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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五十六章 士的價值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滿寵不僅是能吏,還是曹魏中后期坐鎮東南防線的重將,官至太尉。但他在經學上沒什么研究,理政手段又極其硬朗,落下了酷吏的惡名。不過他在民間口碑極好,由汝南移鎮合肥時,汝南百姓自發相隨。曹操在世的時候,他如魚得水,曹**后,他漸漸就被邊緣化了,還受到王凌等人排擠。

    從某種程度來說,他是幸運的,遇到了曹操這樣唯才是用的雄主,才有了用武之地,又在世家全面掌控朝政前成就了功名,得以壽終正寢,沒有像鄧艾那樣死于非命。現在曹操被孫策趕到了益州,坐鎮兗州的是袁譚。袁譚當然也很重視人才,但他的出身和背影注定了他更看重有經學背景的名士,滿寵這樣的實干型人才雖然不會棄之不用,卻也不會重用。

    不管是行事風格還是身分背景,孫策和滿寵都有相似之處。滿寵對孫策在南陽、汝南的新政非常關注,只是平時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討論,此刻遇到孫策這個新政的推動者,他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自然不愿意輕易放過,一開口就直指要害。

    “聞說將軍重法度,與京兆杜伯侯一見如故,又以陽翟郭氏子弟為軍謀,想必對法家有所偏好?”

    孫策笑道:“看來伯寧對我知之甚悉啊,我們雖是初次謀面,卻也算是神交之友了。”

    滿寵很感慨。“將軍名滿天下,景仰將軍的人甚多,寵微不足道,豈敢與將軍為友。”

    “同道為朋,同道為友,虛名不值一提。我能有今日,掙得些許薄名也是運氣,易地而處,伯寧未必不如我。”孫策謙虛了幾句。“我用杜伯侯、郭奉孝,只是覺得他們能勝任,并非因為他們出于法家。實際上,我對法家并無好感,甚至批判多一些。”

    滿寵驚訝不已。在他看來,孫策所為大抵皆是法家路數,重耕戰,抑豪強,不重詩書,又多用好法之人,本以為孫策對法家有好感,沒想到孫策卻說出這樣的話來,頓時興趣大增。

    “愿聞其詳。”

    “法本出于軍法。軍中作戰,講究令行禁止,千萬人如一人,所以令不二出,唯令是從。但這是非常態,能一時取勝,卻不能長久如此,否則就是自取滅亡。再強大的軍隊也只能毀滅,不能創造。秦事太遠,暫時不論,就以伯寧所行之事為例,你抓盜賊,抑豪強,能多墾一畝地,多產一粒糧嗎?你做的,只是不讓盜賊傷害百姓,不讓豪強為禍鄉里,可以減少損失,卻不能增加產出。”

    滿寵若有所思,微微頜首。“如將軍所言,則仕宦當為循吏?”

    “能為循吏,對很多人來說已經不易,但僅有循吏也不夠。循吏和酷吏只是手段不同,一個揚善,一個懲惡,本質上并沒有太大的區別。就算是天下皆為循吏,也不過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而已,他們本身并沒有創造任何財富。”

    滿寵笑了。“我明白了,讀書人當如黃氏父女一般為大匠,所以木學堂才是將軍最看重的,講武堂、本草堂皆在其次。”

    孫策搖搖頭。“伯寧,士農工商四民之中,你覺得哪個不可或缺?”

    滿寵幾乎不假思索。“當然是士,士為四民之首。”

    “可是農夫能耕種,百工能制器,商人通有無,士能干什么?”

    “將軍,話可不能這么說……”滿寵沉吟著,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語言。他想了想,又道:“將軍的意思是說,士的價值就在于創造,所以士人皆應該去做大匠?”

    “不然,大匠只是士的一種,也許是很重要的一種,但絕不是士的全部。但你剛才有一點說對了,士最大的價值在于創造。士不耕種,但士可以研究農學,讓同樣的土地種出更多的糧食。士不做工,但士可以研究木學,生產出更多更好的工具。士不經商,但士可以通過研究商業,制定出更適合商業流通的計劃。”孫策抬起手,點點自己的太陽穴。“士人吃農夫種出的糧食,用百工制造的器物,享受商人販運的遠之方物,然后又用自己的智慧幫助農夫、百工、商人,幫助他們取得更大的成就。”

    滿寵瞇著眼睛,沉思良久,忽然笑了。“怪不得將軍不喜儒士,原來是這個原因。”

    孫策搖搖頭。“我不排斥儒士,我只是反對把儒士當成士的全部。在我看來,儒士是士,大匠是士,名醫也是士。獨木不成林,獨足難遠行。只要能用自己的智慧為萬民謀福利,都可以算作士,不必糾結于他是研究什么學問。”

    “那法家、儒家并無區別?”

    “如果都是為了利民,則沒什么區別,區別只在于手段不同而已,相輔相成,不可或缺。伯寧懲治豪強,用的雖是法術,行的卻是仁心,我覺得比那些姑息養奸的儒生要強。”

    滿寵大笑,心里說不出的熨貼,大有得遇知音之感。

    兩人說得很投機,一說就是半夜。

    第二天一早,兩人在亭外告別。滿寵很惆悵。他與孫策一見如故,但現在兗州還是袁譚的,他又是袁譚辟除的從事,家人也在昌邑,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都不能這么跟著孫策走。

    “將軍,就此別過,后會有期。”

    孫策拱拱手。“我想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遇到袁顯思,你無須隱瞞,如實相告便是。袁顯思名門之后,也算是有勇有謀,但他太高高在上了,不知民間疾苦,做名士綽綽有余,做一方牧守不如伯寧遠甚。”

    滿寵尷尬地笑笑。這樣的話,他怎么可能對袁譚說?這孫將軍狡猾得很啊。

    孫策又道:“伯寧,你將來是想像杜伯侯牧守一方,還是想領兵征戰?”

    “這有區別嗎?”

    “以伯寧的家世和能力,遲早會露鋒芒,就算是在袁顯思麾下,不失二千石。可是若想統兵數萬,征戰一方,非我不能用伯寧。”孫策看著滿寵,嘴角微微挑起。“袁顯思雖通兵法,卻不如伯寧,伯寧難免有功蓋震主之虞,不能盡興。我只不才,卻能為伯寧提供一方天地,任君施展。”

    滿寵笑而不語,心中卻是一動,頓生向往之意。
第九百五十七章 心刺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是最近這兩年名頭最響的少年英雄,兗州、豫州又接壤,滿寵經常聽到與孫策有關的消息,對孫策用人的習慣還是知道的,像杜畿與孫策一席談便被授予荊州刺史印信這樣的故事,滿寵并不陌生。曾幾何時,他也遺憾過自己為什么沒能遇到這樣的明主,現在聽到孫策說出這句話,他一下子動心了。

    他不敢奢求周瑜那樣領數萬大軍鎮守一州,能像呂范這樣鎮守一國,他就心滿意足了。他聽說過呂范的故事,據說他也是與孫策一見如故,很快就代理梁相,隨即又得到正式任命。

    相比之下,在袁譚麾下為將可不是一件易事。朱靈是袁紹派來的大將,程昱是王彧推薦的謀士,曹昂是與袁譚自幼相識的通家子弟,可他們都無法完全得到袁譚的信任,即使是辛毗也很難讓袁譚言聽計從。

    也許孫策說得對,袁譚自己能力有限,不像孫策這樣自信,所以他始終會提防部下,所謂強干弱枝,不管是法家還是儒家都奉為圭臬。

    辭別了孫策,滿寵匆匆趕往大營,一路上想著該怎么向袁譚解釋這件事。瞞是瞞不住的,但全部說也不可能。他不覺得袁譚有那樣的肚量。

    武唐營離袁譚的大營不過二十余里,還沒等滿寵想好說辭,他就已經趕到了。看到戰場這么近,滿寵有些不知道說什么才好。袁譚也太大意了,斥候要偵察三十里是基本常識,袁譚居然不知道孫策昨晚就在二十里外的武唐亭,這得疏忽到什么地步?

    袁譚正在前線。一天一夜的攻擊之后,孫堅的營前尸體狼藉,連營塹里漂浮著尸體。夜里的戰斗是辛毗指揮的,但袁譚也沒睡好,此刻頂著黑眼圈,又累又餓,心情非常不好,看到滿寵時有點無精打采,禮數雖然周全,情緒卻不夠飽滿,看起來頗有頹喪之意。滿寵不由自主將眼前的袁譚和剛剛分別的孫策比較了一番。孫策也是一夜未睡,但他看起來卻精神抖擻。

    “伯寧,昌邑出了什么事?”袁譚一張嘴,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哈欠,連忙用袖子掩住,歉意地一笑。

    滿寵連忙將呂范率軍入境的事說了一遍。袁譚原本心情就不太好,一聽這個消息,頓時再添三分煩躁,下意識地一拳砸在案上,隨即又覺得失態,想掩飾一下,便有些進退失據。滿寵看在眼里,越發不安,不知道該不該現在就把與孫策相遇的事情告訴袁譚。他想來想去,覺得還是現在說比較好,這件事,袁譚應該最先從他這里聽說,等別人提過,他再說就有掩飾的意思了。

    但現在著實不是一個好的機會。

    “使君,寵昨天在武唐亭借宿,遇到了孫策?”

    “孫……策?”袁譚愣了片刻,猛地扭過頭。“他昨晚在武唐亭?”

    滿寵點點頭,靜靜地看著袁譚。

    袁譚的臉色突然蒼白,隨即漲得通紅,過了片刻又慢慢的變白。他喃喃說道:“孫策昨天在武唐亭?”

    滿寵暗自嘆息,再次確認。過了好一會兒,袁譚才勉強恢復了從容。“他現在向何處去了?”

    “向昌邑去了。他說他要奪昌邑,還要奪整個山陽。”

    “他是這么說的?”袁譚瞅瞅滿寵,眉毛漸漸揚了起來。“你們認識?”

    滿寵搖了搖頭,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袁譚一直在看著滿寵,眼神中既有疑慮,又有不安。他沒從滿寵的臉上看出什么破綻,但他本能的覺得滿寵沒說實話,至少沒有全說,還隱藏了一部分內容。

    滿寵看出了袁譚的懷疑,卻無可奈何。他不可能將孫策對袁譚的有關評價告訴袁譚,尤其是關于能不能用他的那幾句,否則形同要挾,會讓袁譚更加惱火。他暗自叫苦,孫策太壞了,這是一根扎在心里的刺啊,扎進去容易,想拔出來卻是千難萬難。

    袁譚強壓心頭不快,讓滿寵去休息。他一個人坐在指揮臺上,越想越不安。孫策居然舍下孫堅不管,去了昌邑。呂范又率部進入兗州,如果他和孫策會合,昌邑能不能有守住,他還真沒把握。上次丟了昌邑還可以說是一計,現在若是孫策再進昌邑,怎么交待?

    這昌邑是我的治所,還是孫家父子的治所,怎么他們想進就進?

    就在袁譚焦慮的時候,有騎士從遠處策馬奔來。袁譚一看那架勢,心里便是咯噔一下。他站了起來,來回轉了兩圈,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過了一會兒,騎士來到指揮臺下,翻身下馬。有親衛上前問話,確認了身份后,騎士上臺,來到袁譚面前。

    “使君,湖陸令呂虔有緊急軍報。”

    袁譚沖著身邊的親衛使了個眼色。親衛從騎士手中接過軍報,轉身遞給袁譚。袁譚查驗了封泥,看到上面那三道刺眼的朱砂,心臟不爭氣的亂跳起來。

    朱砂表示緊急情況,三道朱砂表示極度緊急,這又是出了什么大事?

    袁譚的手開始顫抖,他扯了兩下,沒能扯開,一時氣極,拔出長刀,用力割開封口的絲繩,險些割破手指。他取出里面的紙卷,迅速看了一遍,眉頭頓時挑了起來,沒好氣地說道:“呂虔這是怎么回事?這樣的事還需要用三道朱砂?”

    情況并不嚴重,至少袁譚覺得并不嚴重。郭嘉率領一萬多步騎趕到了戚縣,彭城方向還駛來大量船只,很快就會和郭嘉會合,屆時郭嘉會渡水攻擊湖陸。呂虔只有一千多人,守城有余,出城阻擊就無法實現了,希望袁譚立刻增派援兵。

    說了兩句,袁譚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他重新拿起軍報看了看,尤其是步騎二字,覺得特別扎眼。他想起來一件事:昨天早上,孫策經過朱靈和程昱大營之間時,朱靈和程昱都說只有兩百人左右,但文丑的親衛卻說,孫策伏擊文丑時有千余騎。他原本覺得孫策是留了一部分騎兵給孫堅,現在卻看出了蹊蹺。

    孫策究竟有多少騎兵?

    袁譚對騎士說道:“郭嘉身邊有多少騎兵?”

    騎士不假思索。“大概有三千騎。”

    “三千騎?這么多?!”袁譚失聲驚叫。隨即又明白過來,扼腕而嘆。“文丑空有勇名,一戰而敗,白白送給孫策三四千匹馬。”
第九百五十八章 虛實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辛毗吃完早餐,又洗漱了一番,卻沒有睡意。他想了想,讓侍者找出兩盒藥,出了帳,直奔輜重營。

    文丑躺在帳篷里,還沒醒,兩個親衛坐在一旁,一臉的倦意。看到辛毗,連忙起身行禮。

    “文將軍傷勢如何?”

    親衛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這時,文丑動了一下,低聲說道:“死不了。敢問是哪位?”

    辛毗轉頭一看,文丑的眼皮抽動著,卻無力睜不開眼睛。他連忙按住文丑。“子俊,是我,辛毗啊。你別動,好好躺著,我給你帶來了好藥,馬上讓人給你換上。”

    文丑明顯愣了一下,隨即又說道:“多謝佐治先生,丑感激不盡。”

    辛毗笑了一聲,示意侍進將藥拿出來,讓文丑的親衛去準備熱水和干凈的布。“子俊,這是南陽本草堂的傷藥,對傷口愈合有奇效。”

    “先生厚意,丑如何承受得起。”

    “子俊客氣了。”辛毗輕拍文丑肩頭。“子俊沖鋒陷陣,與孫策正面搏殺,我非常佩服。孫策驍勇,又極其狡猾,我也吃過他的苦頭。說起來,我與子俊可是同病相憐呢。”

    文丑嘴角微挑,露出一絲笑意。他知道辛毗的事,在鄴城已經成了笑談,經常被河北人拿來調侃汝潁人。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和辛毗同病相憐。他雖然傷得很重,腦子卻不糊涂,辛毗突然這么客氣,必然是有求于人。他沉默著,等著辛毗開口。

    辛毗見狀,笑道:“子俊傷重,需要靜養,我就長話短說。”

    文丑輕輕應了一聲。他的確傷得很重,沒精力和辛毗說客套話。

    “據子俊所知,孫策伏擊得手,能俘虜多少人,獲取多少馬?”

    文丑思索片刻。“戰馬千匹左右,馱馬很難說,很可能會全部落入他的手中。”他頓了頓,又道:“有一點,我一直不太敢肯定。”

    “哪一點?”

    “孫策究竟有多少騎。”

    辛毗心中一動。“子俊不知道?”

    “我本來從旌旗的數量判斷孫策當有千騎左右,可是現在覺得,他未必有那么多騎,很可能以虛代實。至于他究竟有多少騎,我卻無從得知。”文丑費力的睜開了眼睛,轉過頭,看著辛毗,啞聲道:“我聽親衛說,孫策將主力埋伏在柏山。柏山范圍有限,似乎藏不下千騎。”

    “那以子俊之見,可能是多少?”

    “很可能只有一半,五百騎。從沿途遺留的馬糞數量來看,孫策的戰馬也許不超過六百。”

    “也就說,算上備馬,騎兵不超過五百?”

    “甚至……更少。”

    辛毗輕拍大腿,如夢初醒。“子俊,我們可能都被孫策騙了。昨天一早,他就離開了大營,據說只有兩百人左右,但是有四百匹馬,一人雙騎。”

    文丑愕然,眼神有些空洞。他聽懂了辛毗的意思,孫策不僅沒有千騎,也沒有五百騎,如果他估計的六百匹馬屬實,那孫策只有三百騎。

    兩千騎被三百騎擊潰,而且身受重傷,簡直是奇恥大辱。

    辛毗眼睛一掃,看到了文丑的神情,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把涌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以他分析,孫策很可能只有這兩百騎。原因很簡單,孫堅自己有親衛騎,而且損失有限,他不需要留下孫策有限的騎兵來增強自己的力量,而讓孫策只帶著兩百騎在外圍游擊。

    辛毗安慰了文丑幾句,忽然出了輜重營,向陣前趕去。他來到前線,袁譚正在指揮臺上轉圈,神情焦灼,如牢中之獸。陣前正在準備,還沒有發起攻擊。辛毗不解,匆匆上了指揮臺。

    聽到腳步聲,袁譚一個箭步迎了上來,握著辛毗的手,露出一絲難看的笑容。“佐治來得好快。”

    辛毗微怔。“使君在等我?”

    袁譚也愣住了。他派人去請辛毗,人剛走不久,辛毗就來了,他正奇怪呢。兩人一說,這才知道岔了。袁譚把剛剛收到的消息告訴辛毗,辛毗看了一眼就笑了。

    “使君,孫策也許會有三千匹馬,卻不可能有三千騎士。這是郭嘉故弄玄虛,疑兵之計。”

    “何以見得?”

    “江東缺馬,孫策一直從涼州和并州買馬,他的親衛騎一直保持在千人左右,這是使君早就知道的情況,何以現在突然多出數千騎士?他伏擊了文丑,可以得到更多的馬匹,騎士卻很難速成,縱使孫策擅長練兵,也不會在短短的數日內練成騎兵。要說他之前就練好了騎兵,只等著補充戰馬,又未免駭人聽聞。”

    袁譚覺得孫策有這種可能,這人太精明了,幾乎是算無遺策。不過他不想就這個問題和辛毗爭論。

    “佐治,呂范率兵入境,孫策要取昌邑,郭嘉又率部趕來增援,我們怎么辦,還繼續攻擊孫堅嗎?”

    辛毗看著遠處孫堅的大營,心頭掠過一絲失望。他已經和袁譚說得很清楚,這是一場豪賭。既然是豪賭,就不能瞻前顧后。袁譚顯然并沒有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他未戰先怯,時刻考慮著保存實力,還在奢求萬全之計。狹路相逢勇者勝,面對咄咄逼人的孫策,這樣的袁譚怎么可能取勝?

    辛毗略作沉吟。“使君,如果孫策真是去取昌邑,這反而是我們最好的機會。昌邑城堅,昌邑城中的世家不久前剛剛將孫堅趕出城,險些要了孫堅的性命,如果城破,孫策豈能饒過他們?至于東來的郭嘉,這的確是勁敵,他率領的可是孫策親自訓練出的精銳,戰力比孫堅的部下還要強,將軍需要派人增援呂虔,守住湖陸,爭取時間。”

    他轉過身,看著袁譚,輕聲說道:“使君,向盟主求援吧。上陣父子兵,孫氏父子俱是名將,使君能堅持到現在,已經證明了你的勇力和能力,現在向盟主請援正是時候。大丈夫能屈能伸,何況父子之間。”

    袁譚眨眨眼睛,心有不甘。“就算是求援,援兵也不會立刻就到,遠水難解近渴啊。”

    “使君放心,我有解近渴之計,與向盟主請援并行不悖。”

    “何計?”

    “張邈,劉和。”

    袁譚眼皮一挑,一絲笑容從眼角綻放,又迅速彌漫開來,整個人都變得神采奕奕。他抬起手拍拍額頭,朗聲大笑。“佐治,你說得太對了,既然孫策要賭,我們就和他賭到底。”
第九百五十九章 殺人不見血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袁譚接受了辛毗的建議,一面加強對孫堅的進攻,一面派兵增援昌邑和湖陸,又派出三路信使,一路向袁紹請援,一路要求張邈出征增援,一路要求劉和協助攻擊。

    在辛毗的謀劃下,袁譚恢復了鎮定,下令各部加緊進攻,爭取盡快拿下孫堅的大營。為了表示決心,鼓舞士氣,袁譚手持鼓桴,親自敲響了進攻的戰鼓。主將親自上陣,各營將領也不敢怠慢,紛紛出現在最前線,指揮進攻。

    袁軍士氣高漲,發起了潮水般的攻勢,弓弩手射出一陣又一陣的箭雨,步卒以曲為單位,連續不斷的攻擊,一曲的攻擊剛剛露出頹勢,另一曲又咆哮著沖上前去,不惜代價的狂攻。

    孫堅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連續一天一夜的戰斗,他都沒敢合眼,最要命的是孫策送來的糧食和箭矢消耗得特別快。大戰之際,不加餐已經很勉強了,哪里還敢降低口糧標準,原本以為能撐三五天,結果袁譚拼了命的猛攻,連晚上都不休息,不得不給將士們加餐,消耗得更快,連兩天都沒撐下來。

    箭矢的情況更嚴峻。雖然孫堅下令等敵人靠近再射擊,減少無謂的消耗,可是一夜下來,孫策帶來的十萬枝箭還是消耗殆盡,沒有了遠程打擊,眼睜睜地看著對手填平了營塹。

    短兵相接導致傷亡迅速增加,韓當帶著親衛騎來往各營馳援也無濟于事,中午時分,黃蓋的大營被程昱攻破,不得不率領殘部撤入孫堅的中軍大營。程昱搶占黃蓋的大營后,立刻配合朱靈攻擊朱治,攻擊朱治側翼,一個時辰后,朱治也支撐不住,損失慘重,被迫撤入中軍。

    傍晚時分,曹昂也奪得一營。至此,孫堅只剩下中軍和前鋒兩個大營,一萬人也只剩下六千多人,傷亡、被俘的過半,輜重更是所剩無幾。

    袁譚停止進攻,召集眾將議事,先是論功行賞,激勵士氣,然后調整戰術,改強攻為固守。他下令將已奪取的三個大營聯成一片,加以延伸,形成一個對孫堅的包圍圈,只剩下一個出口,正對他本人所領的大營,擺明了就是不讓孫堅突圍。

    當著眾將的面,袁譚說,這次就算是整個山陽都丟了,也要將孫堅斬殺在這里。山陽丟了還可以再奪回來,孫堅死了卻不能復活,我倒要看看孫策來不來救他父親。

    袁譚豪氣干云,諸將也熱血沸騰,各自回營準備。

    夜晚,燈火通晚,袁軍將士連夜調整防線,樹起營柵,深挖壕溝。為了防止孫堅突圍,弓弩手嚴陣以待。陣前架起了一只只大釜,煮著粥,烤著肉,為連夜作業的士卒加餐。香氣隨著夜風飄蕩,刺激著每一個人的味蕾。

    ——

    孫堅背著手,站著營柵前,看著一箭之外的袁軍士卒,眉頭緊鎖。

    形勢的惡劣超過了他的想象,也超過了孫策的想象,誰也沒想到袁譚會如此孤注一擲,像個瘋子似的不計代價的進攻。一天時間,五個大營丟了三個。

    “君理,你現在對伯符還有信心嗎?”

    朱治不假思索。“為什么沒有?”

    孫堅抬起手,指指外面。“你看,袁譚要將我困在這里。伯符來救,正好中他的圈套。不救,我必死無疑,伯符也會落下不孝的惡名。你說他會怎么選?”

    “那他們困得住君侯嗎?”

    孫堅沉默不語。

    “君侯勇猛無敵,如果想突圍,隨時都可以突圍。你放不下的是這些將士。今天我撤退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朱靈攻得雖猛,卻追得不緊,他有意讓我把更多的人帶回來,增加我們的消耗,逼我們自亂陣腳。這應該是辛毗的建議,他這一招很毒。”

    “是啊,這些智謀之士雖然手無縛雞之力,卻能談笑間殺人千萬。”孫堅輕聲嘆息。“我以前太輕視他們了,今日才知道他們的厲害。”

    “辛毗雖然聰明,卻不是少將軍的對手。”朱治笑了起來。“聽說在袁將軍墓前,辛毗被少將軍整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孫堅也知道這件事,忍不住笑了一聲,隨即又嘆了一口氣。“這次……恐怕不行了。”

    “一定行的,君侯要有信心。以臣之見,斗智這種事非君侯所長,不如交給少將軍處理,你還是養精蓄銳,準備作戰,到時候內外夾擊,大破袁譚。”

    孫堅點點頭。“也好,馬肉該熟了,我們去喝兩杯。”他頓了頓,又道:“可惜那些馬連續跑了兩天一夜,掉了不少驃。如果前天晚上就全部殺掉,說不定味道會更好一點。”

    ——

    東緍,丁氏莊園。

    丁氏是東緍大族,興自光武朝的大儒丁恭。丁恭習公羊春秋,教了不少有名的弟子,其中不凡權貴,列籍門墻的更是達千人之多。有這么厚的人脈,丁恭后人雖然沒出過什么大官,家底卻很是厚實,子孫開枝散葉,宗族逾千戶,城里住不下,只能自建一個大莊園,閉門成市。

    孫策不請自來。丁氏雖然有學問,武力卻有限,無力抵抗,只能開門迎客。雖然心里一百個不愿意,臉上卻只能強顏歡笑,熱情款待。好在孫策軍紀甚嚴,麾下將士井然有序,并沒有驚擾丁家,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宴后,家主丁布陪座閑聊,賓主說得正歡,一個義從快步走了進來,附在孫策耳邊說了幾句。孫策點點頭,低聲吩咐了幾句。義從退下,孫策沉吟片刻,笑道:“丁公,承蒙款待,感激不盡,本想與丁公秉燭夜談,可惜軍情緊急,只能等下次了。”一邊說,一邊站起身來。

    見孫策要走,丁布求之不得,連忙說道:“布與將軍也是一見如故,受益良多。本當請將軍在寒舍多住幾日,奈何不湊巧,只能等下次了。如果有什么能幫忙的,還請將軍不要客氣。”

    孫策笑笑。“不瞞丁公,還真有事要請丁公幫忙。”

    丁布心中一緊,臉上的笑容有些僵。“不知道將軍需要些什么?”

    “煮好的飯和肉,再準備一些牛車和火炬,如果有鹽和藥,也許準備一些。丁公放心,這算我借的,將來一定加倍奉還。嗯,我要得比較急,最好能在兩個時辰之內準備好。”
第九百六十章 多算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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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夜時分,孫策帶著部下悄悄離開了丁家。

    在丁家休息了半夜,飽餐一頓,又洗了個熱水澡,小憩了兩個時辰,卻沒時間好好睡一覺。一來孫策對丁家不放心,二來孫堅那邊遇到了麻煩。

    袁譚發了瘋,連續猛攻兩天一夜,孫堅支撐不住了,一天之內丟了三個大營,損失有多大,還有沒有信心堅持,又能堅持到什么時候,孫策心里一點底也沒有,必須趕去看看。他不擔心孫堅損失大——這也許不是壞事——但他不能看著孫堅陣亡。以孫堅的性格,這種危險時刻存在。身先士卒固然能激勵士氣,但陣亡率太高。

    不知不覺,正月已經過去,如今已是二月初十,明月未滿,卻能看得清灰白色的路面。孫策子丑之交出發,趁著月色趕路,到達武唐亭,新月正好落山,天地之間一片漆黑。

    潛伏在附近的斥候趕來接應,報告了最新情況。

    袁譚今夜沒有攻擊,但他也沒閑著。他命人將攻克的三個大營進行改造,圍著孫堅僅剩的兩個營建了兩道營柵,挖了營塹,將孫堅困在里面。現在工程基本完工,只有西側可以出入,袁譚的大營就在那里。至于孫堅的情況,斥候也不清楚,四面都是袁軍,他們根本進不去。

    孫策看著斥候畫的示意圖,搓了搓被夜風吹得僵硬的臉。“照這么說,袁軍也是兩天兩夜沒休息了?”

    “是的,不過他們人多,可以輪流休息,比征東將軍的情況應該好很多。”

    孫策沒有再說什么。就算能夠輪流休息,外面打得熱火朝天,也沒人能安睡。況且袁譚是攻,孫堅是守,攻守必然要付出更大的代價,袁譚的情況也許會比孫堅好一點,卻也好不到哪兒去。如果考慮到袁譚領的是郡兵,孫堅領的是征戰多年的精銳,雙方出身不同帶來的官兵關系差異,說不定袁譚的部下比孫堅的部下更疲憊。

    當然,不管是不是精銳,連續兩夜沒能好好睡覺,絕大部分人都會感到疲憊。這一點,孫策自己深有體會。前天夜里與滿寵聊了一夜,昨天白天還在馬背上打了一會兒盹,晚上又特地洗了個熱水澡,還趁著丁家準備的時候小睡了一會兒,他依然覺得疲憊,精神狀態不如其他人。

    “有斥候嗎?”

    “有,我留意了一下,這個方向大概有三隊,每隊十騎。”那斥候笑道,帶著一絲不屑。“不過這時候估計都找地方睡覺去了,子時一過就沒看見他們。”

    孫策仔細盤算了一下,叫來馬超,把自己打算襲營的計劃告訴他。馬超聽完孫策的分析,眨巴了幾次眼睛。“將軍,你真能算,襲個營也能算得這么細,佩服,佩服。”

    孫策也笑了。“孟起,你比以前沉穩多了,居然能聽我說完。”

    馬超哈哈一笑,摸摸鼻子。“將軍,這一次你不會再自己沖陣吧?要我說啊,這沖陣和比武還不太一樣,很講究臨場發揮,第一次上陣的人能把本事發揮出三成就不錯了。你上次沖陣要是帶著我,我保證文丑跑不掉,當場就結果了他。”

    “行,這次讓你沖陣。”

    “真的?”馬超的眼睛頓時瞪得溜圓。

    “當然是真的,我什么時候騙過你。”孫策笑瞇瞇地說道:“我也想看看你馬孟起沖陣有多厲害,能攪起多大的浪花。”

    馬超一拍胸膛,意氣風發。“將軍,你就瞧好吧,我不把袁譚那小子的腦袋擰下來當虎子,我就不回西涼了,給你做一輩子的親衛將。”

    站在一旁的郭援陰陽怪氣地說道:“原來你一直想回西涼啊,怪不得出工不出力。”

    “我……”馬超語塞,飛腳猛踹,郭援早有準備,一扭腰,閃在一旁。馬超說道:“將軍,你什么都好,就是身邊的人太雜,既有真正的英雄好漢,也有不成器的世家子,賊窩里出來的賤坯……”

    郭援和謝廣隆蹲在一旁笑。孫策擺擺手,打斷了馬超,指指牛車上的火炬。“看到沒有,那些都是為你準備的。這次殺人不是重點,你想辦法給我找到袁譚的輜重營,放火燒了。”

    馬超從小就在軍營長大,當然知道如何找輜重營。輜重營通常都在大營中央,與中軍大營相鄰,因為進出物資多,所以道路比一般的營壘之間寬敞。為了運輸方便,不是建在路邊就是建在水邊,至少會有直接相通的道路。

    可是他很失望。“不殺袁譚?”

    “能殺就殺,不能殺就算,不勉強。你真把他的輜重營燒了,他就算不死也只剩半條命了。”

    馬超想了想,有點勉強答應了。

    孫策將任務安排妥當,又讓將士們休息了一會兒。掐準了時間,乘著夜色最濃的時候向袁譚的大營進發。馬超帶著一百西涼騎士在前,興沖沖地殺向袁譚的大營,孫策領著白毦士跟在后面,帶著從丁家借來的三十多輛牛車。牛車上裝滿了煮好的飯和肉,還有一些鹽和藥物。丁家的幾千枝備用箭矢也被他借來了,雖然杯水車薪,聊勝于無。

    二十里路,對騎兵來說只是小半個時辰,這還是刻意控制速度的結果,既要確保能盡可能快的趕到戰場,又不能消耗太多馬力,還要將袁譚反應的時間控制到最短,讓他來不及應對。為了把握這個時間,孫策就像徐岳解方程一樣,算了又算。

    多算者勝,當馬超趕到袁譚的大營外時,太陽剛剛出現在東方的地平線上,天空露出魚肚白,大營露出了輪廓,卻看不清人影,只看到點點火把。急促刺耳的銅鑼聲響起,將士們只知道有情況,卻還沒搞清什么情況,不少人沖出帳篷,卻還沒來得及列陣。

    馬超喜上眉梢,暗自贊了一聲孫策挑選的時機妙至巔峰。袁譚的大營里一片混亂,正是突擊的好機會。他一邊從奔馳的備馬上跳到戰馬背上,一邊舉起了手中的長矛,大喝一聲:“吹號,隨我沖鋒。”

    傳兵令舉起了手中的牛角號,運足丹田之氣,嗚嗚吹響,渾厚的號角聲在夜色中傳出很遠,即使是急促的銅鑼聲也無法掩蓋。

    龐德等人紛紛換馬。這些來自西涼的精銳騎士騎術精湛,可以在奔馳的戰馬上完成換乘,他們將備馬的馬韁系在戰馬的馬鞍上,騰出雙手,拿起了長矛,拔出了戰刀,張開了角弓,舉起了盾牌,隨著馬超向袁譚的大營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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