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山都神發現赤松子跑了的時候,他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有內鬼!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老頭怎么可能從全都是壯漢的地猶氏跑出去?
山都神眉頭一皺,已經看穿一切。
我們內部出現了叛徒。
那么,最有可能的,其實是地猶氏的巫師?
山都神仔細琢磨,越是琢磨越覺得有道理,這個家伙從一開始就“慫恿”自己“不要去”徹河區域,而且不斷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且每一次自己出去,也確實是都和他所說的一樣,都倒了大霉,而他沒有說壞話的時候,自己出去,譬如上次去南丘,就沒有遇到事情。
而這一次,剛出家門,正準備摩拳擦掌大破南丘的時候,地猶氏巫師又讓所有人原地踏步,過了半天又全部返回.....
而且最關鍵的,他的卜甲是向天空祈求回應,而不是向自己。
嗯?應該正是他在告密!
山都神給地猶氏巫師下了召喚術,同時又想到自己的子孫們全部被抓住,不由得悲傷逆流成河。
這都是因為叛徒告密啊!
我那可憐的子孫們啊!
地猶氏巫師正在給整個部族出征未果,又半道折返的戰士們作思想疏導,表示這一次我們暫時就先不出去了,天都不知道這次的戰斗是否順利,而且那個小老頭可能有不小的本事,估計是遁地之類的巫師.....
“巫,神找你。”
一個戰士過來傳達諭令,山都神和戰士們有肢體溝通,雖然戰士們聽不懂神的語言,但是山都神有一片巫師的衣角,招招手,基本上大家就懂了。
畢竟山都又不像是龍鬼、尤侯這幫圖騰柱,不能動只能抖......
地猶氏巫師嘆了口氣,而邊上的戰士們都道:“神肯定是生氣了,畢竟這一次我們又沒有出去,不過巫這么一說,那個會遁地巫術的小老頭,確實是很可疑啊.....”
“行吧,我去勸勸,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沒什么大不了的,大家休息休息.....”
地猶氏巫師不以為然,反正自家神靈吃癟不是一次兩次了,雖然以前沒有過,但是就是自從襲擊了在徹河修路的侔洪氏之后,貌似自己的部族就走了霉運。
這事情確實是邪門的很,要說根本源頭,說不定還要在南丘上找問題。
徹河遠得很呢,而且又那么多人,地猶氏巫師對于山都神屢次要自己派人幫忙打突襲戰,都是用各種理由搪塞過去。
我又不是憨批,一對一倒是不怕,你娘在上,這對面好幾萬人,里面會使法術的至少幾十個,這哪里是去打突襲,簡直是去送人頭么!
到時候還給這幫人刷戰績了才好笑了!我地猶氏,堂堂萬八千人的部族,那在南方絕對是擠進大部族的行列了,即使是丟到中原,也是一等一的標準中等部族,憑什么要去當經驗包?
地猶氏巫師一邊想著一邊來到了洞穴。
山都神背對著巫師,面向那個污穢模糊且腐朽的圖騰柱。
等到地猶氏巫師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山都神轉過了身子,赤紅的眼睛中泛著詭異的光。
神說了一句話,而就是這一句話,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
地猶氏巫師愕然無比,連忙道:“不,我向天占卜而不向您占卜是因為.....”
他話說到這里突然說不下去了。
怎么說?
說偉大的神您其實是個癡呆請您不要再瞎幾把指揮了?
地猶氏的巫師憋了一會:“是因為....您的行戰方向有些問題.....而且您并不知道....不不不,您是知道的,但是您為了激勵我們,所以.....總之我們不一定勝利.....這.....”
他越說越說混亂,有些找不到詞匯,而山都神的面色十分嚴肅,蒼白的臉,黑色的毛發泛起一層淡紅色,赤紅的眼睛中,詭異的光瞬間幽幽大作!
【你以為勞資是什么人啊!勞資早就看穿你這個叛徒了!】
【竟敢說這種騙面之詞來搪塞勞資!勞資的子孫現在都被抓去做了苦力!你這個反叛者,吃勞資一拳!】
隕石連打山!
那足有大羿燒魚時所用瓦釜兩倍大的拳頭,對著地猶氏巫師的臉狠狠砸下!
————
徹河。
二十三只山都坐在河道邊上,吃著中午的午飯。
“嗚嗚?”
“呼呼。”
山都們并沒有殺死,雖然長得難看且寒磣,但是大羿對他們打臉的事情雖然表示很生氣,但是想到現在還是工程進度要緊,所以提議讓這幫家伙全都參與到搬磚的工作之中。
山都聽說不用被扒皮,頓時是十分開心,而至于那個死了的,已經被大羿一拳打成四五塊的,這都是小細節不用在意。
兄弟死的好!兄弟你一個猴死了,換來大家的活命機會!兄弟汝妻子我養之!
山都們沒心沒肺,表示非常愿意投身到建設新南方的事業走,宣誓必然要建立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強大新農村,一切的一切從徹河的改流開始......
雖然柴桑山大巫表示,它們襲擊了侔洪氏,造成了死傷,事后肯定是要有說法的,但是山都們表示能活一天是一天,緩刑一年總比立即執行死刑好,再等等說不定將功贖罪從輕處罰了......
當然究竟要不要處罰.....
妘載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當場表示:“這個事情不是我該管的,大巫師,這應該是洵山思考的問題,我說句公道話啊,侔洪氏雖然之前煎藥,又和我們沖突,但他們也是奉洵山的命令過來修路的,這是為公。”
“如今死人了,肯定是冤有頭債有主,但侔洪氏自己也用藥治死了人,如今這個事情究竟怎么判,是洵山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柴桑山的大巫聽完,對三個洵山的威神戰士轉述,那三個威神戰士面面相覷,覺得這個事情報上去,族長也不一定會處理,畢竟侔洪氏今年鬧事有點多.....
不過山都們在這里呆了幾天,發現這里人們的伙食居然還異常不錯,怎么說呢,比地猶氏里吃的好多了。
所以山都們正在討論這個問題。
這怕不是斷頭飯吧?
斗指西南,星河漸滅。
立秋過,至處暑。
此日,天地始肅。
東方的天空泛起魚肚白,早起的戰士們熄滅篝火,大家互相呼喚,在這兩次散禺河,徹河的改流工程中,不少部族因為通力協作,已經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雖然不能燒咕子拜把子,但互相對對肘,敲敲臂,卻是對彼方格外親近的表現。
妘荼恍然醒過來,發現自己居然靠著木柱就睡著了,昨天晚上在煎完藥后,他想要繼續寫著那些記載的簡牘,沒想到寫著寫著,就睡著了。
手中的簡牘不見了,妘荼轉過身,看到了坐在另外一側睡覺的妘載,而妘載的身邊,放著已經寫好的簡牘。
“....徹河在菖蒲之湖南,在常豐之野西南,在南丘之西北,自南而出,過金丘、常豐而向東北流注于閼之澤,其中多水石,多鲌,食之無腫;多大鳙,食之不愚.....”
妘荼收起簡牘,而妘載也在這時候醒來了。
“昨天晚上看你沒寫完就睡著了,就幫你寫了。”
妘載活動了一下筋骨,問道:“你一直在記錄啊?”
妘荼點頭:“巫所說的東西,這是傳承也是記載,是后人所能看到的,最真實與珍貴的東西,這種重要的東西,我又怎么能不記得呢?”
“巫,不是也在記嗎,前些日子的散禺河的水道,地氣的行走路線,巫不都寫下了嗎?”
對于妘載,妘荼是十分尊敬的,是妘載帶著他們,從荒無人煙的地方,在這惡劣的天地間與百獸、瘴氣爭命,新的家園,新的祖地,新的生活,原田每每,舍其舊而新是謀,但這一次,大家不用再遷移了。
南方的部族也時常會遷移,所以一片山野往往顯得空曠,有很多地方都有部族轉移的痕跡,往往一個部族會在三年之內,來往于兩片地方,當一片土地使用時,另外一片就空置下來,用來恢復地力。
但現在,不需要了。
戰士們帶著工具趕赴他們最后的戰場,徹河的重災區已經被縮短到最后的一部分,在大規模的翻找以及填平河道之后,這里的水已經與土混合為軟泥,而徹河中的射工的逃遁區域也在不斷縮短。
這場大規模的圍剿,從盛夏開始,一直到處暑。
天空的光照亮了浩瀚無垠的千山萬海,同樣灑落在南方這片小小的土地上!
土壤聳動,第一只射工被從土地中逼迫出來,而有了對付散禺河射工的經驗,這一次咕子直接沖過去,在這個家伙還沒有完全從土中扒拉出來的時候,一嘴巴將它啄死在地上。
第一只,第二只。
“.....!”
詭異的慘叫,那是蟲在哀鳴,妘載手中的火焰消失,用大火焚過的土地中,有一坨看不出模樣的灰燼,顯然這只射工發現了咕子這個天敵,于是想要偷偷摸摸扒土逃走,卻沒想到巫師們早已經盯著河道的傾斜處了。
“第五只....”
隨著被抓住的,弄死的射工越來越多,大家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不斷傳來有射工出現的消息,而這寬闊的,最后一片舊河區中,居然出現了十只射工。
如果這些射工順著徹河,繼續向散禺,乃至其他的水系蔓延,那么按照它們的繁衍速度,很快就會侵入大澤之中!
諸多部族在進行了幾乎整整大半日的圍剿之后,幾乎都是身心俱疲,同時每多挖出一只射工,他們便越是不寒而栗。
“這是最后一只了!”
從下午開始,這片河流區域便找不到射工了,但大家卻不敢掉以輕心,而在幾乎把這片河區的泥地全部犁過兩三遍之后,妘載基本上確定了,這個地方,所有的,侵入進來的射工,都已經被除掉了。
這片河區被用土堆出了很多的方格塊,整個大片的河區,又被劃分成許多小區域,這是圍墾法之一,而咕子在那些土堤上來回尋找,直至最后坐下來不再移動。
妘載認為射工已經被徹底消滅的主要原因之一,也是因為咕子已經失去了戰斗欲望。
這說明,它認為這里敵人已經都被啄死了。
對于蟲子,雞(大霧)...哦不,鳥類,鳥類對于蟲子的敏感度,遠遠高于人族。
“載,這次,你是最大的功臣啊,諸部族在洵山的號召下聚集起來,你堪察水脈,地氣的行進路線,雖然工期很緊,但你依舊帶著大家完成了改河變道的壯舉!”
“并且!這期間也有大雨,水位曾漲,卻并沒有發生泄流的情況!你是硬生生,改變了這片天地既定的一些事情啊!”
羲叔對妘載這次的指揮,可以說是非常滿意了,同樣,大羿也是十分滿意。
這說明,妘載開始時,和大羿,和大人國商人所說的那些方法,在南丘驗證過第一次之后,在對付散禺河這種小河,再到徹河這種中大型河流,都是可以使用的!
妘載自己聽得都有些不好意思,嘆了口氣:“哪里啊!徹河只是在重災區附近進行截斷,更改,而且是大家一起這么多天通力協作的結果,事實上,我們不過是把徹河折斷迂回曲折的河道,向邊上橫移了一點而已。”
“但喜悅的話,還是要多說一些的!”
柴桑山的大巫讓妘載來到部族休息的地方,諸多巫師看到他過來,全都站起來,很熱情與愉悅的去接待他。
“表功,這是一定要向洵山表功的!”
于季氏的巫師心悅誠服,而其余部族的巫師們,大部分也都沒有意見。
河道更改,最后勝利的成果,多虧了妘載的指揮得當,不然如果胡亂改道,中途就肯定已經出現決堤的噩耗了。
“其實我心里也沒有多大把握....這場勝利,還是大家齊心協力的結果。”
“當然,我們還有最后一片土地需要勘察。”
妘載說出了想說的重點。
“西南大荒的方向,也就是大水沒過來的源頭,那片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這一次的射工,到底是南大荒過來的,還是西南大荒過來的?”
從開始時,那只化蛇便是從西南過來,而蘗芽氏,菁華氏也透露過,在大鹽山更西南的方向,也就是西南大荒,這幾年發水越發頻繁。
“我們也想去看,但現在,已經要收糧食了......”
巫師們看著天空的落日,感慨萬千。
是啊,一轉眼,天地已肅,再過二十余天,南方的稻子,就熟啦!
妘載也有點恍惚,不知不覺,來到南方,已經這么久了。
“楚山青,碧水生,山果熟,稻花香,巫山云雨,歸鄉何處?”
妘載忽然失笑。
“稻苗肥恰待抽花,渴煞青天雷雨!”
————
大江之遠,有一艘無人老船停泊在山野之畔。
丹朱踏上了南方的土地,他沒有帶太多的東西,只挎著一個鼓囊囊的桑麻口袋。
但現在是非常時期,他不得不過來。
不僅僅是帝放勛(堯)的命令,同時也是丹朱自己的意思。
帝放勛已經在中央開會時,詢問了諸多臣子,問誰擅長治四時之職,放齊推薦了自己,并且稱贊自己很開明,但誰知道這一個稱贊稱出了事情.....
而自己的老爹對這個答案似乎非常不滿意......
丹朱嘆了口氣。
家庭問題而已,父親覺得自己喜歡和人爭辯,而辯不過自己便說自己說的都是虛妄之話,大致意思就是“你懂什么”之類的.....
家里兄弟姐妹十二個,兩個幺女自然受得喜愛,而作為帝的長子,自然要天天挨罵,同時還要幫一堆弟弟背鍋,幸虧前幾年,帝把丹朱趕到了丹淵,丹朱自己則是樂得清靜。
終于可以搞木工,下下棋而不被家里老爹唾罵了.....
然而這個好日子并沒有過多久。
作為公天下的一員,丹朱對于那個天下共主的位置其實不太感興趣,主要還是因為丹朱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而帝治理世間六十六年,如今天下的萬民雖然都稱頌他,但是浩蕩的大水也依舊沒有從山海離開。
災難未曾退去,而如今的時代,并不是昔年的伏羲氏系或者炎帝氏系......
丹朱知道自己沒有太大的功績,而又醉心于造船制器,在丹淵許多年,丹淵太平無事,但是帝卻很不滿意,認為這就是政績平平....
得,你看上眼的人,他要是治理一個地方八年不出任何事情,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無懈可擊.....你怕不是要使勁夸贊他,到了我這里就是平庸沒能力....算了,你開心就好。
丹朱抓了抓頭,不再想這件事情。
心累。
而且這一次來南方,其實還是受了中央的命令,丹朱表示自己老爹給自己找了一個大活計,于是丹朱先跑了一趟東夷,在和那邊的大部落首領們歪比八卜了好久后,才又風塵仆仆的跑回來,而這件事情就發生在丹朱上次試驗小木船之后。
而這次來南方的主要原因是因為,根據南方的某些部族前往中原回報所言,三苗部正在向東遷移!
他們正在從八百里洞庭離開!
三苗部本是盤踞在洞庭湖的強大部族,本身與中原、東夷一樣是一個部族聯盟體,故而不僅僅是一家部族,而三苗自稱是蚩尤后裔,但事實上大家都曉得這是吹牛皮。
你只能說三苗里面有九黎部,不能說三苗都是蚩尤的子孫,你們這樣亂認祖宗......蚩尤可是東夷人啊,和你一個亞熱帶蠻子有什么關系......
別扯別的,現在距離黃帝也沒多久呢!吹牛皮都能找到祖宗的!
丹朱想起以前和三苗某個部族首領接觸的時候,對方很牛皮哄哄的稱自己是蚩尤的后裔,結果他連蚩尤的圖騰是啥都不知道......
這就很尷尬。
而許多年前丹水也是三苗所占領的地方,但是自從帝放勛覺得,三苗總是陽奉陰違,在自己的那片土地上搞亂七八糟的土改政策,不僅導致人民群眾不斷投訴,連年年交的糧食也越來越少,甚至自己就是地方黑惡勢力,這是完全不把中央放在眼里,于是覺得需要想辦法干他娘一刀.....
當然,主要問題還是土地問題,那個地方,本來是中原的,后來三苗要過去,結果要著要著成了劉備借荊州.....
于是,大戰爆發了。
中原的發言人表示,三苗你們這幫家伙年年不守規矩,瞎搞什么亂七八糟的刑法,現在中央下達了指示,要代表太陽,月亮,天空,大地,星星,山岳,大海.....反正是要錘你一頓!
三苗也很光棍,抄起兵器就直接嚷嚷:老子本來就不服你,來啊,大把時光一起搖擺!不是老子吹牛皮,這塊地方你也不打聽打聽,你中央算個屁!要地沒有,要人一堆!
然后中原就和三苗在丹水附近干起來了,這是著名的“堯伐三苗,丹淵之戰”。
遭遇戰發生在丹水之浦。
然后很快就結束了。
三苗雖然仗著干架兇狠,畢竟是這附近的堂口扛把子,然而面對中央搟面杖似的碾壓戰力,很快就被打的雞飛狗跳,抱頭鼠竄,在完全扛下了中央的毒打之后,他們一路撤退,跑過大江,撤退到洞庭湖。
而中原收復丹水的實際控制權之后,也就沒有繼續追擊。
當然,事實上中原雖然是大人打小孩似的錘過去,但自己也受了不小的創傷,故而如果追擊,正好當年江水大漲,很可能順風戰被人家一下子打個“決堤翻盤”。
帝放勛仔細斟酌之后,站在大江邊上喊了兩句,大概意思是留你們一條狗命。
而八百里洞庭這個地方,在當年大羿以雷霆之勢滅殺四部氏,斬殺修蛇之后,就沒有特別厲害的部族在這里居住了,主要原因是四部氏當初和如今的地猶氏一樣,到處抓人以至于洞庭湖附近的部族都成了他們的奴隸,然后修蛇覺得自己可以了,作為四部氏供奉的蛇圖騰......
總之就是覺得自己要上天了,然后加入了鑿齒他們的那個所謂“搞事情聯盟”,天天想著在山海出名,然后大羿就聞風來了。
聽說這里有不法分子?
作為中原戰斗力天花板的大羿,當年殺修蛇的時候正是壯年,那自然是沒費多少事情,蛇皮自然是被扒下來拖回中原,被大羿賣掉了.....
而三苗屬于歷史遺留問題,丹朱有幸在小時候參加過那次戰斗,三苗之中某個首領的跳大神給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而中原的樂師,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晏龍表示,這個舞實在是太丑了,別提什么地域文化,今天就是太子長琴來了,這個舞也是丑的一批!
丹朱這次來南方,就是因為三苗部正在向這片土地遷移,具體目的不明,而從東夷回來之后,順路就南下,直接到了這片土地。
洵山氏所在的南部閼之澤諸野!
“按照之前,南方的部族回報,三苗現在,應該正在和暴山氏,真陵氏進行大規模的交戰.....”
暴山氏,真陵氏屬于神氏其二,在中山系中榜上有名,實力并不弱,在洞庭諸山之中屬于極其強大的對手,而三苗此次東進,在洞庭湖中的洞庭諸神卻沒有阻攔的動作。
丹朱踩踏在泥濘的山野間。
南方的氣,說實話,并不合他的心意。
帝放勛給丹朱找的大活計,也就是覺得,丹朱要干點大功績出來,其實帝放勛也是很想讓他拿出點大德和政績的,畢竟,退一萬步說,領導人的孩子要接班,也要有拿得出手的,讓人看得見的政治成績才行啊。
帝放勛雖然覺得丹朱老和自己頂嘴,但好歹是個大兒子,雖然賢德有缺陷,但即使未來不能成帝,也可以當個輔佐什么的......也算是為了讓丹朱順利進入中央權利中心,又不被人嚼舌頭而費盡了心思。
當然,帝放勛說過“終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其實就是在敲打丹朱,當然這句話是私下里說的。
給你老子整點動靜出來好吧兒砸!
這個大活計就是聯東夷,合百越,以制三苗。
遏制三苗東進的步伐,使東夷通知百越,再加上中原,南方,把三苗包個餃子,畢竟這幫人實在是太喜歡搞事......
如今三苗又開始在作死的邊緣反復橫跳,反正仗著大江攔路,有恃無恐....
誒,你過來打我啊!我又過去啦!打不著!
三苗現在的心態就是這樣,你中原牛皮,但你不敢過來,那我就在南方,為所欲為啦!
這一次,帝放勛讓丹朱來,主要起到一個聯合的首領作用,不求干翻對方,只要把對面擋在南部諸野之外,攔在陽帝山附近,就算成功了。
而三苗現在正好前進的路線被阻攔,丹朱過來除了提前整合各個氏族的力量之外,還要對南方的水系,地形進行一個詳細且全面的考察匯報......
所以丹朱帶了一堆木板和簡牘,那個挎包里放的就是這些東西。
作為山海中第一地師,第一棋師,第一船師,丹朱有自己的驕傲,不過這些雖然聽起來都是很厲害的名頭,然而對于進入中央政治中心卻沒有半點卵用.....
丹朱和東夷談的是糧草的事情,也就是靠近大江的那一部分人,糧草問題總要有看得見的好處,大江附近的東夷部族表示,中央的命令他們是一定聽的,但是沒有工資,這個活也不能白干啊......
關于運費和工資,丹朱談的就是快吐了。
東夷到底是以鳥圖騰為主的啊!
真他豚豚的就一毛不拔!死摳門啊!
丹朱對于這次來南方考察,事實上是抱著消極態度的,三苗雖然厲害,但是一時半會還不能把暴山氏和真陵氏打趴,而陽帝山是有古帝遺澤的,與滄海中,度朔之山一樣,都有古帝的遺力存在,陽帝山附近也有一個部落聯盟,對于三苗來說,毫無疑問是一個硬骨頭。
這個事情說到底,不是很容易,所以擋三苗這個情況,也不一定就會按照中央的想法去運轉,東夷要錢給糧,百越要糧出人,這幫人磨磨蹭蹭,和羊拉黑球一樣,丹朱覺得,等到他們集結完畢,估計三苗也已經打到陽帝山了。
而自己也要在南方渡過很漫長的一段時間。
丹朱知道,這件事情做成功之后,日后即使自家老爹真的找了一個有大德的人,自己也能憑借這次的大功勞成功進入新一代的政治權利中心,并且絕對不會有人說三道四,最多就是四帝族能酸兩句,不過四帝喜歡陰陽怪氣不是一天兩天了,畢竟平三苗這可是潑天的功勞啊。
丹朱來到洵山,然而,在洵山下的人群中,丹朱并沒有看到哪怕一個新的戰士。
按照道理,今年南方的祭祀應該結束了,有一批新的孩子成為戰士,但是這里...沒有初生的新戰士....
講道理,南方現在這么弱雞了嗎?
丹朱想要面見洵山,但是被人攔住了。
“你哪里來(哪個單位)的!”
告師氏是洵山的忠實附屬,而專門負責祭祀以及送信的告師氏,派出去參加兩河改造工程的人并不多,看門的是一位威神戰士,血脈一次覺醒。
丹朱莫名其妙從山野間鉆出來,身上還帶個桑麻包,穿著一身中原的短袖麻衣,講道理,南方人都是裹獸皮的,麻衣只是和獸皮混著穿,全穿麻衣,這顯然不是南方人啊!
在盤問之下,丹朱表示自己是劃船送大江對面過來的。
“中原人?”
愚蠢的中原人?
這位戰士下巴都差點掉了,劃船渡過大江?
這兩天不是在漲水嗎?
好吧,或許這個人擁有從業二十年的劃船經驗,在水里面顛簸顛簸過來,也勉強說得過去。
“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沒有本事的......”
丹朱詢問:“你是洵山氏的人嗎?”
他說著,拿出了一枚玉。
妘載也有一枚羊頭模樣的玉,那是巫的玉,在緊要關頭,可以用來“上達天聽”。
這里的天聽,就是洵山氏。
然而丹朱這枚玉赤紅如血,是一枚陶器的模樣。
那個戰士愣了一下。
他接過去,然后在后面看到了兩個大字。
“陶唐!”
臥槽!
大人國行腳商地攤上買的假貨吧!
那個戰士看了好幾眼,不敢確認,雖然告師氏人也算是見多識廣,但是中央確實是很久沒有派人來南方視察了。
這個事情比較重大,于是他立刻去通知大祭師,而大祭師用他六十五歲高齡的老花眼辨認之后,確定這確實是陶唐氏的玉!
這是中央督導組的下來啦!
大祭師連忙去迎接丹朱,老臉仿佛盛開的桃花,整個人都泛起了第二春,而丹朱在和他客套了幾句之后,表示要立刻覲見洵山氏,而且需要召集部族商討一些事情。
而大祭師的神情,一開始很正常,但是后面,就愣了一下。
“這個召集部族....暫時不行。”
丹朱奇怪的看向他,忽然道:“說起來,我沒見到你們這里....有新戰士?今年的祭祀停了?”
大祭師道:“這個,現在各個部族都在徹河。”
“徹河是....”
丹朱不了解這個地方的地理,而大祭師簡明扼要的說了一通之后,丹朱在吃驚之余,頓時是勃然大怒!
“這怎么可以!河道擅自更改,會引發大水決堤的!地下的水脈一旦被打的紊亂,就無法梳理了!你們怎么能允許這種工程出現!”
丹朱頓時是猛地抓頭,對告師氏大祭師道:“待我見完洵山神,還請你載我去徹河,我要去見見那什么赤方氏,這簡直就是胡鬧!”
然而告師氏大祭師斟酌道:“聽說共工氏也會更改河道,這不也是中原的治水.....”
丹朱頓時瞪了他一眼:
“這么多年了,有什么用!共工就是個扛土包的,他懂個屁的治水!”
......
“我說話比較難聽,有一說一,但事實就是如此。”
丹朱見到了洵山神,這位大巫披著鳥羽編織成的長袍,脖頸上掛著蛇骨項鏈,左手戴著銀手環,在羽袍之下,穿著的是麻衣而非獸皮,只有腰上一圈纏繞著豹的尾皮。
但腦袋上插著的卻不是鳥的羽毛,而是一種奇怪的角。
像是鹿,又有點像是牛,有鹿的分叉有牛的健壯。
那是龍的角。
“我沒想到,作為帝之長子,您會說出這種....嗯.....”
洵山氏大巫,也就是洵山神的兒子,這位大巫與柴桑大巫并非同等存在,他的壬紋有三,意味著在大巫之中也屬于中上游水準,而且他還是被神靈的圖騰眷顧且附身的,本身又擁有最純粹的二代神血.....
所以很多人都說過,洵山大巫,就是洵山之神。
當然,即使是洵山神,也沒想到,帝之長子居然會這么口臭共工.....總之說出來的這些話,會讓人感到十分不快。
當然,洵山大巫也對中原近些年的情況了解了一些。
愚蠢的中....哦不,智慧的中原人。
........
崇伯鯀代替共工上前線治水并不是什么大新聞,已經是陳年舊事了,早在他治水的第三年自己就了解了,但是,治水的根本方略依舊是共工的堵塞法,崇伯鯀雖然覺得這不是個事情,奈何他這個新的水利部長,只有一半的權利,剩下的一半,共工氏不配合,他也沒有辦法,只能在堵塞法的基礎上,修改成障水法。
障水法并非是障眼法.....總的來說,就是修堤壩以限水流,人為控制河水的流動方向,尤其是那些容易決堤的區域,更要不斷加固,于是要在周圍筑起高高的石城,作為一個又一個錨點連接整個沿河大堤。
鯀的辦法是人為控制水流,只要水流不沖破堤壩,那么就能安全泄洪入四海,這就是障水法,核心思想是護,在于使得大水“三過我家門口而不能入”。
只要我把堤筑的夠高,水就淹不到我!
而共工的,最新版本的堵水法,其實是截流,也就是把大河的水徹底分割,堵成一片一片,中間以木石為門柵,留出一個大的泄水口,于是,由于每個河道區不長,這樣就不會出現湍急的水流,也就不會發生水患。
共工準備給大河來個“減速帶工程”。
而崇伯鯀覺得這簡直就是扯淡,如果第一個減速帶突然裂開,那后面的全都要完蛋。
共工的堵水法,也不是說平白無故就去堵,共工到底不是丹朱說的那樣只是個扛包的,他有自己的一套嚴密邏輯。
早年時,共工會找到一個地勢比較低洼的地方,然后一腦袋把那座大山給撞斷,這樣就能在中游的低洼地造出一個天然的巨湖,水流泄入巨湖,以儲存下來,開始向四周的土地內部滲透,等于是人工造湖....
但后來這個辦法沒有卵用了,因為這種堰塞湖毀壞之后,帶來的災難比起單純的大水來說,還要厲害十倍以上。
所以共工早些年除了給自己部族用治水的名義謀福利外,倒也沒少折騰下游的地區,不過后來倒也有一段時間兢兢業業,只是治理的過程總是不那么順利......
共工雖然滿頭紅發,但大水卻不肯給他這個面子。
真正的,單純以人力而對抗天地的,最強大的堵水法,應該是梁武帝時期的“浮山堰”,不過這東西說是堰,但事實上應該叫攔河大土石壩.......梁武帝時死了十萬人修筑浮山堰,結果這玩意因為是土質問題而變成了豆腐渣工程,被大水一觸即潰,然后就是數十萬百姓,上千里大地淪為澤國,尸骨遍野,皆注流東海......
共工以前其實也修過一樣的東西,不就是土石壩么。
總的來說,共工對于治水確實是有很大貢獻,刨除他為自己部族搞小動作的事情,截流,筑壩,造蓄水池,人工開山,清理河道泥沙,這些都是共工帶領中央水利部門做的大動作。
這才是真正的,共工提出的堵水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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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洵山大巫與丹朱交換完了意見之后,并且不再談論關于共工究竟是不是扛包的這個問題,洵山大巫表示,關于三苗近來的大動作,他們確實是不知道的,并且對于中原這次的戰略方針,舉起雙手雙腳贊成。
“洵山氏會盡最大的可能,在秋收之后,召見大部分部族的巫師與族長,對于三苗的包圍作戰,洵山氏這里,能提供的也只有山岳河流的分布簡牘,至于糧食....去年的收成不是太好,加上去年年尾至今年如今,已經發了三場水患......今年糧食如果豐收,還要填補去年的空缺.....”
丹朱表示這都是小事情,糧草不必要,現在中央也沒有派人過來,自己來這里,只是通知一聲,南方閼澤諸野的地形圖記錄一下,并且把你們納入自己的名義下。
也就是要暫時結成一個戰略同盟,丹朱是此次行動的總負責人。
洵山大巫表示這也是小事情,都好說的。
丹朱離開洵山,剩下的事情不需要他再操心,而丹朱現在要做的,是去徹河看看,并且警告赤方氏。
其實丹朱雖然嘴臭共工,可事實上,共工這么多年的治水,他也是看在眼里,只是年年治水,共工的態度越來越消極,這讓丹朱覺得這家伙有點尸位素餐。
崇伯鯀去了,他又不肯放開全部權利,不積極向中央匯報工作,反而不斷去和帝鴻氏接觸,顯然是又開始準備給自己部族搞點好處了。
這才是丹朱罵他的真正原因。
告師氏使者帶著牛來了,牛在上古時期其實并沒有耕地的作用,如今在南方,也只有赤方氏在用牛拉犁,而菁華,蘗芽等氏族并沒有養牛.....
牛在上古時期,擔任的是出租車司機。
六畜在古時候都有自己的作用,牛馬是代步工具,一個是出租車一個是火車,狗是狩獵幫手,雞生蛋蛋生雞,羊.......略。
當然,更早時期的家畜還有大象。
黃帝制作了車,但是后來失傳了,少昊時期的代步工具就是牛,所以著名的白帝其實是仙風道骨的道德天尊(大霧).....
到了堯帝后期,一種高于原木車,卻又不如擁有軸承的車輛(奚仲制馬車)穩固的,一種過渡形狀的中間車輛(輪子沒有輪輻,一整塊),就此誕生,而帝堯對于這種車很是喜歡,把它涂成了紅色。
這就是彤車白馬的由來。
而后來,幾十年后,奚仲所設計創造的車結構更為合理,各個部件的制作均有一定的標準,因而堅固耐用,駕駛起來也十分靈便。
而此時,丹朱看到了牛,表示要給告師氏大祭師看個好東西。
“我說話比較難聽,因為考慮到不久之后的戰爭,糧草的轉運,需要有一個便捷的方式,你們這里實在是太落后了,單單用牛肯定效率很低,所以....你看一下這個,東夷首領已經答應,需要這種‘車’......”
丹朱拿出了一份木板,上面是設計圖。
而大祭師看完之后,并沒有過分驚訝,反而是斟酌了一下。
“怎么,有什么不對?這可是軒轅(盜版)啊!”
丹朱的神情很是意外,這可是自己的最高杰作之一!
“我說話比較難聽,難道你完全看不上這東西?看起來你告師氏是有更好的想法?”
丹朱的語氣有點不快,我的手藝這么好,都讓你看不上眼?
大祭師恩恩嗚嗚了兩聲,讓一個人拿了個東西回來。
那是不久前,徹河區域,三位洵山的威神級戰士,向妘載請求拿回來的一個樣品,而洵山則是會用糧食種子以及一些貝幣,礦石來交換。
主要還是因為,他們聽說了柴桑山已經做了這筆交換的生意,覺得洵山也不能落下,好東西,你有我沒有,那不就顯得我很那什么?
我洵山氏一生不弱于人!
這個小推車,暫時放在告師氏這里,所以大祭師把小推車在丹朱面前推了幾圈之后,丹朱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他在看自己的設計圖。
這個大整塊的,一大坨的.....自己到底是畫了個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