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丘,耕地。
距離徹河處發生的遭遇戰已經過去了五天。
牛圖騰顫動了起來,尤侯感覺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在靠近,那種仿佛幾百年沒洗澡的惡臭感覺讓它的午覺都睡不好了,于是神下達諭令,而圖騰柱的奇怪狀態,也讓耕地中的老人們聚集了過來。
“........”
神下達了諭令。
沒有人聽得懂。
神的圖騰柱不斷顫動。
鐵牛聽懂了。
但是鐵牛說不出話來。
在眾多老人和婦女的注視中,鐵牛站了起來,發出了一聲哞的叫聲。
而這時候,羔子出場了。
“咩~(嘆息)”
關鍵時刻,還是需要我羔羔來給你們傳達神的諭令。
然而正當羔子準備表演的時候,赤松子卻過來了。
赤松子和老族長已經說過了徹河發生的事情。
“載希望我回來幫忙看顧南丘,山都他們應該在徹河處遇到阻擊了,西方的鳥兒飛到了我們這里,它們告訴我,那些大猴子已經都被抓了,唯獨還剩下一只最大的。”
赤松子的肩頭,那只三頭鳥不住的點著頭。
“所謂更南方的邪氣,就是這些山都所制造的?您所說,我們南部的甘盤氏被不知名的東西毀滅了,也就是這些山都所為?”
也是赤松子,羲叔他們從南邊過來,老族長他們才知道,在自己這片土地的更南方,原來還有一些零散的小部族,不過去那一塊,比去三山四野的直線距離要遠一些,上次從三山四野回來,要不是因為需要運送鹽魚糧等貨物,大家也不會經過山伯之野,從那片無人區拐個彎走。
那里,已經算是實打實的瘴癘之地了吧。
幾乎已經真正到達天壁山的底下與山上。
“我與載皆想到,他們必然不甘心,而在仔細搜尋之下,有可能發現南丘的位置,如果南丘被偷襲,那這么多天,赤方氏的苦心建設,都將化為流水。”
赤松子對老族長道:“尤侯感覺到的那種惡心感,也正是那只山都神的。”
“鳥兒告訴我,山都神損失了子孫,狼狽逃竄回去,所以接下來,山都神很可能指揮地猶氏,在這里進行搜索。”
那只三首鳥認真的點頭。
“地猶氏.....”
南方的部族多怪異與奇特之處,而對于老族長來說,這個地猶氏有多強,還是籠罩在迷霧之中的情況。
“那只山都神,是有肉身而非依附圖騰,它到底是本土野神,還是吞噬了神圖騰而化為神靈的,依舊不懂,但肯定比無法移動的尤侯要強大。”
赤松子的道理很簡單,那只猴子別看被大羿一拳打的鼻子都歪了,但看看他那子孫連大羿一拳都接不住,稍稍用力就炸成碎塊,而他接了這稍稍用力的一拳只是歪了鼻子,肉身之強可見一斑。
那么強大神靈,麾下的巫師必然不弱。
“不是大巫,至少也是通靈了的(準大巫)吧,地猶氏部族,處于南大荒與南方諸野的交界地,從他們部族處開始,向南就是終年卑熱的南方大荒,而向北,則是氣候溫暖,無冬但有春秋的南方諸野,能在這種惡劣環境中,成長為一方霸主,部族的力量絕對不會弱。”
赤松子想了想:“而且他們供奉山都,侔洪氏五千余人,壯年戰士在徹河附近的山丘處遭到襲擊,對方不過十只山都,就死傷一百余數,初步估計,地猶氏的人口,很可能在一萬五千至兩萬左右。”
赤松子說這種話,讓老族長頓時嚇了一跳。
上限兩萬人!
赤方氏鼎盛時期,總人口也不過才三萬余人!
而且赤松子還估計,地猶氏捉那些小部族,或者說毀滅他們,或許正是晉升大巫之中的第二種,也就是所謂的“祭品召喚”,向神獻上足夠多的祭品,同時把自己的部族不斷吞噬壯大,間接增強神的力量,而神便可以賜予巫師晉升大巫的神力。
老族長開始動員留守的老人和婦女,同時,赤松子把之前已經制作好的弩分發下去,還保留有戰士境界的人暫時不需要弩,而那些沒有開啟圖騰的,也沒有戰士境界的,更沒有覺醒血脈的平凡族人,他們每個人都必須要有一把弩。
妘垂被從工地帶回來,作為三個木匠之一,南丘是赤方氏的老家,這里必須有個木工手藝好的人,不然有些器械難以制作,而赤松子本身就是幫忙的,有他一個人,也就不需要其他人搭手了。
不過,只有千日做賊,哪里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呢?
赤松子摸了摸自己好看的胡須,聰明的智商占領高地,計上心頭。
羔子鼓起腮幫子,委屈巴巴。
是夜,星河繁華。
南丘的邊緣,兩位老戰士觀察著四周的情況,他們感覺南方的那片區域,確實是晦暗了一點。
是的,因為山都神就在晦暗之中。
那一雙赤紅的眼睛盯著南丘的邊緣,看到那夯土墻,也看到伐木場,看到大水渠。
這一片地方都被赤方氏開拓出來,以至于竟然沒有較近的藏身隱蔽之所。
山都神找到了南丘,他露出獰笑,對于南方諸部族的報復,就要從這里開始。
【你們以為老子是什么人啊,老子可是.....嘶——】
山都神摸了摸臉,感覺上次被打的那一拳著實是疼的不行。
【該死的南方諸野部族,是時候讓你們感受痛楚了!】
可曾聽聞一只從幽暗中而降的猴子(山都)?
當然不是齊天大圣。
山都神在仔細勘察地形,上一次在徹河也是的,若不是那突然出現的奇怪大爺,上一次在徹河的戰斗應該是以山都方面大獲全勝,而部族方面慘敗死人而收尾才對的。
劇本不是這樣寫的,那個穿拖鞋的大漢究竟是誰,沒想到人族方面居然也有這種怪物,恐怕是柴桑山的參云戰士?
聽說柴桑與洵山也有強者,恐怕沒錯了,不過這個參云似乎有點厲害,看起來本身血脈至少覺醒在三次以上。
山都神搜索了一會,看到了一個帶著鳥在散步的老頭。
這個時間點敢出來亂晃?
山都神眉頭頓時一皺,看穿了一切!
憨批,絕對是憨批!
不過這個場景好像有些熟悉......
算了,老頭能有什么捉不住的?
他猛然從幽暗中一躍而下,對著這個老頭就一拳砸了過去!
黑猴捕食小老頭!
咚的一聲,鳥雀驚,山野震!
咚!
山都神意氣風發,把赤松子丟在了洞穴里。
地猶氏的巫師大為驚訝,因為山都神最近出去就是吃癟,沒想到這次偷襲,居然真的給他得手了?
而面對地猶氏巫師的不解,山都神表示,小老頭你見識的還是太少,你以為勞資是什么人啊,勞資可是這個地方的神靈!抓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難道還抓不住嗎!
勞資可是神啊!是你的上司,你還想不想晉升大巫了?
單殺一個老頭有什么不對勁的?嗯!
地猶氏巫師頓時一通猴屁拍過去,大概意思就是您最棒,您最牛,您是光您是電您是唯一的神話。
這下子就很舒服。
山都神獰笑,嘴裂開來,而赤松子則是很好奇的看著這里的一切。
赤松子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腐朽且渾濁,沒有了紋路的圖騰。
“這是誰的圖騰?”
赤松子好奇的詢問地猶氏的巫師,而地猶氏的巫師皺眉:“你只是一個俘虜,哪里那么多話!”
赤松子笑:“誒呀,我都這么老了,你還怕什么哪,反正我也要死了,我又沒來過你們部族,你多說點,我死了之后如果魂歸星空,遇到我以前那些先死的老朋友,也好和他們吹吹牛啊。”
地猶氏的巫師:“你今年多大了?”
赤松子:“八,八十。”
地猶氏的巫師一聽,得,快入土的老家伙,也差不多吧,反正接下來,山都神要么是拿這個老頭當做人質,要么就是直接把這個老頭剝皮拆骨以泄憤,然后把人皮掛出去給南方諸野的部族看,算是羞辱與挑釁。
當然,南方諸部不會輕易來到天壁山,畢竟這里的天氣實在是無常,而且是瘴癘之地,森林中很多地方依舊漂浮著瘴氣,雖然散不出去,但是外人要經過也十分困難。
“那是以前從東山來到這里的一個怪物。”
地猶氏的巫師隨口和赤松子解釋,赤松子道:“這個是牛圖騰,不過已經看不清楚了,不是我說你們啊,這個圖騰怎么不弄的干凈一點......”
“干凈?這個圖騰里的東西,已經死了。”
地猶氏的巫師道:“這種怪物,也自號曰神,是東山系中,太山下的‘蜚’,它行經有草木的地方,草木就枯死,行經有水的地方,水流就干涸,一出現天下就會發生大瘟疫,乃是往古災難之神的子孫神。”
山海中,這玩意一般和另外兩個家伙并稱為“三災”,也就是蜮、蜚,鴝鵒,當三者齊齊出現的時候,代表這個地方要發生特大災害,一般什么隕石啊,山洪啊,瘟疫啊,通古斯大爆炸啊......
蜚,其狀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蜚之為名,體似無害,所經枯竭,甚于鴆厲,萬物斯懼,思爾遐逝。
說起來,這家伙可以算是尤侯的二大爺......
赤松子聽完了這個圖騰的情況,表示很吃驚,這種怪物神靈,怎么會被一只猢猻給吃了?
尤侯的二大爺居然被山都神吃了?
當然,在更加仔細的了解之后,赤松子懂了,原來是這個圖騰庇護的部族也是戰敗系的部族,他們從東山系遷徙過來,然而卻因為遇上大水而被沖滅,那一年,正好是中原共工治水的最后一年。
而大水,也是從西南方向沖過來的,和上次的西南大水是一樣的。
那幾年南方大水特別厲害,中原的話,也因為堵塞過頭而導致決堤,最后自然是又有許多部族被沖死,不管是南方北方都是一樣,好在那一年共工也算是硬氣,直接使了個百丈真身的招式,自己攔在了河道前面,好歹把損失降低了許多。
當然,根據事后許多當事人的回憶,共工突然暴走可能不是因為硬氣或者是擔憂百姓,純粹是因為治水治了這么多年,大水依舊不給他面子,于是自己腦子一熱,就上頭發火了......
是的,那一年,北方被他保了不少土地,但是剩下的水全都向南方沖過去了,于是淮水水系變成了大河的形狀,被不可描述的......
所以那一年,生活在中原地區的部族,大部分都漂在水里。
我知道生存艱難,可這他媽也太艱難了。
因為失去了部族的力量,所以神開始衰弱,總之事情已經發生了,牛死了,猴活了,而且還成神了。
“西南方向有大問題啊,不僅僅是南大荒的水.....”
“是啊是啊......”
“還有還有......”
“是啊是....誒?”
地猶氏巫師猛然反應過來。
我怎么和這個老頭聊起天來了?
這老頭話怎么這么多!
“不對,現在不是該干這些事情的時候。”
地猶氏的巫師呵呵的笑起來:“野老啊,你的族人,很快就會和你見面了,現在,我們部族的戰士正在聚集,由我們的神靈帶領,很快,南丘就會被夷為平地。”
“而你,將作為神所吃掉的,南丘上的第一個血祭!”
地猶氏的巫師陰沉的笑,他向洞外走出去,赤松子則是跟了出來,勸解道:“誒,你們部族到南部諸野的路線,我都已經記下來了,冤家宜解不宜結啊,你想要晉升大巫可以和大家商量啊,何必打打殺殺呢,不是我說你們,現在正是通力合作建設新南方的時候,不是我說你,你也要提高自己的(思想覺悟)啊......”
地猶氏的戰士們開始向外面進發,赤松子看到了這一幕,很失望的搖了搖頭。
“野老啊,你在胡說什么呢,部族之間不就是吞并與殺戮......”
地猶氏的巫師轉過身去,他猛然愣住了。
赤松子不見了。
地猶氏的巫師鼻尖前落下了一滴雨水,他心里突然有點慌。
進擊的大軍停下了,地猶氏的巫師常識用卜甲詢問天空,不從神靈處得到回應而是試圖了解天機,籌算這次戰斗的勝利、失敗的幾率。
是吉還是兇?
卜甲丟在地上,火焰燃燒殆盡之后,上面的一切紋路都消失了。
一片空白,天不知。
————
赤松子把腳下的龜甲踩碎,雨水熄滅火焰,只留下一地灰燼。
在干擾了地猶氏巫師的占卜之后,赤松子施施然從地猶氏離開。
“這是一次不錯的考驗。”
赤松子笑了笑:“就拿你們當做載的磨鉞石吧,要成為帝的候選者,若只想著以器具之利,而不懂得如何作戰,那可不行啊。”
“徹河的工程進行了一半,讓你害怕幾天,等赤方氏所有人回來,再和你們掰掰手腕。”
“還有一件事,不是我說你們,千萬不要仗著自己腦子有問題,就想在這里為所欲為。”
赤松子唱誦起一首中原的歌。
“得敵,或鼓或罷,或泣或歌!”
歌名曰《勝彼》!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當山都神發現赤松子跑了的時候,他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有內鬼!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老頭怎么可能從全都是壯漢的地猶氏跑出去?
山都神眉頭一皺,已經看穿一切。
我們內部出現了叛徒。
那么,最有可能的,其實是地猶氏的巫師?
山都神仔細琢磨,越是琢磨越覺得有道理,這個家伙從一開始就“慫恿”自己“不要去”徹河區域,而且不斷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而且每一次自己出去,也確實是都和他所說的一樣,都倒了大霉,而他沒有說壞話的時候,自己出去,譬如上次去南丘,就沒有遇到事情。
而這一次,剛出家門,正準備摩拳擦掌大破南丘的時候,地猶氏巫師又讓所有人原地踏步,過了半天又全部返回.....
而且最關鍵的,他的卜甲是向天空祈求回應,而不是向自己。
嗯?應該正是他在告密!
山都神給地猶氏巫師下了召喚術,同時又想到自己的子孫們全部被抓住,不由得悲傷逆流成河。
這都是因為叛徒告密啊!
我那可憐的子孫們啊!
地猶氏巫師正在給整個部族出征未果,又半道折返的戰士們作思想疏導,表示這一次我們暫時就先不出去了,天都不知道這次的戰斗是否順利,而且那個小老頭可能有不小的本事,估計是遁地之類的巫師.....
“巫,神找你。”
一個戰士過來傳達諭令,山都神和戰士們有肢體溝通,雖然戰士們聽不懂神的語言,但是山都神有一片巫師的衣角,招招手,基本上大家就懂了。
畢竟山都又不像是龍鬼、尤侯這幫圖騰柱,不能動只能抖......
地猶氏巫師嘆了口氣,而邊上的戰士們都道:“神肯定是生氣了,畢竟這一次我們又沒有出去,不過巫這么一說,那個會遁地巫術的小老頭,確實是很可疑啊.....”
“行吧,我去勸勸,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沒什么大不了的,大家休息休息.....”
地猶氏巫師不以為然,反正自家神靈吃癟不是一次兩次了,雖然以前沒有過,但是就是自從襲擊了在徹河修路的侔洪氏之后,貌似自己的部族就走了霉運。
這事情確實是邪門的很,要說根本源頭,說不定還要在南丘上找問題。
徹河遠得很呢,而且又那么多人,地猶氏巫師對于山都神屢次要自己派人幫忙打突襲戰,都是用各種理由搪塞過去。
我又不是憨批,一對一倒是不怕,你娘在上,這對面好幾萬人,里面會使法術的至少幾十個,這哪里是去打突襲,簡直是去送人頭么!
到時候還給這幫人刷戰績了才好笑了!我地猶氏,堂堂萬八千人的部族,那在南方絕對是擠進大部族的行列了,即使是丟到中原,也是一等一的標準中等部族,憑什么要去當經驗包?
地猶氏巫師一邊想著一邊來到了洞穴。
山都神背對著巫師,面向那個污穢模糊且腐朽的圖騰柱。
等到地猶氏巫師摸不著頭腦的時候,山都神轉過了身子,赤紅的眼睛中泛著詭異的光。
神說了一句話,而就是這一句話,氣氛頓時緊張了起來。
地猶氏巫師愕然無比,連忙道:“不,我向天占卜而不向您占卜是因為.....”
他話說到這里突然說不下去了。
怎么說?
說偉大的神您其實是個癡呆請您不要再瞎幾把指揮了?
地猶氏的巫師憋了一會:“是因為....您的行戰方向有些問題.....而且您并不知道....不不不,您是知道的,但是您為了激勵我們,所以.....總之我們不一定勝利.....這.....”
他越說越說混亂,有些找不到詞匯,而山都神的面色十分嚴肅,蒼白的臉,黑色的毛發泛起一層淡紅色,赤紅的眼睛中,詭異的光瞬間幽幽大作!
【你以為勞資是什么人啊!勞資早就看穿你這個叛徒了!】
【竟敢說這種騙面之詞來搪塞勞資!勞資的子孫現在都被抓去做了苦力!你這個反叛者,吃勞資一拳!】
隕石連打山!
那足有大羿燒魚時所用瓦釜兩倍大的拳頭,對著地猶氏巫師的臉狠狠砸下!
————
徹河。
二十三只山都坐在河道邊上,吃著中午的午飯。
“嗚嗚?”
“呼呼。”
山都們并沒有殺死,雖然長得難看且寒磣,但是大羿對他們打臉的事情雖然表示很生氣,但是想到現在還是工程進度要緊,所以提議讓這幫家伙全都參與到搬磚的工作之中。
山都聽說不用被扒皮,頓時是十分開心,而至于那個死了的,已經被大羿一拳打成四五塊的,這都是小細節不用在意。
兄弟死的好!兄弟你一個猴死了,換來大家的活命機會!兄弟汝妻子我養之!
山都們沒心沒肺,表示非常愿意投身到建設新南方的事業走,宣誓必然要建立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強大新農村,一切的一切從徹河的改流開始......
雖然柴桑山大巫表示,它們襲擊了侔洪氏,造成了死傷,事后肯定是要有說法的,但是山都們表示能活一天是一天,緩刑一年總比立即執行死刑好,再等等說不定將功贖罪從輕處罰了......
當然究竟要不要處罰.....
妘載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當場表示:“這個事情不是我該管的,大巫師,這應該是洵山思考的問題,我說句公道話啊,侔洪氏雖然之前煎藥,又和我們沖突,但他們也是奉洵山的命令過來修路的,這是為公。”
“如今死人了,肯定是冤有頭債有主,但侔洪氏自己也用藥治死了人,如今這個事情究竟怎么判,是洵山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柴桑山的大巫聽完,對三個洵山的威神戰士轉述,那三個威神戰士面面相覷,覺得這個事情報上去,族長也不一定會處理,畢竟侔洪氏今年鬧事有點多.....
不過山都們在這里呆了幾天,發現這里人們的伙食居然還異常不錯,怎么說呢,比地猶氏里吃的好多了。
所以山都們正在討論這個問題。
這怕不是斷頭飯吧?
斗指西南,星河漸滅。
立秋過,至處暑。
此日,天地始肅。
東方的天空泛起魚肚白,早起的戰士們熄滅篝火,大家互相呼喚,在這兩次散禺河,徹河的改流工程中,不少部族因為通力協作,已經結下了深厚的友誼。
雖然不能燒咕子拜把子,但互相對對肘,敲敲臂,卻是對彼方格外親近的表現。
妘荼恍然醒過來,發現自己居然靠著木柱就睡著了,昨天晚上在煎完藥后,他想要繼續寫著那些記載的簡牘,沒想到寫著寫著,就睡著了。
手中的簡牘不見了,妘荼轉過身,看到了坐在另外一側睡覺的妘載,而妘載的身邊,放著已經寫好的簡牘。
“....徹河在菖蒲之湖南,在常豐之野西南,在南丘之西北,自南而出,過金丘、常豐而向東北流注于閼之澤,其中多水石,多鲌,食之無腫;多大鳙,食之不愚.....”
妘荼收起簡牘,而妘載也在這時候醒來了。
“昨天晚上看你沒寫完就睡著了,就幫你寫了。”
妘載活動了一下筋骨,問道:“你一直在記錄啊?”
妘荼點頭:“巫所說的東西,這是傳承也是記載,是后人所能看到的,最真實與珍貴的東西,這種重要的東西,我又怎么能不記得呢?”
“巫,不是也在記嗎,前些日子的散禺河的水道,地氣的行走路線,巫不都寫下了嗎?”
對于妘載,妘荼是十分尊敬的,是妘載帶著他們,從荒無人煙的地方,在這惡劣的天地間與百獸、瘴氣爭命,新的家園,新的祖地,新的生活,原田每每,舍其舊而新是謀,但這一次,大家不用再遷移了。
南方的部族也時常會遷移,所以一片山野往往顯得空曠,有很多地方都有部族轉移的痕跡,往往一個部族會在三年之內,來往于兩片地方,當一片土地使用時,另外一片就空置下來,用來恢復地力。
但現在,不需要了。
戰士們帶著工具趕赴他們最后的戰場,徹河的重災區已經被縮短到最后的一部分,在大規模的翻找以及填平河道之后,這里的水已經與土混合為軟泥,而徹河中的射工的逃遁區域也在不斷縮短。
這場大規模的圍剿,從盛夏開始,一直到處暑。
天空的光照亮了浩瀚無垠的千山萬海,同樣灑落在南方這片小小的土地上!
土壤聳動,第一只射工被從土地中逼迫出來,而有了對付散禺河射工的經驗,這一次咕子直接沖過去,在這個家伙還沒有完全從土中扒拉出來的時候,一嘴巴將它啄死在地上。
第一只,第二只。
“.....!”
詭異的慘叫,那是蟲在哀鳴,妘載手中的火焰消失,用大火焚過的土地中,有一坨看不出模樣的灰燼,顯然這只射工發現了咕子這個天敵,于是想要偷偷摸摸扒土逃走,卻沒想到巫師們早已經盯著河道的傾斜處了。
“第五只....”
隨著被抓住的,弄死的射工越來越多,大家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不斷傳來有射工出現的消息,而這寬闊的,最后一片舊河區中,居然出現了十只射工。
如果這些射工順著徹河,繼續向散禺,乃至其他的水系蔓延,那么按照它們的繁衍速度,很快就會侵入大澤之中!
諸多部族在進行了幾乎整整大半日的圍剿之后,幾乎都是身心俱疲,同時每多挖出一只射工,他們便越是不寒而栗。
“這是最后一只了!”
從下午開始,這片河流區域便找不到射工了,但大家卻不敢掉以輕心,而在幾乎把這片河區的泥地全部犁過兩三遍之后,妘載基本上確定了,這個地方,所有的,侵入進來的射工,都已經被除掉了。
這片河區被用土堆出了很多的方格塊,整個大片的河區,又被劃分成許多小區域,這是圍墾法之一,而咕子在那些土堤上來回尋找,直至最后坐下來不再移動。
妘載認為射工已經被徹底消滅的主要原因之一,也是因為咕子已經失去了戰斗欲望。
這說明,它認為這里敵人已經都被啄死了。
對于蟲子,雞(大霧)...哦不,鳥類,鳥類對于蟲子的敏感度,遠遠高于人族。
“載,這次,你是最大的功臣啊,諸部族在洵山的號召下聚集起來,你堪察水脈,地氣的行進路線,雖然工期很緊,但你依舊帶著大家完成了改河變道的壯舉!”
“并且!這期間也有大雨,水位曾漲,卻并沒有發生泄流的情況!你是硬生生,改變了這片天地既定的一些事情啊!”
羲叔對妘載這次的指揮,可以說是非常滿意了,同樣,大羿也是十分滿意。
這說明,妘載開始時,和大羿,和大人國商人所說的那些方法,在南丘驗證過第一次之后,在對付散禺河這種小河,再到徹河這種中大型河流,都是可以使用的!
妘載自己聽得都有些不好意思,嘆了口氣:“哪里啊!徹河只是在重災區附近進行截斷,更改,而且是大家一起這么多天通力協作的結果,事實上,我們不過是把徹河折斷迂回曲折的河道,向邊上橫移了一點而已。”
“但喜悅的話,還是要多說一些的!”
柴桑山的大巫讓妘載來到部族休息的地方,諸多巫師看到他過來,全都站起來,很熱情與愉悅的去接待他。
“表功,這是一定要向洵山表功的!”
于季氏的巫師心悅誠服,而其余部族的巫師們,大部分也都沒有意見。
河道更改,最后勝利的成果,多虧了妘載的指揮得當,不然如果胡亂改道,中途就肯定已經出現決堤的噩耗了。
“其實我心里也沒有多大把握....這場勝利,還是大家齊心協力的結果。”
“當然,我們還有最后一片土地需要勘察。”
妘載說出了想說的重點。
“西南大荒的方向,也就是大水沒過來的源頭,那片地方究竟是怎么回事,這一次的射工,到底是南大荒過來的,還是西南大荒過來的?”
從開始時,那只化蛇便是從西南過來,而蘗芽氏,菁華氏也透露過,在大鹽山更西南的方向,也就是西南大荒,這幾年發水越發頻繁。
“我們也想去看,但現在,已經要收糧食了......”
巫師們看著天空的落日,感慨萬千。
是啊,一轉眼,天地已肅,再過二十余天,南方的稻子,就熟啦!
妘載也有點恍惚,不知不覺,來到南方,已經這么久了。
“楚山青,碧水生,山果熟,稻花香,巫山云雨,歸鄉何處?”
妘載忽然失笑。
“稻苗肥恰待抽花,渴煞青天雷雨!”
————
大江之遠,有一艘無人老船停泊在山野之畔。
丹朱踏上了南方的土地,他沒有帶太多的東西,只挎著一個鼓囊囊的桑麻口袋。
但現在是非常時期,他不得不過來。
不僅僅是帝放勛(堯)的命令,同時也是丹朱自己的意思。
帝放勛已經在中央開會時,詢問了諸多臣子,問誰擅長治四時之職,放齊推薦了自己,并且稱贊自己很開明,但誰知道這一個稱贊稱出了事情.....
而自己的老爹對這個答案似乎非常不滿意......
丹朱嘆了口氣。
家庭問題而已,父親覺得自己喜歡和人爭辯,而辯不過自己便說自己說的都是虛妄之話,大致意思就是“你懂什么”之類的.....
家里兄弟姐妹十二個,兩個幺女自然受得喜愛,而作為帝的長子,自然要天天挨罵,同時還要幫一堆弟弟背鍋,幸虧前幾年,帝把丹朱趕到了丹淵,丹朱自己則是樂得清靜。
終于可以搞木工,下下棋而不被家里老爹唾罵了.....
然而這個好日子并沒有過多久。
作為公天下的一員,丹朱對于那個天下共主的位置其實不太感興趣,主要還是因為丹朱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而帝治理世間六十六年,如今天下的萬民雖然都稱頌他,但是浩蕩的大水也依舊沒有從山海離開。
災難未曾退去,而如今的時代,并不是昔年的伏羲氏系或者炎帝氏系......
丹朱知道自己沒有太大的功績,而又醉心于造船制器,在丹淵許多年,丹淵太平無事,但是帝卻很不滿意,認為這就是政績平平....
得,你看上眼的人,他要是治理一個地方八年不出任何事情,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無懈可擊.....你怕不是要使勁夸贊他,到了我這里就是平庸沒能力....算了,你開心就好。
丹朱抓了抓頭,不再想這件事情。
心累。
而且這一次來南方,其實還是受了中央的命令,丹朱表示自己老爹給自己找了一個大活計,于是丹朱先跑了一趟東夷,在和那邊的大部落首領們歪比八卜了好久后,才又風塵仆仆的跑回來,而這件事情就發生在丹朱上次試驗小木船之后。
而這次來南方的主要原因是因為,根據南方的某些部族前往中原回報所言,三苗部正在向東遷移!
他們正在從八百里洞庭離開!
三苗部本是盤踞在洞庭湖的強大部族,本身與中原、東夷一樣是一個部族聯盟體,故而不僅僅是一家部族,而三苗自稱是蚩尤后裔,但事實上大家都曉得這是吹牛皮。
你只能說三苗里面有九黎部,不能說三苗都是蚩尤的子孫,你們這樣亂認祖宗......蚩尤可是東夷人啊,和你一個亞熱帶蠻子有什么關系......
別扯別的,現在距離黃帝也沒多久呢!吹牛皮都能找到祖宗的!
丹朱想起以前和三苗某個部族首領接觸的時候,對方很牛皮哄哄的稱自己是蚩尤的后裔,結果他連蚩尤的圖騰是啥都不知道......
這就很尷尬。
而許多年前丹水也是三苗所占領的地方,但是自從帝放勛覺得,三苗總是陽奉陰違,在自己的那片土地上搞亂七八糟的土改政策,不僅導致人民群眾不斷投訴,連年年交的糧食也越來越少,甚至自己就是地方黑惡勢力,這是完全不把中央放在眼里,于是覺得需要想辦法干他娘一刀.....
當然,主要問題還是土地問題,那個地方,本來是中原的,后來三苗要過去,結果要著要著成了劉備借荊州.....
于是,大戰爆發了。
中原的發言人表示,三苗你們這幫家伙年年不守規矩,瞎搞什么亂七八糟的刑法,現在中央下達了指示,要代表太陽,月亮,天空,大地,星星,山岳,大海.....反正是要錘你一頓!
三苗也很光棍,抄起兵器就直接嚷嚷:老子本來就不服你,來啊,大把時光一起搖擺!不是老子吹牛皮,這塊地方你也不打聽打聽,你中央算個屁!要地沒有,要人一堆!
然后中原就和三苗在丹水附近干起來了,這是著名的“堯伐三苗,丹淵之戰”。
遭遇戰發生在丹水之浦。
然后很快就結束了。
三苗雖然仗著干架兇狠,畢竟是這附近的堂口扛把子,然而面對中央搟面杖似的碾壓戰力,很快就被打的雞飛狗跳,抱頭鼠竄,在完全扛下了中央的毒打之后,他們一路撤退,跑過大江,撤退到洞庭湖。
而中原收復丹水的實際控制權之后,也就沒有繼續追擊。
當然,事實上中原雖然是大人打小孩似的錘過去,但自己也受了不小的創傷,故而如果追擊,正好當年江水大漲,很可能順風戰被人家一下子打個“決堤翻盤”。
帝放勛仔細斟酌之后,站在大江邊上喊了兩句,大概意思是留你們一條狗命。
而八百里洞庭這個地方,在當年大羿以雷霆之勢滅殺四部氏,斬殺修蛇之后,就沒有特別厲害的部族在這里居住了,主要原因是四部氏當初和如今的地猶氏一樣,到處抓人以至于洞庭湖附近的部族都成了他們的奴隸,然后修蛇覺得自己可以了,作為四部氏供奉的蛇圖騰......
總之就是覺得自己要上天了,然后加入了鑿齒他們的那個所謂“搞事情聯盟”,天天想著在山海出名,然后大羿就聞風來了。
聽說這里有不法分子?
作為中原戰斗力天花板的大羿,當年殺修蛇的時候正是壯年,那自然是沒費多少事情,蛇皮自然是被扒下來拖回中原,被大羿賣掉了.....
而三苗屬于歷史遺留問題,丹朱有幸在小時候參加過那次戰斗,三苗之中某個首領的跳大神給他的印象十分深刻。
而中原的樂師,也就是大名鼎鼎的晏龍表示,這個舞實在是太丑了,別提什么地域文化,今天就是太子長琴來了,這個舞也是丑的一批!
丹朱這次來南方,就是因為三苗部正在向這片土地遷移,具體目的不明,而從東夷回來之后,順路就南下,直接到了這片土地。
洵山氏所在的南部閼之澤諸野!
“按照之前,南方的部族回報,三苗現在,應該正在和暴山氏,真陵氏進行大規模的交戰.....”
暴山氏,真陵氏屬于神氏其二,在中山系中榜上有名,實力并不弱,在洞庭諸山之中屬于極其強大的對手,而三苗此次東進,在洞庭湖中的洞庭諸神卻沒有阻攔的動作。
丹朱踩踏在泥濘的山野間。
南方的氣,說實話,并不合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