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命這種方式,非常殘酷,有點虐主的感覺。有些書友事先猜想,也許關鍵時候主角會爆發出王八之氣,從技術上或者從什么地方折服了日本人,狠狠地打臉,找一種爽的感覺。最起碼,應當是日本的機器出故障了,中國的機器沒事,這樣也能打臉。
但橙子認為,這種情況反而是不現實的。
當年的中國,技術水平遠遠落后于日本,這是事實。明明技不如人,如果靠一個穿越者爆一些21世紀科技來虐人,又有什么意思呢?還有,日本產品的質量還是可以信任的,新機試車就出故障,這也同樣是不合理。
在當時這種情況下,日本人憑著自己的技術優勢,就是要訛你的錢,就是不認你的軸,你除了拿命去賭,還能怎么樣?我理解一些讀者覺得不爽的感覺,但這是現實,就像當年抗日的時候我們用血肉鑄成長城,用大刀長矛去殺敵,用10條命換侵略者的一條命。
以賭命來證明自己,是一個慘勝的情節。橙子沒想制造什么爽點,只是想寫一些讓人感動的事情。寫中國工人的自尊和抗爭,也寫出一種深深的無奈。
其實,這個橋段最早的設計并沒有賭命這一條,但橙子寫到這里的時候,氣郁于心,完全無法找到一個更好的解決方案。我想,如果在現場的人是我,我會如何做?恐怕我只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拿命去賭。認為這一章違和的朋友,也不妨把自己代入進去想一想,你會怎么做?去向日本人磕頭求情嗎?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咽嗎?
橙子不會寫那種依紅偎翠的成功人士,橙子筆下的人物,都是有情義有血性的漢子。
如果這一章沒起到這個效果,只能說是橙子太不會講故事了,汗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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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說操作規程的問題。橙子在設計這個情節的時候,也反復斟酌過,不便于太違和,所以在文中反復地介紹了這個賭命的含義。
事實上,這臺冰機并不會真的出事,這一點,已經通過現場謝春艷與技術科長范世斌的對話來說明了,范世斌也已跑到操作臺去進行監控。即使是孫長遠,也在注意傾聽冰機里的動靜,不會真的讓冰機出事。關于這一點,書中寫了好幾次。
漢華廠本來就是搞冰機的,只是功率小一些。所以漢華廠的技術人員和工人,對于冰機的狀態并不陌生,這種賭,是有技術支撐的。
書中寫道,冰機的試機本身就要開到3000轉。日本人也說了,他們那臺將開到3000轉,而這邊這臺不能開。這也就是說,如果主軸沒有問題,開到3000轉并不會導致設備損壞。中方要做的,只是堅持3000轉試機,這并不是拿國家財產開玩笑。
賭命一章,賭的不是設備安危,而是賭在萬一條件下的人身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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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作規程要求不能進入設備區,這是以防萬一。規定并沒有錯,但在現實中,工人們也罷,干部也罷,并不一定會嚴格執行。就比如說,高空作業必須系安全帶,但不系安全帶就爬桿的,一點也不少。我們可以這樣想,其實像孫長遠這樣的老師傅,身臨險境去檢查設備故障,并不只有這一次吧?
有書友說,不管怎么樣,都不應當提倡違反規定。橙子只能這樣說,我這是小說,不是教材。警匪片里全是警察飚車追小偷的情節,這也是違反規定的,這怎么說呢?
日本人乖乖地站著不動,是因為他把話得太滿了,羞刀難入鞘。而最終他認輸,則是因為這樣的賭賽已經沒有意義,其實他自己也知道,中國的主軸并沒有問題,他是有意為難。設備開到了3000轉,已經打了他的臉,他沒必要再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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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萬冰機這件事,是真實發生的,當然,沒有這樣狗血。當年,某省引進化肥設備,日方一臺冰機開價十幾萬美元,結果某廠自己試生產,愣是用機床一刀一刀地削出了許多難以加工的零件,最后以3萬多人民幣交貨。事后,一臺日產機和這臺國產機同時交給一家化肥廠使用,幾年后,日產機已經不行了,國產機一點毛病都沒有。
我是聽父輩講起這個故事,所以經過加工再放在此處。為了紀念父輩的功勛,21萬冰機這個型號沒有改變。但小說里寫的主軸之類,明顯不是21萬冰機的事情。這中間的差異,請大家理解。如果非要搬一臺21萬冰機來讓橙子說主軸在哪里,異型面是神馬,橙子只能敗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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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感謝大家的批評。
一位書友告訴我說,大家批評這個章節,是因為愛之深,痛之切。我非常感謝大家。加上這一個說明,希望能夠讓大家覺得合理一些。如果大家實在覺得過不去,那橙子向大家謝罪。
上架初日,更新不少于12000字。求各位手里的保底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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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化肥廠當然不會讓謝春艷掏錢請客,漢華廠這一次試制主軸成功,又用技術和勇氣折服了日本人,其中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第二化肥廠了。廠長袁豐下令,按照謝處長八盤八碗的指示,同時貫徹中央關于四菜一湯的標準,在小食堂款待漢華廠的同行。
八盤八碗與四菜一湯,看起來是兩個相互矛盾的概念,但在富于創造精神的國營企業里,卻能夠達到完美的融合。一行人隨著袁豐走進小食堂,頓時全都眼睛一亮,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了。
只見小食堂的當中擺了一張直徑兩米多長的大圓桌子,桌子擺了四個大盤,中間是一個湯碗。每個大盤的直徑都有二尺左右,里面擺放著各色菜肴。那個湯碗也是特別制造出來的,同樣有二尺長的直徑,而且居然分成了四格,每一格里裝著一種湯品。這就是傳說中的四菜一湯了。
“哈哈,老袁,你們真有辦法。”朱鐵軍哈哈笑了起來。
袁豐半是羞澀半是得意地說道:“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你說上面的領導下來了,或者兄弟單位的同志過來了,還能真讓他們吃四菜一湯?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來來來,謝處長,老朱,快入席吧。還有,各位師傅,都請入席吧。今天你們都是大功臣,我代表二化的兩套班子,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地敬一敬大家的酒。”
謝春艷道:“好,我們就借袁廠長的酒來給大家慶功!”
大家于是鬧鬧哄哄地開始入席,謝春艷是辦公廳領導,自然是坐在上席的,袁豐和朱鐵軍一左一右坐在她的兩側。再往下,就是漢華廠的各位,包括范世斌、林振華、孫長遠等,孫曉東等一些徒弟一輩的工人就坐在更下首。這張桌子足夠大,正好能夠讓大家都坐下。
謝春艷首先代表輕化廳向漢華廠的干部職工表示了表揚和感謝,隨后又端起酒,挨個地敬這次攻關中的有功人員。敬到孫長遠面前時,孫長遠有些怯怯地問道:“謝處長,我今天,是不是違反規定了?”
謝春艷道:“規定倒是違反了一些,不過,我也問過范科長了,他說安全能夠保證,所以我也就沒攔著你們,以后下不為例。”
“我知道,我知道。”孫長遠連聲說道,他不怕洋人,但多少有些怕官。謝春艷發了話,他心里就踏實了。
謝春艷接著說道:“孫師傅,盡管你違反了規定,但今天的事情,我還是要感謝你。像這些小鬼子,就得這樣整他們一下才行。孫師傅,今天如果不是你這樣整他們,他們永遠都會拿著我們的軸當話柄來說。”
孫長遠憤然道:“我就是看不慣他們那個鬼樣子,不收拾收拾他們,他們還不知道祖宗是誰了。”
朱鐵軍也端著酒走過來,對謝春艷問道:“老謝,我倒是擔心,這幾個鬼子會不會去告狀啊。咱們這算不算違反外事紀律了?”
謝春艷道:“他們如果敢告狀,我一個人擔著,你們不用擔心。上次談判回來,我把事情跟我老父親說了一句,他當時就跟我說,別怕他們,這些小鬼子就是欠收拾。外事部門如果要鬧,我讓他們找我父親說去。”
朱鐵軍笑道:“呵呵,有謝老當靠山,咱們倒是真的不用怕了。”
林振華聽著他們的對話,有些不解。他悄悄地對袁豐問道:“袁廠長,聽他們的這個意思,好像謝處長的父親職位挺高的,是哪級領導啊?”
袁豐小聲道:“謝老的職位倒是沒多高,好像也就是一個副軍級吧。可是他資格老啊,他是當年跟過方志敏的,你想,方志敏身邊的人,還剩下幾個了?”
“原來如此。”林振華點點頭道,原來謝處長也是個紅二代啊,怪不得底氣這么足。
酒過三巡,賓主聊了一些閑話之后,朱鐵軍對謝春艷說道:“老謝,這一次我們打敗了日本鬼子,給輕化廳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廳里對我們有沒有什么獎勵啊?”
謝春艷笑著反問道:“你們想要什么獎勵呀,說來聽聽。”
朱鐵軍道:“我們廠的職工住房條件很緊張啊,能不能請廳里給我們批點錢,讓我們再蓋兩幢樓改善一下條件。我們要的也不多,有10萬塊錢就可以了,剩下的我們自己籌措。”
謝春艷搖搖頭:“這個廳里沒法答應你們,廳里的經費也非常緊張,現在缺房子,可不止你們一個廠子。你們如果自己能夠籌到錢,想蓋房子,廳里是不會干涉的。”
朱鐵軍道:“我們自己倒也是在攢錢,可是現在任務少,我們勉強也就能夠盈虧持平,想攢出蓋房子的錢,太難了。”
謝春艷臉上露出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容,問道:“老朱,現在就有一個機會,不知道你們漢華廠有沒有興趣?”
“什么機會?”朱鐵軍饒有興趣地問道。
謝春艷道:“就是二化這次引進的大化肥設備,引進價格是一套300多萬美金。廳里本來準備給貴西化肥廠也引進一套,計委的錢已經批下來了。這次主軸的事情出來之后,廳里的領導改變了主意,打算利用咱們系統的力量,自己開發,自己生產,現在化工設計院那邊已經表示了,他們能夠完成設計。制造方面,你們有沒有興趣拿下來?”
“300多萬美金?”朱鐵軍瞪大了眼睛,“那還用說,我們全部拿下。”
謝春艷問道:“你們能拿得下嗎?”
朱鐵軍指了指范世斌,說道:“老范,你來回答一下謝處長的問題,說說看,像這樣的大化肥設備,咱們能不能拿下?”
范世斌想了想,點點頭,說道:“我覺得我們應當能拿得下的。這套設備里的幾個罐子,都是二類容器,現在我們廠的二類容器證已經拿下來了,制造方面沒有問題。至于幾臺主機,其實技術難度最大的也不過就是冰機主軸這樣的部件,經過這次攻關,我覺得我們完全能夠完成這些核心部件,所以,拿下這樣一套大化肥設備,沒什么問題。”
“好!”謝春艷應道,“廳里領導的意思,也是這樣。這次漢華廠能夠主動承擔主軸的攻關,廳里領導非常滿意。他們指示,如果攻關成功,那么就中止與日本尼宏重工方面關于第二套設備的談判,把設備交給你們漢華廠來做。至于費用方面嘛……”
“我們最多只要200萬就能做下來。”范世斌迫不及待地說道。他知道,這種成套設備的利潤是非常高的,他粗算了一下,把各項成本都算上,有150萬人民幣就足夠完成這套設備了,他搶先喊出200萬的報價,是存著掙出50萬利潤的想法的。
“哎喲!”范世斌剛喊出一句,就覺得腳被誰猛踩了一下,疼得他慘叫起來。他扭頭看看坐在身邊的林振華,不解地問道:“小林,你踩我干什么?”
“我踩你了嗎?”林振華一臉無辜的樣子,“范科長,我只是無法表達對你的欽佩,你竟然會搶答了。”
“什么意思啊?”范世斌一頭霧水,聽不懂林振華的意思。
林振華沒有理他,而是把頭轉向謝春艷,笑著說道:“謝處長,你看,我們漢華廠急國家之所急,想國家之所想。我們進口一套設備,要300多萬美金,我們用不了這么多,范科長剛才已經說了,有200萬美金就可以了,我們努力消化成本就是了。”
“我沒說……”范世斌還想申辯,他真的沒想說是美金,他想說的是人民幣。不過,他沒能把話說完,因為林振華在桌子底下又給了他一腳。范世斌終于明白過來了:自己報的價,好像是有點低了。
謝春艷當然聽出了林振華在偷換概念,不過,她并沒有揭穿這一點,只是說道:“美金肯定是沒有的,廳里只能按人民幣跟你們結算。”
“我們知道這一點,那就按國家的牌價計算,340萬人民幣吧。”林振華說道。
謝春艷瞪了林振華一眼,說道:“你這個小林,真是夠貪心的。我告訴你,這樣一套設備,廳里最多給你們300萬,再多了就轉給別的廠子做了。”
說罷,她轉過頭,對坐在自己身邊的朱鐵軍小聲地說道:“老朱,我跟你透個底,廳領導說了,這套設備,給漢華廠最多可以給到300萬。如果漢華廠接不了,其他廠子來接,廳里最多只能給250萬。這中間的差距,你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朱鐵軍臉上笑開了花:“我明白,我明白。老謝,你就放心吧,我們的報價絕對不會超過300萬的。”
“怎么樣,現在還要不要廳里給你們獎勵啊?”
“不用了不用了,太感謝廳領導的關心了。”朱鐵軍答道。他明白,廳里把這套大化肥設備交給漢華廠來承擔,事實上就是對漢華廠的變相獎勵。省廳也不是沒良心的,誰干了活,省廳心里有數,不好明面上補貼,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補貼一下,誰也說不出什么呢?
21萬冰機主軸這件事情,對于廳里來說,是一件壞事,如果最終不得不拿出3萬美元來購買新的主軸,那么輕化廳在計委和經委那邊都很難過關。現在,漢華廠替輕化廳解決了這個難題,廳里的領導會想不到給一些獎勵嗎?
剛才范世斌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這樣一套設備,漢華廠最多只要報200萬就能夠有盈利了,但謝春艷卻裝作沒聽懂,反而就著林振華的話,答應最多可以給漢華廠300萬。這事實上就相當于給了漢華廠整整100萬元的獎勵,這種獎勵的力度之大,可以說是破天荒的了。
謝春艷說道:“老朱,你們回去以后,趕緊組織技術人員把報價做出來,有關的工藝路線也要寫一下,然后抓緊時間到廳里匯報。這個任務的利潤是比較高的,廳領導的意思是,你們要拿出一部分利潤來搞設備改造,提高技術水平。以后再有類似的項目,廳里還是會繼續關照你們的。”
朱鐵軍道:“老謝,這是不是意味著,以后我們和石化機也能平起平坐了,廳里不會再偏心眼了?”
謝春艷道:“石化機這一次的表現,讓廳領導很不滿意。他們的技術水平比你們要好得多,結果最終幫廳領導解決問題的,還是你們這樣一個廠。這次的大化肥成套設備任務,本來最有資格承擔就應當是石化機,不過廳領導說了,要小小地懲罰他們一次,把任務交給你們來完成。”
“多謝廳里的信任,我們一定盡最大的努力,保質保量,按時完成任務。”朱鐵軍拍著胸脯答應道。
林振華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等大化肥設備的事情基本落定之后,他端起一杯酒,走到謝春艷的身邊,對她說道:“謝處長,我得敬你一杯酒,因為我也有點事想求廳里幫幫忙。”
“怎么,小林,是你私人的事情嗎?”謝春艷問道。
林振華搖搖頭:“不是的,我私人的事情,怎么敢驚動輕化廳呢。我是代表漢華實業公司,來請輕化廳幫忙的。”
謝春艷這才恍然地說道:“哦,對了,我想起來了,你還是漢華實業公司的經理呢。說說看吧,你們有什么要求?”
林振華道:“謝處長,我們漢華實業公司,也是輕化廳的下屬企業,安置著100多名待業青年,也算是為輕化廳減輕了許多負擔的。這一次的主軸攻關,我們也派出了不少同志參加。對了,彭剛和孫長遠兩位師傅,都是辦了退休的,現在由我們漢華實業公司返聘,所以嚴格地說,他們的身份是我們的職工。”
謝春艷笑著說:“嗯,你說得對,你希望輕化廳怎么獎勵你們?”
林振華說道:“謝處長,我們也不需要輕化廳給予我們什么物質獎勵,我們只想請輕化廳給我們一個授權,允許我們生產電風扇。”
“生產電風扇,什么意思?”謝春艷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
林振華道:“謝處長,實不相瞞,我們漢華實業公司,從一開始就沒有什么明確的業務方向,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錢雖然掙了一點點,也就夠給職工發發工資而已。經過研究,我們打算上馬搞一個穩定的產品,目前選定的方向,就是電風扇。我想請輕化廳批準我們開展這個項目。”
謝春艷道:“你們是集體企業,生產什么產品,是有自主權的,只要不傷害國家利益就可以。現在省里生產電風扇的企業,也有四五家了,你們想生產隨時都可以,還需要輕化廳批準什么呢?”
林振華道:“謝處長,生產電風扇,技術上沒什么難度,可是原材料方面,就是一個大麻煩了。我們需要鐵皮、鐵絲、矽鋼片、漆包線,還有油漆之類的輔料,這些東西都是國家統配物資,如果輕化廳不給我們立項,我們是買不到的。”
謝春艷笑道:“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啊?你們打算有多大的產量啊,說來聽聽。”
林振華道:“我們打算前期的規模小一點,年產5萬臺吧,以后再……”
“五萬臺還小?”謝春艷打斷了林振華的暇想,“小林,這五萬臺電風扇,要的材料可不是一個小數字。再說,以你們的生產能力,能實現嗎?”
林振華道:“謝處長,生產方面,你不用擔心,我們自然有辦法解決。關鍵是原材料的供應,這是大問題,解決不了這個問題,我們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了。”
謝春艷道:“原材料方面,需要向物資廳打報告。不過,現在原材料供應非常緊張,你憑什么讓輕化廳替你去打這個報告呢?你畢竟只是一個集體企業啊。”
林振華道:“我們這個集體企業,是要向漢華廠交利潤的。你問問朱廠長,我們有沒有向廠里交錢。再說了,我們為國家解決待業青年就業問題,也是為國家做貢獻吧?謝處長,這次21萬冰機主軸攻關,我們漢華實業公司也是做出了貢獻的,輕化廳給了漢華廠獎勵,我們是不是也應該沾一點光啊?”
“嗯,好吧,你們回頭寫個報告給我,我去給你們爭取一下。”謝春艷的態度終于松動了,向物資局要點原材料這種事情,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漢華實業公司是中央領導點過名的試點起來,輕化廳扶持一把,也是應該的。
“那就多謝謝處長了。”林振華歡天喜地地說道,他端起酒杯對謝春艷說道:“來,謝處長,我代表漢華實業公司100多名待業青年和待業老年,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隨意。”
謝春艷哈哈笑起來:“好的,我也干了。小林,好好干吧,說不定,過幾年我退休了也到你公司里當個待業老年呢。”
林振華道:“不會吧,謝處長,你看起來才20剛出頭,青春年少,怎么就說退休的事情了?”
這個馬屁拍得,連一向穩重矜持的謝春艷也笑得直不起腰了:“好好,小林,就沖你這句話,你們生產電風扇的事情,我怎么也給你們去辦成了。”
悲催的尼宏重工不知道,就因為它們在一根主軸上開了一個天價,結果一套300多萬美元的訂單就不翼而飛了。大化肥設備這種東西,也不好說有沒有什么知識產權。畢竟化肥制造的原理是公共的知識,設備方面,不外乎就是一些壇壇罐罐加上幾臺主機而已。
所謂壇壇罐罐,用工業的概念來說,就是壓力容器了。生產化肥所需要的壓力容器標準不高,也就是普通的二類容器,國內許多企業都是能夠制造的。漢華廠自埋弧焊攻關之后,又完成了其他的幾項認證,目前已經拿到了二類容器的設計和制造許可證,完全能夠獨立承擔這套設備中的壓力容器制造了。
主機是這套設備中國產化難度比較大的部分,當初輕化廳選擇了從日本進口這套設備,也是因為找不到能夠制造這些主機的廠家。國內當然也有機械加工能力更強一些的工廠,但它們屬于其他系統,而且像這種大牛一級的企業,生產任務都是十分繁忙的,不可能來接這種小單子。
如果不是尼宏重工這樣漫天要價,逼得漢華廠用幾乎半手工的方式加工出了這樣的主軸,恐怕輕化廳也就懶得自己費心去生產這套設備了。現在主軸做出來了,大家回頭一想,似乎日本人的技術也不過如此,我們踮踮腳尖,還是能夠摸得著門道的。
300多萬美元可不是一筆小錢,如果能夠省下來,那可是天大的一項政績了,回頭在省計委、經委那里都是能夠得到表揚的。至于說以300萬的價格包給漢華機械廠來生產,輕化廳的領導也知道其中的利潤必定是十分豐厚的,不過領導并不在乎這個,對于勇挑重擔的企業,給一些好處又怎么啦?算算看,300多萬美元,合人民幣差不多是600萬,我們的企業用300萬就做下來了,這種事情,還有誰能夠歪嘴?
一個300萬的設備單子砸到漢華廠的頭上,這簡直就是下了一場餡餅雨。漢華廠過去一年的產值,也不過就是二三百萬。近一年來,由于國家的政策調整,還有異軍突起的鄉鎮企業的競爭,國企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輕化廳下屬的各個機械企業大面積地出現開工不足的現象,產生了所謂“政策性虧損”。漢華廠雖然說每年的任務量還能夠保證,但要想從中留出一些余錢來發獎金甚至蓋房,那也萬難做到的。
在這種情況下,拿到一個300萬的生產任務,而且是有極高利潤的新產品任務,對漢華廠來說,無異于乞丐揀著了金元寶,發大財了。生產科和技術科初步估算了一下,認為最多花到150萬就能夠拿下這套設備,這就意味著漢華廠能夠掙到150萬的利潤。
150萬啊!在那個年代里,這是何等震撼的一筆大錢。
廠長陳偉國逸興遄飛,恨不得站到廠門口對著每一個人大喊:年終獎有木有?雙過半獎勵有木有?職工宿舍樓有木有?在150萬面前,那都不過是浮云而已!
廠務會通過了決議,等設備的預付款到帳,馬上開始建3幢宿舍樓,每幢都是3個單元,6層樓,一共可以提供108套房子。待108戶職工搬進新居之后,他們騰出來的房子,又可以再分配給其他沒能住上單元房的家庭。這樣一來,全廠職工的住房條件都能夠得到大幅度的改善了。
蓋房子的消息迅速地傳遍了全廠,所有的工人都在掰著手指頭算自己有沒有機會分到單元房。有些人家已經開始籌劃換房之后買家具、買家電的事情,還有一些人家則開始盤算著子女結婚的事情。整個廠子都籠罩在一片喜慶的氛圍之中。
在所有的人,只有范世斌一臉郁悶。自從從第二化肥廠回來,他就每天唉聲嘆氣的,讓林振華聽著就覺得心酸。
“老范,怎么又聽到你嘆氣了。”林振華終于忍不住向范世斌打聽了。
范世斌道:“還不是讓你害的,明明也就是200萬的設備,你非要報個300萬的價錢。廠長說了,要做出298萬的價錢來,你讓我怎么報?”
這席話把林振華噎得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老范,你不會是覺得錢太多,數錢太累吧?”
“真的是挺累的。你看,這材料費、工時費、電費、水費……我算了老半天,也剛剛算到200萬,還差98萬,你讓我怎么算啊?”
“讓我看看。”林振華接過范世斌手里的預算表,開始一項一項地看起來。
原來,這設備報價也是有講究的,并不是你隨便張張嘴就能報出來。尼宏重工可以把一根軸報到3萬美元的天價,但漢華機械廠不能這樣干。你是國家的企業,不能掙國家的錢,所以,設備的報價必須在合理的范圍內。這個合理的范圍,就是成本加上一定比例的利潤,每一筆錢都要落到實處。
范世斌是個實誠人,一張預算表做得中規中矩,每一部分的材料、工時,都算得清清楚楚。那根主軸咬咬牙報了一個3000元的高價,這已經是讓他覺得汗顏不已了。以他的觀點,300塊錢都已經有得賺了,不就是幾個老工人干了兩天的活嗎……
“不會吧,老范,冰機主軸加工算了3000塊錢?”林振華不屑地說道。
“對啊,小林,你說這樣是不是不太好?”范世斌忐忑地說道。
“的確不太好。”
范世斌松了一口氣,說道:“那我就改回來吧,我也覺得這樣太坑國家了。你看改成1000塊,是不是更好?”
“改成10000塊吧。”林振華道。
“10000塊!”范世斌像被踩著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林振華到技術科來這一年多時間,范世斌一驚一乍的次數比過去幾十年加起來還要多,以至于都形成條件反射了。
林振華道:“當然,我還覺得報低了呢。”
“小林,你可別隨口亂說。你看看工藝,不就是模鍛、粗車、正火這些,我一項一項都算了工時的。我把工時已經是夸大好幾倍了,就這也才算出3000來,你如果算到10000塊,輕化廳能干嗎?”
林振華眼一橫道:“老范,你有點良心好不好?我和老胡畫了那么多圖,算了那么多條曲線,不算錢?”
“嗯……有理,可是這能算出多少個工時來?”范世斌猶豫道。
“知識無價,老范。”林振華道,“我跟你說個故事吧。過去,有一家工廠的電機壞了,找了一個工程師去修。那個工程師到了之后,在電機上畫了一條線,說從這個地方拆開,里面燒斷了,把里面的線換掉就可以了。后來,這個工程師向這家工廠要1萬美元作為修理費,工廠很不理解,說你就畫了一條線,就收1萬美元?你猜工程師是怎么說的?”
“他怎么說的?”范世斌問道。
“他說,畫一條線,收費1美元;知道在哪畫,9999美元。”
范世斌點點頭:“你說的也有一些道理,可是,咱們國家現在的規定就是這樣,你算不出工時,就不能算錢。”
林振華道:“你就寫上吧,計算切削曲線,2000工時,一個工時5塊錢,共計10000元。”
“哪有2000工時,小林,你和老胡總共也沒干多長時間吧?”
林振華道:“可以啊,誰覺得不值2000工時,讓他自己來算。我還真不信了,讓輕化廳把化工設計院那幫人都叫上,我看他們花2000工時能不能算出來。”
開玩笑,林振華和胡楊那都是高級技術人才了,尤其是胡楊,簡直就是一種逆天的存在,他干一小時的活,普通技術人員起碼得干10個小時。更何況,他們還有APPLE-II這個大神器,化工設計院好像至今還沒有配備電腦呢。
范世斌似乎有些明白了,他問道:“小林,你的意思,是不是說有些工時咱們可以夸大一點,這樣整個費用就能算出來了。”
林振華道:“沒錯。老范,你也是跟著一塊喝過酒的人,怎么就聽不出謝處長的意思呢?她明確說了,這是廳領導的意見,只要我們的報價單寫得天衣無縫,廳里根本就不會去重新算一遍。這是新設備,有些加工工藝也是全新的,誰能夠挑出毛病來?”
“可是,到時候咱們用不了這么多工時怎么辦?”范世斌又想起了一個新的問題,車間里實際使用的工時最終是要進臺帳的,不可能做假。
林振華輕描淡寫地說道:“那就更好了,你看啊,漢華機械廠大搞技術革新,生產效率成倍提高。某型設備生產中節約工時若干,為國家節省了多少多少經費……說不定輕化廳還會給我們發一筆節約獎呢。”
“有理,我明白了。”范世斌大喜,抓起預算表跑回辦公室修改去了。困擾他多日的難題終于被林振華解開了,范世斌覺得渾身輕松,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再算上幾百個工時也不費力了。
林振華看著范世斌的背影,忍不住也嘆了一口氣:
“唉,又一個計劃經濟培養出來的老實人被我拉下水了。”
"峰子, 快起床了。”安雁一邊扣著衣服上的扣子, 一邊推搡著還在床上蒙頭大睡的蘭武峰。
這是在警察訓練中心的招待所, 屋子里有兩張床, 可是有一張床上的鋪蓋明顯沒有動過。很顯然, 頭一天晚上, 這屋子里的兩個年輕人, 只占用了房間里的一張床鋪。
自從與韓濤搭上關系之后, 蘭武峰便經常跑到警察訓練中心來打靶。警察訓練中心平時也有接待民兵訓練的業務, 所以蘭武峰跑來打靶, 也不算是違反原則。他現在手頭比較寬裕, 每次來都會給警察們帶些好煙, 請警察們去青山酒家喝酒, 有時候還能幫他們以進貨價買一些市場上不太好買的緊俏商品, 一來二去, 他就和大家混得非常熟悉了。
蘭武峰對于做生意沒有太大的興趣, 他在欣欣商店的工作, 也只是為了養家糊口, 再加上想著這是林振華托付的事情, 不好拒絕。以他的本性來說, 他更喜歡像警察一樣打打殺殺的生活, 所以, 打靶這種事情, 就是他的最愛了。
在打靶之余, 蘭武峰又纏著訓練中心的警察們教他拳腳。訓練中心的這些警察, 身上都是有點真功夫的, 看到蘭武峰求教心切, 而且態度謙恭, 也都愿意教他兩手。蘭武峰學到基本套路之后, 回到豐華縣, 每天早起晚睡, 勤奮練習, 進步十分顯著。
身上有了功夫, 蘭武峰就忍不住想找人練練。借著去鄰縣送貨的機會, 蘭武峰有意去和當地的小混混發生摩擦, 然后一言不合就老拳相向。那些小混混橫則橫矣, 但打架沒什么章法, 哪里敵得過蘭武峰這種受過專門訓練的角色。打了幾次架, 每次蘭武峰都是一個人單挑四五個, 而且屢屢把對手打得滿地找牙。一時間, 他的威名在周圍幾縣的混混群中也是頗為顯赫了。
在這大半年的時間里, 蘭武峰與安雁的關系也在突飛猛進地發展。在豐華縣的時候, 他們倆不便于有什么親密接觸, 于是蘭武峰就連哄帶騙地把安雁帶到了南都, 白天帶她去訓練中心打槍, 晚上則在訓練中心的招待所投宿。頭一兩回, 他們還是各住各的房間, 再往后終于住到一個房間里去了。
在那個年代里, 男女同住一個房間, 是必須要有結婚證的。但這個規定僅限于地方上的招待所, 警察訓練中心的招待所可不管這一套。招待所的服務員知道蘭武峰是韓濤的朋友, 而且自己也接受過若干次蘭武峰的饋贈, 于是查結婚證的這道程序, 就被他們華麗地遺忘了。
安雁是個大方的女孩子, 她的父親是豐華縣的副縣長, 從小對她的管教很嚴, 這反而激起了安雁內心的叛逆。她與蘭武峰的交往, 是在父母的嚴防死守之下偷偷進行的, 而越是如此, 越是讓她覺得刺激。他們之間的親密接觸, 很難說是誰更加主動, 總之, 大家都覺得兩情相悅, 許多事情也就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雁子, 幾點了?”蘭武峰從毛巾被底下探出頭來, 問道。
安雁道:"已經七點了。”
"才七點呢?”蘭武峰嘟噥道, "雁子, 來, 進被窩來再睡一會。”
安雁紅著臉道:"我不, 一會萬一韓大哥來了, 多不好意思。”
"怕什么, 老韓也是過來人了, 他還能不懂這個?”蘭武峰大大咧咧地說道, "林哥說了, 一刻值千金, 好不容易跑出來一回, 咱們還不多睡一會。”
"不啦——”安雁拖著長腔說道, "峰子, 真的, 快起床了, 咱們還得去接老熊和陶暉呢, 他們的火車是早上九點到的。”
"對啦, 我把這事給忘了。”蘭武峰連忙起床, 光著膀子到床下找鞋子。安雁像個小妻子一樣, 幫蘭武峰披上襯衣, 還順手替他理了理頭發。蘭武峰趁機揪著安雁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然后像賺了多大的便宜一樣, 一邊扣著衣服上的扣子, 一邊笑著說起熊立軍兩口子來了:"這個老熊, 出去度蜜月, 居然真的走了一個月, 讓我天天看著商店。”
"聽陶暉說, 他們這一趟, 要跑好幾個城市呢, 要去上海, 還有青島, 還有秦皇島什么的。老熊真舍得花錢。”安雁羨慕地說道。
蘭武峰不屑地說:"去上海有什么了不起的, 雁子, 等咱們結婚的時候, 我帶你去外國度蜜月, 你是喜歡去美國還是日本?”
安雁嗔道:"你就知道吹牛, 你想出國就能出國啊?再說了, 你知道人家外國人花錢多狠嗎, 你才掙多少錢, 到外國去能花幾天呀。”
蘭武峰道:"雁子, 林哥說了, 現在咱們中國人出國旅游不現實, 再過15年, 大家出國就容易了。那時候, 咱們中國人也有錢到國外去轉轉了。”
安雁笑著說道:"峰子, 我怎么覺得你特別服林哥啊?”
"那是當然。”蘭武峰道, "我告訴你雁子, 我這輩子就服一個人, 就是林哥。原來吧, 我只是覺得他夠仗義, 后來再一看林哥干的那些事, 我是打心眼里服氣。你說林哥也就比我大一歲, 怎么懂那么多事情。”
"得了得了, 我看你一說起林哥就來了勁。我問你, 我和林哥同時掉水里去了, 你先救誰?”安雁問道, 在這個時候, 《讀者文摘》已經創刊了, 無數的少男少女都喜歡上了這本帶著淡淡小資情調的刊物, 日常的思維和說話也都深深地帶上了一種讀者文摘體。
蘭武峰聽到這個問題, 大義凜然地答道:"當然是先救你!我只救你一個。”
"真的?”安雁眼睛發出了光芒。
"絕對是真的。”蘭武峰道, "林哥是當偵察兵出身的, 水性比我還好, 我救他干什么?”
"死峰子!壞峰子!”安雁掄起枕頭追打著蘭武峰。
小情侶之間的這種鬧騰, 就像炒菜時候放的辣椒末, 沒什么營養, 但極其刺激。鬧騰過后, 兩個人分頭去樓道里的衛生間洗漱了一番, 出門搭了一輛順風車, 來到火車站, 正好趕上從上海開往南都的火車進站。
新婚燕爾的熊立軍手里拎著大包小包, 在妻子陶暉的保護下, 隨著洶涌的出站人群擠出了檢票口。蘭武峰和安雁迎上前去, 蘭武峰幫著熊立軍接過了幾個口袋, 安雁則和陶暉挽著手, 說起了女人之間的悄悄話。
"老熊, 怎么樣, 這次出去有什么收獲沒有?”蘭武峰對熊立軍問道。
"收獲太大了。”熊立軍道, "咱們老大的眼界, 實在是太高了, 好在我沒跟他分家, 要不可虧死了。”
熊立軍嘴里說的老大, 自然就是指林振華了。蘭武峰一直管林振華叫林哥, 熊立軍的歲數比林振華大, 一開始一口一個老板地稱呼林振華, 林振華覺得不妥, 讓熊立軍改口, 最后就改成了老大這樣的稱呼了。
蘭武峰道:"怎么回事?”
熊立軍道:"這次出去, 我和陶暉是一邊旅行結婚, 一邊看各地的市場。現在的市場和前兩年可不一樣了, 香港進來的那些洋貨, 都快爛大街了。咱們老大算是搶了一個先機, 掙了一筆, 可是以后再想像從前那樣靠倒貨來掙錢, 就不容易了。”
蘭武峰點點頭道:"這倒也是, 咱們不用出門去, 光看豐華和南都, 也能看出來了。咱們能夠進到的貨, 別人也同樣能夠進到, 咱們的價錢賣不上去, 也就只能掙點辛苦錢了。再想像去年那樣掙大錢, 可真是不容易了。”
"可不是嗎?”熊立軍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那個頭發長見識短的老婆, 前幾個月還攛掇著我跟老大分家, 自己出來單干。我當時就跟她說了, 我沒有老大那么好的眼光, 如果自己出來干, 沒準就全賠進去了。現在看起來, 還真是這么回事呢。”
"立軍, 你剛才說什么呢?”陶暉跟在他們身后, 隱約聽到熊立軍提到了老婆二字, 忍不住發問道。
熊立軍對這個老婆頗有些畏懼, 加之剛剛說了老婆的壞話, 心里有鬼, 他連忙否認道:"沒有沒有, 小陶, 你和安雁談你們女人的事情。我和峰子說點業務上的事。”
"啥業務上的事?咱們路上不是說好了嗎, 以后就跟著振華干了, 你還打算單干是不是?”陶暉質問道。
熊立軍小聲地對蘭武峰說道:"聽聽, 這就叫惡人先告狀啊, 我什么時候說過要單干了?都是這個婆娘成天嘀咕的結果。這次出去一看, 她也知道了, 要想發財, 還得跟著咱們老大。所以她就求著我, 回來以后一定要跟老大好好談一談, 讓老大給我一點機會。”
蘭武峰笑道:"恐怕不是她求著你, 而她揪著你的耳朵讓你這樣做吧?”
"呃, 反正就是這個意思吧。不過, 我自己從來都是”熊立軍尷尬地承認了, 他怕老婆的事情, 對于蘭武峰和林振華來說, 都不是秘密了。這個年代流行"妻管嚴”, 熊立軍算是這種流行病的重癥患者。
"你真是這樣想的就好了。”蘭武峰高興地說道, "林哥說了, 等你一回來, 就馬上去見他, 他要跟咱們談電風扇的銷售代理問題。他說了, 你和我, 一人負責一個地區, 當總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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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 熊立軍與陶暉已經明確了關系, 陶暉開始以一個妻子的身份對熊立軍進行全面規劃, 其中提出的一個建議, 就是讓他離開林振華, 自己搞一攤子買賣。
陶暉是個比較世俗的女孩子, 像她這樣的女孩子, 在社會上并不少見。她能夠看上熊立軍, 很大程度上是看中了熊立軍出手闊綽, 否則, 以她這種在大企業里坐辦公室的身份, 怎么可能嫁給一個連正式工作都沒有的個體戶呢?
欣欣商店最初是用林振華的資金開起來的, 熊立軍和蘭武峰都是一文不名, 算是給林振華打工的。林振華并不是貪心的人, 從一開始, 就給兩個人各分了10%的干股, 讓兩個也參與分紅。隨著商店的業務逐漸開展起來, 林振華感覺到自己在其中的貢獻不如熊立軍和蘭武峰兩個人大, 但陸陸續續地又轉出了一部分股權。到陶暉與熊立軍談婚論嫁的時候, 欣欣商店的股權關系已經是林振華占50%, 熊立軍占30%, 蘭武峰占20%了。
熊立軍在欣欣商店的日常經營中, 無疑是發揮著最大作用的。林振華一門心思撲在漢華實業公司的業務上, 無暇顧及商店的事情。蘭武峰倒是勤勤懇懇, 任勞任怨, 可惜他天生不是做生意的人, 除了能賣點死力氣之外, 并沒有太多的貢獻。
熊立軍頭腦靈活, 進貨、銷售等業務都很熟悉。事實上, 欣欣商店離了林振華沒有任何問題, 但離了熊立軍, 估計馬上就不轉了。
在這種情況下, 陶暉向熊立軍出主意道, 他完全可以甩掉林振華, 自己出來單干。大不了就是資金稍微少一點, 但掙多少錢都是自己的, 這種感覺多好, 為什么非要給林振華白白打工呢?
熊立軍也不是沒有動過這方面的念頭, 但他是一個農家子弟, 腦子里多少還有些老觀念。他總覺得, 自己能夠混到今天這個樣子, 與林振華的提攜是不無關系的。如果自己發達了, 就把林振華甩開, 那就未免有些對人不起了。
不過, 陶暉天天在熊立軍的耳朵邊上嘮叨, 熊立軍也的確有些吃不住勁。他本質上不是什么太有主見的人, 當年毅然辭職下海, 很大程度上也是受到了林振華的鼓勵。現在, 陶暉這樣鼓動他, 他的心思慢慢地也就開始松動了。
熊立軍最早是和蘭武峰透了一點口風, 結果, 蘭武峰把眼睛一瞪, 斥責道:"老熊, 做人要有點良心好不好?你真要這么干, 咱們倆連朋友也沒得做了。我可告訴你, 你如果敢自己干一攤子, 你的攤子開到哪里, 我就砸到哪里。”
"別啊, 峰子, 我也沒說什么呀。”熊立軍嚇得趕緊就縮回去了。他知道蘭武峰現在在混混圈子里很吃香, 萬一找幾個混混來搗亂, 他還真是吃不消的。
蘭武峰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林振華, 不過, 林振華還是從安雁那里得到了一些暗示。作為家屬, 安雁、陶暉和楊欣三個人關系都處得不錯, 陶暉的一些想法, 私下里也會說給安雁聽, 而安雁則會再把這個信息轉述給楊欣, 然后再傳到林振華的耳朵里去。
林振華對于熊立軍想和自己分家這件事情, 并沒有覺得意外, 也沒有覺得憤怒。相反, 他還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熊立軍。在林振華想來, 自己只是出了一點錢, 出了一點主意, 每個月卻要拿走一半的利潤, 這算是很嚴重的剝削了。他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性, 如果他不拉熊立軍來幫忙, 而是另外在縣城里雇幾個人, 也許連50%的分紅都不需要給。
這大概就是各人思考問題角度的不同吧, 林振華本質上還是一個學生, 缺乏當資本家的潛質, 在涉及到自己人的時候, 他一般都是非常寬厚的。
在得知熊立軍有單干的想法之后, 林振華單獨約熊立軍談了一次, 大致是向他說了幾件事。
第一, 他并不介意熊立軍自己去干一攤子。漢華實業公司建立起來之后, 欣欣商店對于林振華的意義已經不太大了, 真的干不下去, 關門停業也無所謂。
第二點, 林振華提醒熊立軍, 零售市場的暴利時代即將過去, 越來越多的小商小販開始進入這一市場, 利潤將被全面攤薄。熊立軍如果想自己干, 要做好這種心理準備。
林振華說的最后一點, 則是向熊立軍畫了一個新的大餅。他告訴熊立軍說, 自己正打算進軍耐用消費品市場, 一旦漢華實業的耐用品生產開始啟動, 則有可能產生出數以百萬計的利潤, 他希望熊立軍好好考慮一下, 是否有興趣參與進來, 找到一些新的利潤增長點。
林振華的一席話, 讓熊立軍那剛剛活絡起來的心思又歸于平靜了。他不得不承認, 林振華的判斷是有道理的, 他這幾回去廣州進貨的時候, 見到的同行已經越來越多了。從廣州返回南都的火車, 屢屢被倒爺們的大包小包塞得嚴嚴實實。原來賣一塊電子表就能夠掙五六塊錢, 現在幾乎是能掙到兩塊錢就非常不錯了。他如果真要單干, 掙錢當然還是能夠掙著的, 但這樣的辛苦錢還能掙多久, 他心里沒譜。
這兩年, 熊立軍自己也存了一些錢, 但為了結婚, 又用掉了一些。如果他離開林振華單干, 資金的問題也是一個瓶頸。如果要從頭開始進行原始積累,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這樣的耐心。
這一次, 利用結婚的機會, 熊立軍帶著陶暉跑了幾個城市。這也是林振華推薦的一個概念, 叫作什么"旅行結婚”。熊立軍這兩年倒也沒少旅行, 但這一次, 他是帶著問題去旅行的, 所以有些事情看得更加仔細。
在出門之前, 林振華特別交代他要去逛逛各大城市百貨商店里的電器柜臺, 看一看各種家電的銷售情況。林振華向他暗示, 如果他愿意繼續與林振華合作, 林振華將會把漢華實業公司生產的電器在一些城市的經銷權交給他, 這將意味著他從此不再是擺攤賣貨的小店員, 而是搞批發貿易的大牌經理了。
"駐上海市場總代理……”熊立軍無數次地在嘴里念叨著這個陌生的頭銜, 感受著這個頭銜給自己帶來的榮耀感覺。
"陶暉, 你想不想到上海來工作?”在上海的時候, 熊立軍這樣對陶暉問道。
當時, 他們倆正在逛南京路, 南京路的繁華讓陶暉陷入了一種陶醉的狀態。聽到熊立軍這樣問, 她不屑地回答道:"立軍, 你不會是在做夢吧?想調到上海工作, 我得嫁給省長的兒子還差不多。”
熊立軍道:"你錯了, 你不用嫁給省長的兒子, 你只要嫁給我就行了。你知道嗎, 振華說了, 只要我愿意, 他就讓我當漢華實業公司在上海的總代理, 到時候, 我就要到上海來工作了。”
"真的呀?”陶暉的眼睛里閃著金光, "他說的, 能辦到嗎?”
熊立軍吹噓道:"你看振華說過的事情, 哪一件辦不到的?他白手起家, 也搞出了這個欣欣商店。現在他管著的那個漢華實業公司可火了, 聽說在公司成立的時候, 北京都來了好幾個領導給他捧場, 那個厲教授, 可是北大的教授, 進中南海都不用證件的。”
"這么說, 你真的能到上海來工作了?”陶暉有幾分相信了, 她雖然積極鼓動熊立軍離開林振華來單干, 但對于林振華身上的光環, 她也是看得十分清楚的。那年代里, 傳媒沒有現在這樣發達, 地方上出一個稍微牛一點的人, 也足以讓大家膜拜了。
"振華跟我說了, 讓我自己拿主意。如果我想好了, 回去以后就跟他談, 他再跟我說具體的安排。現在就看你愿不愿意了。小陶, 你知道的, 我什么事都聽你的。”熊立軍一臉謙卑地對陶暉說道。
"可是, 這是你來上海工作啊, 我怎么辦?”陶暉猶豫道。
"你可以辦停薪留職啊。”熊立軍道, "現在好多單位都已經在搞這個了。公職還能留著, 就是工資停了。你一個月掙不到50塊錢, 還不如我一天掙得多, 還不如停薪留職跟我一塊干呢。你如果愿意, 我們一起到上海來, 我養著你也就這么大的事了。你可以天天逛南京路, 得有多美啊。”
"真的啊?”陶暉抬眼看著身邊熙熙攘攘的人流, 突然有了一種優越感。想想看, 如果林振華說的什么總代理的事情是真的, 那么自己就可以和熊立軍常住在上海了。那個時候, 自己就成了上海人, 天天都可以逛南京路, 哪像周圍這些鄉下人這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哎呀, 如果能夠過上這樣的日子, 那真是睡著了都會笑醒啊。
"我們就住到南京路邊上好不好?”陶暉又開始規劃熊立軍的上海攻略了。
"這么說, 你同意啦?”
"我當然同意了, 咱們年輕人, 本來就是應該出來經風雨、見世面的嘛。天天窩在豐華, 有什么出息?你看人家振華, 比你小好幾歲, 可是人家出去當過兵, 見識就是不一樣。你出來當了這么多年工人, 還是跟個農民一樣。”陶暉一邊說著, 一邊用手戳著熊立軍的腦袋, 在南京路上演出了一場三娘訓夫的活報劇。
老大說得對, 我真是躺著都會中槍啊, 熊立軍悲哀地對自己說道, 窩囊并快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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