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鼓點如雷點。

　　縱使城墻上只剩下不到四分之一的鼓手，但每個鼓手都依舊在燃燒自我一般地全力擊鼓。

　　“咚！咚！咚……”

　　當這樣充滿生命力的鼓聲連成一片后，其聲勢竟比滿員時還要壯闊凌厲幾分，響徹天地。

　　而受這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戰意鼓舞，每個心人皆在奮勇作戰、舍身殺敵，連許多原不負責戰斗的男性心人亦都紛紛撿起地上的武器，義無反顧地先后加入戰斗。

　　如此，區區三千人組成的防線不僅沒越打越殘，反在后期急轉直上，越打越壯，很快增加到6000多人。

　　心人一方難免愈戰愈勇，心魔一方則難免愈戰愈哀！

　　因此，意識到鼓聲對敵人士氣有著不可忽視的增幅，龍王趕緊下令部分心魔返回前去圍剿，而顧雷則連忙讓本被心魔隔離在防線外的心人阻攔。

　　這又進一步減輕環狀防線的壓力。

　　再過一陣子，等顧雷一把救起納斯塔西婭時，比滾滾雷鳴還要震動心魄的鼓聲已震碎漫天烏云。滿天星光再無阻擋地，灑滿整個戰場。心人倍強而心魔倍弱，戰況出現最后逆轉。

　　小石頭、狗牙、維塔利狠狠對視一眼。

　　下一秒，狗牙奮不顧身地當先直直沖向那只兇威猶熾的泥章魚。

　　即使右腿被飛來的尖刺刺穿，狗牙亦悍然地貼身上前，硬是掰開章魚大嘴，哪怕手腳被那滿嘴的利齒刺得鮮血淋漓。

　　然后，不等大章魚反應過來，小石頭就護著維塔利緊跟著貼過來。

　　小石頭在前面打飛尖刺，保護身后斷臂的維塔利，而維塔利則趁機從狗牙身邊，直接鉆進章魚張開的大口。

　　維塔利用僅剩的右手在怪物擁擠且充滿腐蝕液體的腹內大殺特殺。

　　“巴嗷、巴嗷、巴嗷……”

　　章魚怪不由發出撕心裂肺地一連串大吼之聲，疼得一躍三四米，摔回怪物群里。它發瘋一般地蹦跶著巨大的身軀，觸手像巨鞭一樣狂舞，四散的污泥轉眼就把上百只蝦怪蟹怪腐蝕成一灘肉泥。待幾分鐘后它停止翻滾，已不知有多少怪物被殃及池魚。

　　小白眼疾手快，馬上派出一隊敢死隊將從大章魚體內破腹而出的維塔利救回。

　　心人們用最暴烈的殺聲來歡迎英雄歸來，而心魔們的士氣則更加低落。

　　遠方的龍王感應到，便停止用雷電攻擊踏風及馬上的顧雷和納斯塔西婭。它仍舊是憑一只手掛在傾斜的陽臺邊緣。

　　這時，整座閣樓已完全被熊熊烈火吞噬，鯨龍因背上受到大范圍燒灼而止不住地發出陣陣哀嚎，卻不敢翻身把著火的后背浸入水中，連顫抖的本能都得死死壓制。

　　而龍王之所以一直保持著這樣一個懸空的姿勢，則原是怕顧雷前去支援神殿，想這樣拖住乃至找機會反除掉顧雷他們。

　　但到這功夫，繼續進行這樣的獵殺和反獵殺，對龍王、對整個心魔一方，明顯要更不利一些。

　　于是，龍王猩紅的雙眼中有狡猾殘忍的紅光一閃而過。它深吸一口氣，轉而將積蓄已久的雷電全打在鯨龍背上。

　　閣樓瞬間“轟隆隆”地完全垮塌下來，鯨龍那渾身猙獰丑陋的傷疤也愈發可怕可憐。

　　伴著高高濺起的水浪，鯨龍高聲痛叫著，全速向著心城關上的一個大裂口沖去。

　　不難猜測，龍王是想操縱鯨龍沖進心城關內，借鯨龍龐然之身軀迅速撞毀小白的防線，一舉逆轉戰局。

　　它自己則馬上松開抓住陽臺的手，想跳進水里，既能躲避顧雷等人騷擾，又能專心操縱鯨龍。

　　顧雷和納斯塔西婭見此，對視一眼，皆點了點頭。

　　他們早在腦內交流好，絕不允許魔王逃走，因此他們唯有繼續拼命！

　　顧雷一手攬緊納斯塔西婭的纖腰，一手舉槍對準正在下落的龍王。而納斯塔西婭也把一只玉手用力貼緊顧雷攬在自己腰部的大手，另一只玉手同樣握住嘯雷槍。

　　兩股龍氣源源注入，嘯雷的槍尖頓時冒出更炙熱的紅光和更耀眼的雷光，貌似隱隱有低沉的怒吼響動。

　　“踏風——”

　　“嘶——”

　　踏風就像踩著看不見的滑道一樣呈反拋物線狂奔下降。在接近水面時又猛地拔起，踏著高高濺起的水花直直沖向即將落到同一水平面的龍王。

　　“殺！”x2

　　顧雷目眥盡裂，納斯塔西婭亦是劍眉凌厲。

　　龍王發出本性畢露的“哇哇”狂叫，一對鹿角徒然脹大三分。

　　藍光驟然暴起，附近的整片海域都被照亮，刺眼的狂雷轉眼鋪天蓋地地罩向踏風。

　　顧雷和納斯塔西婭二人亦被激發出兇性，連眼都不眨一下，皆壓榨似地把龍氣滾滾注入嘯雷槍，嘯雷咆哮應對。

　　先是紅光一亮，后幾乎是在同時，雷光一閃，兩股狂雷就像兩只惡獸一樣頭對頭猛撞在一起。

　　藍光爆炸似地綻放開來，四射的雷電剎那在水面引起大范圍爆炸，一根根粗大的水柱沖天而起。

　　而穿過密林一樣的水柱與驟雨一樣的水霧，嘯雷發紅閃雷的槍尖準確扎進龍王的額頭，發出骨頭碎裂之聲與“滋滋”怪響。

　　隨著一聲絕望的慘叫聲響起，不僅脹大的龍角被震碎，龍王的整個頭顱都被嘯雷槍穿透，燒焦后被整個挑斷。

　　龍王無首的尸體“噗通”一聲落入水中，而顧雷和納斯塔西婭身后的遠方也跟著爆出一身轟然巨響。

　　二人騎著踏風返身飛回，發現沒龍王掌控的鯨龍已因無法忍受疼痛而偏離航線，正推金山倒玉柱地撞在裂口旁的城墻上。

　　城墻不堪重負地轟然倒塌，而鯨龍也仰天慘叫著，迎來生命的終結。

　　最后關頭，在那一人高、黃褐色的大眼珠子里，除痛苦和絕望外，竟還有一絲解脫的意味浮現。這令顧雷和納斯塔西婭都倍感揪心。

　　看著鯨龍布滿疤痕的巨大身軀被巨大的水浪和漫天的土石掩埋，顧雷不由更加用力地攔住納斯塔西婭的纖腰，而納斯塔西婭也更加緊密地把背靠在顧雷身上。

　　二人默哀一樣地在原地呆了幾秒，便騎著踏風，用槍提著沒空摘下的龍王首級，飛往神殿，支援小白和小石頭等人。

　　震天動地、響了大半夜的戰鼓，終于酣暢淋漓地慢慢落下帷幕。

　　心界外的大家，也終于可以安心地進入深層睡眠。

　　心界，天將明。

　　嘯雷斬風破浪，顧雷和納斯塔西婭騎著踏風，在水面上來回沖刺。

　　黑壓壓地怪群瞬間被犁出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刺眼血帶，綠色的魔血將圍著神殿的汪洋染出一圈寬上千米的環帶。

　　被圍在中間的心人戰士們爆發出一浪高過一浪的叫好聲，響徹山巔。戰到這時，除外圍的戰士們還需要緊張一些外，內圈的戰士們已紛紛放下警惕。

　　渾身纏著布帶的維塔利更是用僅剩的右手抹著下巴上居然沒被腐蝕掉的胡子渣渣，嘖嘖稱奇道：

　　“真不愧是大哥，那可是一個貴族呀！竟被他訓得這般服帖，真是我輩楷模！”

　　小石頭則無奈的嘆息道：

　　“誒，真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裝？以前明明那么內向且沒女人緣，結果后來才稍稍時來運轉，就敢一手明里摟住安妮，一手暗里撩撥吳雪蓮，現在更是把魔爪伸向更加麻煩的納斯塔西婭小姐。”

　　維塔利不禁深表不贊同：

　　“這有什么？這才是我卡繆拉的好男兒本色啊！在我國，多娶老婆、多生孩子，就是給祖國多做貢獻，給國家建設添磚加瓦。”

　　小石頭搖搖頭，語氣沉重地說道：

　　“那是過去，現在廢除‘一夫多妻制’的呼聲突然喧囂之上，得‘國會派’和‘總統派’難得一致的支持，哼，現在無論男女，我們，不，我們猿人，都已經成為這個國家的負擔啦！”

　　維塔利下意識地張嘴想要反駁，可想及在“鐵衛1號”上被殘忍殺害的同學們，卻怎都說不出話來。

　　見過那么多鮮血和殺戮，遲鈍短視如他，亦不得不時常問自己幾個“為什么”，總歸是變得敏銳了些。

　　周圍的氣氛一時沉悶下來，將圈外繼續爆發的陣陣歡呼聲襯托得頗為刺耳。

　　為緩解氣氛，小石頭接著說道：

　　“何況越漂亮的女人越麻煩！顧雷不注意點，恐怕今后要吃女人的虧。”

　　說到這，一直默不作聲的狗牙竟深感贊同，用力點了點頭，插話道：

　　“石頭哥所言極是！”

　　維塔利見鬼一樣地瞪大眼睛看著一臉認真小石頭和狗牙，久久才吐出一句：

　　“一塊小石頭、一塊大石頭！”

　　水慢慢退到接近地面的位置，天空中的星光，也愈發得平和靜謐。

　　另一邊，正暢快沖殺的顧雷忽覺腰間劇烈一痛，慌忙令踏風趕緊拔高高度。

　　可他低頭一看，卻發現并非被蝦怪的巨矛不幸爆腎，而是被某女的白骨爪狠狠掐住。

　　他大感不解：

　　“西婭，怎么了，你發現什么暗藏的危險了嗎？”

　　納斯塔西婭低著頭，低聲說道：

　　“沒！”

　　顧雷愈發感到不解：

　　“那是怎么回事？你掐得我快疼死了，你知道不！”

　　納斯塔西婭這猛地回頭，俏臉帶羞含煞地說道：

　　“你就不會把我放下去后再折騰嗎！”

　　顧雷依舊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錯：

　　我這不是來不及嗎？

　　但他表面也只能吶吶回道：

　　“哦，哦，好，我馬上放你下去。”

　　盡管內心不解、氣惱，還有些不舍，顧雷仍是乖乖地夾了夾踏風腹部，掉轉方向，帶著納斯塔西婭向防圈內的小白等人徐徐踱去。

　　反正，洪水正徹底退回冥河，蝦將蟹兵的末日，即將完全降臨。

　　小白像看媳婦一樣笑瞇瞇地看著顧雷懷中的納斯塔西婭，而小石頭、狗牙和維塔利，則對著顧雷豎起一個一致的大拇指，齊聲贊美道：

　　“臥槽！”

　　納斯塔西婭紅著臉下馬后，小白就摟著納斯塔西婭又抱又親，嘴里夸獎得停不下來：

　　“西婭，多虧了你呀！沒你幫忙的話，某個不靠譜的勇者是絕對不可能殺掉魔王的。我們的西婭好棒哦，西婭乖，來，讓我親一個。”

　　納斯塔西婭無力地推著她的肩膀，一臉不習慣，顯得欲拒還迎。

　　“別，別，小，小白仙女，小白姐，請，請您自重！”

　　她臉燙得就想找個洞鉆進去，也不知到底是在為什么感到害羞。

　　顧雷又是想吐血、又是羨慕不已地翻了翻白眼，接著轉身飛到已集結完畢的各部隊上空，槍指山下關外，高聲大吼道：

　　“殺——”

　　戰士們齊齊橫盾在胸，高舉手甲，山呼海嘯地回應他：

　　“殺——”……

　　隨著漫山遍野的殺聲山洪泄地一般地涌向山下，山下密密麻麻的群魔皆心膽具裂，俱作鳥獸散。黑潮被風卷殘云地趕出城外，大部分殘兵還沒退回冥河彼岸，便化為黑煙散去。

　　光明重回大地，將心城關外被冥河水填滿的護城河映照得波光粼粼，宛若一條銀色的飄帶。

　　那灑滿草地的混沌水晶將護城河外廣闊的平原點綴成一片閃閃發光的寶石草原，璀璨的水晶光華中夾雜著紅亮的光芒，瑰麗無比，正中兩顆巨大的橙紅混沌水晶格外引人注目。

　　顧雷笑著環視大家一圈，便組織部隊去把大家的收獲收集起來，結果非常喜人。

　　將下屬的報告匯總算出結果后，向來比較冷靜小石頭當即驚呼出聲：

　　“臥槽，普通的無色結晶居然有17萬枚，連淡紅色的也有2322枚，深紅有兩大一小三枚，兩枚大的都紅到發橙啦！”

　　納斯塔西婭、維塔利和狗牙還不清楚這些數字的含義，顧雷就忍不住想唱首小曲。

　　見三人有些不明覺厲，顧雷也不多說，讓他們立即分別吸收一顆紅色結晶試試。

　　結果，納斯塔西婭滿臉震驚，維塔利更是把嘴巴張得能吞下一個雞蛋。

　　狗牙則懷疑地再拿起一個，干嚼著直接吞入腹中，看得顧雷眼皮直跳，閉上的眼睛忍不住就想睜開。

　　其實，從各人反饋來的感覺來看，如今混沌結晶對在強骨境三階以上的大家而言，效果要比顧雷、小石頭在三階及以下時銳減，且四階后每增加一階都再要降差不多一倍。

　　可他們并不知道，仍皆感到難以控制的震驚：

　　原來還可以這么修煉，就像玩游戲打怪升級一樣！

　　接著，顧雷就根據他們反饋來的效果，權衡著調整原定的分配計劃。

　　最后，小石頭僅僅分得8500多顆無色結晶，狗牙分得一萬七，足夠每人晉升一階，剩下的所有普通紅色結晶和那顆小的深紅結晶則全分給維塔利。

　　沒辦法，維塔利傷得實在太重，不僅斷掉一臂，渾身還受到怪物胃液的嚴重腐蝕。不這么分，別看在心界的他活蹦亂跳，一回現界肯定馬上無端暴斃。

　　因此，其他人對此也非常理解。

　　怎么都是過命的交情，若不是橙紅結晶不能轉讓，納斯塔西婭都想把自己的交給維塔利。

　　維塔利可是顧雷的兄弟，納斯塔西婭隱隱有點想討好顧雷的小心機！

　　至于為什么有這樣的心機，她暫時不愿意去深思。

　　還有就是剩下的17萬枚普通無色結晶，顧雷便通過點將臺平分給未能進入心界的隊員們。

　　這一晚，許多人在夢中含笑進階。

　　心界的一間臥室內，顧雷盤腿憑空飄在床墊上方，整個人都冒著耀眼的紅光。

　　將高足兩三米的巨大橙紅水晶完全吸收，他的精神力突飛猛進，瞬間破強骨境五階到六階，并繼續高速節節攀升。

　　直到突破強骨境七階后，他精神力的上漲趨勢才驟然放緩，終止步于七階下段。

　　顧雷舒服地長長出了一口氣，緩緩降下。

　　連升兩階，相較于喜悅，他內心更多是難言的感慨！

　　畢竟才兩個月前，他曾是那樣卑微脆弱，被命運一再戲弄拋棄，而如今雖不能說一步登天、順風順水，卻也脫胎換骨一樣地變得相當強大。

　　他隨手射出一道紅線，卷起遠處桌上的一具普通鐵質手甲，吸到眼前。

　　接著，他右手一把抓住手甲末端，把劍尖抵在左手掌心，催動龍氣、狠狠用劍刃戳自己左手。

　　頓時，只見他兩手間紅光大盛，后不單未見淋漓鮮血，鐵質的手甲反是開始軟化變紅。劍刃徐徐卷曲起來，整個手甲都被慢慢揉成一團鐵球。

　　最后，一具锃亮鋒利的手甲，竟被顧雷憑高熱和巨力，硬生生強行熔化重塑成一個外表布滿怪異扭曲紋路的黑亮鐵球。

　　現在，他不僅不懼曾差點砸斷自己腿骨的石頭，就算曾面對差點要自己命的鋼鐵欄柵，亦不會再感到絲毫潛意識的戰栗。

　　顧雷隨手放下鐵球，又卷來桌上一塊泛著黃褐色的普通水晶，那是他特意讓人找來的一塊金剛石。

　　他手掌包住金剛石，開始緩緩握緊，持續用力。

　　這時，這手倒沒剛才紅亮。

　　金剛石通常要800度左右才會燃燒，熔點更是高達3500多度，想靠強骨境七階區區700多的溫度破壞它根本是癡人說夢。

　　甚至，此刻顧雷手掌內部的肌肉中，竟連個氣泡都沒。

　　但沒多久，金剛石還是徒然發出“啤”的一聲脆響，被顧雷直接握碎。

　　他的手卻正像透明一樣閃著晶瑩紅光，可清楚看見里面的血管、筋、骨骼等結構，以及那碎成一灘的金剛石粉末，美麗非凡，又強大非凡。

　　這當然就是無數武科初高中生們魂牽夢繞的強大體魄——“龍玉骨”。

　　到強骨境七階后，強化肉體靠得其實是用精神力將肉體高維化。且高維化的程度越高，肉體就越強大。

　　四大作用，引力、電磁力、弱力、強力，發揮作用都是需要條件的。引力只作用于有質量的物質粒子、電磁力只作用于有電荷的物質粒子，而弱力和強力則只分別作用于有色荷、有味荷的物質粒子。

　　可精神力不管這些，它既能干涉模擬四大作用中的任一作用，若以本來形態存在更是能不受限制地作用于任何物質粒子，只是力的大小很微弱罷了。

　　因此，根據精神力能統御低維時空作用力這點推測，精神力很可能也是一種高維作用力，也確實能像高維物質一樣將低維物質高維化。

　　而低維物質一旦被高維化，就像純混凝土內部穿上鋼筋一樣，馬上就變成鋼筋混凝土，強度轉眼大幅提高，變得更加堅固耐用。

　　也因此，顧雷感到胸間有一點情不自禁的超然滋生，感受到自己終于開始超越低維宇宙的喜悅。

　　強骨境七階，一直被許多超人類主義者視為低維生物往高維生物進化的起點！

　　他不禁如是想到：

　　縱使是低維物質中硬度最高的金剛石，我都能輕易碾碎，又何懼石頭或鋼鐵！又何懼區區凡人！

　　如今回顧往昔，他極淡然地審視著過去那個渺小的自己、那些自己曾受過的深深傷害和對自己施與這些傷害的人。

　　怎么說他現在都算半個超人類，看待普通人時難免要大度一些，并有點高高在上的感覺。

　　且顧雷有十足信心，自己不單今天能跨過這個門檻，明天還必將能成為一個真正的超人類，超越大半同胞。

　　在藍日星系，跨過此起點者多，但能夠真正有資格被稱為超人類的人則少。

　　猿人一般初中畢業時才能達到強骨境，而理論上，就算他們有充足天賦，也平均需要足足六年才能突破強骨境，將精神力投射到體外。

　　偏偏社會可不是學校，沒除了學習就能專心運行呼吸法的時間。

　　大部分猿人畢業后，都會被繁重勞累的工作擠占一天的大部分時間，下班后不是疲勞至倒頭便睡，就是把剩余的不多時間統統花在游戲、賭博乃至妓院毒品等各種顧不上好壞的精神娛樂上。

　　窮人也一樣是需要娛樂的，一樣需要精神能量，枯燥的低價值工作會讓靈魂對精神能量產生迫切而無法壓制的過度渴求。

　　所以，終其一生，猿人中能夠達射心境者，還不到三分之一。

　　而不出意外的話，顧雷顯然已經在那三分之一里給自己提前預定了一個位置。

　　以后哪怕生活再艱難，已至七階的他最多再努力個四五年，就一定能突破強骨境九階，入射心之境。

　　隨即，他內心一寒，又趕緊扼殺掉內心區區的那一點超然。

　　“不，不行，我不能這么居高臨下地看大家！大家都是平等的，沒有誰天生就應該被其他人踩在腳底下，肆意壓迫蹂躪。”

　　他有些害怕地喃喃自語道：

　　“不行，絕對不行，我絕不能那么想，否則我總有一天會變成像那些人一樣殺人不眨眼的真正惡魔。”

　　他驚恐地憶起同學們發著異樣光芒的最后背影和昆娜最后的如花笑顏。

　　“不，絕不，我絕不要成為那樣的人！”

　　僅僅想象自己可能有和那些兇手同流合污的一天，顧雷就感到一種深深的負罪感。

　　再想起滿嘴“弱肉強食是自然之理”的費奇的悲慘下場，以及納斯塔西婭之所以受自己凌虐的原因，他內心愈發堅定地不愿走上那條極端自私的道路。

　　“世界這么大，強中更有強中手！你能成神，別人難道就不能？自私會帶來混亂，混亂會召來不可知的危險，召來混沌，多行不義必自斃！”

　　漸漸地，顧雷內心升起愈多的明悟：

　　何況，有心界在，有甚至能聯系猿人和龍人的心界在，我說不定能走上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顧雷還在思索自己的未來。

　　他下意識地感覺到，自己的命運，和其他鏈接到心界的同學們的命運，正愈發緊密地連接到一起。

　　這讓他內心愈發感到忐忑。

　　突然，小白敲門走了進來。

　　“他們都走了，你也差不多該離開啦！”

　　顧雷淡淡點頭：

　　“嗯，我知道。”

　　安靜一會，小白難掩不安地問道：

　　“小雷，我之前那樣說你，你不會還在埋怨小姨吧？”

　　顧雷搖了搖頭：

　　“沒，西婭的事，我的確做得太過火啦！”

　　在心的世界里，無論什么事情，只要說開就好。

　　小白輕輕舒了一口氣：

　　“那就好！”

　　接著，小白諄諄教導道：

　　“盡管有人會拿‘傷害來自于被傷害’搪塞，可你想，傷害大小是很主觀的一件事，你覺得很難過，但對方可能并不會理解，不覺得自己有對你造成多大傷害。”

　　“……”

　　“如此，無論你多么義正言辭地報復回去，都必會讓他心生怨恨！哪怕雙方對傷害大小達成共識，你仍可能在過激的情緒驅使下，報復過火，引來對方的反向過火報復。”

　　“……”

　　“這樣，傷害與被傷害就會不斷螺旋升級，雙方很容易結下不可化解的仇怨，乃至是以一方徹底毀滅為終結。而一來鹿死誰手不好說，生存欲能最大程度激發出人的未知潛力，二來生存下來的一方恐怕亦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顧雷贊同恍然地點點頭，而小白則情真意切地繼續叮囑道：

　　“總之，不說人人都不懂包容、不愿包容的世界有多么殘酷絕望，即使單單是為你自己能平平安安、萬事順意，小姨也希望你往后凡事都能以合作共贏為先，不要動不動就與別人你死我活，以免結下既解不開又不必要的深仇。”

　　顧雷內心微微有些感動，笑著走過去，頗為熟練地從身后抱住小白。

　　“嗯，小姨，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你的話牢記于心，當成圣旨供起來的。”

　　說完，他不由自主地把鼻子湊過去狠狠吸了一口。

　　臥槽，以前還沒發現，小白的身體也是又軟又香啊！

　　小白臉一紅，登時大為氣惱，掐著顧雷的腰，就把他趕了出去。

　　“臭小子，小姨的便宜你也敢占，不想活了是不？”

　　“誒，小姨，疼，疼，你誤會啦，真得好疼，求放過！”

　　顧雷就這樣被趕著轟出了屬于自己的心界，而小白離開他的房間后，卻又轉身進入原納斯塔西婭住過的房間。

　　而且，納斯塔西婭竟仍待在那，并沒離開。

　　小白開門見山地說道：

　　“以小西婭的智慧，想必也該猜出這個心界的真相？”

　　納斯塔西婭坦白地點點頭：

　　“是，雖然依舊震驚不已，但我可以肯定，這應該是一個類似內心世界的小宇宙，而且，這個小宇宙恐怕是屬于顧雷先生的，不，或許可以說是屬于許許多多有共識之人的。”

　　小白笑瞇瞇地說道：

　　“西婭真聰明，那么問題來了，小西婭你對此準備要做些什么呢？”

　　納斯塔西婭眉頭一皺，兩條劍眉差點糾結在一起，而小白也笑瞇瞇地耐心等待著。

　　過好一陣子，納斯塔西婭的眉頭才平展開來，斟酌著回道：

　　“你問我以后準備要怎么做，我一時半會真想不清楚，但小白姐請放心，我絕不會做對不起顧雷的事！”

　　納斯塔西婭真誠的目光中透出一種堅定。

　　她隱隱有種感覺：

　　這個心之宇宙，或許會成為照亮這個即將沉淪黑暗的世界的一盞啟世明燈！

　　小白有點開心，有點感動，笑著點頭道：

　　“那我就謝謝你啦！”

　　言罷，小白也頗為熟練從納斯塔西婭身后抱住她，又摟又親，言語間流露出說不出的憐愛。

　　“小西婭你真是太可愛了，又聰明又漂亮又懂事，也不知以后會便宜哪個小兔崽子。”

　　納斯塔西婭的臉，登時就紅得通透。

　　“小，小白姐，請，請您自重！”

　　……

　　6月21日，早8：16，天地依舊一片漆黑。

　　鏗鏘整齊的密集腳步聲回蕩在大街小巷，一隊隊披著厚重裝甲的裝甲兵，在雪京各處日夜來回巡邏。

　　晨風飽含殺機，分外刺骨，一把把炮口比拳頭還粗的手炮在黑暗中閃耀著森冷的光芒。

　　“除日行動”過后17年，一道橫跨整個卡繆拉共和國的鐵幕，在城市中線再度拉開。

　　透過稀薄得近乎沒有的大氣，可以看到一紅一綠兩群星點在高高外太空隔空對峙。那是分別效忠國會和總統的兩支現代化太空艦隊上的燈光。

　　路上行人個個臉帶憂色，士兵翻開的面罩下是一張張蕭殺的堅硬臉龐，正隔著鐵幕冷冷對視。

　　被世界公認將是一戰后破壞力最大的大規模戰爭——卡繆拉內戰，瀕臨爆發！

　　同時，在寒風包圍中的國會大廈高高的頂樓，那個無奈率先挑起戰端的少女其父，“砰”的一聲單漆跪地，用消瘦了一點的高大身體，隆重地給那個坐在寬大弧形辦公桌后的銀發中年男人行大禮。

　　“再次感謝您傾力維護，在下萬死不足報答您兩度救命的恩情！”

　　日耳曼伯爵表情非常嚴肅認真。

　　他依舊身著被收押初穿的黑色軍裝，寬大的軍裝也依舊干凈整潔，保持著一個將軍該有的威嚴，只是兩肩的紅色肩章上一片空白。

　　上次入獄，他被剝奪了掛在胸前的所有功勛和榮譽，而這次入獄，則又把他僅剩的軍銜徹底剝奪，可見他所受苦難之深，更可見眼前兩度救下他性命的男人對他恩情之重。

　　而對于眼前姿態隨意的正裝男子來說，一整夜的雄辯都未讓其實已年過半百的他感到疲憊，但日耳曼伯爵的迂腐卻著實令他相當無奈。

　　他不禁心頭微微有些沉重：

　　時至今日，哪怕在我實行物權公有制的卡繆拉，像騎士精神、貴族風度等封建制度殘留還蔚為盛行。亞德里恩二世當初建立最早的民主共和國時，就不該與那些舊貴族妥協，讓他們保留那么大的勢力，以致最后他們卷土重來，階級再度分裂，革命功虧一簣。

　　銀發男人當即沉聲說道：

　　“這都什么時代了，這一套腐朽的君臣禮儀，早該徹底掃進歷史的垃圾筐！你趕快給我起來。”

　　這男人實際上年近古稀，可從面相看也就像個年富力強的中年人，平和又不失威嚴，平易近人，就是眼神中隱隱帶著一種深不可測的冷漠。

　　在近代，雖境界不代表地位，但位高權重者往往精神力強橫，肉體要等接近死亡的最后幾年才顯出衰老跡象。

　　他便是卡繆拉共和國的國會議長——伊夫-赫里克-哈列索斯公爵。

　　雖然卡繆拉國會領袖的法定稱呼是主席，但由于西海共和國的影響過于深遠，無論口頭書面，舉國上下仍習慣延續西海共和國時期的舊制，稱之為議長。

　　且說到底，有多少貴族認同物權公有制，到現在也是個未知數，這點貴族階層其實比平民更曖昧。

　　倒是一些來自“幻影國度”的外人，更接受主席這樣的稱呼。

　　日耳曼依舊把頭深深埋著，嘆了口氣，好像又是感激、又有點無顏以對。

　　“議長閣下，實在萬分抱歉，但除此之外，我真不知該如何表達內心的感激與愧疚。您如此待我，小女卻給您闖下如此大禍，我真是愧為人父，更愧對您……”

　　不愿再糾纏于無意義的問題，哈列索斯干脆起身繞過辦公桌，虎步生風地走過去，將日耳曼一把扶起，不以為意地打斷道：

　　“不要再說這樣的話啦！17年前，若不是身為雪京軍區總司令的你手下留情，剛才那些在議會上夸夸其談、口誅筆伐的老家伙們，恐怕大半都早就被燒成了灰燼！”

　　扶起日耳曼后，哈列索斯公爵就轉身踱步走開，負手站到落地窗前。

　　他俯瞰著整座被黑暗包圍的城市，筆挺的背影中隱隱透出一股猛虎般的氣勢。

　　窗外是呼嘯的寒風和被燈光點亮的城市，一眼望去，一輛輛停在街邊的巨大裝甲戰車格外顯眼。

　　最后，他深邃的目光落在遠方那座被上千輛裝甲戰車包裹在中央的雪白城堡上，若有所思。

　　日耳曼伯爵一言不發地走到他斜后方不遠處站定，軍姿挺拔。

　　他年紀比哈列索斯少十載，但也不再年輕，可面容依舊如青壯年，英武不凡，身高比哈列索斯還高幾厘米，亦顯出極強的靈魂力量。

　　沉默一會，哈列索斯感慨似地說道：

　　“國會之所以是一座高達99層的大廈，而總統府則最高不過3層，本就有人民至高無上之意。然自16年前‘雪京之變’始，一切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可悲變化！”

　　對于17年前的“除日行動”，龍人們私底下更習慣稱之為“血京之變”，因為大部分遇難的貴族都是在雪京被殘忍殺害的。

　　那是95年8月的一個夜晚，就在全國各地的國會代表們齊聚雪京，準備召開一年一度的國會代表大會時，總統阿穆里大公爵驟然扣動蓄謀已久的罪惡扳機。

　　貴族內務委員會的特務們如狼似虎地闖進各家賓館和各級官員軍官的家里，將一個個睡眼朦朧的貴族逮捕，關進雪京郊外的塔夏監獄，名為協助調查，實為暗算迫害。

　　據事后統計，死難者超3000人，其中包括1200多名國會議員，國會系力量從此一蹶不振，全國性的大會再無力召開。放任阿穆里總統實行集權統治的戰時緊急狀態也就一直沒能解除。

　　日耳曼聞言，耳邊仿佛又回蕩起刺耳的防空警報聲，以及零零星星、持續不斷的交火聲。其中最刺耳的還是那凄厲無比的慘叫聲。

　　他也記不得那些慘叫聲到底特務們的，還是無辜的議員、官員、軍官，乃至是他們的父母妻小的，略顯疲憊的表情不由再添幾分悲哀和陰郁，以及一點由衷的愧疚。

　　他那年仍是雪京軍區總司令，當時就在現場，并一直處于極度的痛苦和糾結中，由始至終保持著中立的力場。

　　日耳曼沉默地點了下頭，不予置評。

　　阿穆里大公爵的全名是艾羅安-那不勒斯-阿穆里，而從艾羅安家族還未稱雄勒爾大陸的封建時代早期開始，克林斯曼家族就是艾羅安家族那不勒斯一系的臣屬。他們向來忠心耿耿，而那不勒斯一系亦從未虧待。

　　兩個家族間的親密關系已持續七八百年，非同一般！

　　即使阿穆里大公爵出于各種原因斷情絕義、一心要置他于死地，可崇尚騎士精神的他仍恪守著那不勒斯之血的忠義。之前不服從乃至陽奉陰違也是不愿阿穆里大公爵一錯再錯，走上無法回頭的絕路。

　　這便是許多國會議員們到今天還不肯信任他的重要原因。

　　哈列索斯恍若未覺，自顧自地繼續說道：

　　“而當初我之所以能從塔夏監獄僥幸救出部分貴族，你的故意放水至關重要。否則我派出的那些太空傘兵怎么能在那么近的地方成功降落？阿克秀莎軍區的新兵蛋子，哪是你們雪京軍區那些在一戰中千錘百煉的老兵們的對手！”

　　日耳曼這才不由苦笑道：

　　“您是不是算準了我一定會心軟放水，才把戰艦開到幾乎貼著我太空艦群的地方？”

　　哈列索斯略為自得地笑道：

　　“我們兩家的關系盡管不如你們和艾羅安家族關系親近，但也大有淵源。我自認為對你還是比較了解的！”

　　實際上，他當時那般部署更多是點兵行險招，是受貴族內務委員會很快將對剩余議員進行集中處決的緊急消息逼迫，但這卻是不能對日耳曼明言的。

　　緊接著，他狀似無意地問道：

　　“怎么，你后悔啦？”

　　而日耳曼伯爵居然點了點頭，坦言道：

　　“是！”

　　落地窗映照不出來的是，哈列索斯公爵的眼神登時微微有些冷冽。

　　而日耳曼伯爵不知，自顧自地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繼續說道：

　　“我真后悔過去太糊涂，竟放任他那樣胡來，以致他今日越來越肆無忌憚、喪心病狂，居然完全拋棄身為貴族應有的榮耀，縱容手下對無辜的平民展開大屠殺！誒，他終于是墮落成了弗朗西斯二世那樣的惡魔！我真是愧對克林斯曼家族的列祖列宗！更愧對艾羅安家族，簡直百死難贖其罪！”

　　突然，日耳曼伯爵“嘭”地一聲雙膝跪地，五體投地地向哈列索斯公爵再行一特大禮，并由衷地懇求道：

　　“請您務必再信任我一次，給我能親自手刃阿穆里的機會，盡快結束這場生靈涂炭的浩大劫難。此次我必不手軟，一定要把戰爭對我卡繆拉、對世界的損失降到最低，盡可能洗去艾羅安家族與克林斯曼家族所蒙受的羞辱！”

　　哈列索斯公爵這才內心大定，轉身一邊扶起他，一邊平和地安撫道：

　　“那些老家伙們有眼無珠，不識君之大義，但你我兩家素有深交，我又豈有不知之理！請務必快點起來。”

　　剛剛站起來的日耳曼伯爵聞言，感激地給哈列索斯公爵又深深鞠了一躬，神情肅穆地保證道：

　　“多謝您一再信任，我絕不會再讓您失望的！”

　　可哈列索斯轉而有些為難地說道：

　　“只不過，畢竟你女兒把天都給捅破了，就算的確非你主使，他們對你亦難免有極深的不信任和怨言。因此，若要繼續按計劃任命你為地方民兵團后區總司令，肯定會遇到極大的困難，需另想他法。”

　　日耳曼低頭請教道：

　　“請問該如何是好！”

　　哈列索斯有些意味深長地回道：

　　“解鈴還須系鈴人，這事恐怕還得從你家小姑娘身上入手。”

　　接著，哈列索斯就給日耳曼簡單介紹了一下他的安排。過半晌，日耳曼伯爵不由驚呼道：

　　“這？吾女倒沒什么，但這對那些剛剛經歷過那般慘事的少年們來說，不，這對全國的少年們來說，都未免太過殘酷了些吧！”

　　哈列索斯語氣平淡地說道：

　　“不是我殘酷，而是局勢就是這樣殘酷！如今不只是卡繆拉，全世界，無論貴族平民，無論年齡大小，每一個人，都到了必須要拿起武器來保護自己的生死關頭。”

　　……

　　心界的時間流速的確和現實不同，先后離開心界的顧雷和納斯塔西婭幾乎是同時醒過來的。

　　身下、臉上，除了衣物順滑的高級質感外，盡是一片綿軟，清新的空氣和少女迷人的體香一齊涌入鼻孔，讓顧雷舒服得只想再枕著佳人玉體睡個回籠覺，真有點不想起來。

　　可想了想，他還是狀若無事、小心翼翼地把手按在鋼琴地蓋板上，輕手輕腳地直起身來。

　　顧雷強忍著多打量幾眼的沖動，決定悄悄離開，而納斯塔西婭也決定繼續裝睡，等顧雷離開后再起來。

　　奈何，意外出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