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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老兵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張允的精神高度緊張,看到遠處斥候手中的紅色旗幟時,他就下令停止前進,由行軍隊列轉換為防守陣型。

    陣型變換是平時練兵時的重點訓練項目,也是基本常識。每一個士卒都被反復教導,在行軍時遭遇突襲是非常危險的,所以行軍時要留神,多注意遠處的異常情況,比如煙塵,比如驚飛的鳥雀,要注意周邊的地形,如果要變陣,什么地方能夠立陣,什么地方要避開。

    這些基本原則天天講,月月講,隔三岔五的練習,每次校閱都要檢驗,早就融入每一個士卒的本能,一聽到中軍發出的命令,各部就行動起來,四千人,兩個校尉,兩個假校尉,八個都尉就行動起來,二十個曲軍侯迅速傳達命令,以曲為單位列陣。曲軍侯大聲嘶吼著,命令將輜重大車推出去,作為屏障,各什士卒在大車后立陣,刀盾手、長矛手在外,弓弩手在內。

    行軍扎營時都以什為最小單位,扎營里十人一帳,行軍時十人一車,車上面裝載著帳篷、備用的武器工具、糧食、鍋釜等必需器。一旦發生意外,這些大車就是臨時屏障,野戰工事,可以用來阻擋敵軍的箭矢和沖擊。

    沈友等人登陸不久,還沒有畜力可用,輜重大車都是靠人力挽運。命令一下,拉車的士卒迅速將車停好,用備好的鐵鏈鐵鉤將大車首尾相聯,再固定好車輪,防止移動。大戰之際,難免有些緊張,原本一下子就能掛上的鐵鏈鐵鉤忽然變得不聽使喚起來,清脆的撞擊聲此起彼伏。一個年輕士卒手一滑,鐵鉤落地,正好砸在在自己腳上的,痛得大叫。

    “慌個毬?”都伯杜白趕了過來,撿起地上的鐵鉤,迅速掛上鐵鏈,又一巴掌拍在那年輕士卒的頭上。“小豎子,叫得這么騷氣,別讓人以為你是個女人。”

    周圍的士卒哄堂大笑,七嘴八舌的調侃起那年輕士卒來。年輕士卒紅了臉,惱羞成怒,拔出血亮的戰刀晃了晃。“誰敢笑,老子認得他,老子的刀認不得他。”

    “且,小豎子,毛還沒長齊,就敢自稱老子。留著你的力氣,待會兒和敵人使,跟自己人叫陣有個什么勁。”杜白說著,又拍了他一下,轉身走了。年輕士卒咧咧嘴,悻悻的將刀收了回去。

    說笑了一陣,大家的緊張松馳了些,手上的動作也快了起來。不到百息,遠處的地平線上剛剛出現騎兵的影子,陣地已經成型。將士們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邊查看遠處的形勢,一邊將準備好的干糧塞進嘴里,再灌上幾口涼水。天氣還冷,涼水入腹,冰得心口疼,卻讓他們更加冷靜。

    張允看著已經成型的陣地,松了一口氣。雖然比平時訓練慢了不少,不過還是搶在敵騎到達之前成型了。現在就算對方發起攻擊,他也有一戰之力。

    ——

    顏義勒住坐騎,看著遠處嚴整的陣型,驚訝不已。

    對方將領是不是未卜先知,知道我要來,立好了陣等我?要不然怎么會這么快。

    他看看向邊的騎士,騎士們也面露難色。突襲行軍的人馬是一回事,強沖列好的陣地又是另一回事。對方已經列好了陣,不僅有盾牌、長矛,強弓硬弩,還有車陣,這幾乎是在野戰中最令騎兵頭疼的陣型。

    不少人把目光投向顏義。顏義也不想打,他這時候已經明白了顏良的擔心,但人已經到了這里,不試一下,他還是不甘心。對手畢竟是沒有經歷過大戰的新兵,就算訓練有素,面對真正的戰斗也會手軟吧。況且南方缺少戰馬,這些步卒應該沒有太多面對騎兵的機會,一緊張,平時訓練得再好也沒用。

    機會雖然不多,但還是有的。

    顏義叫過幾名什長,讓他們各率本部,嘗試沖擊對方的陣地。騎士們雖然不愿,卻也不敢抗命,策馬離開,各帶數名騎士,沖向張允的陣地。

    看到對方騎士發起沖鋒,中軍將旗下的張允握緊了拳頭,手心全是汗。雖然對方人數不多,應該只是試探,可是戰場上的事誰說得清楚。萬一部下因為緊張而慌亂,被對方試出虛實,遠處的騎士肯定會像一群狼一樣沖過來,將他的陣地撕成碎片。

    張允看著即將被騎士攻擊的陣地,看著人群中都伯、軍侯,暗自祈禱,希望這些老兵能夠發揮出應有的作用,穩住軍心。為了讓第一戰更有把握,他把幾個受過講武堂培訓的老兵都派在了外圍。

    騎士們策馬奔騰,沖向陣地一角。正當其沖的都伯孟武厲聲下令,命令大車后面的士卒做好準備。

    “長矛手,給老子站穩了,腿別晃。怕個毬,他要是敢來,就捅死他。弓弩手,調整呼吸,不要慌。”孟武伸手在一個弓弩手肩上拍了拍,示意他不要緊張,又大聲喝道:“前排甲伍第三個刀盾手,低頭,不要看外面,有什么好看的,用肩膀扛著盾。”

    刀盾手、弓盾手依令調整,戰場上除了都伯老兵們的吼聲,只有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孟武停住了腳步,瞇著眼睛,看著越來越近的騎士,高聲喝道:“強弩準備……放!放!放!上箭,上箭,重新準備。看什么看,干好自己的活。”

    接連三聲大喝,三十名強弩手扣動弩機,分批射出勁弩。這邊還沒停,其他三個小陣的弓弩手也在都伯的指揮下齊射。一百二十支弩箭呼嘯而出,撲向正面沖來的十名騎士。

    騎士們一邊射出手中的箭,一邊撥轉馬頭,從陣前掠過。大部分的弩箭射空,但還是有十幾枝弩箭射中目標,一名騎士翻身落馬,剩下的人和馬都有中箭的,卻沒有落馬,很快又跑出了射程。落馬的騎士沒有死,在地上翻滾著,哀嚎著。

    “看到沒有?騎兵也是人,中了箭一樣會死。”孟武毫不理會受傷的騎士,抓住機會對部下灌輸戰斗經驗。“不要慌,穩住你們的手,這次射死一個,下次就能射死兩個,射死三個。每個人一百枝箭,就算十箭中一箭,也能他們射死七八回的。且,蒲季,你抖什么抖,就你這慫樣,還想做一等射手?我去,你這褲襠怎么回事,不會是尿了吧。”

    “不……不是。”蒲季面紅耳赤的解釋道:“我……我剛剛喝水不小心,灑了。”

    將士再次哄笑起來。

    “都給我閉嘴,你們以你們比他好?”都伯厲聲大喝,命令所有人集中注意力,又拍拍蒲季的肩膀,附在他耳邊,低聲說道:“老子第一次上陣,就尿了一褲襠。”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突陣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在老兵們的指揮下,新兵們迅速鎮定下來,接連發矢阻擊。命中率逐漸提升,從一次發弩只能射傷一兩人到四五人,再到七八人,中箭落馬的騎士越來越多,在陣前輾轉哀嚎,刺激著新兵們的耳膜時,也在磨礪著他們的精神。

    顏義原本就攻得不是很堅決,見江東兵如果迅速的進入狀態,一點也不像剛上戰場的新兵,心里越發不安。前前后后已經損失了三十余名騎士,卻還是看不到一點破陣的機會,這讓他心生猶豫,有心放棄。

    張允看出了顏義的猶豫,卻不想放棄這個大好的練兵機會。他命令幾個聲音洪亮,官話說得地道的士卒罵陣,做出挑釁的動作,激怒顏義。顏義勃然大怒,喝令再攻,但連遭挫折,士氣已衰,而江東兵卻越戰越勇,漸漸發揮出平時訓練的水平,打得有聲有色。

    雙方糾纏一個多時辰,僵持不下。

    這時,顏良率部趕到,一問情況,抬手就是一個大耳光,又飛起一腳,直接將顏義從馬背上踹了下去。

    “蠢物,我怎么關照你的?耳朵里塞了鳥毛嗎?”

    顏義從地上爬起來,臉色蒼白,嘴角帶血,卻一聲也不敢吭。他知道顏良的脾氣,自己犯了錯,挨兩下是意料之中的事,打完就算了,畢竟是親兄弟,如果頂嘴觸怒了顏良,就不是這一兩下的事了。

    “去監視沈友,滾!”

    顏義躬身領命,翻身上馬,帶著五六十親衛騎士向南飛奔而去。顏良怒氣未消,策馬來到陣前查看形勢。他不像顏義,站得遠遠的,身邊簇擁著近百騎,他只帶一個掌旗兵,策馬逼到陣前百余步,已經在強弩的射程之內。

    一見此情此景,剛剛還被打得沒脾氣的騎兵們立刻精神起來,而身處中軍的張允卻感受到了強大的壓力。對手在向他示威,他要不要應戰?早在出兵之前,他們就收到警告:顏良武功很好,泰山作戰時多次率部突擊,諸將不可與他單挑,盡可能發揮整體實力。張允牢記在心,可是看到這一幕,他還是心中不爽。

    “射他!”張允咬咬牙,發出命令。

    正對顏良的一曲接到命令,一百二十名強弩手舉起弓弩,分三批輪射,一百二十支勁弩呼嘯而去。顏良早有準備,他舉起掛在鞍后的大盾,護住面門,同時將掌旗兵拉到自己身后。

    “嗖嗖嗖!”箭矢如雨。

    “篤篤篤!”數枚箭矢射中盾牌,釘在上面,箭頭深入盾體,甚至刺破了顏良的手指,顏良卻一動不動。但他的戰馬和身后的掌旗兵卻沒這么強悍,戰馬連中數十箭,悲嘶著跪倒在地。掌旗兵也中了兩箭,雖然他身穿重甲,又站在顏良身后,可是運氣不好,一箭正中面門,當場斃命。

    顏良一動不動,順著倒下的戰馬站在地上,右手向后伸,穩穩的握住了戰旗。

    這一幕贏得了部下的陣陣歡呼,也一下子將江東兵的士氣壓制住。曲軍侯孫嚴是一個老兵,看到此情此景,知道遇到了強勁的對手。顏良手中的盾牌應該是特定的,軍中常用的三石弩、四石弩很難射穿,再用弓弩射擊也沒什么用,只會彰顯顏良的勇氣。

    最有效的辦法是等顏良靠近些。等他進入七八十步,強弩不僅可以破弩,還能射擊面積更小的腿部,顏良手中的騎盾面積比較小,只能擋住胸腹,擋不了全身。

    當然,最好的辦法是派一個勇士與顏良決斗,正面擊敗他。顏良只帶一個掌旗兵前來,目的就在于此。這看似草率,卻是提升士氣的不二妙法。只是張允部下沒有這樣的勇士,這些老兵戰斗經驗豐富,武技也比普通士卒強很多,可是要和顏良這樣的猛將比武,沒人有把握。陣前決斗,如果輸了,更傷士氣。

    見對面沒有反應,顏良暗自嘆了一口氣。他有點明白為什么顏義沒能占到便宜了,這些江東兵雖然是新兵,但訓練嚴格,令行禁止,不是那么容易被嚇住的。他沒有再猶豫,將手中的戰旗微微前傾。

    一聲怒吼,中軍兩曲步卒在一個都尉的率領下走出戰陣,舉著盾牌,向江東軍的陣地逼來。他們舉著大盾,肩并肩,盾挨盾,組成兩道墻,又在行進中轉換為沖鋒的鋒矢陣形,一面盾牌接著一面盾牌,重重疊疊,如魚鱗,如龜甲。

    江東軍陣中的曲軍侯孫嚴一看,知道麻煩來了。這種陣型是專門用來克制箭陣的,那些大盾都是加厚的,握持時有一定的傾斜,更難被弓弩射穿,蒙了牛皮,射穿了也不會裂開。難度在于這種密集陣型對士卒的要求比較好,一旦配合不好,很容易互相干擾,露出破綻。能用這種陣型的無一不是精銳,看來顏良是要拼命,一出手就是最強悍的步卒。

    孫嚴不敢怠慢,一邊向中軍示警,一邊下令部下做好應戰準備。張允接到命令,不敢大意,立刻調撥人馬,準備增援。為了確保陣地完整,他至少要準備兩部的兵力迎戰顏良。顏良出兩曲,他就得安排四曲,并調集強弩營助陣,增強遠程打擊能力,阻止顏良增加兵力。

    陣勢易動難安,雖然只是小范圍的變陣,卻還是產生了一些慌亂,尤其是當顏良的兩曲步卒從顏良身邊經過,將顏良裹了進去,擁著顏良一起向前的時候。他們已經看不到顏良的身影,卻能看到不斷向前的戰旗,臨戰的壓力越來越大,盡管老兵們在大聲呼喝,氣氛還是越來越緊張。

    顏良部下越來越近,越走越快。

    江東軍開始射擊,強弩呼嘯而至,將盾牌射穿,盾牌后的士卒有人中箭,卻依然頑強地向前。有幾個士卒被射中要害,倒了下去,后面立刻有人補上,然后毫不留情的踩著同伴的尸體,繼續前進。

    雙方相距三十步,顏良的部下忽然齊聲怒吼,整體陣型散作十個小陣,左右各有兩個小陣先后楔入兩曲之間的空隙,剩下的六個小陣近三百人,向正對他們的一曲沖了過去。前面的士卒沖到大車前,與大車后的江東軍士卒糾纏,后面的士卒蹲下身子,將盾牌扛在背后,再后面的士卒加速奔跑,踩著盾牌,高高躍起,連人帶盾,跳過大車。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苦戰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這一招大出江東軍的意料,尤其是大車后的弓弩手,眼看著敵人跳過大車,進入陣中,大驚失色,亂作一團。雖然跳入陣中的士卒身陷重圍,很快被殺死,但陣型卻被擾亂,大車后的士卒沒有了弓弩手的支援,只能和顏良的部下短兵相接,一時險相環生。

    顏良殺到陣前,大喝一聲,用肩膀頂住大車,鎖定兩車的鐵鏈繃得筆直,顏良舉起戰刀,一刀砍斷了鐵鏈,再次發力,硬生生將大車擠偏,露出一條足夠人擠入的縫隙。

    一看到顏良出現,孫嚴就知道大事不好,舉起長矛,迎面便刺。顏良大笑,揮手一刀,砍在矛桿上,將長矛砍偏,又順勢劈下,狠狠的剁在孫嚴的肩頭,用力一拖,割開了孫嚴的脖子。鮮血噴濺而出,孫嚴圓睜雙目,一躍而起,張開雙臂,抱住了顏良的脖子,一頭狠狠的撞在顏良的臉上。

    顏良雖然將戰刀捅進了孫嚴的肚子,卻沒能及時避開,被孫嚴抱了個正著,鮮血噴了一臉。鼻子一陣劇痛,一股熱流噴涌而出,眼前金星直冒。聞到嘴里的血腥味,顏良狂怒,左手扔了盾牌,揪住孫嚴的衣領,用力扯開,右手猛地一擰。

    孫嚴痛得狂吼,鮮血從腹部噴涌而出。

    顏良一手提著孫嚴,一手持刀猛刺,將孫嚴的身體刺得稀爛,腸子都流了出來,人卻還沒有斷氣,慘叫不絕。旁邊的江東軍都被嚇壞了,直到兩個老兵都伯怒吼著沖了上來才反應過來,紛紛舉起手中的武器攻擊顏良。

    顏良一手舉著孫嚴格擋,一手揮刀抵擋。他被孫嚴撞斷了鼻梁,疼得鉆心,眼睛又被血糊住,看不分明,戰刀也沒什么章法,只是揮刀亂砍亂劈。他身高臂長,力量驚人,手中戰刀又鋒利,江東軍士卒一時竟奈何他不得,反倒被他砍傷了兩人。

    “穩住!穩住!”兩名都伯一個在前廝殺,一個退后,接過了孫嚴的責任,指揮整曲士卒作戰。“刀盾手,穩住!長矛手上前刺他!弓弩手,弓弩手,不要管別人,射死他!”

    在都伯的指揮下,江東軍士卒勉強鎮定下來,刀盾手雙手抱盾,拼命向前擠,壓縮顏良的活動空間。長矛手將長矛架在刀盾手的肩頭,沒頭沒腦的突刺,弓弩手跳上大車,瞞準顏良,一箭接著一箭。在他們的圍攻下,顏良雖然連殺數人,還是被擠在大車之間,無法前進,左手又挨了一刀,再也舉不起孫嚴,只得放手。沒有了遮擋,他轉眼間就中了幾矛、幾箭,鮮血淋漓。

    好強悍的士卒!顏良暗自叫苦,有點理解顏義的不容易了。盡管戰陣已亂,這些江東軍卻還是死戰不退,而且能在短短的時間內重新布陣,并將重點放在了他身上,誠為不易。

    越是如此,越是必須拿下此陣,否則士氣一喪,以后就很難再面對沈友了。

    “殺!”顏良怒吼著,一拳砸在一面盾牌上,砸得那刀盾手立足不穩,盾牌一偏。顏良順勢搶入,奪過盾牌,順手一刀砍下了刀盾手的首級。有盾在手,他發力前沖,手中戰刀左劈右砍,勢不可當。

    顏良吸引了江東軍的注意力,他的部下趁勢掀翻大車,沖入陣中。江東軍雖然頑強,卻還是被殺得節節后退,傷亡慘重,隨著都佰和代理軍侯先后被顏良斬殺,這一曲很快就潰不成軍,幾乎被全殲。不過他們的努力并沒有白廢,增援的兩曲有充足的時間準備,面對顏良等人,面對袍澤的鮮血,他們舉起手中的武器,頑強阻擊,箭射如雨,刀矛如林。

    顏良下次重整隊型,再次發起進攻。雙方攪殺在一起,箭矢交馳,血肉橫飛。

    張允站在中軍,一邊關注正在交戰的陣地,調兵遣將,一邊留心遠處的顏良主力,尤其是那幾百騎兵。他很清楚,比起步卒,一旦被騎兵突入陣中,那才是真正的災難。顏良親自上陣,無非是想要盡快撕開他的陣地,再讓騎兵入陣掩殺。沈友正在趕來,留給顏良的時間不多,他不得不全力以赴。

    張允摘下頭盔,用手巾擦去臉上和脖子上的汗水。春寒料峭,溫度并不高,但他非常緊張。他沒想到顏良會如此悍勇,親自突陣,這不僅對雙方的士氣產生了嚴重的影響,而且增強了攻擊力度。因為沒有旗鼓相當的勇士與他對陣,接連幾個擔任軍侯、都伯的老兵被他斬殺。新兵們沒有老兵指揮,戰斗力大減,平時的訓練水平連三成都發揮不出來。

    前面又是一聲示警鼓,又一曲的陣地被顏良攻破。

    張允雖然騎在馬背上,卻看不到遠處的戰場詳情,只能根本戰旗和金鼓來判斷形勢。估算了一下,當顏良連破兩陣之后,他總共有四千多人,分作四面,每面有四曲到五曲不等,顏良連破兩曲,那一面就傷亡近半。如果不調兵增援,很快就會被顏良突入陣中,直面中軍。

    派誰增援,這是個問題。太湖練兵時,孫策就著重講過陣型。他多次強調,陣是死的,應用是活的,擺陣并不難,難的是怎么變陣。比如說現在,顏良即將突破外圍陣地,是調其他方向的曲增援,還是派中軍增援,就非常考慮將領的水平和決斷能力。派其他方面的曲增援,很可能會造成那一面陣型的薄弱,一旦顏良派人發起進攻,很難抵擋。派中軍增援,維持其他各面陣地的厚度,一旦中軍損失太大,中軍就會有危險。

    張允盯著遠處的顏良戰旗看了又看,一咬牙,下令擊鼓,從中軍抽調兩曲增援。孫策說過,對付這種以個人武勇著稱的將領,最好的辦法就是咬住他不放。再強的人也是人,總有乏力的時候,圍住他,用重兵連續攻擊,只要把他砍倒,對方就不戰自潰。

    對付這樣的人,普通士卒不夠用,徒增傷亡,必須派中軍的精銳。顏良已經連破兩陣,體力必然下降,這時候派兩曲反擊,應該能擋住他。

    戰鼓聲一起,兩曲中軍士卒脫離本陣,向顏良的戰旗沖了過去。

    顏良聽到戰鼓聲,抬起張望,見中軍方向戰旗搖動,正向自己趕來,而最高大的中軍大纛卻紋絲不動,心中暗自叫苦。再這么打下去,雙方就成了纏斗,對他非常不利。一旦沈友趕到,他想脫身都難。可是不打,就此撤退,那他之前的努力就全白廢了。他親自上陣,可不是為了破兩曲之陣,斬幾個軍侯、都伯,他要斬的目標只一個:中軍大纛,以及大纛下的將領。

    這是與江東軍的第一戰,非勝不可。

    顏良咬咬牙,下令全軍突擊,留兩千步卒掠陣,剩下的全部壓上,四面圍攻,與張允決一勝負。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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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允暗自叫苦。顏良要和他拼命,他不能退,退就是一敗涂地,只能迎頭頂上,等待轉機。

    他的轉機就是沈友和凌操。考慮到各自的方位,現在能指望的可能只有沈友,凌操離得太遠,等他趕到,自己可能已經敗亡了。況且凌操急行軍近百里之后,還有沒有力氣交戰都是問題。

    雖然之前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卻并無破解之法。從整體戰術來看,這也是最穩妥的選擇。只要他能纏住顏良,沈友趕到后就有了兵力優勢,就有機會重創顏良,取得第一戰的勝利。可是從個體來說,他的損失就太大了。他不僅要承受重大傷亡,還有可能留下一輩子的污點。

    可是他現在別無選擇,只能咬牙支撐,同時盼望沈友能及時趕到,讓他多保留一些元氣。這些江東兵是最值得信任的,戰斗力也最強,一旦傷亡太大,很難及時補充,接下來就只能看著別人立功了。

    張允下令全軍迎戰,連他本人都重新戴上頭盔,做好親自搏殺的準備。顏良留下了兩千人,這些人既可以阻擊沈友,也可以在他露出破綻時投入戰場,做致命一擊。還有那些騎兵,像狼群一樣繞著戰場游弋,一有機會,他們就會毫不留情的撲上來。

    顏良把他的優勢發揮得淋漓盡致,不給他一絲可趁之機。這是一個難纏的對手,難怪龐統要再三提醒。想起當初的輕忽,張允又是后悔又是慚愧。

    顏良的部下四面圍攻,但顏良本人只有一個。他有強悍的個人武力和精銳的親衛營,可以連破兩曲陣地,他的部下卻沒有這樣的戰斗力。面對倚靠車陣而戰的江東軍,他們并沒有太多的破陣手段,只能隔著大車和江東軍士卒互砍、互射。有大車保護,江東軍士卒很快就鎮定下來,在軍侯、都伯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反擊。

    張允看了一陣,心里有了底,顏良的兵力雖多,但平均水準并不比江東軍強,真正強的只有顏良和他的親衛營。這應該是顏良的私家部曲,訓練好,裝備也好,又是自家人,肯拼命。只要攔住顏良這一面,其他面暫時不會有什么危險。當然也不能隨便抽調了,畢竟是新兵,兵力相當的時候還可以,以寡敵眾就勉強了。萬一出現破綻,應對不及,很可能會全面崩潰。

    張允手握剩余的中軍兩曲和三百親衛營,密切注視著戰局,不敢有絲毫大意。

    前面再一次傳來戰鼓聲,顏良又攻破了一陣。張允看了一眼一旁的軍謀嚴左。嚴左豎起三根手指,苦笑著搖了搖頭。張允明白了,顏良連破三陣,但時間間隔變化卻不大,破第三陣的時間與破第二破的時間差不多,說明他雖然苦戰近一個時辰,戰斗力卻依然可觀。在顏良面前還有三曲,被突破的危險依然存在。

    正在這時,遠處奔來幾個騎士,顏良的親衛騎迅速迎了上去,騎士們策馬狂奔,突破了顏良部下的阻截,來到正在交戰的雙方將士之后,用力揮動手中的彩旗。張允和嚴左一看,心中大喜,這是沈友即將趕到戰場的信號。他們連忙讓傳令兵發出回應的旗語,但是還是慢了一步。顏良的親衛騎趕了過來,將那騎士團團圍住,射落馬下。

    張允氣得直咬牙,卻無可奈何。兩軍交戰之際,傳令兵的傷亡率一直就很高。

    他下令將沈友即將到達的消息傳遍全軍,然后將將旗交給嚴左,決定率領親衛營迎戰顏良。嚴左大驚,極力阻攔,但張允卻堅持要這么做。中軍只剩下兩曲可以調動,顏良卻還在向前突進,現在能擋住顏良的只有他和親衛營。

    嚴左是軍謀,名義上由龐統直接指揮,但此時此刻,他可以提建議,卻不能否定張允的命令。形勢危急,張允親自上陣也是迫不得已的辦法。中軍兩曲上陣都沒能攔住顏良,只有張允的親衛營可用了。一旦被顏良突到陣地中央,再從內部橫向展開,相鄰兩面都很危險,有全面崩潰的可能。

    張允策馬出陣,帶著親衛營迎向顏良。

    援軍即將到達,主將親自出戰,大大鼓舞了江東軍的士氣,尤其是正與顏良苦戰的中軍將士。他們齊聲怒吼,爆發出驚人的戰斗力,奮不顧身的反撲,讓顏良也有些承受不住,被逼得連連后退,兩個軍侯見狀,不約而同的下令向前擠,要將顏良等人擠出車陣。

    顏良心急如焚,他也聽到了鼓聲,知道沈友將至。他安排了顏義示警,也安排了兩千步卒阻援,原本沒什么問題,可是與江東軍苦戰半天后,他意識到自己嚴重低估了這些江東軍的戰斗力,那兩千人擋不住沈友太久。如果不能在沈友突破阻擊之前徹底擊潰眼前之敵,他會被沈友掩殺,有全軍覆沒的可能。

    就在這時,他看到張允的戰旗正在靠近,心中狂喜。一年多來的成功無數次的證明,要想擊潰對手,最好的辦法就是斬將奪旗。他立刻和身邊的部曲交待了幾句。部曲們心領神會,一邊大呼小叫,佯作不敵,一邊將顏良和十幾個武藝高強的同伴圍在中間,讓他們喘口氣,積攢一些力氣,等待突擊的機會。

    這樣的機會只有一次,不容有失。

    ——

    沈友率部趕到戰場,得知張允還在堅持,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對新兵來說,只要陣勢不破,就算傷亡大一點都沒什么問題。有車陣可以依靠,有同伴在身邊,有老兵們在指揮,他們都能穩得住。一旦陣勢被擊破,進入各自為戰的混戰,他們根本不是那些老兵們的對手,會迅速崩潰,成為被屠殺的對象。

    不經過幾場真正的血戰,新兵永遠是新兵。

    斥候們往來奔馳,向沈友報告了一個消息:前面有敵人攔路,大概有兩千步卒。

    看到有遠處游弋的顏義等人時,沈友就知道顏良有阻援的準備,此刻更不多說,立刻叫來陳到。

    “叔至,該甲騎上陣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甲騎突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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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到輕踢馬腹,策馬出陣,舉起手中的長矛輕輕搖擺,矛柄上的的白色馬尾迎風亂舞。

    五十甲騎緊隨其兵,躍馬挺矛,開始小跑。一百五十名騎士在兩翼展開,迅速提速,很快就沖到了甲騎的前面。甲騎是突破步卒陣地的利器,但是對上輕騎兵并不占優勢。沒有弓弩等遠程打擊武器,速度、耐力都不如輕騎兵,與輕騎兵對陣只會被拖死。

    顏良有親衛騎五六百人,他既然安排了步卒阻擊沈友,不可能不安排輕騎兵騷擾甲騎。

    果不其然,陳到等人剛剛出陣,三百騎兵就從側翼沖了出來,直撲甲騎側面,速度極快。如果被他們撞上,就算是甲騎也扛不住。如果沒有輕騎兵掩護,甲騎只能轉向,正面迎戰,但這樣一來,他們的側面將暴露給嚴陣以待的步卒,面臨被強弩近距離射擊的危險。

    很顯然,顏良對甲騎的利弊一清二楚,并且安排了相應的應付手段。

    但沈友、陳到的準備更充分。除了輕騎兵掩護,兩千步卒也從兩翼沖出,拉著輜重大車飛奔,切入顏良的親衛騎和甲騎之間。一旦被他們阻斷沖擊路線,顏良安排的騎兵就失去了作用,甲騎將再無后顧之憂,可以放心大膽的沖擊對方的步卒陣地。

    雙方都在搶時間,馬背上的騎兵猛踹戰馬,戰馬昂首奮蹄,發力狂奔,幾乎四蹄騰空。急促的馬蹄聲匯成了一道驚雷,隆隆而來。距離越來越近,不用任何命令,雙方都拉開了弓,舉起了弩,開始射擊。

    “嗖嗖嗖!”箭矢在空中一觸即分,又射向對面。

    陳到一馬當先,大呼一聲:“舉盾——”同時舉起了綁在右臂的圓盾,護住自己與戰馬的胸腹。箭矢射在鋼制小圓盾上,丁當作響,火星四濺。陳到感受著盾牌的壓力,眼睛從盾牌邊緣緊盯越來越近的敵人,當雙方距離縮短到三十步以內,盾牌上的壓力稍輕,他便雙手緊握長矛,大喝一聲,向沖在最前面的騎士殺了過去。

    對面的騎士不甘示弱,同樣舉起了長矛。

    兩桿長矛相交,同時用力,將對方的矛桿向外擠,搶占中路。但那個騎士突然覺得矛桿一松,沒有了抵抗力。他大吃一驚,反應不及,矛頭偏離了方向,陳到的長矛卻劃了一個圓,搶入中門。

    “噗!”陳到一擊得手,長矛刺破對手的胸甲,硬生生將對手從馬背上頂了起來。他暗自贊了一聲,將軍的絕學果然不同凡響,這一招簡直是防不勝防。

    “殺!”陳到低吼,用力抖動長矛,將對手的尸體甩出,再次刺向下一個對手。

    五十名騎士雁形展開,以陳到為雁頭,勢不可擋的殺入。陳到揮舞長矛,一口氣連殺七人,馬前無一回之將。這些騎士也算是勇士,可是面對陳到,面對陳到手中那桿忽輕忽重的長矛,他們根本沒有還手之力,接連中招。

    雙方一觸即發,顏良的騎士沖鋒被阻亂,速度不可避免的慢了下來,雖然他們還有一百余騎,前路卻被步卒和大車阻斷,沖擊甲騎正面已經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在另一側,一百五十名顏良的親衛騎與一百名沈友的親衛騎旗鼓相當,互有損傷。顏良的親衛騎勝在人多,戰斗經驗豐富,沈友的親衛騎勝在裝備精良、戰馬強壯,速度更快。

    在騎士悍然與對手正面硬扛的同時,步卒也趕到了位置,停下大車,架起強弩。雖然大車停得不是很整齊,有幾輛大車甚至翻了,卻足以給輕騎兵形成阻礙,護住甲騎的側面。

    在輕騎兵與步卒的雙重掩護下,五十名甲騎保持著優雅的姿勢,沖向對面的步卒。見己方的輕騎兵遭到對方阻擊,顏良部的步卒知道麻煩來了,只得硬著頭皮,準備迎接甲騎的沖撞。刀盾手握緊了手中的大盾,長矛手握緊了手中的長矛,強弩手端平了弩,手指搭在弩機上,屏住呼吸。對付這種甲騎,即使是三石弩、四石弩也不能太遠,否則和給對方撓癢癢差不多,只有三十步以內才有殺傷力。

    三十步,也就意味著他們只有一次射擊機會。射早了沒用,射遲了,可能連發射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被對方撞飛。面對人馬俱著重甲的甲騎,所有人都充滿了恐懼。甲騎的速度不是很快,但沖擊力卻絕非普通騎士可比,僅憑人力,長矛手很強將長矛刺入戰馬的胸口,他們只能將長矛的鐏部埋在土中,用腳踩住,等著戰馬主動撞上來。可是他們一旦被騎士手中的長矛刺中,必死無疑。

    生死只在一線。

    甲騎逼近到三十步以內,強弩手開始射擊。箭矢剛剛離弦,下一刻就到了甲騎的面前,射在戰馬的胸甲上,丁丁當當,火星四濺。大部分箭矢被擋住、彈開,只有少數箭矢射中正面,穿透了胸甲,卻無法深入,無法對戰馬造成致命傷害。

    與此同時,甲騎忽然振臂拋出數十支短矛。短矛借著馬速,飛躍二三十的距離,像巨弩射出的箭矢一樣呼嘯而來,洞穿了盾牌,洞穿了長矛手的身體,余力不減,帶著這些士卒向后摔倒。

    十七八名刀盾手、長矛手被射倒,正面的防守陣型出現了一個五六步寬的缺口,甲騎正好沖到面前,順勢殺入。騎士將一丈五尺長的長矛緊緊的夾在肋下,身體前傾,全力刺出。步卒被長矛刺中,被戰馬撞中,慘叫著飛了起來。

    在強壯的戰馬面前,個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五十甲騎突入陣中,立刻向兩翼展開,十騎一組,對弓弩手痛下殺手,長矛手們雖然轉過身,企圖攔截,卻被弓弩手擋住,眼睜睜的看著甲騎從面前掠過,留下一路的鮮血和慘叫。

    僅僅數息,甲騎就撕開了正面防線,并迅速將缺口擴大。

    沈友接到甲騎得手的消息,毫不猶豫的派出兩名都尉,發起攻擊。一千步卒以曲為單位,首尾相接,踴躍而至,殺入陣中。面對這些如狼似虎的江東兵,已經被甲騎沖亂的步卒根本沒有抵抗之力,紛紛被砍倒在地,慘叫聲此起彼伏。

    沈友暗自松了一口氣,心中對孫策充滿感激。這五十甲騎簡直是無堅不摧。若是沒有這樣的利器,如何能迅速擊破這些步卒的阻擊。

    張允,堅持住,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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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莊不周所寫的《策行三國》為轉載作品,策行三國最新章節由網友發布,找書苑提供策行三國全文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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