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檢查完畢,加涅洛夫又回來找顧雷,禮貌服從地匯報道:
“顧總指揮,所有戰艦皆無太大損壞,馬上就可以開回騎士團總部。至于戰艦在沖擊中受到的小損傷,也應該都可在半天內修理完畢。”
日耳曼侯爵走的時候只帶走必須的部分戰艦維修人員,其余大部分也都沒逃走,都還在。
顧雷點點頭,也不客氣,跟著就命令道:
“好,那馬上讓大家把五艘飛船開回學校,并盡快修理完畢。時間不等人!”
“是!”
加涅洛夫敬了個軍禮,就轉身大步離開。
看著五艘和不死鳥號同類型的潔白戰艦總歸是相繼歪歪斜斜地成功飛起浮空。
之所以把戰艦給了境界普遍更低的騎士團團員,就是看中他們比較專業的太空艦駕駛能力。
顧雷內心不由生出更多的信心和希望,轉頭對阿尼西婭微笑道:
“現在,我至少有信心把抵抗時間從兩天增加到三天。那么一來,我們的生存幾率,好像就又增加了不少呢!”
阿尼西婭亦開心地笑了笑。
“是啊,那樣只要再努努力,再努力多堅持個半天,哪怕我們全部戰死,市民們也很可能可以撐到地方民兵團的援軍到來!”
顧雷點點頭。
“嗯,只要有一半的市民能幸存下來,不,只要有市民能夠幸存下來,那我們大家的犧牲,就絕不是沒有意義的!”
阿尼西婭當即一怔。
哪怕她自己也是這樣想的,她仍不免被顧雷此刻由衷的無悔之言震到,內心下意識地對顧雷生出更多好感。
甚至,她突然就感覺:
顧雷此刻平靜的臉頰,竟有些小帥!
后她當即臉色微微一紅,卻仍是用飽含信心和決心地聲音笑道:
“哈哈,顧雷,大家一起再多撐半天嘛?加油,大家一起活下去,一起活著去看看,看看戰后重建起來的贊巴魯克,看看我們的卡繆拉,看看她們以后能有多美麗!”
而看著臉色微紅、異常美麗的阿尼西婭,顧雷臉上的笑容和心里的信心,也都越來越多。
是啊,既然他們都相信,戰后的祖國一定能破繭重生,變得更加美好,那他們就該更努力地活下去,不,是說什么也要活下去,去看看他們所拼命守衛的將是一個如何美好的卡繆拉!
然后,兩人都才同時感到:
氣氛好像有點不對過頭了!
阿尼西婭臉色通紅地低下頭,有點局促地搖擺著腳尖,覺得自己和顧雷好像在許下什么誓言一般,自己前所未有的確有點過分羞人。
而顧雷的感覺又和她不一樣,覺得:
不對啊,你這是在立死亡旗幟嘛?根據統計,影視作品里說好一定要活在回來的人,最后能活著回來的不足30%啊!還有,其中男的更是不到1%!
接著,為沖淡那種晦氣的感覺,顧雷才微微苦笑著說道:
“不過,真不知國會到底是從哪找來那么多那么默契的高手?100個化焰境看起來倒還相對容易,3個見微境就真比古龍還罕見了!”
那3個見微境間的精神共振要達到古龍級組合技的要求,顯然比其他100個化焰境同時達到要求更困難,恐怕非得從小形影不離才能培養出那么高的默契度。
可從小形影不離的3個人都能達到見微境的概率,顯然是其中任意一個人能達到見微境之概率的立方。
而縱使是貴族,光要達到化焰境,概率就小于萬分之一了呀!
即3人能同時達到見微境的概率不超過一百億分之一,且全世界人口都不到兩百億。
阿尼西婭聽了,由于正為內心從未感受過的異樣情緒微微心生慌亂,沒多想,抬起頭又故作自然地把頭撇過去,知無不言地回道:
“我倒是知道杜尼亞家族的繼承人杜尼亞-達維先生和其兩個家臣就從小形影不離,且如今恰好就同是見微境。其他人我還真想不到。”
顧雷當即內心微微一驚。
以阿加塔家族作為星系頂級財閥的情報搜集能力,既然阿尼西婭這么說,那作為此次高維傳送之龍技核心的三個見微境,估計就是杜尼亞家族的那三主臣無誤了。
而顧雷當然不是在計較杜尼亞家族之前對“救援贊巴魯克”之議案的阻撓。
能冒這樣巨大的生命危險來主持古龍級組合龍技,送來足足五艘內部滿載各種必要物資的太空戰艦,就足夠贊巴魯克所有人記他們一輩子的恩了。
顧雷驚訝的是,杜尼亞家族前后的態度轉變未免太過劇烈。
要知道,就在半天前,杜尼亞家族還堅持:
他們否決議案的選擇是絕對合理的!
他們當時的態度極其強硬,一副不惜和全國人民作對也要和議長派死磕到底的架勢,屬于財閥勢力里的極頑固分子。
怎么短短半天,他們的態度就又發生如此極端、堪稱兩級反轉的劇烈變化。
顧雷馬上得出一個令他本能感到驚悚的答案:
就在這短短半天內,不,算上信息必須的傳遞時間,應該在半天以前,很可能在半天到一天之間,一定又發生了什么極了不得的驚世大事!
再結合米哈伊爾表情極其復雜、好似都寧愿那不是真的一般的那句話:
“呵呵,真說不定,混沌教會還真得過個四五天才能發動總攻啊!”
顧雷徒然就感到渾身寒毛直豎。
接著,不等阿尼西婭問顧雷為何臉色大變,磁懸浮轎車就呼嘯著全速飛來,更直接就重重砸在顧雷和阿尼西婭面前,“砰砰砰”地連翻好幾個跟頭,最后轟地發出一聲震天的爆炸聲。
而從那熊熊火光和滾滾濃煙中爬出的,正是滿臉是血、渾身是傷的米哈伊爾。
顧雷和阿尼西婭就欲快步上前。
可米哈伊爾已經一邊口吐鮮血、一邊不管不顧地竭力嘶吼道:
“快——,快去救人——”
于是,這一天下午,不等混沌惡洪正式來襲,整個贊巴魯克就警鈴大作。
“嗚勿——,嗚勿——,嗚勿——,……”
到處都響徹著警車或救護車的刺耳叫聲,分外嘈雜、分外緊張。
數以萬計的警車、救護車和私家車,分成多股鋼鐵洪流,分別往位于頂區、底區邊緣的各空港火速涌去。
顧雷和阿尼西婭根本沒空問米哈伊爾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或誰能把化焰境的他搞成那樣之類的,兩人第一時間根據應急預案,組織警察隊伍、消防隊伍和由普通民眾組成的應急救難隊伍,前往米哈伊爾說的地方準備接應和救援。
至于到底要接應和救援誰,米哈伊爾僅僅說了一句“你們到了就知道”,便徹底暈過去。
后隨著“茲”地一聲刺耳剎車聲,不等車挺穩,顧雷就搶先從車窗跳出。
仍有點迷糊的余人又愣了愣,后才有點手忙腳亂地下車,一窩蜂跟上。
已沉寂下來的空港,徹底被雜亂的密集腳步聲驚醒。
但令其他人都越來越迷糊的是,除了他們自己的腳步聲,和身后的成片警鈴,空港里就再沒任何動靜,地上也沒任何需要救助的人影。
隨著警鈴聲在身后越來越遠,他們都感覺周圍正越來越安靜。
除一地的灰塵或之前動亂產生的各種碎片、垃圾什么的,他們一路什么都看不見。
曾經車水馬龍、人潮涌動、每天客流量幾十萬到上百萬的贊巴魯克西站,曾經贊巴魯克之繁華的象征之一,今一片荒蕪,恍若末日之后。
直到他們來到最貼近贊巴魯克邊緣的登機臺附近,他們依舊什么傷者或尸體都沒看見。
而顧雷一直什么話都沒說,只臉色異常沉重地停下來,隔著玻璃,靠貪狼眺望遠方虛空
其他人也只能停在顧雷身后,滿頭霧水地跟著一起眺望過去。
要再等數分鐘,其他人才略微恍然,不少人都微微張開嘴巴,好像想說:
“哦,終于來了!”
只見玻璃外面正有數個光點相繼亮起,并都正越來越亮,看起來應是飛船的尾焰。
且接下來,不僅顧雷的表情越來越沉重,長開嘴巴的人也都把嘴巴張得更大了些。
連很多閉著嘴的人都開始把嘴巴微微張開。
大家很快就紛紛注意到,不止光點越來越多,即是說接近空港的飛船越來越多,
跑著前面的那幾艘飛船,還遲遲不點燃船頭的噴射口,遲遲不減速。
再到更近一些,大家還發現,那幾艘飛船更渾身皆冒著滾滾黑煙。
很多人都不由把嘴巴張到最大。
只周圍實在太過安靜,大家才都下意識地沒驚呼出聲。
何況,太空中沒有傳播聲波用的介質,加上飛船都距離尚遠,大家都聽不見任何爆炸、或燃燒的聲音,只能看到一團又一團冒煙的、模糊的小火球。
不過,前面的積蓄越安靜,后面的爆發往往就越猛烈。
那一艘艘飛船是距離空港尚遠,可架不住太空船的速度都極快,最低也是上百公里每秒起步。
另前面的那些飛船到最后都未絲毫減速。
所有人都能看見,那一艘艘飛船,由于速度太快,徒然就由一團團冒煙的小火球,在眼前膨脹成了一艘艘火光四射的巨大完整飛船,轉瞬就狠狠撞上空港的外墻和玻璃。
根本不給眾人任何反應時間,一連串巨大的轟然爆炸聲就緊跟著暴力撕碎空港內安靜的空氣,驟然響起。
隨著洶涌的火焰將所有玻璃剎那全部蓋住,就像部隊在野外行軍時驟然遭到火炮覆蓋打擊一樣,眾人連驚呼都發不出,整個空港就都地動山搖地劇烈搖晃起來。
大家都只感覺眼前一片明亮、天地徒然就劇烈晃動不休,震耳欲聾的爆轟然炸聲亦連綿不斷。
人們這才紛紛身形不穩、面露恐慌。
連顧雷都臉色蒼白地握緊了拳頭。
而同時,在其它所有空港,不,是在整個贊巴魯克,都有大量失控的飛船相繼撞上移民衛星外的透明防護罩。
伴隨著密集的成片成片爆炸聲,整個贊巴魯克終于完全被混沌驅使來的火焰和硝煙,完全籠罩,不得不切切實實地整個顫抖了起來。
此刻,一艘艘民用飛船正接連撞上空港,引發有史以來最慘烈的太空連續“船禍”。
而起先,人們其實倒不算特別震驚,都很快鎮定了下來,乃至內心復雜中還透著幸災樂禍。
人們多少都能猜到:
這時能撞上來的飛船,八成就該是之前丟下大家、獨自逃走的那些!
從別地方駛過來的飛船,全都還得好幾天呢!
民運船飛得慢,軍用船又離得遠。
連附近的幾個移民衛星都集體疏散、避難去了。
何況,如今最早回來的那些飛船上面乘坐的,最可能的,正是那些無恥的貴族和其家臣、家仆們。
他們最不要臉卻也最要臉,走得最晚,最可能被星際海盜們攔住。
故人們又怎會對他們落得大量船毀人亡的凄慘下場而心生憐憫?
他們可是最不該走的人啊!
可很快,就沒有人再能幸災樂禍得起來。
仔細看一會,所有人就都能發現,飛回的飛船皆輪廓簡單,一看就皆是給普通人乘坐的那種。
人們這才不由紛紛感到驚訝和疑惑,內心都生出一大串問號:
怎么回事?
那些人不是好幾天前就走了嗎?
就算普通的民用飛船速度慢,也該早走得很遠了呀?
難道那些該死的星際海盜還會特地去把他們追趕回來?
那得多費勁啊?
值得嗎?
難道……?
不,不會吧?
他們這是什么意思?
他們為什么要費這么大的勁?
他們星際海盜主要不就是謀財害命嗎?
他們還有別的什么意圖?
……
再到撞擊力度直線攀升、逼近空港外壁在設計上的承受極限,所有專門用來防止飛船碰撞的超高強玻璃已全布滿蜘蛛網似的猙獰裂痕、并還在不斷擴大,仿佛隨時可能徹底破碎開來。
所有人表情大多變得震驚和顫抖。
整個星系,哪怕從星際航行最不安全的星際大移民時代之初算起,太空中都從未發生過碰撞力度如此之大、碰撞頻率又如此之高的慘烈“船禍”。
其烈度不僅超越現實的歷史記錄,還超越人們對未來的假設想象。
其絕望程度亦是!
很快就有人率先反應過來,一邊用力揮手、一邊朝顧雷歇斯底里地大叫道:
“顧團長,快救人,快救人,快救人啊——”
他臉上的恐慌中明顯摻雜著痛苦、害怕,以及絕望。
他突然想到:
自己先一步逃走的妻兒,說不定就在其中某一艘失事的飛船上!
他很快就急到直接就哭了起來。
可任他越哭越大聲、越喊越凄厲,顧雷的臉色只越來越黑,一言不發。
再到后面越來越多人反應過來,紛紛為自己的親人或同伴的親人哀求顧雷,顧雷竟依舊黑著臉一言不發。
連吳雪鏡都焦急萬分地拉住顧雷的手,用力晃了晃,不明所以地要跟著眾人一起哀求顧雷。
但她馬上就發現,顧雷的手不僅極其僵硬,晃不動,更一直隱隱顫抖不已,還有青筋暴起,明顯內心同樣痛苦到極點,更貌似同樣無奈、絕望。
吳雪鏡登時恍然,雙目一顫就有了淚光,亦痛苦、無奈和絕望地明白:
顧雷不是不救,是救不了啊!
由于沒設計師預料到會發生如此慘絕人寰的“大規模太空船禍”,他們當然也全沒做相應的應急設計。
現在,他們根本就沒任何飛船或其它合適的設備能應對這場空前的太空船難。
顧雷和吳雪鏡,只能和所有人一起,在天崩地裂般的震動中,一起眼睜睜地看著一艘又一艘的飛船不斷撞擊空港外壁,發出一聲又一聲、連成一片的轟然爆炸聲。
以及……
“救命啊——”
“快救救我們啊!”
“啊啊啊……,快救救我們啊!”
“要撞上了,要撞上了,啊啊啊啊……”
“救命啊,我們要被撞上……啊,啊啊啊……,救命啊——”
“救命啊——”
……
那些飛船中,越完好的飛船自越有可能存在幸存者。
可有幸存者又如何,他們的船往往剛好不容易挺穩,就會被后面失控的飛船撞上。
對海盜的過度恐懼讓他們又貿然踏入了這片由劇烈撞擊形成的太空旋渦。
如此,在船上幸存者們一聲聲驚恐至極的求救聲、凄厲至極的慘叫聲,又自通過公共頻道不斷傳進空港內,連那震耳欲聾的成片撞擊聲或爆炸聲都壓不住,劇烈震動著每個人的心扉。
更震動人心的是,緊隨著的,持續就只有能吞噬一切的轟然撞擊聲或爆炸聲。
感受著一個個生命在這場空前的劫難中哀嚎著接連逝去,感受著自己內心愈演愈烈的痛苦、無奈和絕望,不僅親人可能在船上人們相繼哀嚎不已,乃至是崩潰地跪地大哭,其他人亦皆內心巨顫。
人們或目不忍視、或渾身發抖、或咬牙切齒,終于明白:
那些星際海盜已徹底瘋了,竟是掠奪財物、毀滅一座城市,看起來非要把他們滿城人趕盡殺絕不可!
吳雪鏡終于忍受不住,趴到顧雷懷中,人生第一次哭得如此淚流難止。
而顧雷亦只能用力摟住她一顫一顫肩膀。
再想起這還僅僅不過是那即將到來的災厄狂潮之前奏,很多人心里又都不由充滿更多的絕望、痛苦,以及控制不住的恐懼。
所幸顧雷腦子里徒然就靈光一閃,及時想到一個能阻止災害繼續擴大的方法。
他當即掏出通訊器:
“阿尼西婭,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樣下去,不止所有空港都會被毀滅,不僅天穹可能受到破壞,那些飛船上的所有人也都得死,更將對我們的軍心造成巨大打擊。你必須馬上將天穹液化,放那些飛船直接從天穹上穿過。那樣,就算飛船失控也是摔在相對柔軟的土地上,不至于造成如此無法控制的海量傷亡!”
但阿尼西婭依舊冷靜,冷靜到近乎漠然地反問道:
“顧雷,你想過沒?如果星際海盜的艦隊到時也趁機跟著殺進來,那我們該怎么辦?他們很可能就潛伏在附近。不,最大的問題是,他們的飛船都不需要跟進來,他們只要趁機對贊巴魯克發動遠程炮擊,那成千上萬顆的電磁炮彈,就會在頃刻內跟著順利涌進來,將整個贊巴魯克都完全撕成碎片!他們之所以只把這些逃難者的飛船擊傷而不擊毀,還特意趕回來,難道不正是想騙我們打開防護罩嗎?”
而就在懷中的吳雪鏡也感到糾結至極、只能用滿懷淚水和希翼的目光仰視著顧雷的時候,顧雷深吸一口氣,同樣冷靜,語氣復雜、沉重、又透著異常篤定地回道:
“不,他們絕不會那樣做!”
阿尼西婭沒貿然否決,只用冷靜的、隱隱發顫的聲音又問道:
“為什么?”
顧雷的表情一下就變得異常猙獰,憤恨無比地回道:
“因為,那些瘋子,那些狗雜種,他們的目的是打開所謂的‘混沌之門’,而不是毀滅贊巴魯克。所以,他們絕不會一下就殺光我們所有人,就非要如此不辭辛苦地把所有逃亡者都趕回來,制造出更多的恐慌、絕望,讓我們感受到更多的痛苦。他們絕不會一下就將我們一網打盡,只會用盡可能痛苦的方式慢慢折磨地我們,非等我們被折磨到極限、痛苦到極限后,才會將我們趕盡殺絕!”
一時間,顧雷周圍的溫度,一下就徹底冷下來,散發著連空港外成片爆炸之火都驅不散的濃濃寒意和刻骨心悸。
周圍人皆只感到通體冰冷。
而僅僅沉默了幾秒,阿尼西婭就選擇相信顧雷,將頂區和底區的天穹完全液化。
這樣,在道道牽引光束的控制下,或電子病毒的入侵控制下,一艘艘飛船終于相繼偏離航線,并終于相繼開始減速。
綿綿不斷的爆炸聲,和空港外的海量飛船殘骸,以及夾雜在其中的一具具男女老幼的,破碎的,尸體,也終于迅速飄散開來,迅速被黑暗虛空徹底吞噬。
然而,松一口氣的眾人才跟在顧雷快步沖出空港,就又看到另一幅毀天滅地般的末日景象。
驚魂未定的眾人真都萬萬想不到,衛星內的天空中,竟也都發出漫天震耳欲聾的陣陣咆哮聲。
逃回來的飛船速度都非常快,而失控飛船的速度更快,一時間根本都減不下來,正和移民衛星內的空氣劇烈摩擦、乃至是碰撞,發出刺耳的呼嘯或轟然的碰撞聲。
部分飛船直接就解體、爆炸,又發出一聲聲轟然的爆炸聲。
還有部分飛船也正在很快地起火、解體、爆炸,也跟著發出一聲聲轟然的爆炸聲。
整個天空都仿佛在凄厲地哀嚎一般。
那炙紅的、如雨的眾多碎片碎片,亦就仿佛天空留下的點點血淚一般,漫天皆是。
眾人抬頭便見:
一艘艘飛船正都發出刺眼熱光,仿佛一顆顆隕石般呼嘯落下!
那道道炙熱的紅光,將整個天空都映成一片血紅。
眾人又是萬萬想不到,在移民衛星這樣的半太空環境下,竟也能看到如此慘烈、如此恐怖的“末日隕石雨”。
即使在近一個月不到的短短時間內,世界已給了贊巴魯克一個又一個的、萬分恐怖的萬萬想不到,人們依舊感到震驚難耐、驚恐不已。
而顧雷已在通訊器里大吼著命令道:
“還愣什么愣,快救人——”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數百萬人也齊聲吼著應道:
“是——”……
后在各組組長的帶領下,人們又分散往回趕,各自奔向看起來離自己最近的那一艘飛船。
預案計劃被徹底打亂。
接下來,不等距離目標最近的那組人趕到,大地就開始比剛才更劇烈地晃動起來。
就算牽引光束、計算機病毒、空氣和柔軟的土壤等都能起到減速作用,可對象是速度高達每秒數百公里的太空飛船,哪能那么快把速度降下來。
有些快得直接就就被空氣摩擦、焚燒,炸毀得什么都不剩。
剩下那些沒被燒毀的一艘艘飛船,則落地后真就像一個個大隕石似地,狠狠砸在地面,令自身都嚴重變形,還引發一次又一次的巨大沖擊。
頂區和底區到處都有土浪高高地濺起,或有樓房被整棟、乃至是成片地砸碎。
更到處都有耀眼的火光和黑漆漆的巨大煙柱沖天而起。
有高數百米的高樓大廈,直接就被那飛船化作的粗壯紅光攔腰截斷,正轟隆隆地哀嚎倒下,更緊跟著就砸在旁邊的其它高樓大廈上,又發出第二聲、第三聲、乃至是第四聲的轟然撞擊聲,引發各種可恐的次生災害。
巨大的土石,以及破碎的玻璃、大塊的混凝土碎片、鋒利的合金碎片等,飛得到處都是,又引發一連串的慘劇。
很快,頂區和底區就到處都有撞擊聲、爆炸聲和尖叫聲傳出,猶以避難者更集中的頂區為甚。
星際海盜的艦隊還沒正式襲來,整個贊巴魯克就像飽受炮火蹂躪一樣,在持續地久久顫抖著。
連在移民衛星內部的上下兩區,都能清晰感受到那令人戰栗不安的頻頻震動。
而頂著漫天的末日流星,顧雷身披貪狼裝甲,率眾當先沖向那血色最甚、溫度亦最炙熱的一個高危區域。
他一邊狂奔還一邊繼續大聲命令道:
“所有軍人、警察和消防員聽著,都給我沖到最前面來。用你們的武器或其它專業工具,用最快速度破開所有飛船殘骸。注意,之后把遇難者拖出來就行,救治工作全留給你們后面的其他人——”
登時,隨著又一聲轟然響徹頂區和底區的高高應和聲,馬上就又有數十萬身穿軍服、警服或消防服的人,齊齊排眾而出。
他們紛紛竭力跑到所有其他人的前面來,頂著撞擊、爆炸產生的劇烈沖擊波,乃至是泄露、噴濺出的高溫等離子體,一馬當先、當仁不讓地從四面八方涌向一片片遍布頂區和底區的危險火海。
一聲聲炮擊聲、破門聲和雄壯的呼喝聲,隨即成片成片地密集響起。
救援行動這才逐漸有序起來,卻依舊驚心動魄。
天空中不斷有刺耳的呼嘯聲、爆炸聲傳來,還有大量大小不一的碎片高速落下,稍不注意就可能頭破血流。
而再不注意,就更可能是整艘飛船當頭砸下。
地面亦不斷有轟然的撞擊聲、劇烈的震動、強烈的沖擊波和能讓人頃刻灰飛煙滅的等離子射流從頻頻襲來,亦到處都是。
不斷有飛船爆炸,不斷有乘員遇難,亦不斷有救援人員慘叫著倒下,或在救援行動中被瞬間砸死、燒死,連給家人留下一兩句遺言的時間都沒。
可不管是軍人、警察、消防員、醫護人員等,還是臨時加入救援隊伍的普通市民們,皆無任何人有絲毫退縮。
看著從飛船殘骸中被扶出、拖出的,一個個或活著或死去、或一息尚存的,皆遍體受虐痕跡的同胞們,眾人內心都漸漸涌起一股比周身熱氣和火焰更炙熱的憤怒,和更急迫的、急迫到皆舍生忘死的救助之心。
……
“快,不要管他,把他留給后面的醫務人員,這樣我們才有可能去救下更多的人!”
“是!……誒——”
……
“可惡啊!可惡的星際海盜,謀財害命還不夠嗎?他們難道還覺得自己不夠喪盡天良嗎?為什么還要殘忍惡毒地在這些人死前如此折磨他們!”
“誒,是啊!可惡,他們真是可惡至極!他們根本就不能算人!他們就是一群狼心狗肺的畜生!”
“啊啊啊,就算這次完了,我以后也要與星際海盜,還有邪教徒,一直拼到你死我活!”
……
“珍妮,住手吧!”
“不,不,他還能再搶救一下!”
“夠了,停下來吧!”
“不,不,不,……”
“算了吧,他已經死了呀!”
“不,不,他沒死,不——,他沒死——”
“夠了,我命令你停下,快跟我去救其他人!還有更多人在等著我們呢!”
“主任,他還那么年輕啊——”
……
當連續不斷的撞擊聲和爆炸聲漸漸停歇之刻,一聲聲急切的、悲切的、痛苦的、憤怒的大喊,卻又連續不斷地在頂區和底區漸漸響起。
眾多死難者皆遍體鱗傷、乃至不成人形,顯是在死前還皆飽受各種非人折磨,死狀多慘的都有,不斷突破人們的認知下限。
每個人都感到觸目驚心,都感到萬分痛苦、萬分憤怒,以及,萬分絕望。
人們突然就都紛紛意識到:
之前的自己竟是那般天真,還以為頂多一起戰死就已是自己等人最后的終點!
后不久,由于頻繁的劇烈撞擊引發天氣控制系統異常,贊巴魯克有史以來最黑暗的一夜,提前來臨。
且頂區和底區的天空,其實依舊一片明亮。
在市區和野外,到處都有一叢叢大火在噼里啪啦地不斷燃燒著,冒出滾滾黑煙。
特別是在野外。
這既說明救援行動仍未結束,亦說明顧雷對救援計劃的變更還算比較成功。
總歸是有不少飛船順利迫降在地面相對柔軟的野外,總歸是有更多人幸存下來。
看著一個個幸存者發出痛苦的、嘶啞的哭聲,好像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還能活下來,不僅救護人員們既難過痛心又慶幸喜悅,不少都和幸存者們相擁而泣,顧雷內心也終于能稍稍平靜下來。
他拖著已開始感到疲憊和麻木的身體,繼續帶著人,全力沖向一艘剛剛墜落在地的飛船。
不過,看著前方那飛船殘骸上仍依稀可辨的奢華裝飾,他又不由腳下一滯,不自覺地就稍稍放慢了速度。
稍一思索,他便心情極其復雜地暗暗嘆到:
總算回來了嗎?……誒,貴族們的飛船啊!
并且,他并非是對前面飛船里的遇難貴族們心懷芥蒂、無法釋然。
他們現不都已經遭到應得的懲罰了嗎?
別說國會早上還向全世界宣布,直接解除了所有逃亡貴族的全部官方職務,并永不再次錄用。
故到現在,相信在場所有救援人員的心情,應該都是一樣的,都只想盡可能地救出更多人而已。
所有人都能十分清晰地意識到:
在如此兇猛、邪惡的混沌狂災面前,不管龍人、猿人,的確不團結一心就唯有一死,絕無僥幸!
只是,明明是速度最快的高級飛船,卻最后才逃回贊巴魯克。
這詭異的情況到底意味著什么,顧雷內心已多少有所猜測,連他都不禁微微顫抖起來。
而阿尼西婭應該是有類似猜測。
恰好在救援旁邊另一艘高級飛船的她,竟都不敢與眾人一同沖進船內,反下意識地退后一步,非常躊躇、不耐、不適地舉目四望。
后她就眼前一亮,特意乘烈焰王龍飛到另一邊,來到顧雷身邊。
接著,顧雷掃了下表情略微扭捏的阿尼西婭,理解地點點頭,悍然揮刀。
狼皇霸刀當即伸長,破音速轟然砍下。
“快進去看看有沒有幸存者!”
“是!”……
……
而不等余人沖進去搜尋,船內就亮起了電光,讓眾人看清:
燈光閃爍的通道內,一失去雙腿的人,正強行利用精神力模擬電磁力漂浮著,一邊勉強扶著另一人,一邊艱難地朝門口緩緩移動過來。
借著明滅不定的燈光,以及那微弱的、仿佛隨時可能熄滅的精神力電光,旁人皆震驚不已地發現:
那個明顯是化焰境、卻仍失去雙腿的人,竟就是贊巴魯克的前任市長——多羅奇卡公爵。
而看到他那滿頭光亮黑發變繚亂白發、渾身的傷痕和血,還有那斷掉的、不停滴血的雙腿,眾人皆對他再無任何怨恨,反皆于心不忍。
如今的他不僅曾經的官職、爵位和榮耀等,盡被國會剝奪,還受如此重的傷,更好像和其他遇難者一樣,都曾飽受折磨,對一個年邁的貴族來說屬實非常可憐。
旁人皆語氣發顫:
“居,居然,他們居然敢對一個貴族下這么狠的手?”
“是,是啊,真是太無法無天啦!”
“誒,可惡啊,真是,真是,太可惡、太罪不可赦了!”
……
包括顧雷在內,旁人皆深感震驚和不信。
過去,一個龍人被某個猿人殺死,哪怕是失手,就是已經夠令人震驚的新聞了。
又何況是這樣飽含惡意地狠狠折磨,比故意殺人都罪加一等、罪大惡極。
阿尼西婭最是,一下就花容失色地捂住嘴巴,綠寶石一樣的雙眸里滿是顫抖、震驚和不信。
“多,多羅奇卡叔叔?”
再注意到多羅奇卡扶著的那個人,阿尼西婭愈發震驚、不信,更十分痛苦,趕緊再無任何芥蒂地跑過去幫忙攙扶。
“伏洛妮卡,是你嗎?伏洛妮卡,是你嗎?你怎么了?你沒事吧?”
余人這才注意到,多羅奇卡所攙扶的那個、傷得更重、更讓人目不忍視、通體沒一塊好肉的少女,竟就是曾經那個才華出眾、容光照人、惹人憐愛的美麗貴族少女,前市長多羅奇卡之女,伏洛妮卡。
瞬間,包括早多少有所猜測的顧雷在內,余人就皆震驚到無以復加。
大家只要稍稍看一下少女那身上幾乎完全被撕碎的衣服,再結合那本吹彈可破的體表上遍布的、形狀怪異的淤青、傷痕和血跡等,就都明白:
她到底遭到何等殘酷的虐待,或者說,是侵犯!
他們剛剛就在很多猿人女性身上都看到過類似的殘忍痕跡。
而這種事情會發生在一個龍人女性身上,以前他們別說見過,聽都沒聽過。
不,是真連想都不敢想。
以至于,大家此刻的內心,皆既是不得不信,又根本不愿相信。
但……
在阿尼西婭的急切心疼的呼喚下,伏洛妮卡終于睫毛一顫,緩緩睜開了既顫抖又呆滯的雙眼。
只不等阿尼西婭開心一下,剛醒過來的伏洛妮卡,還沒看清周圍情況,就立刻就渾身都劇烈地顫抖了起來,近乎本能,好似恐懼已深深刻入她靈魂。
然后,待稍稍看清周圍情況,待發現周圍還有其他人,伏洛妮卡更是立刻就放聲尖叫地起來,持續不斷,怕到了極點。
她一把就推倒父親,尖叫著狂奔逃離。
而眾人都反應不過來,仍沉浸在既不愿相信、又不得不信的極度震驚中。
從伏洛妮卡的目光中,他們不僅知道:
這可憐的姑娘估計是真瘋了!
還能感受到一種特別的恐懼:
一種深入骨髓的,對男性特有的,深刻恐懼!
如此,伏洛妮卡之前到底遭遇了什么,答案,再沒任何商量余地。
多羅奇卡第一個掙扎爬起,忍痛快速飛去,一把抱緊自己的女兒,哭著求女兒停下來去接受救助和治療。
可面對真瘋掉了的女兒,他除死命抱緊外,就別無他法,只能一邊流著淚,一邊痛苦絕望地呢喃著:
“女兒,女兒,我的女兒啊!對不起,對不起啊,是爸爸對不起你!女兒,女兒,我最寶貝的女兒啊!對不起……”
余人稍后反應過來,相繼跑過去,都手忙腳亂,想要幫忙,卻實在都不知該如何幫忙。
而感到女兒在人越來越多后就變得越來越瘋,多羅奇卡越來越語無倫次。
多羅奇卡未阻止人繼續過來,只內心越來越感到無法壓制的深沉絕望。
最終,就在阿尼西婭要走上前去時,多羅奇卡就不由慘笑起來、還用異常凄涼的目光制止她,更渾身徒然就射出大量電光,把自己,還有自己的女兒,一起完全點燃。
“女兒,爸爸對不起你啊——”
極度炙熱、極度絕望的火焰,突然就從多羅奇卡體內,從一個化焰境的超級強者的體內,從一個父親的體內,洶涌冒出,將自己,還有自己的女兒,一起吞噬。
“不——”
阿尼西婭欲要阻止,卻被顧雷強行拉回,死死抱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好友和她的父親,一起在溫度高達數千度的“龍之火”中迅速化為灰燼。
那灼熱逼人的光芒,讓圍觀的每一個人,都由內而外地感到刺痛不已。
阿尼西婭更是一邊狠狠捶打顧雷胸口,一邊瘋一般地嘶吼道:
“你為什么要阻止我?你為什么不去阻攔他們?你為什么不去救他們?你這個人渣,你這個畜生!是你害了他們,是你害了他們——”
而顧雷松開阿尼西婭,鐵著臉一動不動、毫無反抗,任阿尼西婭瘋狂捶打和不斷謾罵。
后來他也并沒向像阿尼西婭解釋什么“多羅奇卡公死志已決”之類的。
因為,在后面更多高級飛船落地的遠近地方,又接連傳來的一聲聲,來自龍人的,嘶啞卻凄厲的尖叫聲,男女老幼皆有。
以及又冒出的,一叢叢絕望的焚身之火!
那更加洶涌刺痛的熱浪,比他的言語可有力多了!
呆滯地環視著那一個個在烈焰中痛苦掙扎的、相擁的、既絕望又絕然的身影,阿尼西婭本就沒什么血色的俏臉,在灼熱的火光下只變得愈發蒼白如紙。
突然,阿尼西婭的身體就激烈地顫抖了好一陣,渾身都冒出大量虛汗,后徒地軟軟后仰,倒在顧雷懷中。
顧雷則一手放下,輕輕環住阿尼西婭纖腰、撐住她虛弱無力的身體,另一手則忍不住舉起,下意識地抓住一把飄散過來的灰燼。
看著手中猶帶刺痛感的黑色灰燼,顧雷內心更痛,卻也只能低聲喃喃道:
“塵歸塵,土歸土!無垢來,無垢去!”
阿尼西婭下意識地重復著他的話,
“塵歸塵,土歸土!無垢來,無垢去!塵歸塵,土歸土!無垢……”
良久,阿尼西婭臉上才恢復了一些血色,勉強直起腰,轉身提起殘破的裙角,躬身朝顧雷行禮道歉:
“顧雷,對不起!”
顧雷淡淡搖頭。
阿尼西婭又說道:
“還有,可以請求你一件事嗎?”
顧雷眉頭微皺,沒點頭。
阿尼西婭真誠地請求道:
“可以拜托你在必要時送我一程嗎?我怕我自己最后會膽怯,不敢了結自己,更怕自己最后會后悔莫及!”
顧雷沒多想,直接搖搖頭。
阿尼西婭笑了笑,沒介意,只愈發堅定了要以死守衛城市、市民和自己的榮譽、清白、尊嚴等的決心。
顧雷見此,便無奈地長出一口氣,伸手輕輕把她額前繚亂的發絲扶到一邊,還用手輕輕替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柔聲說道:
“不要求我做這種事,更千萬不要著急去死。等敵人來了,你們女人嘛,自然就該乖乖躲在后面。我是軍人,我能保證的,只有我不死就絕不會讓你們受到一點傷害!”
阿尼西婭愣了愣,隨即笑著點點頭,第一次坦然地不再逞強。
又過一個小時左右,直到再無飛船從天而降,直到確認所有飛船殘骸中都再無任何生命反應,所有救援人員才全拖著異常沉重、乃至是依舊在不斷變重的身體和心靈,帶剩余幸存者和傷者返回市區。
即使僥幸逃出、沒受太大傷害的貴族不少,慘遭蹂躪、被傷害到寧愿用各種手段結束生命的貴族,卻亦有很多,再一次大大突破了人們對混沌之瘋狂、之邪惡的認知下限。
且就在返程途中,又有一些飽受折磨、精神崩潰、可以說都已死過一次、真切感受過死亡之大恐怖的人,在擔架上相繼自殺。
龍人、猿人皆有。
而大家,或阻止不了,或阻止不及。
如此,就算由于事關全體龍人臉面,所有救援者都被嚴令必須對貴族們遭難的真相守口如瓶,但那種異常沉重、異常絕望、異常悲哀的氣氛,還是不可避免地悄然擴散開來,迅速籠罩整個猶在燃燒冒煙、痛苦呻吟的贊巴魯克。
加上參與救援的都是如今贊巴魯克的銅墻鐵壁,都是如今贊巴魯克的鐵骨銅腰,都是如今全體贊巴魯克人的希望和脊梁之所在。
他們的悲觀情緒自會大大影響到其他人的情緒。
何況,與邪教合流后的星際海盜們,實在是太過蛇鼠一窩、喪盡天良。
外面各地關于星際海盜圍殺所有逃亡飛船的新聞,正被刻意地、鋪天蓋地地放入贊巴魯克。
人們震驚不已地發現,那些早先逃離贊巴魯克、曾倍受大家羨慕的一千多萬人,最多可能有近半已遭了難。
原來,星際海盜們之所以近幾天遲遲沒對防御空虛、近乎城門大開的贊巴魯克發動毀滅攻勢,居然就是為展開一個更加巨大的包圍圈,不遠萬里地在太空中張開一張大網,要盡可能把所有逃亡者殺光或趕回去。
而那些走得早的逃亡者還好,大多成功逃離。
走得稍晚一些的,就有很大概率遇到星際海盜們瘋狂的圍追堵截。
另就算走得早的那些人,也不能說是一帆風順、萬無一失。
顧雷就從新聞報道中,在順利逃出的那些幸運兒里,內心巨震地找到一個有點熟悉的、且可以說非常不幸的身影,正是他和伊曼之前去空港視察時遇到的、那看起來良心未泯地帶一個嬰兒離開的黃牛。
只見視頻里的那票販子,縱幸運地從星際海盜們不死不休的追殺下虎口脫險,卻依舊臉色蒼白冰冷、渾身僵硬、滿頭大汗,精神恍惚中透著極致的痛苦。
因為,他懷中抱著的那嬰兒,此時比他更冰冷,也更僵硬,早已被汗水濕透,死透了。
他們坐的是貨船。
而他真沒想到,他們坐的那艘貨船之環境,竟會惡劣和擁擠到那般地步。
任他如何大聲哀求,乃至是大聲哭求,他手中那被鄭重托付的寶貴小生命,依舊不幸被活活悶死。
顧雷不禁第一次感到無力,直接就甩出了手中通訊器,卻都沒能把手中通訊器扔出太遠。
伊曼微感訝異,用龍氣撿起,要還給他。
可緊跟著,在下意識地掃了眼屏幕后,伊曼就亦不禁渾身一僵,臉色煞白地久久怔在原地。
兩人都在深刻地后悔著:
若那天出手阻止的話,今天還會不會是這番慘絕人寰的模樣?
而在頂區的某條街道上,只聽“砰”的一聲重響,那可憐孩子的可憐母親,在看清那票販子的臉后,在看到孩子那從帽兜下露出的熟悉的、圓潤飽滿的、在每個流淚的夜晚都會被想起的、此刻已毫無生氣的慘白下巴后,就直接臉色更加慘白地昏倒在地,后腦找地、血流不止。
不過,就算如此,面對今夜軍心再次大大不穩的危急突發狀況,面對阿尼西婭略帶擔憂地請教,顧雷卻依舊努力微笑著,倒真不怎么擔心地安慰道:
“沒事的!從你身上,我就能看出,大家一定都會很快恢復過來的!”
阿尼西婭也好好笑了笑,不再多問,異常善解人意、異常美麗。
在兩三天的時間里,在稍不注意就要城破人亡、生靈涂炭的驚天壓力下,二人一主抓贊巴魯克的民政、一主管贊巴魯克的軍事,都竭盡全力、不眠不休地拼命工作,更通力合作,已培養出罕見的情誼和默契。
第二天,果然,一股勃然的、難以壓制的怒氣,就漸漸從贊巴魯克各處升起。
首先是贊巴魯克所有兵工廠都驟然調整了生產線,超負荷運行,轉而加緊生產自爆裝置,并全配給了貴族,更男女老幼皆坦然接過。
接著,面對不解、擔憂的人們,阿尼西婭只半真半假地解釋到:
她們既身為貴族,那本就該沖在其他人前面,哪怕和敵人同歸于盡也要保護其他人。
人們不由又是萬分感動,也終于又是萬分憤怒。
那個忍著骨肉生離之痛、滿心以為已盡力給孩子帶來最好未來,卻最后身心皆遭重創、仍躺在醫院里、痛苦到不肯醒來的可憐母親,絕對不是孤例。
被星際海盜蹂躪到被救出后還在不斷自殺、精神失常的可憐人們每個醫院都有一大堆。
更不只有龍人!
在這幾天內被直接或間接殺害的、抑或被狠毒折磨到發瘋的龍人和猿人,都多到無法計數。
如此,人們在感到恐懼到極點、絕望到極點的同時,終于又感到憤怒到極點。
……
“拼了,和那些狗雜種拼了!”
“對,拼了,誰怕誰呀!真是欺人太甚!”
“啊啊啊……,真是欺人太甚,他們要錢要命還不夠,居然還非要把我們的尊嚴也徹底揉碎。還非要把我們被他們踩碎的破碎尊嚴,都踩進污泥里!”
“對,真是欺人太甚,我要和他們拼了!”
“拼了,和他們拼了!我他媽現在就是不想活了,我就非要去死,還非要拉著他們一起死!”
“對,不求活,只求拉著他們一起死!”
“走,大家一起去領自爆裝置去,我們也要拉著他們一起死——”
“對,都不活了,都拉著他們一起去死——”
……
類似的聲音響徹在贊巴魯克的大街小巷。
此刻,所有人的心態都徹底變了。
之前,大家心中抱有的,很大一部分是不得不背水一戰的無奈、絕望,以及在絕境中升起的不屈勇氣。
可現在,在看到那么多觸目驚心、慘絕人寰的景象后,在感同身受地感受到受難者們達到極點的痛苦、絕望和悲哀后,在自己也恐懼、絕望到極點后,大家內心現就都只剩下一種無法宣泄的、唯有用星際海盜和邪教徒們的滔滔惡血才能洗凈的憤怒,一種強烈至極的義憤。
所有人都強烈要求,一定要和貴族們一起佩戴上自爆裝置,只愿大家共死赴義,絕不獨活!
最后,所有贊巴魯克人,所有龍人、猿人,都在同一個網絡誓約下簽下自己的大名,下定同一個堅定不移的決心:
愿舍此軀此生,只為守護“人”之尊嚴,只為守護生命應有之尊嚴,只為徹底埋葬那瘋狂無忌、踐踏一切的極惡黑潮!
卡繆拉是個勇敢的國度,卡繆拉人永不屈服!
那張牙舞爪、遮天蔽日的大災之火,在深入灼燒贊巴魯克人心靈的同時,只把他們內心最后的渾濁徹底燒盡。
現在,整個贊巴魯克都了迸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芒,即人性的光輝。
沐浴在這樣炙熱卻溫暖的光輝中,顧雷再次徹底振奮起來,深信:
敵人最大的失誤,就是選中贊巴魯克,選中一個卡繆拉人的城市,作為打開“混沌之門”的祭品!
贊巴魯克人全給自己配上自爆裝置、寧同歸于盡也要殺光所有星際海盜和邪教徒的消息,很快就傳到海盜聯軍的高層那里。
幾個大海盜頭子皆臉色鐵青,面面相覷一陣,才把驚惶無措的、有些畏懼的目光,一起投向高坐上首的古斯塔夫。
只要一來到古斯塔夫的戰艦上,哪怕是那個實力最強、其它海盜原都還以為是傳說的見微境海盜,亦感到渾身不舒服,反能更清晰地感受到那種生死盡被他人掌控的不適和恐懼。
古斯塔夫乘坐的這艘怪異戰艦,明明任何國家的情報機關都找不到出廠記錄,卻強得遠超各國最頂級的太空戰艦,通體都透著一種詭異的可怕。
而古斯塔夫看著終于開始心生怯意的眾海盜,嘴角一直掛著的淡淡邪異微笑,又更濃了些。
這讓瘋狂后確都心生退意的眾海盜頭子們,全通體發寒,全不由自主地感到心驚膽戰。
那個見微境的“傳說級”海盜最是。
不過,古斯塔夫并未呵斥或威脅他們什么,只淡淡說了句:
“馬上通知全世界,我們將在兩天后正式發動總攻,徹底摧毀整個贊巴魯克!”
海盜們齊齊一愣。
接著,很快就有人大聲稱贊,大拍古斯塔夫的馬屁。
“妙啊!真是太妙了!大人您這個計策真是太妙了!”
又有人狀似恍然,大聲驚呼道:
“對呀,我怎么這么笨,怎么就沒想到呢?只要給贊巴魯克人一點希望,只要別逼得太緊,那些貪生怕死的愚民,就馬上又會變得猶豫不決、戰戰兢兢!”
其他人相繼恍然:
“對,只要我們宣稱要兩天后才發動總攻,給他們一些希望,他們肯定就不再舍得拼命。到時,我們再提前偷襲,一定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潰不成軍!”
“沒錯,只要提前半天就好!那個時間點既是他們最心懷期待的時間點,亦是他們最軟弱猶豫的時間點,更是我們攻擊的最佳時機,那時他們的援兵肯定還來不了多少!”
“對,而且看起來只提前了半天,可加上是偷襲,實際上可以說是整整提前了一天。那樣,就算他們能再撐半天到一天,到更多援軍趕來,那些援軍也只會分批被我們逐一吃掉。這叫啥來著,哦,圍點打援!”
“哈哈,到時他們剩下的那些援軍,要么就只能被我們吃掉,要么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我們狠狠折磨死贊巴魯克的所有男人和其它抵抗者,再劫走所有女人小孩當‘人畜’,還帶著其它貴重物資,溜之大吉!”
“沒錯,我們一定要好好瘋一陣,死也要把這該死的卡繆拉搞得烏煙瘴氣、支離破碎!”
“我卡魯的,你在說什么不吉利的話啊?等把這個國家搞得支離破碎了,他們哪還有什么功夫通緝我們!我們才會有事呢!”
“對,我們不會死的。且說不定,到時,那樣一個混亂至極的時代,才是我們星際海盜的黃金盛世!”
“對,為了我們的黃金盛世!”
“沒錯,我們的黃金盛世即將到來。畢竟,我們的‘海盜之王’,可是古斯塔夫大人您呀!”
“誒呀,你們說得太對了!就是這樣的,我怎么就想不到呢?古斯塔夫陛下,您瞧我這豬腦袋,和您的超級大腦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
而看著眾海盜頭子,用自以為是的胡亂猜測和諂媚無比的阿諛奉承,來掩飾內心仍有的猜忌、不安、惶恐、退縮和其它小心思,古斯塔夫依舊一言不發。
他瞥了眼眾海盜身上皆有冒出的、他們自己還看不見的濃郁混沌氣息,嘴角那抹邪異微笑,變得越來越意味深長。
又很快地,海盜聯軍將在兩天后發動總攻的反饋,就傳遍世界,更第一時間傳回贊巴魯克,引發軒然大波。
顧雷當即低聲沉吟了一句:
果然有內應!
而伊曼一邊苦惱地揉捏著哈古拉斯滿是不爽的狗臉,一邊懷疑地和顧雷探討道:
“他們是說認真的?不會是想騙我們麻痹大意,再偷襲,提前發動總攻吧!”
而顧雷竟回答道:
“真的,他們一定會等整整兩天后再發動總攻!”
伊曼一怔,哈古拉斯馬上趁機掙脫、逃走。
后仍有點難以置信的她,就低頭糾結地看著手上的紐扣狀電子部件。
那其實正是一個威力驚人的自爆裝置,一般貼在自己的額頭或左胸口,只要一絲絲的微弱精神力就能迅速啟動,在剎那間形成一把大功率、高穿透屬性的消磁長矛,粉碎自己的大腦或心臟。
只該消磁長矛雖威力驚人、卻長度有限,非得死死抱緊敵人,才能讓消磁長矛同時穿透自己和敵人的身體。
顧雷則異常自信,不屑地冷哼一聲,解釋道:
“那些普通的星際海盜們,恐怕還意識不到,要讓我們卡繆拉人感受到最極致的絕望和痛苦,他們到底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以及到底又會被那些比他們更沒下限、更沒人性的邪教徒們逼迫、壓榨到何種地步!他們或還以為自己和邪教徒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卻不知那些螞蚱早已連生物都稱不上,和他們有著根本性的區別,瘋狂無懼、泯滅人性!”
伊曼又是一怔,當即眼里疑慮盡消,卻仍又低頭看向手上那危險的小紐扣,仍是一臉糾結。
她本就不是在害怕死亡。
和外面其他所有贊巴魯克人一樣,哪怕不免徒然對生存生出一絲本能的希望,她卻也依舊未忘記和大家剛剛許下的誓言。
星際海盜們想不到,邪教徒們也沒想到,他們想要盡可能制造恐懼、絕望、徹底泯滅了人性的窮兇極惡行徑,已徹底激發出贊巴魯克人民內心的勇氣、憤怒和正義。
如今,即使看到生之希望,人們都寧愿舍棄之,只要能將不配稱之為“生命”的他們徹底埋葬。
人們依舊是毫不猶豫地全把自爆裝置貼在了自己的額頭或胸口。
而伊曼至今仍在糾結的,則不過是:
若把自爆裝置貼在自己的額頭,那自是很好,既能更好地保證自己及時死去,不至于受生不如死的凌辱,又能更好控制消磁長矛的突刺方向,更可能拉著敵人玉石俱焚,只那死狀也未免太慘、太不美觀!
于是,最終,伊曼還是決定要把小紐扣貼在左胸口,并特意囑咐顧雷道:
“顧雷,如果到時這自爆裝置沒很好地了結我,你一定要過來補一刀哦!”
顧雷一愣,后無奈地苦笑一下:
怎么又是這種要求?我像是那種能辣手摧花的人嘛!
接著,他卻又搖著頭調笑道:
“不干!除非……”
伊曼馬上狐疑地問道:
“除非什么?”
而顧雷則直直望著她胸前美好的柔軟起伏,瞇著眼睛說道:
“除非你讓我幫你安裝自爆裝置,那樣,我才必須要會為我的安裝不當負責!并且,你放心,我不止會在事后負全責,更會在事前盡職盡責地反復揉,額不,是反復檢查!”
伊曼的臉依舊不由變得越來越紅。
可沒幾秒,在翻了個白眼后,她就轉而略為嫵媚地誘惑道:
“那也不是不可以!”
這下,就輪到顧雷猝不及防、差點破防了。
他絲毫不知,阿畢列大公子,再次給了他一個神助攻。
得知那些逃亡貴族凄慘至極、連尊嚴都被完全踩碎的恐怖遭遇后,阿畢列依舊想和伊曼同生共死,乃至是更想和伊曼同生共死,卻是要帶著伊曼一起硬闖封鎖、獨自逃走的那種同生共死。
那對比滿城人皆無畏舍身,皆欲為守護信念、道德和正義,與黑暗殊死一戰的,壯烈至極、偉大至極的另一種同生共死,就實在很讓伊曼感到無奈和無語。
今天,普通貴族尚且舍生忘死地前赴后繼,他阿畢列一個總統家的大公子,一個堂堂“大公爵”之子,難道不該更舍身就義嗎?
按理說,享受更多的利益和權利,就該承擔更大的風險和責任。
怎可只顧著自己的一點私情!
加上苦勸無果,伊曼就再次對冥頑不靈的阿畢列感到徹底失望和深深反感。
不過,就在顧雷一邊難以置信地問著“真,真得……”,一邊伸手迫不及待地要付諸實踐時、去仔細做那必要的“安裝前檢查工作”時,伊曼就又很用力地拍掉了顧雷蠢蠢欲動的咸豬蹄,嬌嗔道:
“哼,當然是騙你的啦!”
而看著臉色愈發紅潤、掩飾性地快速轉身的伊曼,看著她離去時婀娜動人的背影,顧雷也只搖了搖頭,滿足地微笑著。
他現在的事真不少,真沒什么時間,還得趕緊和小林宏母子、費沙等人最后囑咐幾句。
顧雷對小林宏真有些愧疚。
之前小林宏曾央求他,想要為自己的母親求得一張離開贊巴魯克的船票。
他準備把自己母親迷暈,強行送出贊巴魯克,獨留他自己和顧雷、伊曼共度劫難,履行自己身為家仆的責任和報答顧雷、伊曼的恩情,以及報答母親的養育之恩,長效麻醉劑都準備好了。
而顧雷的確有能力做到,可仍是拒絕了。
理由有很多,卻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小林宏對此無絲毫怨言,誠摯地說道:
“顧大哥請務必不要愧疚,若沒您和伊曼小姐出手搭救,我和母親都活不到今天!何況這么多人都留了下來,都奮不顧身地要和那些連人渣都不如的畜生決一死戰,我和母親也都想好了,也都要為大家出一份力,絕不丟我們云夢人的臉!”
顧雷聽了,悄悄嘆息一聲,再囑咐一句“好,注意保護好你們自己,不要輕易浪費你們自己的生命”,就掛斷了通訊,又聯系上了費沙。
費沙有點吃驚,更非常感動,說了很多激動的話,都快語無倫次。
顧雷一直靜靜聽著,末了才貌似順帶地問了一句:
“尤里安怎么樣?”
后等費沙大概說了一下情況,表示尤里安一切無礙,顧雷連“照顧好尤里安”的囑咐都沒說,就“嗯”了一聲掛斷通訊。
接著,顧雷就坐在沙發上,緊緊抱住又小跑回來的哈古拉斯,慢慢安靜下來,目光難得有些呆愣。
隨著時間慢慢過去,一人一狗,皆愈發沉默。
在這生命可能的最后時光里,一人一狗都不約而同地回憶起很多往事,并對同一個人,都變得愈發想念了。
而在那想念或都無法抵達的遠方,亦似有一聲嘆息悠悠響起:
顧雷,你將來的道路,不管是什么路,不管是多么危險的路,都必須得你自己來走!
過一會,隨著一陣刺耳的鈴聲響起,房間內有點悲傷的寂靜才被一連串的警訊狠狠撕碎:
“不好,顧總指揮,下區有邪教徒暴起作亂!”
“團長,不好了,有零星海盜船逼近,快從底區天穹的裂縫中殺進來了!”
“顧總指揮,那些該死的……該死的外國人,他,他們……誒,改造人大賽的決賽,居然又突然要開始啦!”
……
而面對眾多突如其來的襲擊,不管下區民眾的疏散工作,還是底區眾多陷陣的建設工作,皆仍未完成。
且底區建設人員的分批疏散工作,更是都未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