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瞥了一眼正處于一副迷茫的陸俞賢,干脆直接向他匯報:“陸總,咱們的工程已經勝利通過驗收了!”
陸俞賢先是一怔,隨即激動得熱淚盈眶,對于這個工程的順利驗收無法不讓他激動萬分。因為他在這項工程中采用了其它同類工從所沒有的壯舉。這條連接歐亞大陸的交通大動脈凝聚著屬于他們的中國奇跡。
這條重大的喜訊終于沖淡了他的滿腹哀傷,趕緊起身往外跑——
劉英望著丈夫撂下還沒吃完的飯碗,不由高聲質疑:“誒,你要干什么?”
陸俞賢顧不上自己還有一點頭昏腦漲,一邊奔跑一邊朗聲回答妻子:“我要去項目部現場看一看。”
劉英趕緊做出表態:“請等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在項目部辦公室門前,已經聚攏了很多人。他們跟陸俞賢夫婦一樣,是這項艱巨工程的參與者。工程順利驗收的消息對他們每一個人來說,無異于最高的褒獎。
陸俞賢與他們每一個人熱烈握手,相互表達祝賀。這項工程不僅消耗了他很多的心血,也同時凝聚了他的團隊集體的貢獻精神。他對他的同事們充滿了感激之情,要抓緊時間與他們共同分享這一振奮人心的時刻。
“咱們把陸總拋起來好不好?”一位小伙子突然一聲吶喊,其他人立即蜂擁而至,把緊緊他簇擁住,并共同發力,把他的身軀高高拋起來。
劉英目睹他們把丈夫一次又一次拋起,美麗的臉頰充滿了甜蜜。她這時想的是,這項艱巨的工程終于勝利結束了。她和丈夫可以凱旋回國了。
在歐洲圣洛西國際機場,一架國際航班正緩緩降落。在機艙里的各自膚色的乘客中,赫然有一個美麗的東方女人。她就是江婉蓉。時隔不到半個月,她又一次涉足歐洲大陸。只不過,這里是另一個國家。
當她走下飛機舷梯前,俯視一眼就要踏上的陌生土地,心里著實有點小緊張。這里沒有老同學姚光輝的眷顧,她不禁產生了無助感。
她隨著人流走出機場,眼神開始搜尋接機人。可是,在接機的人群里并沒有高舉牌子的華人面孔。她的眼神露出焦慮和不安。對于她這個走遍世界各地的女子來說,自從遭遇襲擊受傷,就沒有脫離親人的呵護。如今,她的這種依賴感還在。可是,她現在可依賴誰呢?
“姑姑!”
就當她無所適從的時刻,背后突然響起一個響亮的呼喚。
她渾身一震,感覺這句聲音是沖著自己,甚至感覺呼喚者的氣息,更重要的是這是一句能令所有華人倍感親切的鄉音(華語),尤其是這個缺少華人面孔的環境下。她不由暮然回首——
在她身后不足一米遠的地方,正站著一個高大的大男孩,一個標準的東方青年,二十多歲的樣子,青春的稚氣未脫,頭上的黑頭發又濃又密,下面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透露一股陽光之氣。全身一副休閑牛仔服,腳下是一雙國際品牌的運動鞋。他的神態是那么親切和自然,并攜帶一絲壞笑,好像專門要搞一個惡作劇。他本想突然捂住江婉蓉的雙眼,但又怕嚇著她,又顧及一點男女有別,這才不痛不癢地嚇她一下。
江婉蓉望著那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剛要發呆,又恍然爆發靈感,抬手一指:“你是小濤?”
小伙子靦腆一下,又嘿嘿笑道:“姑姑真是好眼力,還記得我呀。”
江婉蓉腦袋嗡的一下,抬頭仰視著他:“你都長這么大了?成了大小伙子了。如果不是叫我‘姑姑’,我都你不敢認你了。”
原來,這個看似冒失的小伙子正是陸俞賢與劉英的獨生兒子陸文濤。他這時從容地從江婉蓉手里接過并不太的行李箱。
江婉蓉感到太突然,不由質疑道:“小濤,咱們娘倆多年不見,你咋突然從這里冒出來了?”
“我在這里留學呢。難道會從別的地方冒出來嗎?”
“你在這里干嘛?”
“當然是為了接您呀。”
“難道是你爸媽告訴你的?”
陸文濤搖搖頭:“不,我是替領事館的領導接你的。”
江婉蓉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沒看到領事館的人呢。”
陸文濤一副討好的神情:“姑姑一路長途旅行,辛苦了,趕緊跟我回家休息吧。”
江婉蓉一怔:“回家?”
“嘿嘿,難道領事館不是咱們的家嗎?”
江婉蓉心里一熱,激動點點頭:“嗯,咱們回家!”
陸文濤一只手提著江婉蓉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拉著她的小手,就像領著親姐姐一樣,穿過熙熙攘攘的人流,徑直奔向機場外的停車場。
江婉蓉享受著他的呵護,在他高大背影的庇護下,非常有安全感。
陸文濤走近一輛停泊的汽車,便站在了。江婉蓉一看汽車的牌照,分明就是祖國駐當地領事館的專用汽車。
她不禁好奇道:“小濤,這是你開了的車嗎?”
陸文濤一邊打開車門一邊回答:“是呀。我沒有帶司機。”
“我的意思是,你一個留學生,咋開領事館的汽車呢?”
“領事管的領導們今天都很忙,我聽他們說是您要過來,便主動請纓過來接您。這算不算給您一個意外呀?”
江婉蓉咯咯笑道:“不是意外,而是驚喜。咱們娘倆有多少年沒見了。”
陸文濤撓了撓頭:“咱倆看起來不像‘娘倆’呀,還是稱呼‘姐倆’吧?”
江婉蓉杏眼一瞪,嗔怪道:“你已經長大了,別像小時候那樣沒有正型!”
陸文濤一笑而過,一手握著車門一手沖她示意:“姑姑請吧?”
江婉蓉嫣然一笑,在他的呵護下,低頭鉆入了副駕駛室。
陸文濤放好她的行李箱,隨后打開另一側車門,坐進正駕駛室。
江婉蓉心里有些不踏實,試探問道:“小濤,你考駕照了?”
“嗯,我在去年在當地領了駕照。”
“你···開車行嗎?”
陸文濤莞爾一笑:“我把這輛車從十幾公里外的領事館開到這里。您說的我行不行?”
江婉蓉心里還是不踏實,本想接管這輛車,但又擔心打消這位留學生的積極性,只好苦笑道:“我就把自己的安全交給你了。你千萬要小心一點。”
“姑姑請放心,我對自己的駕駛技術絕對自信!”
陸文濤輕快地啟動汽車,沿著一條令江婉蓉眼暈的路線行駛——
江婉蓉又起了好奇心:“你咋跟領事館這么熟悉?”
陸文濤笑道:“您覺得不正常嗎?對于我們這些遠離祖國的學子來說,祖國的大使館或者領事館就算是我們的娘家呀。”
江婉蓉的眼眶頓時濕潤了,激動點點頭:“你說得對,咱們無論走到哪里,都有我們的親人陪在身邊。”
陸文濤又眨了眨狡黠的眼神:“當然,領事館對我來說,完全可以自由進出。”
“為什么?”
“因為安德平領事是咱們丹海的老鄉呀。”
江婉蓉眼前頓時一亮:“安德平?”
江婉蓉點點頭:“嗯,我跟他在美洲打過交道。”
陸文濤恍然大悟:“怪不得呢。安叔叔曾經在美洲從事過外事工作。”
“他本來就是一個外交官嘛。”
陸文濤思忖道:“我也想當外交官。”
江婉蓉好奇的眼神打量著他:“為啥?”
“我聽安叔叔說,外交戰線就是國家對外的窗口,一言一行都彰顯大國的風范,就像是讓世界了解祖國的一張名片。”
江婉蓉撲哧笑道:“安叔叔說的沒錯。可惜,你當不成了。”
陸文濤一愣:“為什么?”
“你的專業不對口唄,要想成為一名外交家,必須要學好文科。”
陸文濤先是啞口無言,隨即又對她羨慕起來:“姑姑也很了不起。這些年周游世界各地,讓中國傳統文化在世界各個角落生根發芽。”
江婉蓉趕緊謙遜道:“你別捧我了。宣傳祖國文化的大有人在。我只是其中一顆小草而已。”
接下來,江婉蓉的話題轉到了正在中亞修建電氣化鐵路的他的爸媽。
陸文濤眉宇間露出一絲驕傲:“老爸和老媽也很了不起。他們干的是一項舉世矚目的大工程。”
江婉蓉與他一路熱聊著,心里就像敞開一扇窗,一掃與邢洪銘離別時的心里陰霾。
陸文濤突然踩下了剎車。
江婉蓉一驚:“咋的了?”
“到家了。”
江婉蓉定神向車窗外一看,發現這輛車已經駛入了一個大院,在院子正前面一棟獨立的小洋樓前矗立一根旗桿,一面紅星紅旗在旗桿頂端迎風飄揚。
她眼望著熟悉的顏色,不由心潮澎湃,嘴里動情道:“嗯,到家了。”
再說丹海的葉家,葉子赫和老伴還沉浸在喪子之痛。葉子赫到底是一個能夠承受的學者,盡量把悲傷深埋在心里,并且照顧幾乎精神崩潰的老伴。老兩口經歷人生最艱難的坎兒,詮釋著相濡以沫的陪伴。
孫梅被老伴照顧了兩天,心里有些不落忍。畢竟身為知名學者的葉子赫,人到古稀時還要忙家務,實在太難了。她振作一下精神,開始從老伴手里接管家務。
叮咚!
這一天,葉子赫正坐在客廳里翻相冊,突然響起了門鈴聲。
他已經七旬高齡,動作有些遲緩,尤其在精神遭受一次嚴重的打擊之下。他正慢慢起身,老伴卻從臥室里疾步走出來。顯然,她不想勞駕老伴,搶先去開門。
葉子赫又把身體重重坐回去,繼續翻相冊,里面兒子一張張鮮活的照片呈現在他的眼前,與兒子相處的畫面也同時在他的眼前縈繞······
“老師!”
就在這個時候,一聲親切的呼喚打破他的思緒。他猝然抬起頭來。來訪者并排站在他的跟前,他們是兩男兩女,最后是他的老伴。
“瑞喆?柏樹?曉娟?芳芳?”
原來,他的學生許瑞喆和王柏樹各自攜著妻子來探望他了。
他精神一振,就像一個小伙子一樣,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許瑞喆趕緊伸手示意:“老師慢一點。”
兩個身在丹海的學生同時探望自己,令葉子赫的心情有所觸動,一邊招呼他們趕緊坐下來,一邊招呼老伴趕緊沏茶。
兩位學生妻子哪肯勞駕一個年逾七旬的老太太伺候?她倆就像女主人一樣主動行動起來。許瑞喆與王柏樹一左一右,把他們的老師扶坐下來,各自坐在老師的身體兩側,就像是兩個孝子服侍自己的慈父。
葉子赫心里一熱:“你們咋一起來了?”
許瑞喆瞥了一樣老師另一側的王柏樹,向老師解釋道:“我和柏樹并沒有事先約定,碰巧在您家門口偶遇了。”
另一側的王柏樹點點頭:“是呀,真是湊巧。我和瑞喆同時想到探望您老人家。”
葉子赫滿懷無限感慨:“你倆有心了!”
王柏樹道一句:“這是應該的。老師家出事了,作為學生,哪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葉子赫又煽動情緒:“你們平時自己都很忙,又把各自很忙的愛人一起約來了,讓我心里咋過得去呢?”
許瑞喆動情道:“看您說的?我就算再忙,與公與私,都該探望和慰問您老人家。您不僅僅是我的恩師,也是咱們丹海的烈士家屬呀。”
王柏樹則表示:“我和芳芳不僅僅我們自己,還代表蓉蓉。她在電話通知我,趁著在丹海,一定要代表她和洪銘探望您和師母。”
葉子赫內心百感交集,含淚點點頭:“謝謝···謝謝···”
在廚房里,兩位妻子也簇擁著孫梅,柔柔細語安撫著老人那顆破碎的心。
當他們一起相聚在客廳里時,彼此的情緒又煥然一新。
葉子赫望著一側的許瑞喆和伴在他身邊妻子趙曉娟,心里很是踏實。那是一對模范夫妻,自然沒的說。當他的目光瞥向另一側的王柏樹和陳燕芳一對時,心里卻泛起了漣漪。這對夫妻的感情經歷溝溝坎坎,終于捐棄前嫌,足以令他倍感欣慰。他的關心話題主要圍繞著這對學生夫婦。
王柏樹對老師的關心,回答得面面俱到,并說自己再過兩天,又要出海了。
葉子赫的心不由懸了起來:“春節快到了。難道不能在家里過個團圓年嗎?”
他不等學生回答,眼神偷偷瞥了一眼伴學生身邊的陳燕芳。
陳燕芳聽了丈夫的話,神色在眷戀中又顯露自然,一只小手下意識握住丈夫身體這一側的大手。
王柏樹神色很凝重:“我也想在家里過年,已經連續三年沒趕上在丹海過年了。可是,運輸這批外貿物資的任務很重,我只能對芳芳說對不起了。”
陳燕芳趕緊搭腔:“我沒事,只要柏樹在外面平安,比啥都強。”
葉子赫不禁抒發感慨:“柏樹身為遠洋貨輪的船長,肩負著海上絲綢之路的艱巨運輸任務。他的工作既艱辛又偉大。在他的身后需要一個勇于犧牲的妻子。芳芳的話令我倍加感動。有你的支持,柏樹就能克服一切艱難險阻,更好地完成自己的艱巨使命。當然,你們不能再一起過個年,挺讓人遺憾的。不過,柏樹每一次回來,你們小兩口每次團聚,就是在‘過年’。所以呀,你倆要在工作中守望屬于自己的每一個‘節日’。”
許瑞喆對老師這一番激昂的話不禁鼓掌附和。
王柏樹與妻子相互對視一眼,彼此的眼眶都噙滿了激動的淚花。他激動地表示:“老師正經歷一段特殊的時期,還不忘關心我們,讓我倍感溫暖和激動。請老師放心,我決不會辜負老師對我們的期望。將來我就是您和師母的兒子,要好好孝敬您們二老···”
陳燕芳則激動地附和:“以前,我只要肚子里有苦水,都要找師母傾訴。也許我的內心已經把師母視作另一位婆婆了。現在,我從內心要把你們當作我的公公和婆婆,并且不在傾訴,而是要多孝敬!”
孫梅聽得熱淚盈眶,與老伴激動對視一眼,不禁低頭垂淚。
許瑞喆和妻子趙曉娟也受到了感染。不過,趙曉娟這時不甘落后,剛想開口表白時,卻被身邊的丈夫捏了一把胳膊,只好住口。
在回來的路上,趙曉娟坐在副駕駛座位上,沖正在開車的丈夫蹙起了眉頭:“人家都甘愿當老師和師母的兒子和兒媳婦了。你看把他們二老感動的。你為啥不表示,也不讓我說話?”
許瑞喆淡然一笑:“老師他們的喪子之痛還在,情緒不宜太過激動。假如我們再摻和進來,豈不讓現場哭得稀里嘩啦嗎?”
趙曉娟回想當時的情景,不由點點頭:“嗯,還是你理智一些。”
許瑞喆思忖道:“其實,咱們對老師要表達的東西無須只表達在口頭上,應該有個具體行動。”
趙曉娟好奇地盯著丈夫,心里略有所思。
許瑞喆改變話題:“你是回家還是回醫院?”
“當然是回醫院了。我只是請幾個小時假而已。”
“好吧。”
許瑞喆最終把車停靠在丹海市第一人民醫院的大門附近。
趙曉娟立即開門下車,不忘叮囑丈夫幾句。
許瑞喆沒有立即離開,目送著妻子婀娜的背影消失在大門里,這才收回欣賞的目光。
他的妻子趙曉娟是一位白衣天使,由于工作突出,已經晉升為科室主任了。她比許瑞喆小兩歲,跟江婉蓉相仿,論模樣雖然不像江婉蓉那樣的傾國之貌,但也是百里挑一的美女。她的患者一直標榜她為‘美女醫生’,可不只是一句尊稱。
許瑞喆無暇多想,啟動汽車徑直駛向了市政府。快到年關了,他身為副市長又要為國為民忙碌一番了。
當天下午,葉子赫收拾一番,要出門了,這是他承受喪子之痛的首次出門。
孫梅一看他要走,不由關切道:“你要去哪?”
葉子赫輕聲回答:“我去找老江。”
孫梅驚疑道:“你要找蓉蓉的父親?”
“嗯,我想找他談一談。”
“談什么?”
葉子赫嘆了一口氣:“最近發生在他們江家的事情也不少。我早該過去疏通一下了。”
孫梅有些不忿:“咱家的曉輝沒了,人家也沒來看咱們呀。”
葉子赫思忖道:“在蓉蓉離婚的事情上。老江不僅要跟女兒斷絕父女關系,也遷怒于我。如果不是我,她的女兒就聯系不到洪銘。在蓉蓉與靖皓離婚的事情上,也嫌咱們沒好好做他們的寶貝女兒的思想工作。”
孫梅臉色陰沉,懶得再勸阻老伴。她當時就是江婉蓉的堅定支持者。資深教師的她既喜歡還原事件的真相,也渴望原來的東西各就各位。
葉子赫離開了家門,就像普通的平民一樣,向車輛過往的街道招了招手。
一輛出租車很快靠近他。
一刻鐘后,他按響了江家的樓門。
叮咚!
伴隨一聲清脆的門鈴,門里傳來一串細碎的腳步。
葉子赫因為是做客,又抬手梳理頭上銀白的亂發。
嘎吱!
那扇門緩緩被推開,一個同樣花白頭發的老太太伸出了腦袋,一看到他,不由驚呼一聲:“葉老師!?”
葉子赫一眼認出她江婉蓉的老母親,便強作笑顏:“弟妹別來無恙,我冒昧登門打擾了。”
江母顧不上跟他寒暄,一邊大敞房門一邊沖里面高呼:“老江!葉老師來了!”
葉子赫剛被江母讓進門檻,就看到一個老者從里屋匆匆趕出來,剛跟他打一個照面,便發出驚愕的聲音:“葉老師您咋來了?”
葉子赫依舊滿臉賠笑:“咱們老哥倆兒多日不見,特意過來拜訪一下您和弟妹。”
這個老者正是江家的一家之主江啟臣。他面對突然來訪的葉子赫有點手足無措,只好把目光瞥向老伴:“趕緊為葉老師沏茶!”
江母的大腦就像從短路中被激活,立即以一個家庭主婦身份張羅起來,對葉子赫又是讓座又是倒水。
江父的眼神一直沒來離開過葉子赫的表情,也許心里盤算對方肯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葉子赫并沒有率先講話,而是低頭品了幾口溫熱的茶水,權當潤潤嗓子。
江父不得不打破沉寂:“葉老師,聽說您的兒子在海外執行維和任務中犧牲了,感到挺可惜的,本想過去吊念呢。”
葉子赫發出淡淡的憂傷:“他的遺體還沒回國,后事沒沒開始呢。”
“哦,他的遺體啥時能運回國?”
“聯合國正為他在遇害地舉行追悼大會呢。等不了幾天了。”
“怎么回來呢?”
“組織上已經派專機直接把他的靈柩空運回來。”
江父眼前一亮:“這可是最高規格了。”
葉子赫表情沉重:“組織上非要堅持這樣做。稱為他為國家烈士。”
江父感慨道:“他本來就是烈士,為了世界和平流盡了最后一滴血。”
江母在旁惋惜道:“您的兒子叫曉輝吧?真是太可惜了···還那么年輕。”
葉子赫眉宇間透露一絲凜然:“他是一個軍人,隨時都可能犧牲。他死得其所!”
江父回想自己軍旅的經歷,不由肅然起敬:“曉輝是好樣的。他的遺體啥時空運回來?我一定去接機。”
葉子赫一愣:“老江您也年逾古稀了,還是不去了。”
“不,我一定要去!曉輝作為一名革命軍人,用自己的生命捍衛了中國軍人的榮譽。我雖然退伍多年,對部隊始終保持強烈的感情,作為一名老兵,接回國的戰友,理所應當。”
葉子赫無暇跟他糾結這件事,開始道出正題:“我今天來的目的,其實是為您們道喜的。”
江家父母同時怔住了:“道喜?”
“是呀,而且是三喜臨門!”
江父眨了眨迷茫的眼神:“哪三喜呀?”
“首先是我的學生劍平,他在萬里之外的K國利用中醫攻克了困擾當地多年的頑疾‘腥格熱’,不僅弘揚了中國傳統中醫,也為祖國爭了一口氣。他作為一名軍醫,同樣捍衛了中國軍人的榮譽。他就是讓世界認識我們這個正在崛起大國的名片呀!”
江家父母面對他不吝華麗之詞的贊美,自豪的神情溢于言表。其實,兒子的成果早在幾天前,就是他們向左鄰右舍炫耀的資本。
當然,當著葉子赫的面不忘回敬對方:“劍平有這樣的成就,也是您這位當老師教育的結果。我們江家要好好感謝您呀。”
葉子赫花白的眉頭不乏自豪之情:“我一生做學問,在短暫的教書期間能教出這樣好的學生,令我無比驕傲。不過,令我驕傲的不僅是劍平一個學生。在他們94屆還有好幾個令我驕傲和自豪的。”
江父諾諾連聲:“那是那是。”
葉子赫話鋒一轉:“蓉蓉也是杰出的一個。”
江家父母臉色陡變,一個個半晌無語。
江父埋默默無語,江母則忍不住垂淚。顯然,他們與女兒冷戰這幾年,令他們很傷情,卻又不肯主動向女兒服軟。
葉子赫讀出江家父母的心結,不禁重重地嘆息:“蓉蓉這個丫頭不容易呀。她為自己的夢想,也為了讓世界了解咱們老祖宗的文化,憑她一個弱女子常年奔波于世界各大洲,留下一串串艱辛的足跡,甚至差一點付出生命的代價。”
江家父母的神色同時驚詫:“她怎么了?”
“唉,就在前段時間,她在歐洲遭遇非法移民的襲擊,差一點沒搶救過來。真是命懸一線呀!”
江父的眼珠子幾乎蹦出來了,江母更是把懸著的心堵在了嗓子眼:“怎么會發生這種事?蓉蓉現在怎么樣了?”
葉子赫一看江家父母關女心切,不由嘆息一聲,把江婉蓉遇襲和治療的經過向他倆介紹一遍。
江母瞬間淚崩,江父則臉色蒼白,發出哀嘆:“那個丫頭出了這么大的事,可以告訴您這位老師,卻不告訴她的親生父母!”
葉子赫發出一聲苦笑:“老江,您都不認這個女兒了。她咋向您講呢?她畢竟是一個女人呀,受傷的時候,難道不希望更多親人的關懷嗎?”
江父和老伴對視一眼,重重地垂下了腦袋。
葉子赫沉吟道:“您們不認這個女兒,就是因為她知曉了您們和靖皓合起伙來欺騙的事,而毅然做出令您們極度失望的決定。唉,她早已經長大了,并成為一位文化知識淵博的學者,從古至今的道理,哪一個不懂?在個人感情上的事情,她清楚怎樣做才讓自己更踏實更幸福。難道您們就憑自己的感受,而不顧她的感受嗎?”
江父內心百感交集,不禁扼腕嘆息:“唉!我對不起我的老戰友呀!我···都不敢去他的墓地了···無顏面對人家啊!”
葉子赫反問:“難道您的女兒跟他的兒子離婚了。您就覺得對不起他嗎?”
“我的命是他的命換來的。我···”
“老江,這就是您舍出自己的女兒報答他的原因?”
江父一怔:“什么叫‘舍出’?靖皓對蓉蓉不好嗎?”
“可蓉蓉有自己選擇幸福的權利呀!”
江母這時插話了:“我們真不該太自私,對不起蓉蓉。”
江父橫了老伴一眼:“咱們對不起老沈的在天之靈。”
葉子赫深吸一口氣:“您以后可以堂堂正正去拜祭您的老戰友了。”
江家父母同時眼前一亮:“難道兩個孩子要復婚嗎?”
葉子赫苦笑一聲:“您們覺得只有自己的女兒才是靖皓的幸福嗎?他已經找到心上人了。”
江父露出狐疑的目光:“是嗎?靖皓咋沒跟我們說?”
“因為您們還把他當姑爺看待,讓他怎么好意思啟口?”
“這···”江父埋下了懊悔的表情。
江母好奇道:“靖皓喜歡的姑娘是哪的人呀?”
“女方就是咱們丹海人。”
“奇怪,他常年在海外工作,平時接觸女人的機會都不多,會這么巧遇到丹海的姑娘?”
“弟妹,這就叫緣分呀?”
江父按捺不在好奇:“女方也在海外工作嗎?”
“不,她在丹海工作。您們肯定認識她。”
江家父母又交換一下詫異的眼神。
葉子赫哈哈大笑道:“她就是著名的女主播張茵呀!”
江家父母眼神相繼一亮:“真的嗎?”
葉子赫當即把自己了解的情況向江家父母詳細講述一遍,令他們唏噓不已。
葉子赫隨即問道:“這算不算我向您們祝賀的第二件喜事?”
江父終于老淚橫流,發出哽咽的聲音:“謝謝您···我終于可以告慰我的戰友了···”
江母在旁也是喜極而泣。
葉子赫等他倆的激動情緒稍緩,試探問一句:“您們想不想知道我要祝賀您們的第三件喜事?”
“想!”
江家父母幾乎異口同聲。江母又起身為葉子赫添茶倒水。
葉子赫神情無比激動:“您們的女兒蓉蓉經歷重重艱難險阻,終于跟自己心上人在異國他鄉,走到了一起。男方就是苦戀她二十多年的邢洪銘,也是一位我得意的學生。”
江家父母頓時鴉雀無聲。
葉子赫沉寂片刻,便站了起來:“如果您們覺得這不是一件喜事,那就算了。我該告辭了。”
江家父母同時發聲:“算算算!”
葉子赫欣慰笑了:“那就好。蓉蓉如果有您們做父母的支持,肯定會無比的幸福。”
江父仿佛在頃刻之間,領悟了許多世間道理,重重地發出一句肺腑之言:“我對不起自己的女兒呀!”
葉子赫終于看到江家父母對女兒態度的明顯改變,顯得無比欣慰:“蓉蓉又回歐洲講學了。估計春節前后就能回國。靖皓在東南亞的工程已經告一段落,春節之前肯定能回來。至于劍平嘛,要跟箐蓮一起回來,估計時間不會等的太久。您們江家很快就迎來一次大團圓了!”
江家父母喜極而泣,也許那個場面是他倆老兩口夢寐以求的。
葉子赫思忖道:“我的學生洪銘雖然沒有完成海外的任務。但他把我當做家長了,等來年春天會請假回國。”
江父眼前一亮:“他是回來為您過七十大壽吧?”
葉子赫詫異道:“您也知道了?”
江母搭腔:“我們聽劍平說的。他說包括在他在內,您的很多學生都會在您的生日之際聚到一起,借助為您祝壽,順便舉行一場同學會。”
葉子赫感慨道:“我并不是一個資深教書匠,只帶過一屆94畢業班,卻得到那么多學生的愛戴,真是令我感動啊!我本想推辭這場被他們相約多年的祝壽。可現在,我倒是盼望他們能借這個機會歡聚一堂,為兩對新人舉行集體婚禮。”
江家父母對這番話無比動容,因為這兩對婚禮跟他們江家密不可分。
葉子赫告別之際,江父伸出雙手激動地握緊他的右手:“葉老師···謝謝您在這個特殊時期還能親自到我家,轉告這么多好消息!”
葉子赫淡淡一笑,左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我已經把蓉蓉的新號留下了,愿您們當父母的,一定要好好關心這個女兒。她游走于世界各地,看似瀟灑,可身心有多少負累,只有她自己體會得到。她就算是一個天使,翅膀也有疲憊的時候呀。”
江父感激地點點頭。
送走了葉子赫,江家父母回到屋里,回想女兒遇襲受傷的消息,都不禁后怕。江父指使老伴:“你快給蓉蓉打電話呀。”
江母端起了手機,卻又糾結萬分:“老江,你讓我跟女兒咋說呀?她該被關心的時候,咱們卻毫不知情···對她真是有愧呀。”
江父抬頭瞥一眼掛著墻上的時鐘:“算了吧,等想好說點啥再打。這個時候,應該是歐洲的午夜。”
江母諾諾連聲:“對對對,蓉蓉本來夠累的,千萬不要打攪她休息。”
江母黯淡嘆息:“他倆結婚快十年了吧,連個孩子都沒有要。”
江父對老伴解釋道:“他倆都是軍人,又不在同一個部隊。如今,都走出國門,想要個孩子,難呀!”
江母不禁質疑:“就算他倆想丁克,你能甘心江家絕后不成?”
江父無言以對,眉頭緊皺。
再說岳箐蓮隨著中國援外醫療隊完成使命回國,她同時踏上了飛往美洲大陸的航班。她孤身一人遠行,雖然有些緊張,但一想到要與分別一年的丈夫見面了,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興奮。為了給丈夫一個驚喜,她與對方通話時,故意說要延后幾天才能過去。如今,她可以設想與丈夫突然邂逅的幾種浪漫的版本。
由于兩地不能直航,她先后轉了兩次機,這才踏上K國的大地上。雖然這里對她很陌生,但一想到丈夫已經在這里堅持工作一年多了,令她居然產生一絲親切感。尤其遇到東方面孔的人,更讓她產生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慨。
她順利打了一輛的士,按照丈夫提供的地址,徑直奔向那座由中國援建的醫學研究機構——
又經過半個多小時的行駛,的士司機把她送到了目的地。
岳箐蓮走下的士,一想到馬上就看到丈夫了,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興奮。不過,她暫時要保持矜持一點。畢竟,在這個并不豪華的大樓里,還有來自不同國家的形形色色的人。
由于江劍平已經是這里的名人了。當她向黑人保安一打聽,立刻被對方熱情地帶了進去。
她跟著保安的身后,心里怦怦直跳,不清楚丈夫面對自己時會是怎樣震撼的表情?他會不會做出什么過激動作呢?
可是,保安把她帶到二樓一個房間時,屋里卻空無一天。
保安跟她道了一句英語:“小姐,江教授不在。”
岳箐蓮望著這間屋似曾相識的擺設,不由怦然心動:“我可以在這里等他嗎?”
“當然可以,這是江教授的辦公室。”
岳箐蓮謝過保安之后,把隨身的行李輕輕放在屋里一角,默默打量這間辦公室。她發現居然有兩套辦公桌椅,心里暗自詫異,難道這里是老公與別人共用的辦公室?
她仔細查看兩張對立的辦公桌,分辨哪一張是屬于老公的。
可是,她發現這張靠外的辦公桌上居然有一點粉黛的氣味,不由蹙起了眉頭,又轉到另一張辦公桌后。這一次,令她笑逐顏開。原來,在辦公桌一角,擺設一個鏡框,鏡框里鑲嵌的就是自己的玉照。這是老公的辦公桌無疑。
令她驚詫的是鏡框里的照片并不是老公平時珍藏在手機里那張戎裝照,而是自己最近發給老公的照片,照片里的自己身穿一套白大褂,顯然別有韻味。看樣子老公是通過電腦打印出來的照片,并鑲入了鏡框里。她感動得再也不會在意與丈夫身在同一間辦公室同事的性別了。
就在她喜洋洋端起鏡框自我欣賞時,那扇門突然被推開了——
她心里一緊,差一點令鏡框失手脫落,定睛一看,居然進來一個黑膚色的女醫生。
女醫生先是一愣,仔細一打量她,頓時發出驚呼:“您是江太太?”
岳箐蓮長期從事援外工作,聽得懂對方發出的英語,雖然對‘江太太’這樣的稱呼雖然不感冒,但被老公的同事一下子認出來,足以證明老公對自己的重視程度。
她款款一笑:“是我。請問小姐是哪位?”
“我是杜蒂婭醫生。”
岳箐蓮眼前一亮:“您是我丈夫的助手杜蒂婭小姐?”
“哦,江教授向您提起過我?”
“當然。他說您在中國留學過,是一個中國通,對他的研究工作提供了很大的幫助。”
杜蒂婭嫣然一笑:“我只是向他學習,談不上什么幫助。江教授真是一個平易近人的醫生。”
岳箐蓮一指對面的辦公桌:“杜蒂婭小姐,這是您的辦公桌嗎?”
杜蒂婭點點頭:“江教授為了讓我更好地學習中醫知識,特意請布萊特先生加上去的。”
岳箐蓮心里暗道,怪不得呢。
她與杜蒂婭閑聊幾句,才問道:“您知道我的丈夫去哪了?”
杜蒂婭點點頭:“他出去采藥了。”
岳箐蓮心里一沉:“他還需要出去采藥嗎?”
杜蒂婭解釋道:“他的醫學課題基本結束了,很快要回國了,但還要把中國的中醫技術發展到極致,要交給我們當地醫療人員盡量多的東西,認識更多的草藥。”
“哦,他采藥的地方距離這里遠嗎?”
“不遠。就在距離不到五公里的地方,那里是一個天然的植物園。”
岳箐蓮眼前一亮:“我可以去那里找他嗎?”
“當然可以。我可以把您帶到那里。”
“太好了,謝謝您。”岳箐蓮由衷地表達了感激之情。
杜蒂婭笑道:“您不要客氣。請跟我走吧。”
岳箐蓮因為這里是老公的辦公室,并沒有帶著自己的行李,興致盎然地跟杜蒂婭走出去。
杜蒂婭臨時征用這座醫療機構的一輛專用車,搭載著岳箐蓮徑直駛向郊外——
岳箐蓮沉浸在即將與老公相會同時,又領略沿途旎旖風光,不禁心曠神怡。
再說江劍平獨自漫步在一片茂盛的原野,這里被杜蒂婭形容一座天然植物園,絲毫沒有夸張。這個季節正是南半球的夏天。在遠離工業化的國度里,這里到處呈現一幅大自然獨具匠心的原始畫面。
江劍平一邊采取一邊徜徉其中,慢慢地遠離的公路。他完全沉浸在這片綠油油的原野,唯一的遺憾就是身邊沒有伴侶陪他一起分享。殊不知,命運冥冥之中正把他日思夜想的愛妻悄悄送到他的身邊。
杜蒂婭開車遠遠看到前面停泊一輛皮卡車,立即對岳箐蓮講道:“您看,前面的車就是江教授開出來的。他一定就在附近。”
岳箐蓮立即把興奮的目光投向車外路邊的那片無邊無際的原野,漸漸地,一個背影映入她的視野。雖然距離很遠,背影很模糊,但她完全肯定那個背影就是她生命中的靠山,禁不住熱淚盈眶。
杜蒂婭把車緩緩停靠在那輛皮卡車的后面,那個背影更加清晰了。
杜蒂婭還沒下車,伸手向背影方向一指:“他在那。”
岳箐蓮滿懷喜悅與激動,輕快開門下車,徑直沖下路邊的原野——
杜蒂婭本想大聲呼喚遠方的江劍平,一看這個架勢,立即住了口,坐在駕駛室里,默默觀察著眼前的婀娜背影逐漸靠向遠方的朦朧背影。
岳箐蓮今天為了給愛人一個驚喜,特意穿上了一套玫瑰色的連衣裙,在徐徐微風下,連衣裙迎風飄揚。其實,她向老公的背影奔跑時也帶著一股風,在這片剛剛沒到小腿的綠色波瀾里,她的身軀就像一朵隨風流動的花朵,就連波浪般的秀發也飛揚起來。她剛剛三十掛零的年齡,又沒有生過孩子,窈窕的身材不輸于江婉蓉,配上那件玫瑰色的連衣裙,就像一個花枝招展的少女,歡呼雀躍般地奔向幸福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