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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困獸猶斗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官渡水。

    袁紹勒著馬韁,立于沙堆之上,看著遠處的地平線,眼神憂郁中帶著一絲決絕,唇角的胡須不時的輕顫一下。陽光燦爛得有些刺眼,讓他不得不瞇著眼睛。即使如此,眼角還是不時有淚水溢出。袁紹的心頭有一絲悲愴。即使不用攬鏡自照,他也知道自己老了。精力越來越不足,目力也越來越差,明明知道遠處有人影,但他就是看不清楚。

    “公與,那是孫策的候騎嗎?”

    沮授看了一眼。“主公所言甚是。”他頓了頓,又道:“根據斥候打聽到的消息,孫策已經通過圃田澤,進駐中牟縣城。”

    “此子甚是穩重,年輕人中難得一見。”袁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轉身對郭圖說道:“公則,上次你見到顯思,顯思可有進益?”不等郭圖說話,他又說道:“他若能有孫策這般城府,就算被囚半年也是值了。欲做大事,需得狠忍二字皆備,顯思既不狠,只能在忍字上多下點功夫。”

    郭圖心中微動,忍不住說道:“主公,玉不琢,不成器,顯思是塊很不錯的璞玉。”

    “但愿如此才好。公與,我聽說審正南有一個孫女,尚未婚配,可有此事?”

    郭圖眉心微蹙,眼中掠過一絲不安。沮授正在觀察遠處,聽到袁紹這個問題,他明顯愣了一下,回頭看看袁紹,又看看郭圖,將郭圖的神情盡收眼底。他想了想,說道:“這個倒是不太清楚,回頭可以問問審英。”

    “有勞公與費心。”袁紹輕輕吁了一口氣。“讓令郎伯志回一趟鄴城,請田元皓代掌州牧府事務。顯思年少,不足以主持大事,元皓有大才,有他助顯思一臂之力,再有伯志這樣的少年俊杰從旁輔助,庶可無大錯。”

    郭圖和沮授都愣住了。郭圖忍不住說道:“主公……”

    袁紹抬起手,示意郭圖不要著急,他的目光掃過郭圖和沮授的臉。“我聽說故太尉朱儁舉薦孫堅為衛尉,想讓孫氏父子染指朝廷。我不能讓他們得逞。公與,我決定現在就發出請罪疏,請天子回都洛陽。若此戰得勝,自然無話可說,萬一戰事不利,我就移駐洛陽,入朝輔佐天子。公與,公則,你們隨我一起入朝,如何?”

    沮授聽了,心潮激動,躬身一拜。“唯主公馬首是瞻,萬死不辭。”

    郭圖遲疑了片刻,也躬身領命。雖說把冀州的事交給田豐不合他的期望,但袁譚能順利接任也不是壞事。黃琬投降,王允年老,袁紹對朝廷的控制能力下降,他本人愿意入朝主政,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未嘗不是一個選擇。形勢迫人,現在顧不得那么多了。

    袁紹挺起了腰,看了一眼遠處的圃田澤和嵩山,輕笑一聲,策馬下了沙堆,奔馳起來。沮授神情激動,面色微紅,快馬加鞭,追趕袁紹去了。郭圖看著遠處,一聲輕嘆,喜憂參半。他主掌情報,比沮授更清楚袁紹此刻的心情,隨著黃忠、呂岱等人從東西包抄而來,合圍之勢已成,袁紹又不能退,只能背水一戰。他此刻安排袁譚接任冀州牧與其說是決絕,不如說是安排后事。

    換句話說,他沒有信心擊敗孫策。置之死地而后生,這當然沒錯,但不到萬不得己,誰會這么做?袁紹與孫堅、孫策父子短兵相接,以命相搏,就算他能置之死在而后生,又有幾分勝算?

    看來陽翟郭家以后只能由奉孝那豎子主祭了。

    ——

    數里之外,孫策也在觀察地形。

    三年前的七八月間,他曾在此駐留,聽郭嘉講述袁紹出逃,途經中牟,殺呂伯奢一家的故事,現在故地重游,他卻要與袁紹決戰了。

    中牟是邙山余脈,丘陵更少,由黃河沉淀的河沙形成的沙堆卻隨處可見。這里地勢低,水陂、大澤隨處可見,中牟西的圃田澤就是一個面積很大的水澤,東西四十里,南北二十里,澤中遍布麻黃草,中有沙崗,上下二十四浦,地形復雜。夏天雨水多,水位上漲,行走不便,冬天水枯,有道路可以通行其中,北側還有一條東西向的馳道,可以由咸陽直通東海。

    想到馳道,孫策突然說道:“奉孝,你說袁紹會不會西去洛陽?”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袁紹這個人貌似風雅高貴,其實沒什么底線的。為了自己的野心,他什么都做得出來。”郭嘉頓了頓,又道:“他是個偽君子,偽君子做起惡事來比真小人更可怕。”

    孫策頜首表示同意。“假的終究是假的,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是啊,欺人不能長久,自欺卻可能難以自拔。自欺欺人,說到底還是春蠶吐絲,織繭而自縛。”

    “沒錯,所以我只求問心無愧。”孫策搖搖馬鞭。“傳令黃漢升,讓他在清水口立陣,堵住袁紹。我們越過官渡水,北水立陣,與袁紹決戰,試試他的甲騎。”

    “也不能太明顯了。”郭嘉笑道:“袁紹疑心很重,我從叔和沮公與也不是笨人,太明顯了反倒讓他們生疑。”

    “那你們軍謀處好好議一議,盡可能想和周全一點,既要完成任務,還要減少傷亡。說句不怕人罵的話,多死一個人就是一大筆錢,袁紹又不肯花錢贖人,這生意虧大了。如果能抓住袁紹本人,我一定把他送去山里挖礦,挖到他死為止,要不然不解氣。”

    郭嘉忍不住笑了兩聲,又收起笑容,很嚴肅地說道:“那你要先抓住他,而不是被他抓住。將軍,有了前幾次作戰的經驗,他們這次一定會為將軍準備陷阱,你可不能遂了他們的心愿。”

    孫策點點頭,撥馬而回。“如果有更穩妥的計劃,誰愿意去冒險啊。不過話又說回來,爭霸的風險更大,如果瞻前顧后,處處以持重為念,哪里還有一絲取勝的可能?就算有天命,老天也不會垂青一個不勞而獲的人吧。奉孝,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既然走上了這條路,有些事就身不由己了。既然危險無法避免,那我們就多用心點,盡可能做好準備,消除隱患。”

    郭嘉苦笑,追了過去。“將軍,不是讓你能而不為,只是讓你為而不恃,不可一意逞匹夫之勇。困獸猶斗,狗急跳墻,袁紹雖接連受挫,猶有步騎五六萬,不可小覷。”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初戰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孫策深以為然。

    別看他接連幾次大勝,戰績輝煌,袁紹損兵折將,卻沒有從根本上扭轉雙方的實力對比。袁紹的主力元氣未傷,黃琬損失的是洛陽屯田兵,麹義損失的是不怎么聽袁紹命令的韓馥舊部,審配雖然支持袁紹,但他專橫,袁紹一直無法真正掌握的力量,袁紹真正倚為心腹的冀北兵損失有限,依然有很強的戰斗力。

    而他集結的兵力也不過五萬人左右,并不比袁紹多。這還是他精心計算的結果,如果不是每次都精打細算,再加上一點運氣——比如蔣欽夜襲審榮——就連現在的局勢都不敢想象。他為什么要強行突破審配的中軍?不就是想以快打慢,減少傷亡嘛。但凡當時猶豫一下,結果如何,還真不好說。

    何況袁紹手里還有三百甲騎和六七千胡騎,這可都是實實在在的威脅,一不小心就可能被袁紹翻盤,前面的戰果全部付諸東流。

    這種情況下,他怎么能持重?持重就是以實力碾壓對方,但他并沒有這樣的實力。當然也不能一意恃勇,再用對付麹義、審配的戰法,事不過三,袁紹反應再慢,也不可能還給他中軍突破、實施斬首的機會。他肯定會將中軍守得嚴嚴實實,等他去沖陣,抓個正著。

    到目前為止,他只能說有一定勝算,卻沒有必勝的把握。他這五萬人也不全是精銳,老爹孫堅的部下算是久經沙場,黃忠那一萬人也可以和袁紹拼一拼,呂蒙、蔣欽率領的一萬屯田兵就有濫竽充數的嫌疑。

    孫策要求郭嘉多做幾個方案,同時密切與諸將溝通,盡可能讓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任務,既不能勉強,有一定自由發揮的空間,又不能沒有底線,影響整個戰術部署。軍謀處雖然得力,對各部的情況畢竟不如負責的將領。必要的時候,軍謀處還要派人去了解情況。

    ——

    經過兩天準備,戰斗首先在圣女陂打響。

    呂岱、呂蒙趕到浚儀后,甄儼擔心被夾擊,征求袁紹同意,主動解了浚儀之圍,趕到圣女陂扎營,掩護袁紹的左翼。浚儀圍解,孫堅留下朱治守城,與滿寵、呂岱等人合軍,一路追擊。滿寵、徐盛率水師沿鴻溝西行,孫堅率領步卒走鴻溝北岸,一直逼到甄儼的陣前。

    圣女陂是鴻溝北的一個水陂,不算很大,周長只有兩百余步,向北不遠就是北濟水,向南通過一條叫淵水的小河匯入鴻溝。淵水長約五里,不算寬,架浮橋很方便,卻比護城河要寬得多。甄儼在這里立陣,架上拋石機,既能阻止戰船前進,又能攻擊孫堅,一舉兩得。

    當初袁紹為了攻浚儀城,建了大量的拋石機,后來發現這些拋石機既沒有城里的拋石機打得遠,又沒有城里的拋石機打得準,就閑置了。甄儼把這些拋石機帶到了官渡,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孫堅也帶了拋石機,就裝在戰船上。不過這些戰船體積有限,每艘戰船只能裝一臺拋石機。戰斗一打響,徐盛就指揮戰船向前突,想沖到甄儼的背后。不到剛走一半,船腹突然發出巨響,撞上了什么東西,不論楫濯手如何發力,戰船就是無法前進。徐盛知道不妙,立刻命令后撤,卻還是慢了一步,架在岸邊的十余架拋石機同時發射,有兩枚陶罐擊中了戰船,陶罐破裂,里面的桐油灑得到處都是。

    徐盛一邊命人用準備好的沙土覆蓋,一邊喝令親衛舉盾掩護,搶到船頭,用一根長竹桿在水里探,這才知道水底有鐵鏈,攔住了戰船。這些鐵鏈由栽在岸邊的木樁固定,木樁埋在土里,鐵鏈沉在水中,表面上根本看不出異樣。

    徐盛的座船被攔住,后面的戰船也無法前進,水師從側翼突破的計劃受挫。徐盛有些著急,想派人乘小船強行突擊,截斷鐵鏈,卻被呂蒙攔住了。呂蒙比徐盛年輕,但是論起在孫策身邊的經歷,他的資歷比徐盛老,又有隨陳到守丹陽的經歷,不久前守長社又讓麹義、荀衍吃了悶虧,如今小有名氣。徐盛和他比較親近,也愿意聽他的意見。

    呂蒙說,我們趕來的路上還看到來往的商船,這說明甄儼埋的這些鐵鏈就是針對吃水深的戰船,入水比較深,你想派人下水砍肯定不方便,而且你不知道他埋了多少鐵鏈,砍完一根還有一根,你要犧牲多少士卒,砍到什么時候?不如把拋石機卸下來,再讓大部分戰士下船,只留楫濯士劃船,減輕船重,吃水淺了,說不定就能過去了。

    徐盛覺得有理。他先派人泅水查看情況,發現正如呂蒙所說,這些鐵鏈都沉得比較深,專為吃水深的戰船而設計,普通船只并不受影響,數量也不少,從東到西有百十根,近兩百步,正是甄儼的拋石機列陣的范圍。換句話說,他拆鐵鏈的過程將全程遭受甄儼的拋石機打擊,沒等他拆完鐵鏈,他的戰船就報廢得差不多了。

    當天夜里,徐盛按照呂蒙的辦法,將拋石機卸在岸邊,交給呂蒙處置,又讓戰士泅水前進,船上只留下楫濯士,趁著夜色奮力劃船。沒了拋石機和戰士,戰船輕了很多,不僅吃水淺,成功避開了鐵鏈的阻攔,而且速度非常快,岸上的冀州軍雖然全力發射拋石機和弩箭,還是無濟于事。

    甄逸接到報告,趕到岸邊查看情況。黑夜之中,他看不到戰船上的具體情況,只看見戰船破浪前行,水花四濺,雖然拋石機接連發射,命中率卻非常可憐,只打中了兩三艘戰船。但比起這些輕快如飛的戰船,那些負甲泅水前進的士卒更讓他吃驚。身為中山人,他從來沒想到有人能穿著戰甲泅水,還游得這么快。

    不過甄逸也沒太當回事。徐盛的部下不到兩千人,就算繞到他背后也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他派出了三千步騎去反擊,務必要燒掉徐盛的戰船,把徐盛趕到河里去。

    一聲令下,五百雜胡騎率先沖出了大營。

    就在甄逸以為徐盛不足為慮的時候,淵水東岸的孫堅突然發起了進攻,一時間戰鼓雷鳴,從戰船上卸下來的拋石機在淵水東岸一字排開,將數百只陶罐甩上了天空,甩過了淵水,砸進了冀州軍的陣中。陶罐破碎,刺鼻的氣味四溢。甄逸被嗆得捂住了鼻子,突然想到了荀衍提過的石脂,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初戰不利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荀衍在黃水遭到石脂的阻擊,未能及時突破路招的陣地,增援審配,雖說不是他的責任,但他卻非常重視這件事,不僅向袁紹做了匯報,在其后的軍議中又鄭重其事的提醒諸將留神,一旦發現對方陣中有拋石機就要留神石脂,這種黑色的粘稠物不僅味道難聞,燒起來還有黑煙,殺傷力比桐油強很多。

    拋石機是重型軍械,移動不便,甄儼從浚儀把拋石機運來費了很大力氣,孫堅則是將拋石機裝在戰船上。甄儼為了對付這些裝備有拋石機的戰船,將自己的拋石機都部署在岸邊,正對著孫堅的陣地反而沒有部署。他也沒想到孫堅會趁著夜色將拋石機部署在陣前,等他聞到氣味,才知道麻煩來了。

    數百只陶罐在陣前碎開,黑色的石脂到處流淌,刺鼻的氣味隨著東南風飄散,甄儼的整個陣地都被籠罩其中。那些將士還沒意識到危險,只是大聲咒罵。等幾枝火箭射出,點燃這些石脂,升起滾滾濃煙,刺鼻的氣味更加嗆人,還有不少將士被火燒得連聲慘叫,驚恐的氣氛才在甄儼的陣中擴散開來。

    甄儼不敢大意,立刻喝令前陣將士撤退,同時命令強弩手齊射。黑夜之中,難分敵我,石脂燃燒的黑煙又遮擋住了視線,輕易出擊很可能會中計。此時此刻,只有用弓弩進行遠程打擊是最保險的。

    三千冀州強弩手全力射擊,一陣陣箭雨射向天空,穿過濃煙,射向淵水對岸。

    淵水東岸,黃蓋站在陣前,看著遠處甄儼的陣地,看著那些穿過濃煙,射到陣前的弩箭,估計著強弩手的距離,嘴角微挑,露出不屑的冷笑。不用他吩咐,拋石機的觀察手已經開始減少陶罐的數量,提高射程。石脂是成本很高的殺器,要對付的當然是普通的士卒,而是冀州軍中殺傷力最強的強弩手。

    陶罐數量減少一半,射程增加三分之一,正好能覆蓋強弩手陣地,一聲令下,五十余架拋石機開始齊射,幾乎在同時,強弩手也射出了綁有引火物的火箭,配合默契,時機拿捏得剛剛好。陶罐砸進冀州強手的陣地,石脂四濺時,火箭也到了,點燃了石脂。

    其實這一批陶罐的數量并不多,火勢也不大,但冀州強弩手被前面的火嚇壞了,一見有陶罐在身邊裂開,不管自己身上有沒有沾到,心先慌了,再看到有火苗起來,頓時亂了陣腳,再也顧不上射擊,紛紛用準備好的濕草袋去壓滅火苗。

    感覺到對面的箭陣弱了,黃蓋立刻發動了攻擊,將士們舉著準備好的浮橋,沖到淵水邊,將浮橋推到水中。淵水不算寬,浮橋架起來也容易得多,很快成型。刀盾手先過河立陣,弓弩手緊隨其后,逼到燃燒的陣地前,全力射擊。

    這時候,這些弓弩手已經進入冀州強弩手的射程范圍,如果冀州強弩手沒有被濃煙擋住視線,沒有被石脂擾亂陣地,只要一波齊射就足以重創這些弓弩手,但他們此刻忙于自救,根本沒注意到敵人已經準備就緒。等他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毀滅性的箭雨已經從天而降。

    被石脂燒死的強弩手寥寥無幾,被弓弩射殺的強弩手卻數不勝數,隨著嗖嗖的箭羽破風聲,慘叫聲此起彼伏,冀州強弩兵的陣地亂成一團,很快就崩潰了。

    甄儼趕到陣前,看著已然崩潰的強弩陣地,驚駭不已。他生怕孫堅趁機發起攻擊,只得下令放棄了他經營數日的陣地,后撤三百步,重新立陣。

    甄儼奉命接替許攸,與孫堅對峙了大半個月,并沒有出現什么問題。這一次奉命阻擊孫堅,他信心很足,為這個陣地做了很多準備,本以為能擋住孫策十天半月,沒想到連一夜都沒撐過去,信心受到了不小的打擊。他生怕再出現什么失誤,影響袁紹的整體部署,連夜向袁紹匯報,請求增援。

    ——

    袁紹還沒睡。他已經收到消息,知道甄儼正與孫堅交戰,生怕甄儼出什么意外。

    收到甄儼的匯報后,他立刻讓人把郭圖、沮授叫了過來。這兩人都住在附近的大帳里,離中軍大帳不過幾十步,一叫就到。看完甄儼的報告,沮授倒是松了一口氣。

    “主公,甄儼的應對沒什么問題。孫堅是久經沙場的宿將,甄儼雖受小挫,卻沒有潰敗,要比我們預料的好得多。”

    袁紹也松了一口氣。甄儼是冀州世家的代表,甄儼的妹妹甄宓和袁熙還有婚約,這次擢升甄儼為大將,代替許攸統兵,私下里有不少議論,說他任人唯親。雖然甄儼用兵頗有章法,在浚儀城外沒出什么差錯,還是有人認為那只是運氣好,孫堅沒有出城反擊,甄儼躺著撿功勞。現在要野戰了,甄儼肯定不行。如果甄儼真的被孫堅一次擊潰,他就不得不撤換甄儼以塞眾口。

    “可畢竟是敗了,總要有所補救。否則孫堅逼到面前,我軍連回旋之地都沒有了。”

    沮授說道:“讓甲騎去吧。孫堅以步卒為主,從斥候的報告來看,也沒有多少弩車,圣女陂附近地形適合騎兵沖突,應該能擊潰孫堅,穩住左翼陣地。”

    袁紹看向郭圖。“公則,你意下如何?”

    郭圖咂咂嘴,不緊不慢地說道:“主公,甲騎可以算是主公最強的殺器,輕易出手,怕是不妥。甄儼與主公有姻親之故,營中諸將已經多有非議。如今甄儼小敗,主公就派甲騎助陣,恐怕會坐實流言。依我看,不如派審英、審俊迎戰。孫策羞辱正南致死,他們如果能助甄儼擊敗孫堅,也算是報了仇。”

    沮授不同意郭圖的意見。“這是袁氏與孫氏之戰,不是審氏父子與孫氏父子的私仇,不宜因小失大。孫堅征戰多年,審正南在世也許可以一戰,審英兄弟不足以匹敵,徒招其辱耳。”

    袁紹猶豫不決,既覺得郭圖說得有理,又覺得沮授的擔心沒錯。郭圖見狀,輕聲笑道:“公與,我知道審正南去世前曾將他的子侄托付給你。可是他們畢竟已經成年,不是襁褓中的孩童,要想成為真正的名將,除了上陣交鋒還有什么更好的辦法?正如你所說,孫堅征戰多年,經驗豐富,與這樣的對手交戰,即使受挫也受益匪淺。孫策狡黠勝孫堅十倍,不讓他們先迎戰孫堅,又如何能讓他們迎戰孫策?既不戰孫堅,又不戰孫策,他們還怎么報殺父之仇?”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臨陣練將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袁紹深以為然。

    袁紹約孫策決戰官渡,孫策姍姍來遲,袁紹原本有些不太明白,以為孫策就是想拖延時間,讓他糧草不繼。聽到孫堅、黃忠從東西兩面趕到時,他忽然明白了,孫策是在等幫手。

    孫堅不用說,征戰沙場近二十年,早就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悍將。討董之戰,山東州郡數十萬大軍,真正對董作戰取得戰果的只有孫堅。論權謀,孫堅也許略有不足,論臨陣指揮作戰的能力,他是當之無愧的高手。黃忠則是孫策招募的第一個大將,這些年鎮守南陽,穩如泰山。魚齒山將計就計,一戰逼降黃琬,爭奪梁縣時,又讓擁有優勢兵力的麹義、荀衍無計可施,還伏擊射殺了匈奴單于于扶羅,指揮能力出類拔萃,足以獨當一面。

    有了孫堅、黃忠協助,孫策就算戰旗上的那只浴火鳳凰,擁有了強有力的雙翼,隨即可以一飛沖天。

    但袁紹卻找不到類似的人。原本他也有的,麹義、審配都是合適的人選,但他們先后敗亡。高覽、張郃都有不錯的資質,只是部曲數量有限,資歷太淺,沒有拿得出手的戰績,獨當一面恐難服眾。袁紹不得不讓甄儼、荀衍為左右翼,分別與孫堅、黃忠對陣。甄儼是冀北豪強的魁首,甄家部曲就有三千多,實力不弱。荀衍則有潁川世家的部曲近萬人,不擔心有人不服。

    如果袁譚在這里,袁紹肩上的擔子就輕松多了。雖說袁譚曾經被孫策俘虜,但那一戰有運氣不好的成份。綜合他與孫策的兩次交手而言,袁譚也許不是孫策的對手,卻有獨當一面的能力,甚至比荀衍還要略勝一籌。

    袁譚的能力哪兒來的?他也是在戰場上打出來的,而他的對手就是孫策。他能成長得這么快,和孫策這個強勁的對手分不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要想成就一個將才,有份量的對手就是像攻玉的治玉砂,必不可少。袁譚、荀衍的成長就是最好的例子。

    沮授哭笑不得,苦苦相勸。將才的確需要培養,但要分時機。就像煉刀需要消耗大量的鐵料一樣,鍛煉一個將才也需要付出代價。如果有雄厚的實力,不怕消耗,那當然沒什么問題,現在雙方實力相當,勝負只在兩可之間,正當全力以赴,盡可能發揮每一個士卒的作用,又豈能以練兵視之?萬一折損太大,兵力不足,難道你還指望這些將領能以少勝多?萬一這些將領被俘甚至陣亡,怎么辦?

    郭圖有些惱羞成怒,沮授的話有暗諷袁譚的嫌疑。他反問道,雖然孫堅是父,孫策是子,但孫策才是主公真正的對手。如果將甲騎調去增援甄儼,那又用什么來對付孫策?如果公與認為此戰必敗,那就不必在這里糾纏了,索性全軍西向,用甲騎增援荀衍,擊破黃忠,直奔洛陽,豈不更穩妥?

    兩人各執一詞,僵持不下,袁紹也很頭疼,無法決斷。拖到天快亮的時候,前營的高覽來報,孫策的大營有動靜,似乎有發起攻擊的可能,請袁紹做好應戰的準備。

    聽說孫策即將發起攻擊,袁紹也不敢掉以輕心,聽取了郭圖的意見,派審英率部增援甄儼,務必要擋住孫堅。他也擔心甄儼、審英不是孫堅的對手,又派烏桓單于丘力居率騎兵兩千掠陣,伺機襲擾,牽制孫堅。最強悍的甲騎則留在自己身邊,準備與孫策正面交鋒。

    沮授很無奈。

    ——

    袁紹與郭圖、沮授商議的時候,孫策也沒有睡。他已經養成習慣,一旦兩軍交戰,他基本不會解甲而眠,隨時準備應變。下半夜收到孫堅的消息,得知徐盛突破甄儼的阻擊,黃蓋又用石脂作掩護,重創了甄儼的強弩陣地,順利渡過淵水,他松了一口氣。

    第一步戰術目標達成。

    論整體實力,他和袁紹各有千秋,相去不遠,但是論麾下將領,他勝出袁紹不止一籌,能打的太多了。三面圍攻,東方不亮西方亮,總有一點能突破。而袁紹手下真正能打的卻有限,麹義、審配已死,荀衍、張郃、高覽剛出頭,還沒有獨當一面的機會,真正能獨當一面的是甄儼、審英等實力,他們有兵,但指揮能力略顯不足。在兵力相當的情況下,面對普通將領他們還有一戰之力,遇到孫堅、黃忠這樣的對手,他們只有跪的份。

    為了讓孫堅、黃忠順利完成合圍,孫策不介意做一次偏師,牽制袁紹的主力。只要能取得勝利,他才不在乎這些虛名呢,就算是被袁紹擊敗,吃點虧,只要不影響最后的結果,他都無所謂。收到孫堅的消息之后,他們估計袁紹會派兵增援甄儼,決定往前壓,逼袁紹緊守中軍。

    命令傳出,魯肅、董襲就率部出營,敲著戰鼓,排著整齊的隊型,向袁軍的大營逼去,一副要強攻的架勢。

    袁紹收到消息,親自趕到營前查看形勢。見是魯肅的戰旗,他不敢大意。捕獐山一戰,他已經見識過魯肅的能力,普通將領不是他的對手,張郃、高覽也許可以一試。張郃指揮大戟士,不能長時間離開中軍,就由高覽去對付吧。

    命令傳出,高覽率部出營,列陣迎戰。

    看到高覽的戰旗,魯肅停止前進,與高覽保持一箭之地,同時向中軍發出消息。孫策收到消息,又派出董襲、全柔兩部助陣。聽說陣前迎戰的是高覽,董襲心動不已,火速出營,同時派人向孫策請示,希望能讓他與高覽決一勝負。上次在捕獐山,他吃過高覽的虧,損失了幾十個精銳士卒,這口氣他憋在心里很久了。

    幾乎在同時,全柔也向孫策請令,要求首戰。他奉命守陽翟,結果麹義、荀衍都沒去陽翟,他白忙一場,反而錯過了汾丘和龍淵之戰,這次應該讓他先出戰,以作補償。

    孫策回復說,今天魯肅是陣前主將,你們和魯肅商量,他同意,我就不反對。

    全柔倒沒什么意見,董襲心里卻有些酸溜溜的,頗是懊悔。他原本和魯肅旗鼓相當,魯肅守捕獐山,他守七虎澗,只是因為一時技癢,爭于求成,偷襲袁軍陣地,因小失大,不如魯肅穩健,現在就有些落后了,還要向魯肅請示。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輕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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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襲來到陣前,正遲疑著怎么開口,魯肅派人來請他過去。董襲帶著幾個親衛騎士,策馬來到魯肅陣前,全柔已經到了,正和魯肅說話,態度很恭敬。董襲看了,心里雖然不舒服,卻不得不收起心中的不快。

    魯肅打了個招呼。“元代,還記得將軍的部署嗎?”

    董襲默默地點點頭。孫策的總體作戰計劃要點已經下發到各營將領手中,他當然清楚。

    “那你說說,這一戰怎么打?”魯肅用馬鞭指指對面的袁軍大營。在高覽陣地的背后,袁軍大營正回響著低沉的戰鼓聲,這是有人馬出營的信號,袁紹肯定知道了他們的到來,正在派人增援高覽。

    “還能怎么打,干掉他。”董襲滿不在乎瞅了一眼對面的高覽,牙有些癢癢,心也有些癢。要不就暫時服一下軟,把這個任務爭取過來,干掉高覽,一雪前恥?

    魯肅瞅了董襲一眼,忽然明白了孫策的用意。這是對他最后的考驗啊。此戰過后,孫策就要安排他鎮守洛陽。洛陽形勢復雜,各種勢力交錯,他不可避免的要與不同的人打交道,這種能力也許比作戰的能力還要重要。董襲是孫策進入會稽時第一個主動依附的人,武藝高強,作戰勇猛,孫策一直很喜歡他,董襲也因此自視甚高,不把自己當普通將領看待,以孫策的爪牙自居。

    能和這樣的將領俯首聽命,孫策才能真正相信他有坐鎮洛陽的能力。

    魯肅略作思索,笑道:“元代,我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董襲回頭瞅瞅魯肅,拱拱手。“子敬言重了,互相切磋而已。”

    魯肅笑笑。“你說我們三路人馬,哪一路人馬的任務最重?”

    “當然是我們這一路,精銳最多,將軍親自坐鎮,當之無愧的主力。”

    “那我們最主要的任務是什么?”

    “重創袁紹。”

    “沒錯,元代對將軍的意圖很清楚啊。”魯肅微微一笑。“那元代一定很清楚我們要對付的是什么樣的對手,又該怎么對付,對吧?那元代能不能告訴你,我們該怎么結陣,才能將傷亡減到最少?”

    “還能怎么……”董襲話到嘴邊,忽然明白了魯肅的提醒,又生生將說了一半的話咽了回去。雖說高覽曾經讓他吃過虧,但那是高覽占據了有利地形伏擊他。同等兵力下的步卒列陣而戰,他們有絕對的優勢,根本不需要如此慎重。能讓魯肅如此慎重的只有袁紹所領的精銳:一是騎兵,二是甲騎,尤其是甲騎。孫策戰前再三提醒,他們的任務是纏住袁紹,讓他的騎兵和甲騎無力他顧,為左右兩翼包抄提供幫助。不管他們的訓練多么精良,沒有合適的陣勢依托,江東軍不可能憑血肉之軀正面硬撼甲騎,否則傷亡必然慘重。

    眼前的高覽好對付,但高覽身后卻是袁紹率領的主力,騎兵和甲騎隨時可能出現。如果防備不周,被騎兵突襲,就算殺了高覽又有什么意義?

    怎么對付甲騎?軍謀處有過預案,將領們也商量過這個問題。魯肅在捕獐山阻擊袁紹,親眼見過甲騎列陣,但袁紹始終沒有派甲騎上陣,原因只有一個:魯肅依山列陣,而且有強悍的弩車。山勢可以阻止騎兵加速沖鋒,弩車可以破甲。

    聽懂了魯肅的提醒,董襲很慚愧,好勝斗勇之心頓時飛到了九霄云外。他環顧四周,略作思索。“我們將步卒依沙丘立陣,居高臨下。再將弩車部署在沙丘之間,在弩車前挖溝,立拒馬……”

    孫策重視戰后復盤,也經常聚集將領議事,針對特定的敵人提出對策,甲騎是他非常重視的對手,就如何對付甲騎進行過多次討論,軍謀處和各營將領通力合作,有一些公認應該有效的辦法。此刻董襲根據實際地形做出具體的實施建議,雖不敢說萬無一失,卻也切實可行。

    魯肅早就想到了這些,他只是想提醒董襲不要只顧著找高覽報仇,忘了潛在的危險。見董襲說得頭頭是道,他連連點頭。三人一拍即合,隨即商定,由董襲向高覽挑戰,爭取時間,一旦袁紹出動騎兵或甲騎,立刻撤退,魯肅和全柔則抓緊時間立陣,隨時準備接應。

    董襲很感激,魯肅既提醒了他,又給他留了面子。

    戰鼓聲一響,董襲帶著部下逼了上去。左右兩翼各有一曲將士出陣,氣勢洶洶的殺向高覽的左翼。高覽見狀,命令左翼迎戰。捕獐山之戰,他一戰成名,現在已經是中郎將,負責指揮五千人。他升職,舊部自然水漲船高,原本麾下的幾個都尉也跟著升為校尉,各指揮千人不等。左翼的校尉高蟠就是他的從弟,剛剛由都尉升為校尉,正是渴求立功之時。聽到出戰的戰鼓聲,立刻反擊。

    刀盾手舉起了大盾,長矛手舉起了長矛,嚴陣以待。弓弩手站在陣后,在指定下開始集射。董襲的部下都手持大盾,又有精甲,互相掩護著向前突擊。董襲一邊注意高覽陣地的變化,一邊下令弓弩手上前掩護。這種規模的戰斗變化非常有限,不會有太出人意料的變化,講究的是曲軍侯、屯長等下級軍官的指揮水平和普通戰士的戰斗,在這方面,江東軍優勢明顯,根本不需要董襲給予太多的關注,他只要留心別讓高覽調動優勢兵力,對突擊的將士形成局部的包圍即可。

    相比之下,他更關注遠處袁軍大營的動向。為了不讓袁紹壓力太大,第一時間出動甲騎,他甚至放緩了戰斗節奏,讓戰斗看起來有僵持的可能。

    高覽有一定的統兵經驗,也近距離見識過江東軍,但真正與江東軍戰斗卻是第一次。見董襲的部下雖然陣勢嚴整,士氣如虹,戰斗力卻不如預期,遲遲沒能對左翼形成真正的壓力,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他向中軍發出了求援信號,但危險等級卻不高,只是說明自己兵力不足,請求增援。

    收到高覽的消息,袁紹又派兩名中郎將出營助陣,同時命令甲騎暫緩出營,做好突擊的準備。一旦高覽發出緊急求援的信號,甲騎再出擊,扭轉戰局。

    一萬步卒趕到陣前,在高覽左右列陣,緩緩逼了上去。安國中郎將張延見董襲正在攻擊高覽的左翼,便命令自己的或翼向前擠,增援高蟠,自己則率中軍和左翼向前突擊,直撲董襲本陣,準備將正在攻擊高蟠的兩曲江東軍一口吃掉。

    董襲看得明白,不禁冷笑一聲,他回頭看了一眼,見魯肅和全柔的部署已經基本完成,反擊的機會已經成熟,便命令擊鼓,開始強攻。

    戰鼓聲突然炸響,正在高蟠陣前的兩曲士卒齊聲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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