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夢幽幽夜冥冥,萬貫家財需慎行。門神且避三分禍,桃符也無鎮鬼厲。這說的是誰呀?正是最近那皇宮盜寶的大盜花無意!”
穎城未央閣前,一個身著雪白綢緞,腰束銀綾長穗絳的先生拿起茶杯潤了潤嗓子,把手里的云板一扣,外罩的軟煙輕羅衫便呼呼生風,清聲滿堂。
撰寫江湖登云榜的百曉生親自說書那可是不常有的事。倒不是他放下自己尊貴的身段說書不常有,相反李不都是歷代百曉生中最不神秘最愛拋頭露面的那個。
他曾只身一人走過大江南北。看過嶺南苗家女兒出嫁,江南才子踏青,漁民趕海,山民趕場,折過古剎梅花,吹過塞外飛雪。他走到哪,說到哪,但絕不停留超過一個月。
除了深山大澤一些未開化之地的住民所在,李不都每次開講都是萬人空巷的。一是他的書說的精彩,堪比一流的說書先生。二便是他算卦奇準,吉兇禍福,婚嫁通行百算百靈,但要他算卦的三個奇葩的前提條件之一便就是要聽他說書。
所以今天的話堂前也擠滿了各式各樣的茶客。有看著便一臉正氣的名門少俠,也有陰晦深沉的魔教高手。有錦袍華服的富商,也有衣衫襤褸的乞人。
這些原本八輩子都打不到一起,甚至在別的地方就要捉對廝殺的人如今匯聚一堂,在李不都的面前居然都安安分分不敢造次。
因為李不都的三不算里,心情不好,不算。
而他平生最討厭的便是打打殺殺。
美貌的樂伶早已發好了招子,這類專門書寫故事梗概的小紙片上清清楚楚的說明了今天要講的故事——一個月前在皇宮盜取長生秘寶的大盜,花無意!
“說這江湖有商、***、盜四害。為富不仁孫思禮,色膽包天柳行云,武林敗類左司明。最后,正是這月下白衣花無意。”
“李不都,說點我們不知道的。”
未央閣二樓,一個靠著窗臺手持烏木煙桿的身影十分不客氣的打斷了李不都的話語。
“誰啊敢和百曉生這么說話……”
眾人一片嘩然。
“諸位稍安,菘藍,撫琴。”
面對樓上之人的挑釁,李不都微微一笑不以為意,手中鐵扇一開,身邊氣質斐然的樂伶便提指撥弦。弦音緩緩,似夜蟲低語,明明身在白晝卻如潛進幽夜,讓眾人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
“玉京奉一城,禁宮鎖深門。眾所周知,在俠害左司明背棄整個武林投奔朝廷后,奉一皇城,長生帝秦政的身邊便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要說為何?就因為這左司明本就是這《登云榜》·劍論上天下第二的劍客。”
圍觀的茶客中不乏武林人士,紛紛點頭表示贊同。雖然投奔朝廷這一舉動的確為江湖人所不齒,可左司明的青霜劍是大家公認的劍道榜眼。他的實力,不容質疑。
“可就是在這俠害左榜眼與大內五十多位高手聯手看護下,那長生秘寶就這樣不翼而飛。遍布在秘寶周圍的十方陣那可是密密麻麻的刀絲編織成的天羅地網!特制的刀絲隱秘透明,只有在月光下才能現行。每一根絲都連著一枚紫金鈴,每一根刀絲都鋒利無比削鐵如泥。只要有人經過,觸動鈴響不說,還必被刀絲分離肢解!”
在座的人都不由抽了一口冷氣,他們中間倒是有輕功不凡之輩。飄行在普通蛛絲上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可十方陣用的特制刀絲即使是風吹葉過那般輕盈也會被輕易的割斷。
除非站在上面的人是鬼魂,因為只有鬼魂才沒有一點重量!
“當時的禁宮內那是黑燈瞎火,誰還能看得見那刀絲?五十名大內高手苦守在寶閣之外,忽聞鈴音大作,以為大盜中伏,紛紛沖入閣中,哪知迎面便被刀絲削斷兩個大好頭顱!閣中的十方陣根本未破,可陣中的秘寶早已不翼而飛!”
“這怎么可能!?”
有人失聲叫了出來,眾人辨清了那失態之人的身份,正是在盜害花無意出道之前的天下第一大盜——司徒步青。此人曾經也領教過十方陣的厲害,鎩羽而歸后得出結論,要想破解十方陣,除非有遁地通天之能。
因為只有地里,才不可能埋刀絲。
“丟失秘寶罪難恕,身負重任皇命急!當寶閣失守后,大內高手便瘋了似的在禁宮內搜尋可疑之人的身影。可正當他們焦頭爛額的找了許久時,卻只見未央宮的琉璃瓦上,一個獨飲金玉釀的月白身影朗聲輕念:好酒啊——好酒~”
“幾十名大內高手面面相覷,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囂張的盜賊。敢在偷盜秘寶之后還在皇帝的寢宮上悠然自得的飲用御用的佳釀!可月下那白衣飄飄的身影如真似幻,太過虛實難測。恍若浮光掠影,又似行走在山林間的狐精鬼魅。僅是一個飄然若仙的背影,便讓數十名大內高手不敢輕舉妄動!”
“說時遲,那時快。劍論榜眼左司明橫空出世!手中一柄青霜劍若長虹,氣沖九霄!不愧是天下第二的劍客,任由什么妖魔鬼怪,他自一劍斬之!”
換做菘藍的美貌樂伶撥弦的指勾抹掃撥飛快,恍若銀瓶乍破,疾疾如雷。場面的氣氛一下緊張了起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聽著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畢竟想要從天下第二劍客的手中逃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海蜃留影長一夢,明光沉浮幻中顏!天下第二的劍自然是快若奔雷,勢不可擋!可劍光所破,人影渙散。不過是切開了一紙云煙,被斬成兩段的,只是迷霧一般的幻影。輕輕一吹,便隨風而逝。仿佛那個月下白衣的身影,從未出現過似的。可他確實留下了痕跡,因為在左司明收劍之后才發現,他的劍鋒,不知何時早已被人折斷!”
“什么!?居然折斷了左司明的青霜劍!”
眾人嘩然,議論紛紛。能打敗左司明的話他們倒還能理解,畢竟江湖上能做到這件事的人一只手還是能數的過來的。可打敗不是完勝,劍論的榜眼又不是花架子,人家會把劍放那給你折么?
如此詭異的身法,如此高超的武藝。
“那人到底是人是鬼!”
終于有人問出了這句話。
李不都神秘一笑,手中云板一叩又是滿堂清靜。他搖著手中鐵扇,悠然說道:
“據說,他是狐仙的弟子。”
“好了好了,我相信志異怪談大家已經聽夠了。”
二樓窗臺上那個吊著煙桿的身影再次不客氣的打斷了李不都。這次沒有人表示不滿,因為他們本來也不是來這聽大盜闖皇城的故事的。
“哦?那各位想聽什么?”
李不都繞過說書的長案,白袍一抖迤迤然坐回了自己那張棗木圈椅上。又合了鐵扇掂了掂掌心,看著魚龍混雜的茶客似笑非笑道。
見李不都沒有挑明的意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于有一個頭頂戒疤的白胡子老僧人上前一步開口了。
“李施主,老衲一介遁入空門之人本不該摻和這件事。可長生秘寶,事關重大。處理不好,定是要掀起腥風血雨。我佛慈悲,老衲不忍見江湖血流成河,這才出關來請秘寶歸山。”
“了然禪師,你佛門自有普度眾生之心,我道家亦想守盛世清靜。為了讓這江湖清靜,秘寶封在我武當山也不是一樣?”
武當山的紫陽真人一甩拂塵,顯然是對了然禪師的小心思一清二楚。
“嘿!你們兩個出家人也好意思觍著臉皮出來搶秘寶?這種事情還是交給我們這些俗人來做吧。”
一身破爛的丐幫長老十分不雅的掏了掏襠,以示對這一佛一道冠冕堂皇說辭的不屑。
“呵,丐幫長老還是說的婉轉。這些個賊禿驢臭道士就知道我佛慈悲,道來道去的,虛偽。”
一身綾羅輕紗蔽體的五毒圣女慵懶的嘲諷著,身邊爐鼎中的小蛇不時探頭探腦吐著猩紅的蛇信。
“諸位靜靜。”
李不都淡定的端起茶盞小啜了一口,這些在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佬們只要跺一跺腳就能讓整個武林塌掉半邊天。如今他們耐著性子齊聚在自己的攤前還沒打起來,不為別的,正是為了聽自己說出傳說中被花無意盜走的長生秘寶的下落。
見這些正道翹楚黑道巨擘們再度安靜了下來,李不都繼續不急不緩的開口道:
“眾所周知,長生帝陛下二十登基,在位八十三年。加起來,他一共活了一百零三個春秋。可看起來,卻還是不惑之年的模樣。”
這件事大家自然是知道的,這個活了百年的老皇帝是出了名的成精。在他的統治下除了早年時一些政治失利,時間積累下的豐富經驗讓他在一甲子后的人生里幾乎沒有失誤過。無論是軍政民生,征稅斂財。他的手段都高明的令人欽佩,大贏的百姓崇拜的稱他為長生帝,塞外蠻族們則是敬畏的尊稱其為騰格帕爾,意思是永生不滅的帝王。
秦政仿佛是上天選出的帝王般一直讓大贏風調雨順了整整快一甲子又一紀。所有人都好奇他長生的秘密,并以為他可以永遠坐穩江山,長治久安。
可變故卻發生了,就在花無意前腳盜寶出宮后,長生帝秦政后腳便駕崩了。如此玄奇,絕不可能是簡單的巧合。
于是所有人一致認為,花無意盜的就是那長生的秘密!他們今天聚在這里,就是想要百曉生算出秘寶的下落!
“那長生秘寶……”
李不都放下了茶杯。
一時間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就連雙耳失聰的魔教護法也緊緊的盯著李不都的口型,全場的人就數他最累,剛才那段廢話連篇的說書別人都可以不聽,就他必需時時注意李不都誰說的每一句話,深怕走漏了一個字!
“我不知道在哪。”
搖著鐵扇的男子風輕云淡的望著大家,神色十分坦然。一眾大佬差點為之傾倒,摔在地上。
“李不都,你耍我們!”
脾氣最差的丐幫長老已經把打狗棒舉起來了,五毒圣女的金線蛇也游到了李不都的案桌上。
“但我知道花無意在哪。”
一個大喘氣差點又讓大佬們把臉貼在了地上。
“那李施主,這花無意,到底在哪呢?”
到底是出家人,了然禪師還是耐著性子溫聲細語的問道。
“他,已經來了。”
李不都嘴角上揚,輕輕一揮袍袖,似乎要抹去什么看不見的塵埃一般。隨著他的動作,未央閣前的巷道莫名刮來了一陣颶風,吹的眾人都睜不開眼。
“花香?”
五毒圣女對氣味最為敏感,皺著鼻頭微微一嗅便能聞到空氣中極為清淡的甜香。那是穎城早春的桃花香,在種滿了桃樹的穎城聞見這個氣味并不稀奇。
只是,當眾人勉強睜開眼時只看到滿天的桃花瓣似斷翼的粉蝶在風中撲朔,一片片被風吹襲的花瓣宛如一場空靈禪靜的江南雪,蒼茫茫的粉艷。
花蝶中,一個輕靈的白影點花而過,墨龍似的長發隨意潑灑在白衣身后。像是沒有重量的魂靈,又像是鬼怪志異中飄出的仙怪。
“裝神弄鬼,攔下他!”
人群中不知誰一聲大喝,眾人才從這美妙瑰麗的畫卷中幡然醒悟,這么多江湖巨擘在這里還被人擺弄了身手,這話傳出去他們以后還怎么在這江湖上立足?
一時間,五毒圣女的天殘掌,了然禪師的達摩腿。紫陽真人的七星劍,丐幫長老的打狗棒。魔教護法的圣火令,蜀中唐門的毒蒺藜……
黑白兩道所有最精妙的武學在頃刻之間伴隨著精純的內力被釋放的淋漓盡致!
不客氣的說,要是一個人能在一生中同時領略到這么多獨門招式那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當然,是尸骨無存的那種死。
而在各種五顏六色的內力功法在半空碰撞后,留下的,只是在白日綻放的“焰火”。紛飛的花碎里,那道鬼魅的白影似乎從沒出現過一般,恍若鏡花水月,一觸即逝。
就連二層上那個端著煙桿的人也愣了一下,他并未看清那白影是怎么消失的。平生生一個人,就好像融進了空氣里一般,就那樣在眾人眼皮子底下不見了。
“在下花無意,領教眾位前輩指點。”
就在眾多江湖巨擘分分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眼的時候,一道清朗溫潤的聲音,遙遙從高處傳來。
“你小子就是花無意?”
丐幫長老扛著打狗棒摳著鼻孔不屑的望著未央閣對面小樓上的背影,他這輩子最討厭出場一定要裝神弄鬼站高處的人了。尤其是一襲白衣長得俊的那種,這種花架子他見一個打一個。
“正是在下。”
那個背影依舊沒有轉身,一手負在身后一手放在胸前好像拿著什么。
“既然喊我們一聲前輩,為何還如此狂妄,在前輩們面前裝神弄鬼?”
比較重面子的唐門老者冷笑一聲,五指縫間早已夾了三枚淬了毒的指尖刃。
“請諸位前輩見諒,晚輩正在被人追殺,不得已只能站在方便逃跑的地方。”
被人追殺?眾位武林泰斗們又一次面面相覷了,就剛剛那場面,全天下沒有幾個能毫發無損的渡過去。可這花無意居然能在各門派最精妙的武學下逃生,實力自然非同小可。這樣的人還能被誰追殺?
“阿彌陀佛,花施主不必驚慌,何不下來一敘。我等這么多老家伙在此,難道還保證不了你的安全嗎?”
了然禪師雙手合十,好言相勸道。
“賊禿驢就會磨磨唧唧,中原人總是拐彎抹角。”
操著苗疆口音的五毒圣女帶著鄙夷的眼神看了一眼了然禪師,轉而一撩輕紗做出千嬌百媚的姿態望向花無意那處輕笑道:
“花公子若有興趣,何不來奴家房里細談這長生秘寶之事?要是聊的開心了~公子想怎么樣都行~”
看著圣女嬌美的面容和玲瓏有致的妙曼身軀,身為聾子的魔教護法可以說是十分焦急了。一般聾了的人開口說話也難,只能咿咿呀呀根本說不清楚用什么條件勾引花無意下來。
反倒是剛才開始就沒怎么說話的錦袍富商腆著肚子令下人打開了身邊的箱子。黃燦燦的,全是實打實的金子。
“小的替我家孫老爺請花公子府上一敘,只要花公子肯移尊駕,這些小小心意都只是見面禮而已。”
那兩個沉甸甸的箱子里少說有千兩真金,這么些錢去西域買個小國自立為王都夠了。孫思禮卻只是拿它換花無意上府一敘?在場見慣了風云的大人物也不禁有些動容,不愧是江湖四害之一的商害孫思禮,這富可敵國的名號還真不是說著玩玩的。
男人本色,人為財死。
一個凡人畢生的愿望就這般觸手可得,換了任何一個人都會心動。可站在樓上的花無意卻仍舊是沒有轉身的意思,反倒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美人在懷錢在兜,好一個財色雙收的買賣。若是在下真的盜得了長生秘寶一定會同意這筆交易。”
此言一出像是在所有人心上都扔了一顆霹靂堂的雷震子,所有人都炸開了鍋!
“你是說你沒有盜得長生秘寶!?”
紫陽真人大驚失色。
“在下是從皇宮拿了點東西,可絕對不是長生秘寶。”
“百曉生,你不是說東西是他偷的嗎!”
丐幫長老對著李不都怒目而視。
“誒,李某只是說大內高手看守的秘寶不翼而飛,至于那件秘寶是不是長生秘寶,又是不是花無意所偷,李某可沒有下定論哦。不過飲酒論劍的事情千真萬確,聽書錢不能不給哦~”
“你!”
看著還在一邊搖扇吹風的李不都,在場所有的巨擘們都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可惜早些年長生帝秦政為了讓李不都給他算卦,封了他御賜散外五官靈臺郎的虛職。雖是虛職大小也是個朝廷命官,謀害朝廷命官那可是重罪!
所以大佬們除了對李不都吹胡子瞪眼也沒有別的辦法奈何他。
“嗨呀,藝術,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說書不就是這樣嗎,干巴巴的講哪里有人捧場?自然要有些神秘色彩,驚險刺激,一波三折才有人聽嘛~大家,消消火,哎回來喝茶,喝茶。”
“哼!”
方才還眾星捧月的李不都瞬間被冷落到了一邊,讓他直嘆重利輕道人心不古。
“真是三人成虎,妖言者永生啊。諸位前輩可聽著了?”
站在樓臺飛檐之上的花無意終于轉過了身。
明明還在早春的清晨,可那白衣公子站在那卻會不自覺的讓人想起清秋的滿月。纖塵不染,而又溫潤明凈。
看上去分明不過二十出頭的如玉公子,與他對視時,卻不禁讓人恍然。讓人生出一絲錯覺,仿佛在那雙籠著輕霧的眸子中,平白走上了千百年的光陰。
果然像是狐仙的弟子,他的確不負眾望長著一張極其俊俏的狐兒臉,那修長如畫的眉眼也似傳說中住在青丘山里的狐仙一般,亦正亦邪,帶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好俊的公子,可惜江湖從來不是靠臉吃飯的。
“花無意!你說秘寶不是你盜的,有何證據!”
率先發難的還是丐幫長老,他是真的厭惡這些只想靠漂亮噱頭出名的年輕后輩。
“就是,如果你偷的不是秘寶,那你偷的是什么?”
“我們憑什么相信一個賊,我看不如先把他抓起來,嚴刑逼供消磨他的意志,最后再用我們圣教的攝心術逼他開口。”
全身籠在黑袍中的魔教護法終于想起了自己會腹語這一茬,不愧是行事殘忍詭異的大派,一出聲就是硬點子。
“在下雖是個賊,但也有尊嚴。這種靠著不切實際的虛名哄抬身價的事情在下是不會干的。再說一次,我花無意沒有盜寶。”
俊俏的公子哥義正言辭的舉起了手中的糖葫蘆,剛才他擔心在前輩們面前拿出童稚之物實在是太過失敬,如今既然已經撕破臉皮那就無所顧忌了。
“一個賊哪來的尊嚴,大伙,弄他!”
蜀中唐門辦事沒有那么講究,什么前輩不對晚輩出手那都是屁話,甭管什么人先撂倒了再談。
話音未落,手中的指尖刃早已飛射而出。三枚泛著寒光的淬毒利刃如同三股疾馳的青煙似的直奔花無意而去。這三枚飛刃若是打實了,上面的百步劇毒便會讓他瞬間失去反抗能力。
叮叮叮!
剎那間,異變突生。
號稱百發百中的指尖神通竟被一道清泓般橫空出世的刀光半路攔下,斬成了六瓣紛飛的碎鐵!
“花無意,你涉嫌皇宮盜寶、攔道搶劫等多起大案,現本捕要將你緝拿歸案。小皮蛋,你看看,是不是那個人搶了你的糖葫蘆。”
“就是他!拿了一塊破石頭就想換我的糖葫蘆!”
說話的是一個梳著兩個發髻青稚小童,雙眼紅通應該是剛剛哭過,兩條透明的鼻涕蟲還黏在他的臉上,看上去十分可憐。
于是眾位江湖大佬們看向花無意的眼神忽然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就連行事最為殘忍的魔教護法也對花無意露出的鄙夷的神色。剛剛還對他眉來眼去的五毒圣女也不著痕跡的攏了攏身上的薄紗,不想讓他看了去似的,仿佛花無意的臉上寫滿了欺弱敗類四個字。
“天地良心,小兄弟,在下跟你換的可是琥珀石,你若想要糖葫蘆把那個琥珀石典當了可以換上十車不止。”
花無意有些無奈的按住了自己的眉心感到十分頭疼。
“我才不要呢!還給你!”
總角小童氣憤的把一顆毫無雜質的金珀狠狠丟了出去,看著那一枚純度極高的奇石就像路邊的隨處可見的石子一樣被小童隨意拋棄,眾人中對珍寶最為敏感的富商心頭像是被狠狠的揪了一下露出肉痛的表情。
“這何止十車啊,就是讓十個糖匠每天給你做糖葫蘆做個十七八年也無妨啊。”
“無論再怎么名貴,既然當事人不想要就是買賣不成立。強買強賣,與強盜無異。”
比起那小童唐門老者更關注剛剛那個一刀斬飛他指尖刃之人。
那人牽著小童的手,一雙好看的杏眼正惡狠狠的盯著飛檐上的白衣。雖然她極力想做出兇惡的樣子,可左眼下一點淺褐的淚痣卻讓人平添股嬌弱的模樣。
清麗可人的臉龐,水墨勾畫般修長英氣的眉鋒,滿頭青絲用桃木簪高束起精干的馬尾,唯留兩縷余絲垂在額邊。一身天青色的簡樸貼里看上去十分整潔干凈,指寬的白布腰帶將她本就矯健的身姿勒的修長挺拔,腳上還蹬著嶄新的黑皂靴。
竟是一個英姿颯爽的女捕快!
“我說這位差大……差小姐,您為了一根糖葫蘆已經追了在下一上午了。穎城的府衙難道很閑么?”
花無意幾臨崩潰,就在今日上午他忽然心血來潮的想吃串糖葫蘆便順手拿了路過孩童手上的那根。雖然以他的本事向來拿什么都是白拿的,可強搶一個孩童的東西實在是掛不住面子。
于是他拋下了那枚前段時間在清河郡王那順到的金珀石當做交易的籌碼。可誰知那倒霉孩子根本不領情,當場就哇哇大哭了起來!
結果哭聲引來了一個巡街的女捕快,一開始她既沒認出自己也沒有問清緣由,只看那孩子哭了便二話沒說直接拎著不出鞘的刀砸砍自己,然后便瘋了似的追了自己一上午。
結果在追趕的過程中路過了貼著官府檄文的告示榜前,結合自己不凡的輕功那個女捕終于意識到自己的真實身份。
本想著這樣她可以知難而退,豈料對方不但沒有退卻反而更來勁了,刀鞘也不帶了,直接摘了就削。她的刀很快,一出鞘便是立分生死的決絕。她看似柔弱的雙眼更是奇特,自己那鏡花水月般虛無縹緲的遁空幻身居然在她的眼中無處遁行。
每次,她都能找出自己的真身所在。
花無意不是一個嗜殺之徒,可一旦和這個用生死快刀的女捕快糾纏上便必定是你死我活的情況。想溜吧,自己這月下無影,踏雪無痕的吃飯家伙又給對方瞧了個透。
于是一個尷尬的情況出現了,一個在天羅地網高手如云的皇城來去自如的大盜居然被一個無名捕快攆的滿城亂竄!
“這小女娃就是追殺花無意的人?”
丐幫長老饒有興致的打量著來人。
“方才那一刀雖然驚艷,可比起一流高手還欠些火候。如果貧道沒有看錯,那是六扇門楚刑總的孤雪刀。可即便是一刀辟易楚江寒,露鋒三尺鬼神嚎的孤雪刀也不至于讓花無意忙如此狼狽,否則六扇門早就抓住他了。”
紫陽真人捻著自己的山羊胡嘖嘖稱奇。
“阿彌陀佛,依老衲之見,這小女娃身上定有讓花無意忌憚之處。”
眾位大佬都是混跡江湖多年了的明白人,剛剛聯手一擊都讓花無意逃脫讓他們心里已經清楚了,就算那花無意打不過他們,他們也留不下對方。如此看來,這名不經傳的女捕快倒可能是獲得長生秘寶的突破口。
“嘖,要糟。”
看到眾位老狐貍狡黠的眼神時花無意便聞到了麻煩的味道。當即就把手中的糖葫蘆一丟,溜了溜了。
“花無意,哪里跑!”
眼見那飛檐上的小賊就要脫身,女捕快一把接住那被投下的糖葫蘆還給哭泣的小童,隨即就要提刀去追。
“阿彌陀佛,女施主哪里去啊。”
一臉慈祥的了然禪師率先擋在了女捕快的身前。
“大師,我要去緝捕犯人了麻煩讓一讓。”
女捕露出了一個尷尬的微笑。
“好女娃,既然能接住我的指尖刃。不妨再試試我的追命箭!”
唐門的搭訕方式顯然有些奇怪。
“打打殺殺成何體統,姑娘,貧道寒舍上正有幾泡上好的西湖龍井,不妨一起品鑒一番?”
雖已近不惑之年可仍然駐顏有術的紫陽真人捋了捋自己得意的美髯,完美的展現了什么叫男人四十一枝花的魅力。
“去去去,老不正經。喝茶淡出個鳥有什么意思,現在的姑娘喜歡狂野派的男子。走吧姑娘,老哥哥我帶你去放鷹啊~”
丐幫長老甩了甩自己十幾天沒洗的頭發,帶出幾只可愛的小虱子。
“嘖,你這不就是玩大鳥嘛還淡出個鳥。臭男人們就是不懂女兒家的心思,來來來好妹妹,想不想讓皮膚更光滑細膩呀?試試我們五毒的保顏秘方,讓肌膚更豐彈水潤!”
一群早已在江湖各處成名的大佬們此時就像路邊不要臉的地攤小販一樣圍著忽然出現的女捕快搭話,這場景像極了幾個老流氓圍著良家少女搭訕。
那女捕快也是能忍,在七嘴八舌中一直黑著臉低著頭。
可當不善言辭的霸道魔教護法想要強行拉走她時,她終于忍不可忍的爆發了!
凜雪般孤寂的刀光在她身前的地上犁出一道深溝,各位前輩們沒有料到這手,皆是齊齊往后一跳,堪堪避過了刀鋒。
“各位,白及敬你們是江湖前輩一再忍讓。接下來再擋在刀前就算是妨礙公務了,休怪晚輩翻臉不認人!”
說完便氣呼呼的收刀回鞘沖著花無意離開的地方追去了。
“接下來怎么辦?”
當眾被拂了面子的唐門老者拼命按捺下了給那自稱白及的女捕快后背一記飲血鏢的沖動。
他們這些個人物這次齊出江湖不外乎都是自家門派有所交代,得到長生秘寶是鐵命,任何行動都要以得到秘寶為優先考量。
“阿彌陀佛,事已至此,老衲提議接下來的秘寶之爭便各憑手段吧。佛門不喜見腥風血雨,如若魔教五毒的朋友們想要對那個小女娃用狠招的話,老衲也不得不金剛怒目了。”
了然禪師雙手合十宣了一聲佛號后也自行離去了。都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雖然已經卷入了這場俗世的纏斗,他仍希望已不見血的方式結束這場紛爭。
“哼,既然是各憑手段了哪還有這么多規矩。”
幾個黑道高人皆是冷笑一聲,自行散去。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既入龍虎局,不得常清靜。哎——”
紫陽真人一甩拂塵,長嘆而去。
不一會兒,足以震塌半片江湖的大人物們便作鳥獸散了。只留笑容滿面的百曉生李不都不斷興奮的奮筆疾書著:
湛湛長空黑,龍蛇起驚虹。斜風細雨亂織愁,怎堪春雷寒透?看浩蕩,千秋崖色,恩仇別新錄。今且翻讀風云又一篇。
逐鹿走,誰是英雄!
——在他的筆下,又有一段精彩的故事,才剛剛開頭。
“什么亂七八糟的,好歹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居然這么黏人。”
當白及千辛萬苦的沖出人群時,花無意早就不見了身影。自己一大早就開始辛苦的追趕他,原本以為是個欺負孩童的無恥毛賊,卻不想遇到的是身負重案的驚天大盜!
早知道自己一開始就應該拔刀削他!
明明生養了一張好看的臉蛋卻非要做這種違法亂紀的事情,干什么不好?想起花無意那張似妖似仙的臉白及就感到惋惜,這樣俊的公子哥就算是做個屠戶宰豬賣肉都會有人圍觀的吧。
可惜了,落在自己的地盤上不把他當場大卸八塊都算便宜的了,以后他是別想再干別的營生了。
“喲,白巡捕,一大早擱這忙啥呢。”
正當白及忙著搜尋花無意的蹤跡時,迎面走來了三兩個身石青色緇衣的捕快。
白及一眼便認出了這幾個在穎城府衙一起共事的同僚,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沒想到找個人還能碰到這幾只蛀蟲。
“忙自然是忙巡街辦案,哪比得上幾位大哥。說來奇怪,今個起那么早啊。”
“是啊,前幾天喝高了一直躺在野欄子的小娘皮肚上,今天再不出來溜達溜達怕是身子骨都要脆了。”
“說真的,本以為你大哥我一桿長槍十八般變化足以天下無敵,可萬萬沒想到那青奴姑娘的玲瓏小嘴亦是不俗,其中萬千滋味只可惜白巡捕你不是男兒身啊,不然哥哥們定要帶你好好耍耍哈哈哈!”
白及話里藏針,可她那幾個同僚也只是相視一笑,并沒有生氣,反而不知恬恥的說起了葷段子。
“那小妹我就先在這恭祝各位哥哥們好好在小娘子的肚皮上升官發財,官運亨通了。”
白及提著刀一抱拳便一把推開這幾個沉溺酒色的同僚,強硬的擦肩而過,和這幾個軟骨頭多說一句話她都感覺惡心。
“嘖嘖嘖,好香的味道~”
其中一個捕快狠狠抽著鼻子的嗅了一口白及發絲甩過后的點點沉香味,眼神火辣的看著女捕離去的背影。那因為習武而纖細有力的腰身可比一般姑娘多了幾分韻味。
“別看了,再看你也打不過她,小心再把自己的命搭上。”
“命沒了還好說,就怕辦事的家伙被一刀給卡擦了。那你一桿長槍的十八般武藝可要功力全失了啊哈哈哈哈!”
白及還沒走遠,這般家伙就肆無忌憚的在后邊開著自己的玩笑。
念著同僚一場的份上白及終究是沒有撕破臉皮去給他們一頓慘痛的教訓,可她想抓住花無意的愿望是越來越重了。只要抓到了花無意,這么大的功勞足夠六扇門破除不收女捕的要求把她破格錄用了。
等到去了號稱最鐵面無私的六扇門,她便再也不用面對這些整天不務正業的同僚了。
“哼,都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要你們瞧見本姑娘都要畢恭畢敬的叫一聲大人!”
白及握拳的手又緊了緊,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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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初年,自長生帝秦政登基之后,大贏最后一點尚武之風便逐漸熄去。經歷前朝幾代文修德治,如今的大贏早就國庫充盈。
演兵習武,已經不是當代的主律了。
如今世人多以考取功名為榮,時人多作士子風流。在文成盛世里涌現出許多氣沖斗牛,才華冠絕之人。在這樣的風氣下,即使秦政未像前朝一樣頒布“禁鐵令”,只憑重獎科舉,提撥官員俸祿這一手,平民里舞刀弄槍仗劍江湖的人也少之又少。
有充實的國庫作為后盾,又有優惠的政策引誘。幾代下來,大贏少了幾分剛硬的風骨,卻多出了幾斗書生意氣。
再到現在,內無近憂,外無遠患。除了十年前那場很快就找回了場子的大敗。安逸的大贏,漸漸的有了絲紙醉金迷的味道。
而穎城,正是整個江南最大的銷金窟。
作為一個臨海的繁華城市,穎城的街巷里總是不缺少市面上最新鮮的奇珍,從平民的吃穿度用到國都玉京里才能見到的奢侈玩意兒在這里都一應俱全。甚至有些海外異邦的奇珍異寶,往往王城里的富貴子弟還沒享受到,穎城的普通大戶們就已經嘗了個新鮮。
當然,這也要歸功于長生帝高明的政策。
在登基之后他很快就做了一個富有遠見的決定——開海禁,興海運。從海外番邦傳來的香辛料刺激了饕餮們的舌尖,新鮮稀奇的作物豐富了大贏人民的飲食,而美麗的珊瑚和珍珠成了貴族們新的寵兒。
不過除了這些明面上干干凈凈的交易,背地里的陰暗齷蹉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而最靠近港口的萬來樓,正是蘊藏這些齷蹉最幽暗的泥潭。
比起萬來樓這個中規中矩甚至有些土氣的名字,穎城人民更愿意稱呼其為天宮。什么莫惜連船沽美酒,千金一擲買春芳。這樣的奢侈,在這里只是入門級別的。
即使是玉京的王公子弟第一次來,也會折首于此。
萬海來朝開仙顏,琉璃宮頂天上閣。
這句話,不僅僅是形容而已。
萬來樓,是一座真正的琉璃閣!
八面九層,高七丈余,黃碧彩翠,錯落相間。飛檐寶鐸,層層周綴。榱楶戶牖,不施寸木。黃金為頂,玉石為臺。
和字面上的意思一樣,這棟樓光是底座就是一整層完整的漢白玉雕成的須彌座,上面雕刻著盡是精美的圖紋。樓身坐落在須彌座的正中。而修建用磚瓦木頭一概都是金、銀、琉璃、硨磲、瑪瑙、珊瑚這七種寶物代替裝飾。閣頂,便是金蓋。
白日里,在陽光的照射下,鑲金塔剎光耀奪目。微風拂過,檐下的懸便鈴叮當悅耳。可到了晚上,燈龕里的長明燈一點,萬來樓便如同海邊一棵高大的火樹銀花,流光溢彩,更顯華貴絢目。
它的前身本是為了給秦楷六十大壽慶祝時修建的功德塔,一度是大贏向從東辭海外來的商客炫耀國力的驕傲。
可誰知在建成二十年之后,大贏東北部發生了有史以來最大的旱災,整整連旱三年。這即使是治國有方的秦楷也沒有辦法,畢竟人力總有盡時。不得已,他只得求助了全大贏最有財力的孫思禮。
孫思禮答應了,可是有一個條件。
那便是把這座坐落在他自己地盤的琉璃塔賣給他。
當初修建此塔用了大贏國庫一整年收入的十分之一。
而孫思禮,他出了三倍價買下了這座塔!
從此以后,穎城的萬來樓天宮便成了世上第一座,也是唯一一座可以光明正大的使用皇家建筑營業的酒樓!
可現在,就在這曠世奇樓不到三百尺的小巷外,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入夜,幾只覆著暗紫甲殼的蝎蟲窸窸窣窣的從青石地磚的縫隙里爬過,隱隱還能聽到巷墻上金蛇吐信的嘶聲和嘹亮的蟾鳴。
這些本應該出現在南疆大澤里的危險毒物如今卻安然的游行在穎城的巷陌中。
目標,自然只有一個人。
“奪命蝎,金線蛇,三尸蜈,九宮蟾。五圣都要聚全了,冥游蛛在哪?”
黯淡的月光傾瀉下來,與不遠處的萬來樓輝煌流潤的燈火同時印在花無意的白衣上。他靜靜的站在巷口,籠在云霧中淺薄的月色與燈火遲重的鎏金色交融在一起,陡然間像是模糊了他周身的輪廓,將他整個人都籠在一層蒙蒙的熒光之中。
“既是冥游蛛,見到時自然已經在冥界遨游了。”
銀鈴般的吃笑從巷子盡頭的黑暗中傳來,身披煙霞紫紗的五毒圣女邁著婀娜多姿的步伐輕輕走出,每走一步,踝上的金鈴便鈴鈴作響,配著那半截白生生的小腿,直讓人感到心神搖曳。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南疆口音十足的中原話,總讓人覺得有一種破壞美感的遺憾。
隨著她的出現,花無意周身的窸窣聲一下密集躁動了起來。爬在地上的毒蟲像是得到命令的士兵一般,一下匯聚成潮。紫黑色的蟲潮像是一張會動的活毯一般,流動在花無意的腳邊。
只要圣女一聲令下,這些毛骨悚然的小東西就會在瞬間把花無意啃食殆盡。
“果然白天那一下只是打聲招呼而已嗎。”
花無意看著滿地張牙舞爪的兇蟲,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最近一只三尸蜈嘴上的鉗鉤已經蹭到了自己的鞋尖。
一般人只要被這里任何一只毒物蟄一下,就可以給自己訂好棺材了。
“苗丫頭,你整啥子玩意兒嘛!搞這么多滲人的東西我們怎么落腳?”
來自蜀中唐門的老者站在巷墻之上,袖中的追命小箭已經對準了花無意。
自大贏建國來就不許民間私藏機弩,百年前憑借一手千機弩縱橫武林的詭譎唐門在皇權的壓迫下也不得不另尋他路。其中最高的成果便是老者袖中的追命箭,雖然失去千機弩連發的速度,但只能單發的追命箭在特殊機括的加持下威力竟遠勝任何一把機弩!
只要他愿意,那支追命箭可以隨時貫穿三層號稱大贏鐵騎最強防御的千鍛魚鱗鋼。
“追命箭,這可真是讓在下受寵若驚了。”
花無意狐眸一撇,已經看到了老者袖子里銳利的寒光。
“花無意,白日里人來人往不便動真格。現在四下無人,你可要考慮清楚了。”
“在下還在想為什么各大門派不是派年輕俊顏來執行任務,看來諸位是真的志在必得啊。”
“年輕俊顏?你小子武俠小說看多啦?對付一個成名大盜派小輩來送死,哪個腦子北被門夾的想得出來這一手。”
遲到的丐幫長老痞里痞氣的扛著打狗棒躍上墻頭,看得出依舊對花無意十分不屑,天知道他有多討厭這個大盜。
“別把人家和你們這群老骨頭混為一談,人家可是實打實的年輕貌美。”
五毒圣女拍了拍手強調道,苗疆的女子不同中原女子含蓄委婉,根本不知道謙虛兩個字怎么寫。十分坦誠的描述了自己的美貌。
的確她是眾人中最年輕的那一個,那也只不過是因為苗疆的傳承罷了。
蠱神不死,其魂永生。
苗疆的每一任圣女上任前都要服下前代圣女用自身煉制的神蠱。此蠱蘊藏了前代圣女的畢生的功力修為,相當于中原的灌頂傳功。只不過灌頂的師父一般不會選擇以命相授,頂多傳個幾年。而且大部分內力接受傳功者還不一定能兼容。
神蠱傳承不同,一經服用,融會貫通。就像上一代圣女就活在當下一般。
“好了花無意,咋們也甭廢話了。我數到三,你要么把東西交出來要么就束手就擒。長生秘寶到底有沒有在你手上我們把你帶回去就會真相大白了。三……”
“哎,中原人。”
圣女抽了抽嘴角,在唐門老者還在倒數的時候便一揚手。
紫金鈴輕動,滿地流動的“蟲毯”瞬間隨著圣女手腕上抬的動作一躍而起化作兩人高的紫黑色蟲潮,朝那襲月白衣撲下,頃刻間花無意便被包裹成了一個爬滿蟲堆的人形!
聽著蟲爬時那軀殼與鉗牙細微的摩擦聲,丐幫長老露出了惡心的表情。一旁的唐門老者感覺還行,經常給暗器制毒淬毒的他也沒少和毒物打交道。
只不過從來沒有這么壯觀罷了。
“果然還是苗疆女子干脆,直性子倒也不讓人討厭。”
有些慵懶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那是花無意的聲音。
“小心!”
隨著唐門老者的一聲大喝,原本包裹著花無意的人形”蟲堆”毫無征兆的一下坍塌了下去。蟲堆里面空空如也,好似從沒站過人一般!
唐門老者在出聲提醒的時候,袖中的追命箭便已經離槽。
漆黑的四刃箭簇在離槽的瞬間便化作飛逝的流光,如星辰隕落一般射向圣女的鼻尖。
如果將這一刻的時間放慢,我們能看見五毒圣女美貌的面孔已經因為恐懼而扭曲變形,眼中的瞳仁也陡然驟縮,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
“不愧也是以身法鬼魅著稱的唐門,對晚輩的路數也是十分了然啊。”
“果然不派那些小毛孩來是對的。年輕人,你……真的是狐仙的弟子?”
老者抬起手收了袖,神色復雜的看著墻下的光景。
流星般勢不可擋的箭矢在圣女的眼前停了下來,那支曾號稱百步穿甲的追命箭已經被一只有力的手穩穩握住。
當然,是在箭桿的位置,淬了毒的箭簇只要擦破點皮都可以人一個人瞬間斃命。
花無意就站在圣女的面前,他不知是何時出現在那的。若不是被追命箭阻止,誰知此時他已經干出了什么事?
原本驚魂未定的圣女在他們交談的瞬間也晃過了神,銀牙緊咬,趁著花無意想要答話的時候抬手便是一掌!
這蘊含了前幾代圣女最精純的內力的一掌放眼天下也不容小覷,苗疆神蠱代代相傳。這樣的傳承功力早已超過了百年,即使是百曉生的登云榜上也不曾記錄。
因為對武林來說,五毒圣女早已算半個出世之人。因此盡管她年輕又出言不遜,其他諸位大佬也沒說過她半點不是。
面對這樣一掌,花無意同樣也只是輕輕勾起了唇角。不閃不避,抬手同樣亦是一掌!
砰!
一紫一藍兩股磅礴的氣勁在極短的距離極快的時間里一下完成了碰撞!
無形的沖擊震的周圍的蟲潮一下被吹蕩了開來,生生清掃出一片空地!!
二人各退三步。
“你這……根本不是內力!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五毒圣女伸出纖細的手指緩緩拭去嘴角淌下的血絲,一雙好看的鳳眸死死的盯著花無意,一字一句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