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樸素的相框,相片上有一個表情淡漠的高大男人、一個笑開了花的云夢小男孩,以及一條歪嘴斜眼、看著就不正經的二類犬。
男人面無表情地站在小小男孩身后,而小小男孩正開心地緊緊抱住懷中的二類犬。從二類犬那瞪圓的眼睛和吐出來的長長舌頭看,小男孩好像快把它勒死。
而此時,在相片前正站著的,正一個和相片里一模一樣的男人。
但是,盡管這個男人和相片里的男人連氣質都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可二者還是有那么一絲幾乎根本察覺不出的差異。
那種感覺就好像,好像眼前之人更不像一個人、而更像一件危險的兇器一樣!
忽地,一陣開門聲毫無征兆地響起,一個就是相片中小小男孩放大版的云夢少年,開門走進屋內,來到了男人身前不遠處。
……
直到打開房門的時候,顧雷的內心仍是沉甸甸的。
他把心碎的少女送回家后才回來。他一眼就看得出來,德米特里的家庭如今到底有多么困難。
為治療少女的隱疾,德米特里家里本就一貧如洗,而偏偏德米特里又在將畢業撐起這個家庭的時候不幸離世。
且風卷殘屋、雨打漏房,德米特里的父親也因承受不住喪子之痛,已病倒多日。
然而,面對這樣一個在風雨中飄渺的破碎家庭,現在的顧雷并沒太好的辦法。這讓他再次感受到了那令他深惡痛絕的無奈感。
等走進屋內,顧雷的心情才急轉彎一樣的出現轉變,只是這種轉變又真說不上是一種好的轉變。
顧雷精神力一掃,印入腦海竟是一個一片狼藉的客廳。
沉默一下,他咆哮似地高聲大叫道:
“哈古拉斯——”
而哈古拉斯聞聲,卻一臉無辜和懵逼叼著骨頭從杰爾夫的房間里走了出來,瞪傻子似地瞪著顧雷。
從到處都有的牙印上看,顧雷還真沒錯怪哈古拉斯。將整套房子幾乎拆成廢墟的罪魁禍首,正是嫌疑狗——哈古拉斯。
而不是此刻正默默站在顧雷身前、但顧雷卻毫無察覺的那個男人——編號4215。
編號4215也轉頭打量起哈古拉斯來。
他直覺這條狗大概有點問題。
在照片里,哈古拉斯的兩只眼睛竟讓他看到兩種截然不同的眼神,這詭異的感覺就好像那里面其實有著兩個靈魂一樣。
一條精神分裂的變異犬?
他無聲地沉吟著。
至于顧雷,他這時還不太在意。
兀自不覺的顧雷只覺瞬間血壓飆升。
他惡狠狠地大步走過去,正要用力揪起哈古拉斯地狗耳朵。
可等來到哈古拉斯身前,他又忍不住用力抱住哈古拉斯。
“哈古拉斯,你是怕我回來覺得太冷清、太難過,才把家里弄得一團糟的嗎?是不是?是不是?……”
顧雷把頭埋進哈古拉斯柔順的皮毛里,用力撫摸著哈古拉斯的后背。
他滿臉都是深切的哀傷。
盡管之前就有很強烈的預感,但發現屋內杰爾夫的氣息真淡到似有似無后,他依舊非常難過。
知道得越多,人的確不一定就會越幸福!
而直到這時,在看到顧雷思念的表情后,再仔細看了一眼照片,男人終于驚覺,照片里的杰爾夫和他印象里的那個冷酷機器,貌似有那么一點極細微但又極重要的不同。
那就是,照片里的那個杰爾夫,看似仍是比冰還淡漠,但他的眼角居然依舊有了那么一絲若隱若現的溫度。
這溫度雖然微弱,可其性質就和他曾殺死的一個初為人父的目標一模一樣。
于是,男人目光一凝,讓真大量著又把哈古拉斯勒得快喘不過氣來的顧雷,轉而開始進行危險的思考,眼中有異光閃動。
但不一會,男人便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出門外。
他一邊摸著又開始隱隱作痛的心臟,一邊嘲諷似地自語道:
“你以為我還會被你所迷惑嗎?我心狠的弟弟啊!”
走出房門后,他很快就收到這樣一條信息:
確認前往贊巴魯克的疑似目標為遭洗腦控制的替身,編號4216應已逃往紫楓共和國。
……
收拾完就是深夜了,顧雷抱著哈古拉斯躺在床上。
哈古拉斯睡得比死豬還沉,他卻輾轉反側、痛苦不已,就是難以入眠。
這倒并非是因為在之前的磨難中落下什么隱疾。
如今,雖已的確不可逆轉地失去視力,但由于成功蛻變為“王星”,他獲得了更多的心界權限,不僅能改變心界的通透性、在射心境前將自己的精神力輕微透出體外,獲得近距離的超精密感知,若有其他人輔助的話,他還能通過心界整合“主星”和“從星”的五感,獲得遠距離的超廣域感知。
他現在比沒瞎的時候可要看得清楚、看得遠多了!
甚至,他還能在一定程度上借用其他人大腦乃至靈魂的一點記憶和運算能力。
即使那只是非常無關緊要和粗淺的一點知識和計算,但積少成多,他現在的智慧差不多相當于一個同齡的龍人。
只不過,權力和義務是對等的。
即使心界不允許他窺視連接者的生活隱私,可他仍能微微感受到連接者的一點情緒,特別是在連接者的某種情緒高漲之時。
這一點情緒同樣非常微不足道,一般不會對他產生什么影響,但架不住它們同樣能積少成多。
就比如此刻。
回到熟悉的小窩后,白天大家還沒那么明顯的感受,但到深夜后,許多人心里的悲傷和難過就登時翻涌起來。
……
“胡德,胡德,把水遞給我,渴死老子了,胡德?胡德,你是聾了還是死了啊?胡……哦,對不起,我忘記你真死了。算了,倒霉蛋,倒……”
……
“誒,怎么就睡不著呢?我卡魯的,沒那死豬的呼嚕聲我竟然不習慣啦!呵呵,真見鬼了!”
……
“誒,這也安靜了吧?沒想到一個學校就剩咱倆啦!”
“知足吧,有些學校一個都沒剩下的。”
“……”
……
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面對著黑暗空曠的宿舍,這晚沒有一個平民學子能安然入睡。
有些人忍不住逃出了宿舍,卻發現整個校舍、整個學校,都比死還要安靜。
于是,有人坐在走廊哭泣,有人孤獨地坐在校門口,有人大叫著跑出學校……
痛苦的浪花持續濺出心海,一點一滴地匯成一股痛苦的洪流,一浪接著一浪地持續沖刷著顧雷的靈魂。
而縱使相當痛苦不堪,顧雷依舊咬著牙主動分擔承受,沒有暫時關閉連接。
對他來說,這不只是義務,更是一種救贖。
幸運的是,精英子女們與父母團聚的喜悅幫他沖淡了一些其中的苦澀,總算不至于使他無法入睡。
最終,在那一分慶幸、兩分喜悅和七分悲痛交匯出的共識之海中,一朵復仇之火,無聲燃起。
“報仇,我一定要報仇!”
“對,我要報仇!”
“報仇”、“報仇”、“報仇”……
……
“我們一定要報仇!”
第二天,顧雷有些疲憊地醒來。
他一邊像杰爾夫過去那樣給哈古拉斯和自己準備早餐,一邊苦惱著該如何說服大家放棄那個激進的想法。
由于大部分人的思想驚人一致,顧雷準確地解讀出那股狂暴思潮中的復仇信念。
這信念之堅定令他非常感動,也非常理解,可真不切實際。
首先,要像誰復仇呢?
每個國民都知道,發射那枚亞光速電磁擴散炮的戰艦是“世界終點號”,艦長叫薩爾羅。
可薩爾羅只是一個執行者,被提拔為伯爵也僅僅是這兩天的事情。
其背后有命令者,集訓亦有總策劃人,前者是地方民兵團的前區總司令埃爾文、后者是教育與宣傳委員會的部長卡丘斯卡,一個是侯爵、一個是公爵,皆是一舉一動都能攪動風云的掌大權者。
更別說,這些人身后還有一個極惡的至高掌權者——總統阿穆里大公爵。
正是有這些人支持下,薩爾羅才能帶著染滿鮮血的雙手逍遙法外,步步高升。
在他們眼里,別說區區100多人的他們,縱使千千萬萬的平民,也和螻蟻無異,都不過是翻手就能覆滅的一堆爬蟲。
然后,哪怕把復仇目標限定在薩爾羅一人身上,復仇之路依舊難如登天。
薩爾羅已至化焰,一口龍焰就能輕易把他們統統燒成灰燼。
且某種意義上說,他的貴族身份才是更棘手的地方。
在藍日星系,眾所周知的是,唯有龍人才有資格懲罰龍人!
想著想著,顧雷不由皺緊眉頭。
“哈古拉斯,你慢點,你吃慢點,都灑出來啦!”
看著滿地已灑出來的和正灑出來的狗糧,顧雷愈發覺得口中的龍麥黑面包難以下咽,就跟木頭一樣干燥酸澀。
他沉吟著自語道:
“說到底,大家更多是出于一種‘幸存者內疚’才想為死去的同學們做點什么,講清楚一點大家應該就能理解的。”
在一些遇難者多幸存者少的事故中,有幸存者可能會為為何獨獨是自己獲救而感到疑惑和內疚,甚至寧愿死去的是自己,這種現象在遇難者和幸存者關系越好的情況下越有可能出現。
說完,顧雷強逼著自己大口咬下一口黑面包,強行吞入腹中,眉心驟然浮現的綠色印記中透出一股兇戾的氣息。
“更何況,復仇者什么的,有我一個就夠了!”
這時,通訊器傳來一陣響動,顧雷掏出來看了一下,表情慢慢回復正常。
早上,顧雷帶著哈古拉斯再次來到中軸修煉,并練習了幾個小時的屠龍道。
下午,他便準時前往納斯塔西婭府上。
之前的信息是伊曼發過來的,約他下午到納斯塔西婭那里,說有要事相商。
華麗的裙擺在風中輕輕飄舞,仿佛隨風搖曳的一朵白玫瑰和黑玫瑰。
兩位身份高貴的少女在門前盛裝等待,足見對顧雷的重視。
迎面吹來的風中多出兩種截然不同的香氣,顧雷趕緊加快腳步,兩朵風格迥然的嬌花很快在腦海里清晰起來。
只是,納斯塔西婭還好,依舊帶著和吳雪蓮不一樣的銳利冷艷,伊曼就明顯憔悴了不少。
被軟禁在軍事基地里的時候,顧雷從看守的口中知道,伊曼也和他們一樣被軟禁了起來,兩人還有幸一起接受了一場簡短的審訊。
顧雷內心更加感動,心甘情愿地單膝跪地,向伊曼行了一個騎士對主公的禮儀。
“伊曼小姐,再次感謝您救了大家,也請您一定要注意身體。”
伊曼連忙把他扶起。
盡管在一起接受審訊時,她就俏皮地向顧雷透露過要收他為家臣的想法,但總歸是第一次受到如此誠心的效忠,她多少有一點輕微的不習慣。
另外,今天的情況也有點特殊。
跟著來到客廳,伊曼徑直坐到主座,而納斯塔西婭和顧雷一樣,面對面地坐在客座。
客廳里的氣氛不免有些異常。
三人沉默一會,伊曼就請納斯塔西婭先退下,單獨和顧雷聊了一會。
過幾分鐘,顧雷漸漸了解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奧爾加家族目前的狀況。
等伊曼說完,他思量幾下,就理解地說道:
“這樣的確大為不妥,和我一個平民一起成為您的家臣,無論對納斯塔西婭小姐,還是對您,都是一件影響十分不好的事情。”
伊曼有些意外,下意識地點點頭,接著馬上分辨道:
“你不用有太大負擔。你對我克林斯曼家族的恩情,我們是一定要報的。因此我今天站在這里僅僅是主持溝通,至于溝通的結果如何,就都看你們自己。就算你一直不能對她給出的補償感到滿意,也不會對你的未來有任何不良影響。”
伊曼想收顧雷當家臣的想法現在已不單單是出于對其姑姑的承諾,其中又摻雜進了貴族的責任感和對顧雷等人的愧疚等因素。
所以,她今天的立場是絕對中立的!
伊曼眼里強撐著的堅定格外令顧雷感動,他立即保證道:
“請您放心,我一定會和納斯塔西婭小姐好好協商,絕不會讓您為難的。”
“謝謝你,顧雷。”
伊曼笑著點點頭,便起身走出房間。
盡管這個解決方案明顯有點草率,可她真沒更多精力去想出一個更好的解決辦法。
顧雷不知道的是,伊曼的父親,原該在前日出任民兵團后區總司令的日耳曼伯爵,在伊曼用戰艦尾焰攻擊總統派的戰艦后,就再次鋃鐺入獄。
伊曼僅僅是接受國會特派員的審訊,而她的父親卻至今仍在國會大廈,接受議員們嚴厲的連番審判和訓斥。
要不是哈列索斯主席極力維護,日耳曼伯爵恐怕早被剝去一身軍裝。
才轉過身,伊曼的額頭就有陰影垂下,顧雷也能從她背影里看出突然的疲憊。
但是,顧雷眉宇間的憐惜之意轉瞬即逝,因為一張如妖精般夢幻美麗的冷臉,立即就被精神力映入他的腦海。
顧雷表情平靜地起身彎腰行禮,內心著實有些復雜。
伊曼把曾答應收納斯塔西婭為家臣的信息告訴他后,他便恍然安迪的中子撼星鞭來自何方。
當然,他現在對納斯塔西婭的感情也不能說是恨。
怎么說中子撼星鞭都是他們能度過劫難的關鍵。能除掉費奇化身的使徒和扭曲時空都是它的功勞。
顧雷如今對納斯塔西婭的感情,大部分是發現夢中情人沒想象中那么完美的遺憾,和一部分的警惕。
納斯塔西婭提起裙角回禮后,兩人就面對面地再次坐下,好像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過了數秒,恍如春風化開風霜,納斯塔西婭臉上露出淡淡笑意:
“顧雷先生能夠從那么嚴酷地環境下生存下來,我也感到非常慶幸呢!”
顧雷條件反射地想回一句“真得嗎”,但出口的仍是客客氣氣的“謝謝”。
納斯塔西婭接著有點憂心地問道:
“你的眼睛真治不好了嗎?”
“是啊,有點像被高維輻射損壞后的斷肢,醫生說哪怕用胚胎干細胞重新培養出一對完好的眼睛,移植后也百分百只會引發嚴重的排斥反應,沒任何恢復視力的可能。”
納斯塔西婭蹙起劍眉:
“那真是太令人痛心啦!”
顧雷閉著眼睛,有些無所謂地笑道:
“哈哈,其實沒那么嚴重的。所謂禍兮福之所倚,我如今能用精神力直接掃描外界環境,看到的也不比眼睛模糊,連別人的膚色表情都能完美還原。”
納斯塔西婭眼中異光一閃。
“可就算到射心境,要長時間開啟‘魂視’也是相當勞神費力的。而且要看遠距離的景物該怎么辦呢?”
顧雷不得不假裝苦笑。
“的確很累,但也沒辦法,想看遠一點就更不用想了。”
納斯塔西婭蹙起的劍眉微微平復下來。
“誒,如果可以治好的話,哪怕需要再多的錢,我奧爾加家族也是義不容辭的。”
納斯塔西婭清冷的目光中透出貌似由衷的堅決,讓顧雷難辨真假:
“多謝您的好意,可真不必的,我,乃至是整個‘鐵衛3號’的其他全體市民,都已受過奧爾加家族的很大關照,我們已經非常滿足啦!”
“不,不,你拯救了那么多同學,拯救了那么多家庭,你現在就是我們‘鐵衛3號’的大英雄,是大家恩人,身為負有守護‘鐵衛3號’責任的貴族,我理應給你應有的獎勵。何況……
納斯塔西婭目光閃了閃,試探性地說道:
“何況我之前確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顧雷佯裝不知:
“您言重了,您怎會有什么虧欠我們的地方呢?”
納斯塔西婭不答,就好像在反省著什么一樣,目光中有極其自然的痛苦和愧疚涌現,再次蹙起的劍眉這時分外惹人憐愛。
顧雷依舊沒有輕信,客套夠了的他只想盡快轉入主題,多爭取一些補償。
不過,納斯塔西婭以想讓他多思考一下為由,約他今晚去兩人初次會面的地方再談。
她敏銳地察覺到了顧雷貌似虛弱的外表下意外強大的意志。
顧雷想了想,平靜地答應下來。
傍晚已過,天就很快黑了下來。
顧雷如約來到鐵衛3號第一貴族中學。
看著眼前依舊破敗陰森的大門,他內心又生出不少別樣的感慨。
不過這回,不用像上次那樣翻越門墻,大門就自動“咯吱咯吱”地緩緩開啟。
熟悉的優美琴聲再次響起,顧雷鎮定自若地踏入黑暗的荒蕪學園。
循著琴聲地指引,顧雷一臉懷念地再次步入那間曾多次出現在夢中的音樂教室。
猩紅的紅日下,好似幻影的妖精亦如夢中那般忘我彈奏,飛揚的金發反射出流金一樣的美麗光彩。
這大概,真就是一個幻影吧!
顧雷靜靜欣賞著少女同命運不屈搏斗的倔強背影,內心微微有點同情,默默等待曲終之刻。
又等了快半個小時,伴隨著那聲悲愴遠勝記憶的沉悶高音響起,《革命之夜》再次以悲劇落幕。
顧雷細細品味著那悲傷的余韻,而納斯塔西婭則嘆息似地開口道:
“命運真是太無常了!”
顧雷深有同感:
“是!”
納斯塔西婭理了理長發,接著就站了起來,繞過椅子轉身正對顧雷。
少女動作不疾不徐,一舉一動盡顯優雅,簡直是禮儀課上的完美典范,偏偏又充滿無窮誘惑。特別是在她剛要轉過來的那一剎那,那美到極致的曲線,真差點就叫顧雷失態地張大嘴巴。
她今晚還是初見時的打扮,只是那身校服恰巧稍稍要比上次緊一點,就像一個高冷的學姐一樣。那被黑色絲襪繃住的雙腿還是一樣的修長而引人注目。
顧雷內心不禁有點火熱,但臉上仍是掛著不變的微笑。他正想著要怎么開始,就聽納斯塔西婭淡笑著說道:
“可再無常的命運背后,也必然有著合理的邏輯。”
這話真有點不知所云,顧雷老老實實地問道:
“怎講?”
納斯塔西婭不答,又徐徐轉身,背對顧雷反問道:
“你知道宇宙大爆炸理論嗎?”
少女說話間,鋼琴迅速自動折疊、被收納到地板下面,而高懸的紅日也跟著緩緩飄至少女的身側,并濃縮成一個發光的小點。
原來那輪逼真的紅日實際上只是一個唯妙唯俏的立體投影。
“知道。”
顧雷當然不會不懂。
大爆炸理論既是描述能量怎么生成宇宙及其內萬物眾生的創世理論,又是物權公有制理論的基礎,在卡繆拉共和國人盡皆知。
但是,納斯塔西婭依舊不厭其煩地又給顧雷仔細講解了一遍。那小小的光點開始發出愈發耀眼的光芒。
“古人又怎想象得出,大概150多億年前,我們生活的這個宇宙竟是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點。科學家們將稱之為奇點,它體積無窮小,卻蘊含著無窮的能量,能量密度無窮大、溫度無限高,無論空間時間,所有物理法則在這里都會失效。直到某一天……”
小光點忽地急速膨脹起來,眨眼就將整個房間都籠罩在有些刺眼的亮光中。
顧雷的眉頭登時微微皺起,這亮光多少阻礙了他的感知。可納斯塔西婭并沒有做出什么危險的舉動。
“這個奇點以超乎我們想象的速度膨脹起來,形成一個尺度超乎我們想象的巨大宇宙。這時,因為能量密度降低、溫度下降,就像鐵水被冷卻凝固成鐵一樣,能量這才凝聚出了最初的物質粒子——夸克。”
徒然黯淡下來的亮光代表著大幅下降的溫度,納斯塔西婭清冷的聲音繼續從模糊的光霧中傳出。
“最初,宇宙的雛形就是一個熾熱的夸克之海,溫度高達1000億億億度。接著,宇宙繼續膨脹、密度繼續下降,溫度自然也跟著不斷降低,夸克又被強力組成質子、中子等更大的亞原子粒子,殘余的強力再把中子和質子粘合成原子核,然后大概在30萬年后,終于……”
這時無處不在的亮光已徹底淡去,納斯塔西婭不知何時又轉回身來,且其身前還虛捧著一朵美麗的星云,而她的目光比星云還要美麗。
“電子被原子核產生的電磁力捕捉,像行星被恒星抓住形成星系一樣,形成了更大的原子,最初的宏觀物質——原子于是誕生。這也是為何在整個宇宙范圍內氫和氦這兩種物質含量最高的原因。因為它們結構最簡單,前者只有一個電子和一個質子,后者亦不過是原子核更大一些、多了一個中子。因為它們是最容易形成的。”
納斯塔西婭略顯激情地繼續說著,她眼前的星云也跟著繼續坍縮凝聚。
“這些物質以氣體的形式彌漫在宇宙的各個角落,之后,因為大量的物質帶來巨大的引力,氣體才慢慢凝聚成一朵朵大小不一的星云,并繼續被引力壓縮到不能再壓縮,如此,10億年后,大的星云就被裂變和聚變點燃了。”
納斯塔西婭的雙眼忍不住冒出火來,連顧雷也不由自主地受到感染。
在他們中間,一點火光在星云的中心驟然亮起,將整團星云點燃,化作一團輝煌的火球,那就是最早的恒星,是眾生之始。
“巨大的引力帶來巨大的壓力,星云中心的氫原子或氦原子被緊緊擠壓到一起,電子被擠跑,原子核不斷破碎、重組,裂變、聚變毀滅了氫、氦等輕原子的原子核,卻也導致更大、更復雜的原子核形成,捕獲到更多的電子,形成質量更大、更復雜的原子。”
看著一顆炙熱的恒星在面前誕生,顧雷的眼里也冒出光來。
“如此,我們的宇宙才漸漸變得五顏六色,擁有各種各樣質量比氫、氦等輕原子更大的物質原子,組成大小恒星和各種行星。接著再經過上百億年的演化,在行星上,這些原子才形成更變化莫測、豐富多彩的各式分子,最終聚集成最復雜的分子聚合物——生命。”
后面關于星系形成和生命演化的部分,影像里演示得實在過于快速,看得顧雷眼花繚亂。
不過,顧雷亦已猜到少女的意圖。
果不其然,納斯塔西婭眼神很快轉冷,總結道:
“生命物質是由各式各樣的分子組成,分子由原子組成,不同的原子又是由相同亞原子粒子組成,還能再分解成夸克、分解成能量。歸根到底,宇宙、物質、生命,皆不過是能量的不同高級形態而已。”
顧雷的嘴角不禁微微翹起,而納斯塔西婭則頓了頓,有些肅穆、又有些玩味地說道:
“那么問題來了,既然物質是一團能量聚合體,生命亦不過同樣是一團能量聚合體,那憑什么說,物質就屬于某一個生命,哪怕是某一個生命群體?”
學姐貌似貼心地給顧雷溫習一遍宇宙物理,末尾卻圖窮匕見,拋出了一個誅心的問題:
“區區一朵能量云,憑什么占有另一朵能量云?”
這個問題若以物權公有制理論的邏輯來回答,答案自然是:
物為國民公有,利依勞分配,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不得。
但從納斯塔西婭玩味的表情上看,她顯然并不是如此認同的。
或許對一個普通民眾來說,這沒什么大不了的。可對一個貴族來說,這就是一個很嚴重的政治問題。它是判斷一個貴族到底站哪隊的主要依據。
于是,顧雷亦玩味地反問道:
“答案早有公論,難道您還有不同的看法不成?您該不會身在國會卻心系總統吧!這要是讓伊曼小姐知道,可就糟糕了哦!”
納斯塔西婭無所謂地輕輕笑了笑:
“顧雷先生,什么都得講證據,說話更是要負責的。一個平民膽敢誣陷敗壞一個貴族的名譽,最高可是要判無期徒刑的。”
接著,她又意有所指地補充道:
“就像你之前被軟禁的那個軍事基地一樣,學校的大門也有透視檢查的儀器,也一樣沒檢測出有什么,嗯,類似危險的武器啊,或類似竊聽器之類的奇怪東西。”
顧雷的表情當即有點冷,而納斯塔西婭則冷冷地再次強調一遍:
“記住,什么都得講證據!”
見顧雷不答,納斯塔西婭放緩語氣,又問道:
“顧雷,你知道‘布衣神將’嗎?”
顧雷淡淡回道:
“知道。”
“你可知他為何獲此稱呼?”
“維克多-巴里特乃‘軍神’阿爾貝特公之子,因和其父一樣用兵如神,故被稱為‘布衣神將’。”
“呵呵,你不會以為這是什么威風的稱呼吧!”
“不是嗎?”
“明明身為龍人,卻被剝奪貴族身份,這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布衣’之稱對我們龍人來說乃是奇恥大辱!”
“……”
“那你知道他為什么會被剝奪貴族身份嗎?”
顧雷思考一下,慎重地回道:
“因其父對一戰的戰敗負有主要責任?”
“是也不是!”
“……”
“維克多家族從亞德里恩一世開始就追隨亞德里恩家族,為亞德里恩家族執掌部隊近300年,一直忠心耿耿,勞苦功亦高,第一代的維克多公爵就是為保護亞德里恩二世而萬刀加身,是初代的“十二圣徒”之一。其子雷薩為革命軍總司令,幫助亞德里恩二世統一勒爾大陸,為西海共和國的建立立下不世之功。即使阿爾貝特公真是帝國兵敗的全部理由,維克多家族也不該被貶為平民。”
“……”
“更何況,阿爾貝特公根本就不是戰敗的主要負責人,他弗朗西斯二世自己才是,要不是他自己一意孤行、臨陣換帥,帝國遠征軍又怎會在一天后遇到雪崩般的全面潰敗。”
“你的意思是說,就算弗朗西斯二世需要一個替罪羔羊,按理也不該是阿爾貝特公?”
“是。”
“那最后為什么是阿爾貝特公?”
“你猜。”
顧雷沉思一會,恍然大悟道:
“莫不是質能轉換定理!”
“正是!”
“……”
“質能轉換定理的出現不僅將物質和生命、生命和生命之間的區別抹平,進一步論證了‘人生而平等’的理念,還催生出宇宙大爆炸這個創世理論,告訴世界所有人,宇宙、萬物、眾生,其實都不過是由能量演化而成,本質上都是一朵能量云。”
“……”
“那么無論物質還是生命,一朵能量云憑什么說另一朵能量云,乃至是整個世界,都獨屬于某一朵能量云、某一個人,這就對物權私有制理論,以及對封建王朝的理論基礎——君權神授,造成毀滅性打擊,也給弗朗西斯二世統治世界的野心帶來致命一擊。”
“……”
“因此,弗朗西斯二世比誰都痛恨阿爾貝特公。哪怕維克多家族曾對亞德里恩家族有著山高海深的功勞,哪怕巴里特是平定戰后帝國叛亂的最大功臣,是維護他弗朗西斯二世獨裁統治的‘最忠狂犬’,他至今也只能仍是一個平民,是全星系唯一一個平民龍人,必須每天都過著屈辱不堪的悲慘生活,方能泄弗朗西斯二世心頭之恨!”
顧雷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誒,那還真是可憐可嘆!即使阿爾貝特公過去給我國帶來無法抹平的巨大傷害,可他對整個人類,的確也做出了不可抹滅的偉大貢獻,物權公有制理論就是基于質能轉換定理和宇宙大爆炸理論而得出的。我們卡繆拉能有今天,阿爾貝特公真是功不可沒。”
納斯塔西婭輕輕搖了搖頭。
“但是,顧雷,雖然崇尚先得先占的物權私有制是錯誤的理論,君權神授更是無稽之談,但我們的物權公有制就是正確的理論嗎?”
“……”
“既然誰都沒道理說什么東西屬于誰,那就干脆說所有東西屬于所有人,進而推出整個星系屬于全世界人民,整個宇宙屬于全體高等智慧生命,仔細想想,你不覺得這樣的理論實際上也很可笑嗎?”
“……”
“私有制和公有制說到底都是人想出來的,皆是人理,是競爭與合作權衡后的產物,是效力短暫的契約,體現著人與人、個體與集體、集體與集體在某一段時間內的力量對比。其非自然之理,只要力量對比有重大變化,這種脆弱的人造契約馬上就會失效。而自然之理該是永恒的!”
顧雷立馬又感到不喜,冷冷問道:
“那什么是自然之理?”
納斯塔西婭眼中的玩味愈深。
她徐徐迎面走來,將那白皙得像要發光一樣地玉手搭在顧雷雙肩,看似嬌柔易碎的雙手中飽含著沉重的力道。
“經歷過那么殘酷血腥的事情后,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顧雷的臉一下徹底就冷了下來。
納斯塔西婭毫不介意,松開了手。
她一邊走回到那個藍色行星的縮影旁,一邊冷酷地說道:
“弱肉強可食,我強我為尊!”
顧雷不屑地冷笑道:
“你再強又能如何?難道還能強到凌駕于整個全人類之上不成!”
納斯塔西婭揮手一把將行星推開,回身目光凌厲地直視顧雷:
“為什么不能!”
言罷,那個藍色行星的投影再度扭曲變形,化為一座巨大的移民衛星,旋轉漂浮在無盡虛空中。
這個移民衛星的外形看起來相當奇特。
衛星的主體是一個巨大圓盤狀合金造物,外圍停著一些螞蟻大小的太空飛船。一根細長的怪異結構筆直地貫穿這個圓盤的中心。遠看就像一把體積通天的刺劍一樣。
這正是著名的太空要塞——雷霆之劍。
顧雷見此,不費力地猜出她接下來又想說什么花言巧語。已懶得搭理的他忍不住就想譏諷幾句。
沒想到,他嘴巴才張開,整個人就一下呆住。
“神戰”已正式開幕!
只見那個太陽金屬含量高達50%、號稱“人類有史以來最昂貴的最強要塞”的超級兵器,就像有滅世巨人在里面左突右沖一樣,接連鼓出一個又一個夸張的大包。
縱使早已從吳雪蓮口中了解到一點“神之威能”,可看到和聽到真完全不是一回事!
從那被鼓破的大口中,或有紫色火焰滔滔噴涌而出,或有無形波動激烈蕩漾開來,戰艦就像紙做的一樣被燒成灰燼。有時還有一整根的天柱如利箭般射出,驚心動魄。
也不知圖像是否有加速,才不到兩分鐘,整個要塞竟就被一團徒然膨脹起來的紫色火球徹底吞噬。
讓顧雷更加感到驚駭的是,即使僅僅投影,他的精神仍在接觸到那巨大紫日的一瞬間受到不輕的傷害。眉心感到一陣強烈的刺痛,他痛苦地捂住額頭。
納斯塔西婭早有準備,已提前閉上眼睛。待紫光消失殆盡,她才睜開冒著火苗冷眼,有些狂熱的說道:
“看到那紫色的龍焰,你應該這意味著什么吧!”
而她足足等了五分鐘,顧雷才好不容易恢復過來。
他用力抹去臉上的冷汗,心有余悸的沉聲回道:
“龍帝劫火!”
撫摸著還在隱隱作痛的眉心,顧雷難以置信地說道:
“這就是‘熔星之戰’的真相?這就是龍帝劫火的威力?僅僅圖像就有這樣強大的力量?”
龍焰其實只是一個統稱。
化焰境往上,不同境界能噴出的龍焰,無論是威力還是顏色,實際上都是不一樣的。
最初是普通的氣態龍焰,溫度在3000到5000度之間,顏色為明黃或白色。
接著到見微境,就是等離子龍焰,溫度在7500度左右,顏色為綠或青。再到明理境,就是核子龍焰,溫度超過1萬度,顏色為青或藍。
最后,便是紫色的龍焰——龍帝劫火。
但直到這一概念提出后40多年的今天,有關紫色龍焰的數據仍是一片空白,連焰色原亦不過是推測。
理論上那是唯有神道境才能噴出末日之火!或擁有其它無法預測的未知恐怖能力。
納斯塔西婭伸手抓住一點紫色的余光:
“看來你早就知道‘阿爾貝特公和瓦連京公早雙雙突破神道’的消息?那就更好啦!”
她貪婪地看著面前緊握的拳頭,接著說道:
“就像我前面說的,一旦力量對比失衡,之前達成的契約就會馬上變成一張廢紙。而如今……顯然,世界各方勢力的平衡、星系各國勢力的平衡、個體和全人類的平衡,都已岌岌可危,混沌中正孕育著一股能顛覆一切的全新力量!”
眼里的仇恨火苗愈發張狂,少女咬牙切齒地說道:
“成神之門早已打開,有人遲早將像過去人類超越萬族一樣,再次超越全人類、凌駕萬物眾生之上,將一切膽敢束縛壓迫她的所有東西全部踩在腳下,統統踏成粉碎!”
這一刻,納斯塔西婭終于控制不住地露出幾分猙獰,拳頭上冒起的青筋異常刺眼。
幾秒后,她才克制地漸漸放開拳頭,恢復一貫的冷傲。
“所以,顧雷,如果你再不早做準備的話,下次,你必不再是站在悲劇旁的見證者,而必是身處悲劇中的遇難者。你我曾同樣被黑暗所環繞,你我都該知曉,人性到底有多么自私,人類到底有多么無可救藥!”
嘴角的譏諷之意慢慢消失,顧雷淡淡問道:
“那我該做些什么準備?”
納斯塔西婭理所當然地說道:
“若不想以后被強者肆意魚肉,弱者就得自強,奈何你們猿人天賦有限,再怎么自強不息,也連明理境都達不到,在‘神’面前一無是處。因此,你現在唯有一能做的,就是提前攀附一個有潛力成‘神’的人。”
顧雷玩味地微笑道:
“我不是已經要成為伊曼的家臣了嗎?伊曼的天賦在你們龍人里也是拔尖的吧!”
“可你這樣就會得罪我!”
納斯塔西婭眼里兇光奪目,而顧雷依舊微笑著。
“好像也是哦!”
納斯塔西婭繼續威脅道:
“你要知道,我現在也有強骨境六階,這就算在我們龍人里面,這都是鳳毛麟角的。以我的天賦,在這樣一個時代,在未來,在這個星系的頂點,絕對將有我一席之地。”
見顧雷低頭皺眉,像是動搖了,她轉而懷柔道:
“何況,即使只是成為克林斯曼家族的家仆,期間的好處也夠你一生享之不盡了!做人,千萬不能太貪婪。”
顧雷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他好像搖擺不定地說道:
“但家仆和家臣的差距還是有點大,我總有點不甘心。”
納斯塔西婭帶著些許驕傲的淡然說道:
“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吧!”
看著少女高高在上、仿佛是恩賜一樣的表情,顧雷這才打心眼里感到不喜:
呵呵,合著除了這樣一個超大號的空氣大餅,你什么補償都不想給我!
如今的顧雷,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顧雷,他有太多想要照顧和補償的人,有著遠超過往的牽掛和負擔。
是故,他現在考慮問題的角度,也已經不再單單是從自己的利益角度出發。
甚至,現在他考慮問題的時候,都不愿多考慮自己。
納斯塔西婭不知道的是,在顧雷這時內心權衡取舍的天平兩端,分量最大的砝碼其實來自那些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們。
此時此刻,顧雷最著急、最優先考慮的,實際上是類似小鐵塊那樣、那些殘疾比較嚴重的同學。他迫切想要幫助他們恢復完好的肉體。
也就是說,只要納斯塔西婭愿意給他適當的補償,哪怕少一點,他亦一點不介意去給克林斯曼家族當一個仆人。
反正伊曼對大家的恩情也是他不得不報的。
只不過,看來奧爾加家族的確就剩一個空殼子啦!
希望徹底落空后,顧雷斬釘截鐵地回絕道:
“那就算了!”
看著顧雷毫不拖泥帶水的背影,納斯塔西婭表情先是一僵,跟著劍眉一挑,最后糾結一會,還是強壓下眼里翻滾的戾氣和惡心,柔聲挽留道:
“你不要覺得我沒誠意,說實話,我能給你的,以后將遠超你的想象。”
“哦!”
顧雷不免又來了點興致,一下停住,回身問道:
“你以后能給我什么呀?”
納斯塔西婭沒說話,嘴角難得地有了一絲笑意,將她整個人都襯托得愈發嬌美。
她帶著香風款款走到顧雷身側,緩緩抬起左手,食指在顧雷的右臉輕輕滑動。
那清涼柔軟的觸感讓顧雷不禁心跳加速。
納斯塔西婭帶著魅惑說道:
“最少我不介意和你發生一些更親密的關系,這是伊曼絕對無法給你的。”
然而,真等納斯塔西婭吐氣開聲,顧雷便一下平靜下來。
無論她所言真假,感覺、感情,又抑或是欲望,現在對他真都不太重要。
“滾!”
顧雷不客氣地直接拍開納斯塔西婭的玉手,忽地瞪大眼睛,厲聲訓斥道:
“你根本毫無誠意!你以為把高音彈得高一點就能掩飾你內心對我的殺意?你根本不過是想先糊弄我幾天,然后等事情過去后再找機會暗算除掉我,這樣就可以把所有承諾統統賴掉,是不是!”
納斯塔西婭登時臉色煞白、如遭雷劈。
她躲閃似地慌忙低下頭,雙手無力垂下,渾身越來越嚴重地顫抖起來,冷汗止不住地從額頭滴下。
而顧雷當然不會感到絲毫憐惜。
他起初還右點不愿意把曾經的夢中情人想成這樣,但從納斯塔西婭的表情判斷,他一點都沒猜錯。
顧雷不由冷笑道:
“哼,真是個蛇蝎心腸的惡毒女人,那就別怪我不客氣,我們還有很多的新仇舊恨要算呢!”
既然已知中子撼星鞭來自何方,當然亦不難推出,那逼得小石頭不得不自殘的惡毒陷阱,到底為何人所設。
走個一兩步,顧雷又故意停下來冷哼一聲,說道:
“你就老老實實地和我一起成為克林斯曼家族的家臣,和我一個布衣家臣平起平坐、平等合作吧!”
說完,顧雷大步邁開步伐。
他心里算得很清楚,看在中子撼星鞭救過他們、且小石頭總歸活蹦亂跳的份上,她死罪可免,活罪卻是絕對不能再逃的。
但他才抬起腳步,他身后的少女就猛地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有如惡鬼的臉龐。
只聽她怨毒地用幾不可聞地聲音自語道:
區區賤民,居然也敢如此羞辱我!
就像毒花綻放吐出毒芯一樣,一道凝練的細細龍氣自其唇間吐出,激光般地射向顧雷的后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