給她留面子,沒這么說而已,提醒的意思卻非常明顯。

    與其如此,還不如欠孫策一個人情呢。

    “夫人言重了。家兄畢竟是書生,空有報國之志,卻沒有回天之力,讓他教化百姓沒什么問題,讓他臨陣廝殺卻有些勉強了。孫將軍如此關照家兄,我陳家感激不盡。我這就修書,將孫將軍的美意轉達于他,待他回到平輿,再向孫將軍致謝。”

    袁權笑了。“夫人不必介懷,令兄有令尊的職責,拙夫有拙夫的職責,各盡其職罷了,毋須致謝。要不然的話,汝南的百姓都來致謝,拙夫可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了。你說對吧?”

    陳氏尷尬不已。

    ——

    孫策叫來麋芳,讓他帶著親筆信去一趟東海,面見其兄麋竺。他要將魯國這個燙手山芋送給陶謙,自然不介意讓麋竺也沾個光。要在汝南實行鹽專賣,他還需要麋竺的配合,他們之間經常保持聯系,又不能讓陶謙生疑,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為了讓麋芳能夠榮歸故里,孫策特地表麋芳為騎都尉。騎都尉是中央屬官,對麋芳來說,這自然是個榮譽職位,除了將來可以寫在墓碑上,沒什么實際意義,卻可以表示孫策對麋芳的信任。除此之外,他還讓麋芳帶一百口新刀回去。麋家有大量部曲,這些新刀可以裝備部曲,增強麋家的實力。

    麋芳心滿意足,立刻起程。

    安頓好了魯國,孫策又叫來了徐琨。上次浚儀之戰,徐琨隨郭暾攻小黃有功,已經升任校尉,領一千人。孫策給他增兵一千,讓他去支援呂范,是給他表現的機會。

    徐琨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孫策自然要重點培養,撥給徐琨的這一千人不是普通的士卒,而是原屬龔都的黃巾精銳。龔都很忠心,但他的指揮能力有限,這些黃巾精銳在他手下發揮不出作用,孫策打算逐步替換,慢慢將龔都轉為地方官員,做個太守什么的,或者安排他去屯田,脫離野戰主力。

    徐琨很興奮,與孫策交流了梁國方略之后,帶著人起程,趕往睢陽。

    孫策又發出一道命令給駐守蕭縣的朱治,將碭山屯田的橋蕤部指揮權交給他,由他負責沛國的戰事。有了這些屯田兵和屯田收獲的糧食,朱治兵精糧足,別說是朱靈,就算是袁譚親至,他也能堅守一段時間。

    上半年,孫策花了大量精力部署北部防線,現在到檢驗這道防線的時刻到了。雖然他對這幾個將領有信心,也相信兵力部署、糧草準備都很充足,但戰場瞬息萬變,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特別是荊州戰事箭在弦上的時候。北部防線穩固,他才能放心南下,如果朱治、呂范等人擋不住袁譚,那他就不能離開汝南,必須為老爹孫堅守住后方,讓他安心與陳登作戰。

    平時看郭嘉處理四面八方的情報,孫策只是覺得他忙,卻沒什么切身感受。現在郭嘉不在,他親自負責,這才知道這活兒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不僅他覺得頭疼,就連張纮都有些吃不消。術業有專攻,這的確不是他擅長的事。好在呂蒙、蔣欽等人都熟悉業務,徐晃也分擔了不少事,這才沒讓孫策亂了陣腳。
第六百章 止戈為武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權、陸議翻身下馬,牽著馬走進軍營,一邊走一邊看以什為單位在大帳旁練習的士卒,既好奇又有些緊張。雖然沒有戰鼓,沒有旌旗,練習的對手也是朝夕相處的袍澤,但將士們依然斗志昂揚,有的練習刀盾、長矛,一招一式虎虎生風。有的練習手搏、摔跤,身手矯健,落地有聲。有的練習超距(跳遠)、翹關(舉重),脫了上衣,露出肌肉結實的胸膛,充滿力量感。有的幾個人共同扛著一根巨木,喊著號子,來回奔跑,氣勢雄渾。

    孫權羨慕不已。“阿議,有這樣的精兵在手,難怪我大兄能戰無不勝。”

    陸議點點頭,又搖搖頭。“士卒精練只是取勝的基礎,能不能取勝還要看為將者能不能善于利用。”

    孫權歪歪嘴角,有點不以為然。“秦滅六國,倚仗的難道不是虎狼之師?秦將又不皆是名將。”

    “李信伐楚敗,王剪伐楚勝,難道不是將領的區別?”

    孫權語塞,遲疑了片刻,又爭辯道:“李信……只有二十萬人,王剪有六十萬。”

    “可是李信開始說過只要二十萬就夠啦。”

    孫權咂了咂嘴,略顯碧色的眼珠轉了轉。“阿議,龐士元十三歲就跟著我大兄出征,比我們現在大不了幾個月。待會兒見到我大兄,我們求求他,讓他也帶著我們吧。”

    陸議想了想,搖搖頭。“我還是想再讀幾年書。學問乃立身之本,從軍的機會很多,可是過了這幾年,再想讀書就沒那么從容了。再說了,向陳王學射也是習武嘛,何必一定要來軍營。”

    “你啊,像個老夫子似的,真沒勁。”孫權聳聳肩,加快腳步,向大帳趕去。

    來到中軍大帳前,孫權、陸議將座騎交給義從,報名請見。孫策聽到孫權的聲音,從里面迎了出來,頗有些意外。孫權和陸議很少來葛陂大營,來得比較多的是孫翊,一有機會就泡在大營里不肯走,纏著許褚、典韋等人討教武藝,要不就是和各營的將士們混在一起,聽他們講作戰的故事。

    “你們怎么來了,有事?”

    孫權拱手道:“大兄數日未歸,阿母心中掛念,讓我們來看看。”

    孫策拍拍腦門。這兩天太忙了,他習慣性地進入戰時狀態,輕易不離開大營,哪怕離平輿只有二十多里路。他一旦出營,身邊至少要有近百人護衛,現在將士們正在進行戰前的集訓,隨時準備出征,他不愿意節外生枝。

    “我這邊一切正常。你們在營里轉轉,然后就回去吧,別讓阿母擔心。”

    “大兄……”

    “怎么了,還有事?哦,對了,阿翁那邊進展順利,沒遇到什么麻煩,已經進駐芍陂了。”

    “那可太好了。大兄,我能求你一件事不?”

    “什么事?”

    “我想跟著大兄學習用兵,行嗎?”

    孫策看著滿臉笑容的孫權,心里升起一個奇怪的感覺。也許是先入為主,他對這個弟弟總有一點隔閡,和以前的孫策本尊有些不同——之前的孫策對孫權是呵護畢至,難道孫權感覺到了,故意來改善關系?

    “你現在從軍征伐是不是太早了?還是讀幾年書再說吧。”

    孫權有點委屈,撅著嘴。“三弟比我還小呢,都隨阿翁出征了。”

    孫策吃了一驚。孫翊隨孫堅出征了?之前可沒聽到一點風聲,怪不得這些天沒看到他。他轉了轉眼睛。“他是偷偷跟去的吧?拼著挨一頓揍,先混進去再說。”

    孫權點了點頭。孫翊經常出入孫堅、孫策的大營,和他們身邊的義從都很熟悉,藏在隊伍里不是什么難事。他來得比較少,沒這個條件,只能直接求孫策了。

    “等我回去問問阿母,她如果同意,我就帶著你。”

    “那你什么時候回去?”

    孫策還沒回答,張纮從帳里走了出來,勸道:“將軍,現在是戰時,汝南境界難保沒有敵方的細作,他們兩個孩子不安全。你也有好幾天沒回去了,一起回去見見家人吧。這里的事有我們,你不用擔心。”

    孫策本來只是推脫之辭,聽張纮這么一說,他倒不好推辭了。他想了想,說道:“我一個人回去與家人團聚也不好,獨樂樂不如眾樂樂,這樣吧,另辟一營,所有將士都可以把家人接來相會,再從官奴婢里挑一些歌舞伎,晚上表演一些節目,沖沖心里的戾氣,養足了精神,好上陣廝殺。”

    張纮皺皺眉。“將軍,這樣不好吧?士氣宜聚不宜散,如果人人戀家,哪里還有斗志可言?”

    “那就要看我們如何引導了。”孫策意味深長的說道:“我們為什么而戰?不就是為了保護我們的美好生活,保護我們的家人嗎?正因為知道美好,我們才要保護,要不然豈不成了只知道殺人的屠夫?為殺而殺,乃是下乘。為止殺而殺,為天下太平而殺,才是從軍征戰的最高目標。這是我對止戈為武的理解,子綱先生以為然否?”

    張纮點點頭。“將軍說得對,倒是我疏忽了。我這就安排人去準備。”

    “有勞先生。”

    孫權、陸議站在一旁,看著孫策目送張纮離開,互相看了看,不約而同的點點頭。人人都說孫策輕佻、粗魯、讀書少,可是他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卻常常暗合圣人教誨,能將止戈為武做這樣的理解的不多見。名將關心士卒,也只是關心士卒本人,有幾個關心到士卒的家人,將保護家人列為征戰的首要目標。

    “進來吧。”孫策一手攬著一個,將孫權和陸議帶進了大帳。

    大帳里有些擁擠,一堆堆的紙卷分門別類,碼放得到處都是,兩紙寬紙卷更是放滿了幾個大匣子,呂蒙等人正在忙碌,將一個個紙卷上的文字抄錄下來,匯總成冊。大帳中間掛了幾幅地圖,其中一副是豫州地圖,與常見的豫州地圖不同,這幅地圖上增加了徐州、兗州和揚州、荊州的內容,相當于四分之一個大漢地圖,上面插滿了小旗。

    陸議盯著地圖看了一會,說道:“將軍,這是形勢圖嗎?”

    “是啊,是不是有些亂?”

    “將軍何不學馬伏波撮米為山,做一個地形模型,如此便可一目了然。”

    孫策笑了。“阿議此言甚妙,我怎么就沒想到。”
第六百零一章 事非經過不知難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張昭說,儒門不反對技術,只是反對奇技淫巧。這話只說對了一半,儒門的確不反對技術,但讀書的目的是學而優則仕,佐君王致堯舜,沒幾個讀書人愿意在具體技術上花費時間,所以整個漢代的技術雖然一直在進步,對文化要求較高,需要讀書人參與的技術卻乏善可呈,甚至有所倒退。

地圖繪制技術就是如此。地圖尤其是軍事地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戰國時連年征戰,地圖繪制技術得到了迅猛發展,到西漢時已經相當成熟,馬王堆出土的地圖與實際地形基本吻合,讓人非常好奇古人是如何做到的。可是這一切到此為止,從此就再也沒有什么進步,甚至出現了后退,三國時已經沒人能繪制那樣的地圖了,以至于裴秀以為漢代地圖繪制技術一貫如此,視之如敝履。

如此他看過西漢早期的地圖,他肯定會抽自己兩個耳光。

地圖繪制不是像生活中常有的技術,有一定的專業要求,傳播范圍較窄,師徒相傳,一旦出現斷檔,就可能造成失真甚至失傳,而且地名變更,追根溯源也需要一定的文化素養,需要讀書人的參與,否則過了一段時間,地名變動,連原有的地圖都認不全,更談不上創新。

可是東漢以來,崇尚儒學,讀經入仕,能讀書的人都去讀儒書了,誰還愿意畫地圖啊。

地圖都繪制不好,制作立體模型就更無從說起。孫策早就想過這樣的事,但他手里也沒有詳細準確的地圖,地形更是無從談起。陸議提出這樣的建議,換作幾個月前,他的確做不了,可是現在,他卻有初步的條件。郭嘉主持的斥候已經將豫州周邊的情況打探得比較說細,地形、水系分布也有一定的了解,結合的手頭郡縣地圖,完全可以做出一副簡易的立體地形圖。

孫策說干就干,讓人找來輜重營的工匠,先拼一塊長三丈,寬兩丈的木板,四面圍起,在上面畫出平面圖,再找來負責各片地區的斥候,讓他們用泥土在木板上相應位置堆出山形,標出河流。豫州境內山不多,邊境倒是不少,汝南的南部和西南部,潁川的西北部,沛國的東北部,都有一些規模不等的山,重要的倒是水,汝南境內有好幾條大河,方向易定,位置卻多少有些不準,只能粗具規模。

矛盾很快出現,因此某個地標的具體方位,斥候們爭執不下,吵成一團。

陸議看呆了,有些懊悔。孫策原本就很忙,他想幫忙,結果幫了倒忙。

孫策倒是有心理準備。“你們看,山川河流,都是擺在眼前,而且在幾十年、上百年內都不會有什么改變的東西,在每個人的眼中都不一樣,更何況那些看不見的東西?他們都是最好的斥候,也不會胡攪蠻纏,可是如果不做這個模型,他們一輩子都以為自己說的是對的,而且別人的看法也和他們一樣。山川河流還好辦,在哪里就是在哪里,是什么樣就是什么樣,派人測量一番就能分清對錯。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道理呢,又有誰來判斷誰對誰錯?”

孫權和陸議深受啟發。

孫策暫時將孫權、陸議留在身邊。雖然他對孫權有些先入為主的排斥,但這畢竟是偏見,他是長子,又有先發優勢,只要自己不大意,孫權根本不可能有翻盤的機會。如果自家兄弟都不能信任,刻意排斥,他也沒什么人可用了。既然遲早要用,不如早點讓他們接觸。

孫權、陸議跟著呂蒙一起了解情況,孫策看在眼中,忽然心動。東吳四都督,周瑜已經獨當一面,呂蒙、陸議也在帳下,只剩下一個魯肅還沒露面,他在哪兒?

張纮在大營中騰出一個大營的位置,布置了兩百頂帳篷,孫策隨即發布命令,全軍將士有家眷在附近的,可以申請讓家眷探親,屆時可以安排一個帳篷讓他們一家團聚三到五日不等,有功勞者、訓練刻苦者優先。命令一下,整個大營都轟動了,很多人提出申請,遠遠超出了兩百之數,需要排隊。

孫策把這個決定權交給了孫權。

——

江夏,西陵城。

劉勛背著手,在堂上焦躁地走來走去,不時的抬頭看一眼。黃猗還沒有來,他有些不耐煩了,示意衛士去拿大氅,準備親自去找黃猗。他剛剛將大氅系好,黃猗匆匆從外面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封書札,面帶喜色。

“將軍,好消息。”他一邊笑著,一邊上了臺階,三步并作兩步,來到劉勛面前。

“什么好消息?”劉勛心情不太好,眉眼間有幾分掩飾不住的戾氣。這段時間他過得很不好,一個接一個的壞消息讓他徹底失去了耐心。周瑜進入南郡,直逼江陵城,黃忠、李通虎視眈眈,等著他離開陰陵,他進退兩難,睡不著,吃不好,心情也非常焦灼。

“袁兗州出兵攻擊豫州了,三路并出。”

劉勛眉頭一跳,轉怒為喜。這的確是個好消息,如果袁譚出兵攻擊豫州,那孫策就不太可能攻擊江夏了,僅憑黃忠和李通那個叛徒,他們很難攻克陰陵城,他還可以分出一部分人馬支援陳紀。

劉勛連忙搶過書札,迅速瀏覽了一遍。書札是以袁譚的口氣寫的,非常客氣,但筆跡是辛毗的筆跡。辛毗離開江夏之后,多次送來消息,劉勛對他的筆跡并不陌生。

看完書札,劉勛心里的大石頭落下了一大半,臉上也浮現了笑容。“子美,上一次不分勝負,這一戰誰會是勝者?”

黃猗笑道:“不管袁使君和孫策誰勝誰負,將軍都能高枕無憂。”

“哦?”

“將軍,孫策雖有豫州,但不為士林所重,豫州的人才物力并不能為他所用。充州實力稍遜,但袁使君名門之后,兗州士人云集帳下,各郡太守、縣令出自袁氏的甚多,濟陰、山陽太守更是姓袁,袁使君不會有內憂,可以從容出擊。此消彼長,旗鼓相當,他們短時間內很難分出勝負。如此一來,孫策就沒有余力進攻江夏,將軍豈不是高枕無憂?”

“可是周瑜正在向江陵進發,陳紀向我求援,而李通、黃忠卻待機而動,我是救還是不救?”

“救,但是不能被動的救。”黃猗揚起眉梢。“用兵之道,致人而不致于人。我為將軍謀劃了一個圍魏救趙、三路伐宛的妙計。”

第六百零二章 3路伐宛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劉勛見黃猗說得信心滿滿,心中大喜,連忙將黃猗請到堂上入座。

    “請子美詳言。”

    黃猗泰然自若,享受著劉勛的恭敬,慢條斯理的說道:“將軍還記得不久前的勤王詔書嗎?”

    劉勛點點頭。不過他其實并不明白黃猗提這個詔書有什么意義。一來詔書并沒有給他,長安那些大臣的眼里根本沒有他劉勛,他知道勤王詔書還是通過辛毗。不過這件事后來不了了之了,黃猗此時再提,與南郡、江夏的戰事有什么關系?

    “朝廷寄予厚望的人只有兩個:太尉朱儁,冀州牧袁紹。太尉有心無力,他能依靠的只有孫氏父子,但孫氏父子不肯出力,太尉只能望長安而興嘆。至于袁紹,不知道什么原因,總之他也沒有任何行動,詔書只好不了了之。朝廷威風掃地,此能沒有怨言?冀州遙遠,朝廷鞭長莫及,再加上朝中遍布黨人,天子就算想下詔切責袁紹也未必有人愿寫。可孫策能和袁紹相比嗎,朝中誰能為他們說話?朝廷想出這口惡氣,不找他的麻煩,找誰的麻煩?”

    劉勛有點懂了。“你的意思是說,請朝廷出兵,由武關道進攻南陽郡?”

    “沒錯。”

    “這是一路,還有兩路呢?”

    “將軍對益州牧劉焉這個人有什么印象?”

    “名士,宗室,嗯,聽說仕途順利,官做得很大。”

    “還有呢?”

    “還有?”

    “將軍不知道劉焉為什么會成為益州牧吧?”

    劉勛一臉茫然,看著得意洋洋的黃猗,心里有些不耐煩。黃猗原本是袁術的女婿,能夠接觸到更多的消息,的確比他消息靈通些。可是這又如何,你現在已經和袁權和離了,不再是袁術的女婿了,沒了這個優勢,你就是江夏一豪強,有什么好得意的?

    見劉勛臉色不對,黃猗也反應過來,未免有些窘迫。他連忙說道:“劉焉本有異志,他最初是想去交州,后來聽侍中董扶中益州有天子氣,這才改請益州。入益州之后,他就有意樹立自己的威信,先派人占了漢中,又殺了從事賈龍,閉關自守,不聽朝廷號令。我聽益州來的人說,他還在益州造乘輿車具,不臣之心已顯。當此之時,如果將軍請他東下襄陽,他會不愿意嗎?”

    劉勛捏著手指,想了好一會兒。“劉焉既然有不臣之心,他豈能與朝廷一起出兵?”

    “朝廷出兵由武關,劉焉出關由漢中,兩者并無關聯,有何不可?”

    “就算如此,那也只是兩路啊,還有一路呢?”

    黃猗強忍著心中的鄙視。“將軍忘了圍魏救趙嗎?”

    劉勛轉了轉眼珠,恍然大悟。“你說的這第三路原來是我啊?可是……我如何能向宛城去?鄧展就在湖陽一帶,李通在平春,我們根本過不去。就算是向襄陽也不行,襄陽城也有大軍駐守,我們這萬余人如何能攻破襄陽?”

    “誰說我們要攻襄陽城了?”黃猗連連搖頭。“周瑜得知宛城、襄陽遭受攻擊之后,還能安心攻打江陵嗎?他肯定要撤軍。我軍就埋伏在峴山一帶,等周瑜通過時襲擊他。如果能得手,我們就順勢攻打襄陽。如果不能得手,江陵之圍也不戰而解,安然無恙,我軍原路返回即可。”

    劉勛笑了。“這的確是個辦法。子美,你這一計用得好,用得好啊。這讀書人就是讀書人,心眼兒就是多,不像我們這些武夫只知道拿刀砍人。”

    黃猗笑道:“將軍有勇,我有謀,只要你我齊心協力,孫策能奈我何?”

    “沒錯,沒錯。”劉勛拱拱手。“子美,這筆墨的事,就交給你了。”

    “愿為將軍效犬馬之勞。”

    ——

    峴山,郭嘉與荀攸并肩而立,看著東側銀帶般蜿蜒流淌的漢水,一時出神。

    雖然都是潁川人,但他們之前都不知名,互相之間的了解也不多。郭嘉直到投孫策后才聽說荀攸的名字,而荀攸也差不多,看到郭嘉在孫策麾下受到重用才意識到這是個高手,但他們還是沒有交流過,直到郭嘉從汝南趕來。

    兩人一見如故,幾句話一說,就知道對方的底細,頓時有了惺惺之意。接邊幾天,兩人暢談天下大勢。荀攸話不多,大部分時間聽郭嘉說,但偶爾一兩句卻能命中要害,讓郭嘉大有知音之感。

    分別在即,兩人都有些不舍。雖說都是孫策的部下,但孫策讓郭嘉帶來消息,讓荀攸安心在周瑜身邊,為周瑜出謀劃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很難有共事的機會。

    “公達,臨行之前,有幾句肺腑之言想對你說。討逆將軍有天下之志,周公瑾是他的左膀右臂,期望甚高,將來必是一方之任。你輔佐周公瑾,和輔佐將軍并無區別。豫州雖說尚未穩固,但潁川是必爭之地,孫將軍是絕不會放棄的。你荀家三面下注,你這一注看似最輕,實則最重,你可要把握住這個機會。”

    “多謝奉孝提醒。只是家父早亡,大父也已過世,我在荀家沒什么說話的份量,就算想推薦誰出仕,也未必有人愿意聽我的。孫將軍知人善任,只是如今羽翼未豐,假以時日,自然會從者如流。奉孝,你郭家以律傳家,孫將軍又好法家,你何不推薦幾個族人出仕?你夫人出自鐘氏,也可以找一些鐘氏子弟嘛。”

    “我正有此意,已經派人回去聯絡。”郭嘉笑道:“我聽說你和鐘繇交情不淺?”

    “談不上深,見過幾次。”

    “有機會的話,給他傳個話。鐘家雖說是潁川名門,可是年輕一輩中,也就他有方鎮之能。長安老臣太多,他很難有出頭的機會。君子見機而作,不俟終日。四十多歲的人了,在長安熬個什么勁,不如早點回來建功立業。”

    荀攸忍不住笑了。“好,我給他寫信,至于他愿不愿意回來,我就不敢說了。對了,聽周將軍說,孫將軍書法一流,別具一格,鐘繇也好書法,如果能讓孫將軍修書一封,說不定他會見獵心喜,急趨而至。”

    郭嘉看看荀攸,歪了歪嘴,哈哈一笑。“行,只要能讓鐘繇來,別說讓孫將軍親筆作書,就算讓他跳舞,他也是愿意的。”他甩甩袖子,背著手,轉身向山下走去。陳到等人就在山坡上等著。“行了,這邊的事就交給你了,我還要趕回汝南去。大戰將至,孫將軍離了我會很不習慣的。”

    荀攸暗自嘆了一口氣,轉身跟了過去。
第六百零三章 暮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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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操按著佩刀,在宮門來回踱步,不時的抬頭看一眼宮門。

    長安敗落,皇宮也破敗不堪,雖然王允、楊彪花了不少心思維修,但長安的人力、物力有限,只能勉強保證天子上朝的大殿勉強像回事,其他的建筑就顧不上了,整個宮門還不如洛陽城曹家的大門高大,和袁家那樣的豪宅更不能相提并論。

    如今的朝廷就像這些宮墻一樣,處處顯出衰敗之相,讓人升不起一絲敬畏之心。召關東諸侯勤王之事不了了之后,這種感覺越發明顯,有好長一段時間天子都沒有上朝,更沒有頒發詔書。曹操沒事也不愿意來皇宮,寧愿呆在軍營里。

    只有在軍營里,他才有安全感。

    今天到皇宮來,并不是為了見駕,而是為了見荀彧。荀彧來到長安后,與天子見面談了幾次,天子非常欣賞他。司徒王允、司空楊彪也很喜歡他,幾乎沒有任何意外,他就做了侍中,沒幾天又轉尚書令。官位雖然不算高,卻非常重要,朝廷的一切政令都需要經他之手發布,可謂朝廷喉舌,人人不稱其名,而稱其為荀令君。

    曹操與荀彧見過幾次面,他也對這位自帶香氣的荀令君很仰慕。別的不說,他能同時得到王允和楊彪的信任就很不容易。身在漩渦之中,曹操太清楚王允和楊彪之間有多少矛盾了。

    宮門外一個人影走了出來,看到曹操,那人停住腳步,叫了一聲:“孟德,你來找我嗎?”

    曹操抬頭一看,見是丁沖,連忙迎了上去。“幼陽,真是巧啊,我剛到門口,你就出來了。”他將丁沖拉到一旁,低聲說道:“出兵南陽的事商討得如何?幼陽,這可是國恨家仇,不能不報啊。”

    丁沖瞥了他一眼。“不是不想,而是不能。眼下長安粗定,財力貧乏,如果要出兵的話,朝廷根本沒有錢糧供應。”

    “怎么會這樣?不是剛剛秋收嘛,連一兩萬人馬的糧草都供應不了?”

    “這句話,你應該去問王司徒。”

    曹操咂了咂嘴,搓著手。“幼陽,我這么說吧,不是我好戰,而是不得不戰。俗話說得好,養兵如訓犬,不能太閑。天天在軍營里操練是沒什么用的,一定要實戰。我們現在還能穩住長安的局面,是因為胡軫被我們擊潰了,馬騰、韓遂一時摸不清我們的底細,不敢輕舉妄動。時間長了,使者往來,等他們摸清情況,一定會蠢蠢欲動,沒有經過實戰的將士是擋不住他們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勸你還不如直接去攻打韓遂、馬騰。”

    “幼陽這是什么意思?”

    “韓遂、馬遂不弱,畢竟還有取勝的機會。與孫策對陣,你有取勝的機會嗎?別把這好容易練出來的幾萬人再折進去。”

    曹操窘迫不堪,哀怨地看著丁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丁沖揚了揚手。“行啦,孟德,我不是說你無能,而是孫策太狡猾了。連徐榮和兩萬西涼兵都折在他手里,你這兩萬新兵能頂什么用?不如拿韓遂、馬騰練練手。”

    “幼陽,軍無利不行,就算打敗了韓遂、馬騰,我們能得到什么?所得連賞賜都不夠。南陽這兩年發展迅速,侵入南陽,才有可能解決我們的錢糧危機。南陽是帝鄉,如果能攻克南陽,天子徙居南陽也比留在長安強啊。”

    “你跟我說這些沒用,還是和王司徒去說吧,他一定愿意采納你這個建議。”

    “那……你看到荀文若了嗎?王司徒現在也不肯見我,如果讓荀令君去說,也許他能聽。”

    丁沖瘦長的臉上閃過一絲憤怒。他沉默了片刻。“荀令君被天子召去問對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結束,你要是愿意等,你就在這兒等吧。”

    曹操明知丁沖心情不好,還是不得不問。“天子……又召荀令君問對了?”

    丁沖點點頭,沒心情再說,甩甩袖子,大步流星地走了。曹操暗自嘆了一口氣。他知道丁沖對他不滿,丁夫人一直未能生育,他納的卞氏卻接連生了兩個兒子,到長安不久又生下了第三個兒子。如今丁夫人和曹昂留在兗州,他在長安,曹家兩面下注,如果他這邊勝了,他的爵位很可能會留給卞氏生的曹丕。丁沖疑心他拋棄了曹昂。

    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丁沖完全不講理啊。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大漢形將就木,袁紹改朝換代已成定局,曹昂跟著袁紹更有希望,他跟著朝廷才是死路一條。他自己選擇了死路,將生路留給了兒子,丁沖卻還是覺得他做得不對,這就沒辦法解釋了。

    曹操長吁短嘆,正在郁悶,又一個人從里面走了出來,正是鐘繇。鐘繇國字臉,濃眉大眼,鼻梁挺直,大嘴方頤,一部濃密的胡須又黑又亮,看起來就有廟堂之氣。他比曹操高出一頭,走到曹操面前,隔著三四步遠就停住了,躬身行禮。

    “鐘繇見過將軍。”

    曹操連忙還禮。“元常兄,數日不見,別來無恙。”

    “多謝將軍關心。”鐘繇笑道:“將軍在這里,是等候荀令君嗎?”

    “正是,剛剛聽丁幼陽說,荀令君在天子面前問對?”

    鐘繇看看四周,壓低聲音。“天子這幾日接連召荀令君問對,甚是隱秘,我也不太清楚他們說些什么。不過令君讓我常來宮門查看,如果看到你,就對你說一聲,請你安心在營中等候,整頓兵馬,一旦條件成熟,他會盡力促成你們出征。”

    曹操會意,連連點頭,向鐘繇躬身施禮,卻不立刻離開,拉著鐘繇的手,親昵地說道:“元常什么時候休沐,來營中坐坐。我聽說你外甥郭援、郭武都是難得的勇士,如果不嫌棄,不如讓他來助我一臂之力。”

    鐘繇笑了,只是笑得很苦澀。“將軍,你說得太遲了,那兩個豎子已經回鄉去了。”

    曹操很失望。“他去投孫策?”

    “唉,誰讓他們族兄郭嘉現在在孫策帳下聽令呢,我這個舅舅沒用,至今不過是個黃門侍郎,無法引他入仕,他只好去投他族兄了。”

    曹操抬頭看著鐘繇身后的宮門,覺得更加灰敗,暮氣沉沉,不由得一聲長嘆。“都這時候了,還不忘儒法之爭,元常,我甚是擔憂啊。”

    鐘繇目光微閃,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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