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新來幫忙的醫生要抬起礙事的胳膊,可是那根胳膊紋絲不動。
鄭仁腦海里忽然出現了一個病,他走進術間,站在后面看了一眼。
系統面板是鮮紅色的,幾個診斷出現在鄭仁的面前。
腹股溝斜疝、膽囊結石之類的診斷,鄭仁直接無視掉,他注意的是一個簡單的診斷——惡性高熱!
這種病……可以叫做是病吧,發病率極低,只有接觸麻醉的時候才會出現。
是麻醉科最怕的幾個暗雷之一。
惡性高熱是一種遺傳性疾病,以高代謝為特征。病人接觸到某些麻醉藥物后觸發,非去極化肌松藥可延遲發作。
“把麻醉藥物停了!”鄭仁看到系統面板診斷的一瞬間,便沉聲吼道。
忙成一團的醫生、護士們誰都沒個主意,聽到有人說話,而且話語里面充滿了威嚴與上級醫生的不容置疑,也沒人多想為什么,麻醉師直接停掉了麻醉藥物。
“丹曲洛林,有備藥嗎?!”鄭仁幾乎是用吼的說到。
“……”
“……”
手術室里一片懵逼。
丹曲洛林,這是個什么鬼?
“是惡性高熱嗎?”麻醉科的大主任從外面跑進來,他身材魁梧,像是熊一般,光是身影就能帶給人強大而猛烈的壓迫感。
“是!”鄭仁看著患者,毫不猶豫的說到。
不光是系統面板的診斷,患者劇烈抽搐、痙攣、骨骼肌僵直、大汗淋漓,等等癥狀,都是最典型的惡性高熱的表現。
沒有量體溫,但鄭仁相信,現在患者的體溫至少在40攝氏度以上。
麻醉科主任大步趕到患者身邊,兩邊的醫生、護士自覺的讓開一條路。
他簡單的判斷后,急匆匆的說到:“降溫毯溫度不夠低,找其他的東西,加速降溫。”
說完,他馬上拿出手機,撥打出去。
“要直升機,去協和,我要丹曲洛林,有患者突發惡性高熱!”麻醉科主任的聲音像是洪鐘一般,整個術間都微微的顫抖。
惡性高熱作為一種極為罕見的遺傳病,是沒有辦法預防的。而且國內對惡性高熱有研究的醫院,只有協和。
咖啡因氟烷離體骨骼肌收縮試驗,在協和麻醉科已經開展。而治療惡性高熱的特效藥物——丹曲洛林,全國只有協和麻醉科有。
鄭仁看過幾篇報道,大多是帝都、魔都的醫生寫的病例綜述。魔都的醫生遇到這種情況,只能束手無策的看著患者死去。
不為別的,只因為沒有特效藥物。
在帝都,因為有協和在,還有一個選項。(注1)
但即便是調用直升機,能不能趕在丹曲洛林拿過來之前保住患者的生命,依舊不好說。
“提高氧流量,面罩吸氧!”鄭仁吼道:“氧流量提高,到10L/分以上!!”
“冰鹽水,無菌冰鹽水,靜脈給,最快速!”
“監測體溫!不要間斷!”
“2支碳酸氫鈉靜推!”
“抓緊時間,那是誰在愣著呢!趕緊靜推碳酸氫鈉!”
“護士,采血!”
“器械護士,下臺!用不著無菌了!趕緊采血,離子、血氣,采完了抓緊時間送,告訴檢驗科,急診!”
鄭仁大吼聲,在手術室里不斷響起,他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雖然他一直避免越俎代庖的做事情,引起912醫院本家醫生的反感,可是遇到惡性高熱這種突發重癥的時候,鄭仁把一切都拋到腦后。
天大地大,能大的過人命去?
“再叫人,來幫著物理降溫。巡回護士呢!護士長!抓緊時間看看冰凍的鹽水數量夠不夠!”
鄭仁一邊吼著,貌似瘋狂,其實卻沒有喪失理智。他一直冷靜沉穩的觀察著心電監護上,患者的生命體征。
患者心電圖,開始表現為Q-T間期縮短,T波高尖對稱,基底狹窄而呈帳篷狀。
很快,鄭仁注意到心電圖上的P波振幅降低,P-R間期延長以至P波消失!
這是高血鉀的表現,雖然化驗值沒有出來,但是鄭仁可以大概率的肯定,患者的血鉀值可能已經突破8mmol/L,甚至達到10mmol/L的致命水準。
“葡萄糖酸鈣,5000mg,靜推!”鄭仁的眼睛瞇起來,盯著心電監護的波形,吼道。
“5000……”一名剛剛趕來幫忙的護士驚呆了。
臨床用藥,葡萄糖酸鈣的極限用量是3g,也就是mg,這個量真的沒問題嗎?
麻醉科主任皺眉,仔細看鄭仁,自己不認識。
這是誰家的大夫?怎么在這兒指揮起搶救來了?不過每一條都很及時,除了超量用葡萄糖酸鈣之外。
他大步來到鄭仁身邊,沉聲問道:“超量沒問題么?”
“P波已經沒了!”鄭仁伸手,用手指點著心電監護的屏幕,吼道:“心臟馬上驟停!”
一般,心臟驟停,還能用除顫儀、胸外心臟按壓等方式來搶救。
可是惡性高熱的患者,除顫儀根本沒用。并且全身僵硬,像是石頭一樣,根本按不動胸廓。
鄭仁都在想,要是心跳停了,直接開胸,做直視下胸外按壓,加上體內冰鹽水降溫,效果或許會更好一點。
但是這個手段太過于極端與激烈,能不用盡量不用。而且就算是切開的話,肋間內外肌群都是繃緊的,估計連手都伸不進去。
麻醉科主任看了一眼心電圖,知道鄭仁說的是對的,馬上讓護士推注5000mg葡萄糖酸鈣。
“尿量多少!”
“……”手術室里已經忙的一逼,沒誰在監測尿量。鄭仁緊緊的盯著心電監護,他問完后,身邊一片沉默。
麻醉科主任楞了一下,隨后半蹲下去,看著尿袋,說到:“20ml左右。”
“20……不,80mg速尿靜脈注射!”鄭仁道:“監測尿量,要保持在50-100ml/小時。”
“給過度通氣!”
“對,過度通氣,一定要過度!”
“化驗值回來了沒有呢!沒有就去催!”
一條條指令,有條不紊的在手術室里回蕩著,澎湃著。
十幾名醫生護士,腳不點地的飛起來。
而那條胳膊,硬邦邦的伸出來,鐵打的一般,只以自己的頻率在不斷的痙攣抽搐著。
……
注1:北京三博醫院好像也有足夠量的丹曲洛林的儲備用藥。
:。:
肝膽外科的楊睿楊教授今兒出門診。
他得知患者在臺上剛麻醉就突發怪病的消息后,扔下門診的患者,直接跑上來。
開始他以為是給藥之后,氣管插管出現問題,無法機械通氣,導致患者在臺上出現情況。
不過住院總匯報,說是氣管插管已經完畢,呼吸機維持通氣良好。
楊睿這下子想不明白了。
可不管怎樣,都要來看看,參與搶救。
扔下門診不管,他直接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手術室。因為他今天出門診,所以只安排了簡單的手術由住院總做。
這也能出問題?真是特么的倒霉!
匆忙換了衣服,一邊系口罩,一邊跑到術間。
在楊教授的想象中,手術間里應該一團糟,幾個人輪換著做胸外心臟按壓,旁邊還有人拿著除顫儀,間斷除顫。
可是當他來到手術室門外,看到了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一幕。
平時不茍言笑,威嚴無比的麻醉科大主任蹲在地上,看著尿袋。醫生護士們忙而不亂的在更換冰鹽水物理降溫,推注藥物。
而指揮搶救的,則是——小鄭老板!
這是怎么個情況?楊教授一下子懵了。
有麻醉科大主任在,鄭老板怎么會接手,指揮搶救?
一名麻醉科的醫生沖過來,手里的化驗單交給鄭仁。
“碳酸氫鈉,3支,靜脈注射!”鄭仁看了一眼,隨即說到。
這種超常規的劑量一說出來,楊教授的心抖了幾下。
這是要命啊!
可是在場的護士沒有猶豫,直接打了三支玻璃安瓶的碳酸氫鈉,抽到注射器里,開始推注。
“呼吸機,過度通氣的量再大一些!”
“肌酸激酶的回報怎么還沒來?抓緊時間催檢驗科!”鄭仁很冷靜,眼睛不離患者的心電監護。
在推注了藥物、物理降溫之后,患者的生命體征被維系住了。
體溫從41.2攝氏度,也降到了38.5攝氏度。
可是,這一切都沒有結束。沒有丹曲洛林,現在做的一切都只是維持生命體征,而且這種維持是有時間限制的。
一旦患者的身體狀況崩潰,連鎖反應會導致直接死亡,沒有搶救機會的那種。
楊教授嘴里干巴巴的,因為緊張,腺體已經無法分泌唾液。
他來到鄭仁身邊,小聲問道:“鄭老板,你怎么在這兒?”
“楊哥,你來了。”鄭仁道,“幫忙去看一下冰鹽水還有多少。另外,再借一個帶冰的冰毯。”
“……”楊教授愣了,不過他沒有拒絕,自己連情況都沒搞懂,給任務就接著唄。生死攸關的時候,連特么麻醉科大主任都蹲在那里觀察尿量,自己多個什么?!
不過他很疑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狀況。
“鄭老板,什么病?”楊教授壓低了聲音問到。
“惡性高熱。”鄭仁沉聲道:“換冰毯!冰塊還有多少?”
“!!!”楊睿心中一凜。
這四個字,意味著什么,他是清楚的。雖然沒有真正遇到過類似的患者,可是一旦出現惡性高熱,患者死亡是大概率的事情。
“已經取到丹曲洛林,直升機十分鐘后到!”麻醉科大主任的電話響起,他接通后,那面一個聲音吼道。
“抓緊時間。”
“通知ICU,做相關準備。”鄭仁也聽到了丹曲洛林的消息,很直接的說到。
有人去和ICU通氣,告訴那面做好準備。
呼吸機什么的都還是次要的,因為這些都是監護室的標配。不同的是要有大量的冰鹽水和相關的搶救藥物,這些是要提前通知的。
情況雖然沒有好轉,但是也沒有任何惡化。
患者心電監護上消失的P波也出現了,在呼吸機過度通氣下,呼吸末二氧化碳含量高的情況也得到了改善。
身體痙攣、抽搐,木板一樣的情況沒有變化,但鄭仁要求也不高,先維系著生命體征,一切都要等丹曲洛林。
十分鐘后,一名身穿著墨綠色快速救援服的醫生披著手術衣,光著腳沖進來。他甚至連穿鞋套的時間都沒有,直接脫鞋就闖了進來。
他手里拿著丹曲洛林,拿著救命的希望。
“靜脈注射100mg丹曲洛林!”鄭仁看著陌生的盒子,上面都是英文,冷靜說道。
有護士拿過丹曲洛林的盒子,開始準備靜脈注射。
“藥量夠么?”鄭仁問到。
“夠!”
“靜脈注射后,/h,微量泵持續泵入。”鄭仁的心終于放下來了。
鄭仁很慶幸。
事發突然,但是麻醉科主任打電話打的及時,甚至沒有找120急救車,而是直接呼叫直升機。
一小時成本3-5萬的直升機救援,一盒丹曲洛林2萬多,這次的搶救,成本可真是高啊。
但在生命面前,急診大搶救面前,沒人在意成本這種問題。
有丹曲洛林,就已經是萬幸了。這藥的藥物有效期只有一年,還要進口。而一年內,以帝都的手術量,出現惡性高熱可能的患者,甚至不到一例。
如果不是有協和麻醉科做類似的研究的話,患者就死定了。
甚至,如果路途遠一點,丹曲洛林到的時間拖到12個小時以上,患者也會因為循環衰竭后,因骨骼肌血流灌注不足,導致丹曲洛林不能到達作用部位而充分發揮肌松作用。
那樣的話,雖然還是有救,但患者活下來的希望就從90%降到了50%左右,會出現無數的變化。
丹曲洛林靜脈注射,幾分鐘后,患者肌肉僵硬的狀態明顯緩解。
“ICU通知,那面準備好了!”一名護士跑過來,大聲說道。
“推床,麻醉師跟著,注意氣囊通氣的量一定要大!”鄭仁道。
麻醉科主任一直蹲在旁邊觀察尿量,見一輛平車推過來,想要讓開位置。
可是他的腿早都麻了,沒站起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鄭仁連忙把他拉起來,緩緩走到一邊。
人手足夠,用不著鄭仁幫忙抬患者。那面患者抬上平車,麻醉師坐在患者身邊,身體蜷縮……鄭仁忽然想到了楚嫣然。
好想念海城啊。
“您是……”麻醉科主任問到,打破了鄭仁的回憶。
:。:
“呃……”鄭仁猶豫了一下。
自己剛才做了什么?好像是站在這里,指揮搶救來著。
這就是心里沒點逼數么?鄭仁深刻的自我檢討。雖然他知道,要是有下次,自己估計還是會沖上去做力所能及的一切工作,可是這并不影響自己現在的檢討。
“小伙子,哪科的?惡性高熱以前見過?”麻醉科主任彎腰揉著已經麻木的雙腿,笑呵呵的問到。
患者注射了丹曲洛林,去監護室度過72小時的危險期就沒事兒了。
這事兒就像是夏天的一場山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處置的及時、對癥,沒有留下任何后患,這就夠了。
“介入科的。”鄭仁沒了指揮搶救時候的說一不二的氣勢,有些局促,低著頭說到。
“嗯?”麻醉科大主任怔了一下。
介入科?來大外手術室干什么?而且這么年輕的介入科醫生,指揮搶救,還是極為罕見的惡性高熱的搶救,竟然輕車熟路。
好奇怪!
他愕然看著鄭仁,忽然想到一件事兒,“你是諾獎的鄭老板?”
“是推薦,推薦。”鄭仁不好意思的糾正道。
只是推薦、候選而已,遠遠沒到諾獎的程度。這話都傳到什么地步了,再過幾天,是不是會認為自己獲得了四五次諾貝爾獎了呢?
“難怪啊,真是厲害。”徐主任感慨道。
“徐主任,您沒事兒吧。”楊教授跑了回來,他見麻醉科的徐主任雙手拄著腿,不斷的揉捏著,連忙問道。
“沒事。”徐主任道:“老胳膊老腿了,還好沒耽誤搶救。”
“惡性高熱……沒想到真的能遇到。”楊教授至今還心有余悸。
說到惡性高熱,無論是徐主任還是楊教授,都一臉凝重。
醫療上,有很多暗雷。一旦碰到,在現有的醫療環境下,等待醫生的,只有粉身碎骨。
像是剛剛這個患者,走著上臺,好好的,沒有任何大事兒。可是連手術都沒做,人就不行了。
這事兒換誰能接受?
不說患者家屬如何如何,就算是換成在場的幾個人,自己的家人出現這種情況,也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坦然面對的。
可是,這種疾病不管出現的幾率有多小,都是客觀存在的。
一輩子碰不到,那是命好,無論是患者還是麻醉科醫生。
碰到了……嘖嘖。
鄭仁還記得自己看過一篇傳記式的文章,是一位醫學博士寫的。他就是麻醉專業的醫生,在遇到了一例惡性高熱之后,毅然決然的放棄了醫療行業,轉行當醫療律師去了。
從大學算起,十年的辛苦毀于一旦。
但鄭仁理解。
這里是帝都,有協和在,有丹曲洛林在,一切還都能解釋,還能都搶救。
可換做是海城市一院,該怎么辦?
這還是現代醫學已經有定論的疾病,還有好多現代醫學沒有定論的,莫名其妙患者就猝死的情況,一旦出現,要怎么辦?
無解。
“鄭老板,您這對麻醉科的急癥,也有研究?”徐主任笑呵呵的問到。
“看過相關的報道,里面說到了會有什么樣的情況,就按著治唄。”鄭仁有些不好意思,“徐主任,對不起啊。”
“有什么對不起的,你的治療、搶救方案是對的,為什么要說對不起?!”徐主任一瞪眼睛,說到。
鄭仁還是老老實實的道了歉。
脫離了搶救的大背景,鄭仁心里是有逼數的。主要是激素水平低下去了,他也冷靜了。
“你們先忙著,我去ICU看一眼。”徐主任道“這病我也就見過兩例,這是第三例,也是唯一搶救成功的一次。我去看一眼患者靜推丹曲洛林后的癥狀,以后再遇到,也有辦法。”
說著,徐主任深深的看了鄭仁一眼,轉身離開。
“鄭老板,多虧了你。”楊教授到現在還驚魂未定,臉色很差的說到。
“沒啥。”和楊教授已經很熟悉了,鄭仁也就不再那么拘束、客氣,笑呵呵的說到。
“你這是來手術室干什么?”楊教授問到。
“苗主任那面有一例腎上腺腫瘤并發其他罕見內分泌疾病的患者,我參加了全院會診。這不是今天手術么,苗主任讓我來看一眼。”鄭仁道。
“幸虧,幸虧。”楊教授摸著心臟,看著很夸張的說到。
“都過去了,患者估計不會有問題。到現在才一個多小時,丹曲洛林能到達骨骼肌所有位置。我后來摸了一下,患者四肢都已經軟了,應該沒事兒的,放心吧楊哥。”
楊教授想說些什么,但是話到嘴邊,化作一聲嘆息。
他要說什么,鄭仁知道。說了,也沒什么意義,還不如就這樣算了。
“鄭老板,你昨天做TIPS手術的直播了?”楊教授忽然想起一件事兒,問到。
“嗯。”鄭仁點了點頭。
“你這……是藝高人膽大啊。不過鄭老板,還是小心點好。”楊教授善意的提醒,“TIPS手術和別的手術不一樣,要是其他手術,也就算了。TIPS手術需要拼運氣,手術直播一旦失敗,會對以后的工作造成很惡劣的影響。”
鄭仁知道這是好話,但楊教授似乎沒搞明白狀況。
“沒事兒的楊哥。”鄭仁笑道:“我對TIPS手術的入路問題做了改良,已經能基本確定手術入路了。失敗……這個不能說沒有,但幾率特別低。”
楊教授用詫異的目光看著鄭仁,他真不知道鄭仁這種自信是從何而來的。
“楊哥,你這兒沒什么事兒吧,那我去看一眼泌尿科的手術。”鄭仁道。
“鄭老板,你確定沒問題?”楊睿沉吟半晌,問到。
“理論上講,和闌尾切除術是一樣的。”鄭仁笑道,“甚至沒有異位闌尾的困擾。”
“……”楊教授愣神,隨后問到:“門脈高壓,胃底靜脈曲張,肝膽外科從前也有類似的手術,不過現在很少做了。鄭老板,我收個患者,你來做?”
“那先謝謝了啊。”鄭仁笑道。
肝膽外科,似乎也被自己撬開了一條縫。
真是沒想到,上臺來看泌尿科的手術,竟然會有收獲,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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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幸運+16的作用?鄭仁分外痛恨起大豬蹄子來。什么都不給說明,自己沒有辦法提前預知,無法把效果發揮到最大。
不過這也沒辦法,大豬蹄子就是這么個操行。
和楊教授一路聊著,敲定了一些細節。楊教授也很大方,說是直接把手術直播的事情在最早就跟患者家屬交代。
對于手術直播來講,從最開始就和患者家屬溝通,和術前再交代,有著截然不同的效果。
如果說楊教授能做到這一點,對鄭仁來講,又是一個驚喜。
楊教授著急去出門診,那面患者已經堆成山了,怎么都要把今天的號給看完才能下班。
正點回家是不用想了,看完掛號的患者,還要去icu看看今兒的患者,才能算是完事。
鄭仁到術間,見泌尿外科的手術已經接近尾聲了。
腎上腺腫瘤分離的特別干凈,有侵蝕的地方,做了段切,沒有切除整個腎臟。
監護儀上,患者生命體征平穩,切除腎上腺腫瘤,沒有出現小概率的血壓忽然降低、消失等并發癥。
于總見鄭仁站在苗主任身后,笑道:“鄭老板,剛才去搶救了?”
“嗯,惡性高熱。”鄭仁看著術野,輕輕說道。
“這種少見的麻醉科的病,鄭老板也有研究?”苗主任把切割縫合器放到一邊,轉身下臺,和鄭仁打了個對臉。
“在期刊上見過,有印象。”鄭仁讓路,恭敬說到。
“年輕人,記性真好。”苗主任也沒什么過多的表情,一助、二助負責最后的手術收尾工作,他則去了另外一個術間。
那面,已經開皮,等著做腎臟段切。
鄭仁只是笑笑,沒有隨著苗主任離開。他對泌尿外科沒什么興趣,也就是這個患者自己參加了全院會診,這才上來看一眼。
沒想到碰到了罕見的惡性高熱。
于總等苗主任走出去,這才笑呵呵的說到:“鄭老板,惡性高熱是啥?”
不是干麻醉科的,不知道惡性高熱很正常。
即便是干麻醉的,90%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是惡性高熱。畢竟這是一種罕見的并發癥,而且一旦發病……基本沒有救的。
知道的太多,還束手無策,人都不好了。
“惡性高熱,不是咱外科的事兒。”鄭仁潛意識里,還把自己當做是普外的醫生,很自然的說到。
“它唯一可由常規麻醉用藥引起圍手術期死亡的遺傳性疾病。是一種亞臨床肌肉病,就是說患者平時無異常表現,在全麻過程中接觸揮發性吸入麻醉藥和去極化肌松藥后出現骨骼肌強直性收縮,產生大量能量,導致體溫持續快速增高。”
“好治么?”
“不好治,要是沒有協和那面麻醉科研究惡性高熱的診斷,正好有丹曲洛林的話,估計這個患者也就死了。”鄭仁實話實說。
“剛才老賀去看了眼,回來說你在指揮搶救。”于總看了一眼麻醉師,說到:“嚇了我一跳。”
麻醉師姓賀,就是于總嘴里的老賀了。
他一直看著鄭仁,到現在還有點不敢相信,壓低聲音說到:“鄭老板,我進去的時候看見我們主任蹲著看尿量,把我給嚇出來了。”
“……”鄭仁接不上話了。
“我們主任,平時說錯一句話就是劈頭蓋臉一頓訓。您是怎么做到的?”老賀鬼鬼祟祟的看著周圍,尤其是身后,反復看了三遍,確定主任不在,這才說到。
在主任背后說三道四的,萬一他不知不覺出現在身后,尬癌一下子就會爆發,全身擴散的。
老賀也是小心,看樣子沒少被麻醉科徐主任訓斥。
鄭仁回想了一下,也沒什么記憶。
“我也不知道啊,我去看了一眼,確定是惡性高熱,然后就開始搶救唄。這種病不常見,我估計在場的人都沒有什么經驗,就說了幾句。”鄭仁現在想起來,也有些后悔。
“話說回來,還是在我們老家當住院總當慣了,習慣性的吼了起來。”鄭仁道:“賀老師,還請您跟哥幾個說下,有得罪的地方多多包涵。”
“怎么會!”老賀詫異的看著鄭仁,說到:“我在手術室工作了十幾年,一例都沒見過。書上說的什么,一緊張早都忘了。我估計我要是在現場,巴不得有人指揮搶救呢。”
“呵呵。”鄭仁干巴巴的笑了笑。
“后來怎么成功的?”老賀問道。
“主任打電話,在協和借來了丹曲洛林。靜脈注射,加上微量泵持續泵入,估計很快能控制住。”鄭仁道。
“過年的時候同學聚餐,協和那面據說已經檢測出來一個惡性高熱的基因了。”老賀說到:“不過我覺得沒用,檢測一次,好幾千,為了十萬分之一的幾率,我覺得患者很難接受。”
“嗯,我估計也是。不過協和那面有藥,心里就托底了。要是換我老家那,碰到惡性高熱的患者,直接就等死了。”鄭仁現在回想起來,也覺得特別幸運,無論是患者還是醫院。
要是在海城……后果不堪設想。
閑聊了一會,從惡性高熱說到老賀上學時候,老師講的各種案例。鄭仁也把記憶中很多個案報道八卦出來,手術室的氣氛終于和諧了。
說說笑笑,這才是手術室么,這才是記憶中的手術室。
“鄭老板,聽說你前一陣子上了一臺急診肝包蟲切除?”老賀忽然想起這件事兒,便問道。
“是啊。”
“真可惜,那天我不值班。下次有機會碰臺,您喜歡聽什么歌?我回去下載。”老賀問道。
“咱們手術室有音響?”鄭仁問到。
“一般留學回來的教授愿意一邊聽音樂,一邊手術。”老賀笑道:“要是水平足夠高,還能把手術做出來音樂的韻律來。”
這些就是胡說八道了,鄭仁只是笑呵呵的應著。
對于手術室放音樂手術的事情,鄭仁是無所謂的。自己手術做的快,聽個毛線的音樂啊。
有那功夫,手術早都做完了。
……
……
注:惡性高熱,少發,罕見,幾年前上海還沒有丹曲洛林,不知道現在有沒有。
總之……祈禱碰不到吧。
有耗材商的帝都地區經理一早在接機口等他,見到金耀武來,笑容堆滿,迎了上去。
“金老師,您好您好。”
金耀武表情很冷淡,只是握了握手,便徑直向出站口走去。
帝都大區的經理楞了一下,回頭看陪同金耀武來的魔都同事,眼睛里都是疑問。
陪金耀武來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年紀雖然不大,卻成熟穩重,沖接機的同事使了一個眼色,沒說什么,直接跟著金耀武走了出去。
金耀武的情緒的確不高,都是因為昨天的那臺直播手術。
昨天一早,新tips手術將要開始直播的消息,就在介入圈子里傳開了。
無論是杏林園的廣告還是微信群,加上各個醫生之間的私下聯系,總有一個渠道能讓介入醫生們第一時間知道這事兒。
金耀武早都知道,之前在帝都遇到的那個北方小城市的年輕大夫,已經獲得諾獎推薦的消息。
他很不服氣,特別不服氣。
在他看來,全國搞介入的年輕人里面,除了穆濤之外,沒誰能和自己競爭。
而競爭前列腺手術的失利,只是一次意外。
金耀武認為,真的只是意外而已。
可是金耀武沒想到,幾個月后,那個小大夫莫名其妙的成為了諾獎候選人。要不是正好趕上他執行特殊任務,在全國范圍內,絕對是要大火特火的。
國人對諾獎的渴望,對國家強盛的渴望與自豪,是發自骨子里的。
金耀武壓抑住羨慕嫉妒的情緒,最近一直在研究tips手術的方式。
按照《新英格蘭》期刊上文章的說法,那個叫做鄭仁的小大夫發現的是新的穿刺定位的方式。只是金耀武研究了很長時間,卻不得門而入。
昨天一早的手術直播,金耀武眼睛都沒眨一下。
可是,他……真的沒看懂。
手術難么?從直播的角度來看,簡直簡單的一逼。但是對金耀武來說,這是一臺帶給他巨大傷害和無限暴擊的手術。
術后,他仔細研究了杏林園網站上公布的患者術前資料和核磁彌散片子。
最后,還是一頭露水。
裴英杰裴教授給鄭仁打電話,說好過幾天來。聯系好后裴教授卻心急,直接讓金耀武先來學習。
當金耀武聽老師的安排后,他首先想到的是拒絕!
學習?跟那個鳥不拉屎的小地方的介入科醫生學習?不是開玩笑的么?
一旦確定了是學習的話,那就意味著自己的水平是不如鄭仁的,以后還競爭?競爭個毛線!
水平比自己高,技術比自己強,年紀比自己小,怕不得被壓一輩子!
什么諾獎,金耀武是從來不考慮的。至于鄭仁的諾獎提名,金耀武也認為是虛無縹緲的事情。
畢竟,幾十年來,沒有新術式獲選諾獎。
但金耀武在意的是自己能不能成為中國工程院院士,甚至是中國科學院院士。
在某種意義上來講,醫學類一個亞分類里,只允許有一名院士存在。因為先入選中國工程院的院士,對后入選的院士,有一票否決權。
帝都某家神經外科的專科醫院,創始人是中國工程院院士,他手下最能干的人,比他小了十八歲。入院工程院院士的事情,被生生壓了好多年。
一直到老院士去世之后,后繼者才成為院士。
這是小了十八歲。
一想到鄭仁比自己年紀還小,金耀武心里的火就熊熊燃燒起來。
一旦鄭仁入選工程院院士,自己不得被壓一輩子?
雖然鄭仁只是一個草根醫生,沒有派系,沒有強力的大佬級人物在后面支持。可是他憑著自己的技術水平,短時間內就成為保健組成員,打開了自己的一片天。
而諾獎……
有諾獎候選人身份,別說工程院,要是背后的力量再強一點,入選科學院都是理所應當的。甚至雙院院士都有可能!
要是那樣的話,以他不到三十歲的年紀,還不得把持國內介入學科四十年?!
所以,金耀武始終無法高興起來。
即便是老師裴英杰讓他來學習新的tips手術的方式,金耀武依舊拖了整整一天時間。
一直到他反復研究tips手術和核磁彌散的定位方式,始終無果后,才悻悻的踏上來帝都的飛機。
金耀武始終安慰自己,還是曲線救國吧,把手藝學到手,然后自己在東南稱雄也可以的。
不知不覺中,心高氣傲的金耀武已經降低了自己的預期。從全國到東南,這個改變他自己都還沒發現。
上車,金耀武依舊一言不發。他甚至能想象到那個看著憨厚的臉龐,在得知自己來學習tips手術的新術式時,會變的多么的丑陋。
低頭認輸?不存在的!
金耀武心里狠狠的想到。
不知不覺,來到912,金耀武和陪同他來的助理下車,直奔介入科。
這里曾經來過,金耀武很熟悉。
只是這次踏足介入科,真的是好尷尬。一不留神,老師欣賞,隨手提攜的年輕人竟然成就了一番天地!
這是一遇風云便化龍的節奏么?
金耀武陰沉著臉,越走越慢。但已經決定的事情,他沒有改主意,徑直進入912介入科。
“請問鄭仁醫生在么?”金耀武敲門,沉聲問道。
“誰找老板?”一個醫生坐在里面,抬起頭問道。額前黑發飄呀飄的,帥的足以讓無數姑娘尖叫失聲。
“嗯?你不是金耀武么?找老板什么事兒?”蘇云一眼就認出來金耀武,慢悠悠的問道。
以他的性格,這種吊打對手,裝逼的機會,怎么能不好好把握一下。
金耀武找鄭仁有什么事兒,那還用說?
蘇云嘴角的笑容很淡,控制的很好,淡淡的裝逼流,才能帶來最大的快感,這種事兒蘇云門清兒。
“……”金耀武的臉有點紅。
真想轉身就走!
可是來都來了,一旦轉身走了,回去怎么交代?和裴老師交代的事情不是特別重要,關鍵還在于自己無法掌握新的tips手術的方式,是要被同事落遠的。
以后別說院士,連在東南地區有話語權都變的極為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