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總不知道什么耍流氓的事情，刷手回來剛好聽鄭老板說起八卦。
鄭老板平時多嚴肅個人，竟然也說這種八卦，他很感興趣的問了起來。
顧小冉暫時對八卦沒興趣，他琢磨著遇到過的一些病例。見云哥兒正義憤填膺的說著那個讓護士學生當面灌腸的教授，知道不能打擾，要不然雷有可能劈在自己頭上。
他看了一圈，見老賀閑著，坐在麻醉師的身邊，手前面放著三個打開的、抽滿搶救用藥的注射器，顧小冉便湊了過去。
“賀老師。”
顧小冉走到老賀身后，恭恭敬敬的叫了一聲。而傳入耳中的是老賀在小聲的哼著歌兒，仔細聽，他哼的竟然是土得掉渣的好運來。
“小冉，怎么了？”老賀笑呵呵的問道。
“要是您的麻醉中遇到這種情況，您會怎么做？”顧小冉虛心求教。
“要是血壓降低，立即建立靜脈通道，并快速靜脈滴注平衡鹽、代血漿、低分子右旋糖酐等，以擴充血容量，維持有效循環血容量。”老賀瞥了一眼心電監護，開始跟顧小冉聊起來。
“要是心率有問題呢？”顧小冉問道。
“要是血壓正常，以心率減慢為主，可以給患者阿托品0.5~1mg靜脈注射；要是血壓減低，收縮壓<80mmHg，給予患者多巴胺5~20mg靜注，如果要是不緩解可重復給藥。”
“哦哦。”顧小冉默默的記下來老賀說的話。
“小冉，你挺好學啊。不錯不錯，年輕人就是得多學點。”老賀笑著說道。
“我們那地方小，平時也沒什么人學習，還是要走出來見見世面。”顧小冉笑道：“我出來的時候最怕的就是遇到一個嚴肅的老教授。”
“嗯，每天考你各種基礎知識，能把你罵哭八十次。”老賀道：“攤上鄭老板，算你好運氣嘍。傳手藝，又很少罵人。”
顧小冉對老賀的話深以為然。
他們醫院之所以沒人來進修，是因為上一個去進修的人遇到了脾氣不好的老師。每天一早查房，只要問問題不會，回到辦公室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
都說嚴師出高徒，可太嚴格了總是有些不好。所以顧小冉當時出來的時候也是有些擔心，但來到帝都才發現自己的運氣真是不錯。
熬過悅姐檢查病歷的那段“魔鬼”經歷，來到912本部，就算是熬出頭了。
“對心跳驟停者立即注射腎上腺素，胸外按壓，心室顫動者電除顫。同時盡快消除導致迷走神經反射的其他誘因。”老賀繼續說道：“心臟驟停的患者，腎上腺素的效果還是不錯的。有一次和鄭老板去醫大附院做手術，我擺了一排腎上腺素，現在想想還很帶感。”
“過量怎么辦？”顧小冉問道。
“心跳都沒了，哪還有過量的說法。正常來講腎上腺素靜脈給藥需要間隔5分鐘。”老賀道，“不過這玩意真有用，現在只要和鄭老板上臺，不擺一排腎上腺素，心里就沒底。”
“老賀，你偷偷說什么壞話呢？”
“云哥兒，這不是鄭老板做的手術難度都大么。”老賀笑道，“好多手術別人都不敢接手。對了，小石頭那孩子下次手術什么時候？”
“早著呢，怎么都得再過3周左右。”蘇云道，“這幾天就去歐洲了。”
“歐洲？”于總驚訝的問到。
912雖然是全國頂級的三甲醫院，可是也沒到患者隨隨便便就能拉到歐洲的可能。
“做一個新算法的CT，你可能沒聽過，叫DeepMACT。據說是能看見全身腫瘤細胞的分布情況，我看資料上寫的挺靠譜的。老板又聯系了一家私立的大型實驗室，訂制的轉對于他的靶向藥物。”蘇云道。
“……”于總愕然，治療都已經這么奢侈了么？！
不過他理解，應該是某項科研，不計成本的那種。
“云哥兒，是不是用了靶向藥物，就不用手術了？”老賀問道。
“不會的。”蘇云道，“那么多實體腫瘤該切還是要切，分期太晚，希望小石頭能熬到那一天，而且能熬過手術打擊。”
老賀回想小石頭的身體，輕輕吁了口氣。
靶向藥物的治療，對于小石頭來講都是很難承受的打擊，就別說接下來還有其他手術了。
如果還要做手術，肯定也是巨大的手術，比如說胰十二指腸聯合切除術等等。就小石頭的身體？可能夠嗆。不過這話老賀沒說，沒必要討人厭不是。
于總重新開始取尿道里的釘子，這回患者沒什么突發的狀況，手術很順利。最后堵塞尿道的釘子也沒有采用推進去的辦法，而是直接取出來了。
整體來講除了那次意外，手術還算是順利，有驚無險。
于總送患者回去，鄭仁也去換衣服。這次看手術，得到的不僅僅是八卦，還有更多的臨床經驗。
要是有下次，就不用在術前總是覺得不對勁，卻始終找不到問題發生在哪里了。
“老板，富貴兒那面已經準備完了。”換衣服的時候蘇云說道：“隨時可以去歐洲。”
“嗯。”鄭仁點了點頭，“實驗室大么？醫療設備都全么？”
“背靠著一家頂級的私立醫院，平時富貴兒都很少被邀請去做手術的那種私立醫院。不過那是從前，富貴兒的水平不夠。現在么，聯系很密切。”蘇云道。
“和克里說一聲，申請航線，家里的工作安排老高……”
“老板，你要不要這么絮煩！”蘇云道，“家里有常悅，有老高，有小冉，沒問題的。地球不是離了你就不轉，怎么想的事兒就那么多呢。”
“嘿嘿。”鄭仁沒生氣，而是笑著點了點頭。
醫療組的一切都已經走上正軌，高少杰的水平已經達到了魯道夫·瓦格納教授的水準，完全不需要擔心。
那就準備去吧，鄭仁回想了一下小石頭，覺得他的身體再過2-3天，應該能承受遠程飛行的壓力。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鄭仁不惜大費周章的讓克里斯蒂安的飛機來接小石頭。
高少杰嚇了一跳，心猛的砰砰砰的蹦起來。
鬧鬼！這是他的第一想法，不過接下來高少杰馬上意識到是有人需要急救。
只看了一眼，高少杰有些印象。手指甲床青紫，是外傷擠壓導致還是呼吸困難導致？
念頭一閃，他邁步往出走。可是腿微微一軟，差點沒摔倒在電梯口。剛才受到了驚嚇，不知不覺腿都軟了。
真是老了，高少杰心里莫名嘆息了一句。每天和鄭老板、蘇云在一起，不覺得自己老是不可能的。
沒敢耽誤時間，當他出來的瞬間順著手臂看去。
是隔壁的那個姑娘，只是此刻已經完全看不出來精致、美麗的樣子。她嘴唇青紫、發紺，嘴角、鼻孔冒著白色的泡沫，間或有血絲。
血絲不多，不斷冒出來的泡沫才是誘發呼吸困難的關鍵所在。
需要氣管切開！高少杰馬上意識到這一點。
但！
他雖然知道需要做什么，可是這輩子也沒實際操作過哪怕一次氣管切開術。
現在臨床工作分工太精細了，高少杰一輩子都撲在放射影像與介入手術中。要不是來帝都，鄭老板和蘇云通過解剖讓TIPS手術展露在他面前的話，連做了一輩子的肝臟解剖怕是都沒親眼見過實際的肝臟解剖是什么樣。
唯一的印象是上學的時候，但那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根本做不得數。
要怎么辦？！
高少杰之前心中有些迷茫，吃飯的時候說了無數有可能的事情。但事到臨頭，他根本沒再去想那么多，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自己該怎么辦。
那個不知名的鄰居不知道還能撐多久，高少杰第一時間拿出手機，根本沒去想，直接撥通了鄭老板的電話。
這時候打120急救，原則上是沒有問題的。
但原則只是原則，即便眼前不知名的鄰居能活著撐到醫生來，怕是大概率會并發腦乏氧，一個年輕的小姑娘要做一輩子的植物人。
無風險搶救流程誰都挑不出毛病，但高少杰自己心里過不去。在這一瞬間，之前的猶豫彷徨都煙消云散，他只是本能想到了最佳方案，完全沒有去琢磨風險。
電話很快被接通，鄭老板剛說了一個字，就被高少杰直接打斷。
“鄭老板，我這面有一個嘴里吐白沫……很多白沫的鄰居。呼吸道堵塞。”
“……”電話那面頓了一下，“視頻！你先開門，家里有什么銳器？”
“刀，菜刀。”高少杰說完，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保持平穩。
說實話，他很緊張。眼前的是一條人命，而不是某次技能大賽面對的模擬人。
現在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操作以及鄭老板的親友電話。
電話還在接著，高少杰打開門，手機微信視頻通話的鈴聲大作。
他掛斷電話接通視頻，蘇云的出現在畫面里。
“人呢！”
“走廊里，我進屋拿刀。”高少杰沉聲道。他認為自己足夠冷靜，可是顫抖的聲音讓蘇云有些絕望。
“別著急老高，看眼患者先！”鄭仁說道。
高少杰剛打開屋門，拿著鑰匙的手上傳來嘩啦嘩啦的響聲。
手機向后，高少杰走進了幾步，把鐘思陽的情況用畫面的方式傳遞給鄭老板。
“尖刀……不管什么刀，找到什么用什么。吸管，家里有沒有！”
“有，外賣送的飲料帶的。”
高少杰邁著有點發軟的腿進了屋子，拿著刀、取了吸管，最快的速度跑回去。
不過接下來他就作難了。
手機沒地兒放，想要接受鄭老板實時指點根本不可能。這個時候要是跑回去再找什么固定支架可就晚了。
“聲音調大！蘇云，打120急救，讓周立濤跟著車去，帶氣管插管套件！”
鄭仁的聲音穩穩的，聽不出來有一絲急躁。高少杰心里略踏實了一點點，他把聲音調到最大，隨后放下手機，跪在不知名的女鄰居身邊。
“衣服脫下來，墊在患者脖子后面。”鄭仁的聲音傳來，高少杰連忙脫掉外套，胡亂的墊在女孩兒脖子后面。
他雖然吃不準操作的步驟，但是最基本的操作還是能明白的，而不像是一名普通人，完全不知道鄭仁說話的意思。
暴露脖頸，高少杰在操作的過程中感覺自己面前的女孩兒似乎已經沒有呼吸了。
不動手，和自己沒關系。要是動手……自己可能要有麻煩。不是可能，還是很大的可能。
一個念頭在高少杰心里閃出。
但下一秒，鄭老板的聲音把雜念給徹底擊碎。
“患者還有呼吸么？！”
“沒有，我打電話前她還能動。”高少杰簡明扼要的說了情況。
“甲狀軟骨，你知道么？”
“知道，喉結。”
“甲狀軟骨下緣，到胸骨上窩，直切口。”鄭老板的聲音穩健的傳出來。
他的聲音很穩，透著一股子贏定了的感覺。高少杰覺得自己似乎沒有那么緊張了，他深深吸了口氣，手里拿著刀就往下切。
“我去，老高的手怎么這么抖！從這個角度都能看到，穩著點！”蘇云的聲音傳出來，高少杰聽的清清楚楚，心中慚愧。
“老高是放射科醫生，沒在急診科輪轉過，估計是第一次做。”鄭老板的聲音傳到耳中，“老高，別急，別怕，可能會有大量出血，不用擔心，那點血出不死人。”
“甲狀軟骨和胸骨上窩之間沒什么大血管，用力，別刺透就行。口子不用太大，切開了沒有？！”
高少杰這回終于知道什么叫看人擔擔不吃力，自己擔擔累斷肩了。
還記得最早遇到鄭老板和蘇云的時候，去海城市一院看看這兩個年輕人。
術中急診科有急診，蘇云去搶救。自己跟過去，只看見蘇云的手伸進患者的胸腔里，做著直視下心臟按壓，而搶救室里滿棚頂都是血。
那時候認為是應該的，可現在自己拿著刀，卻一下子沒切開……
高少杰沒時間和鄭老板咨詢，他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左手摸著女孩兒的甲狀軟骨下緣，也不管會有什么副損傷，右手用力，一刀切了下去。
高少杰覺得自己眼前有些花，他瞇起眼睛，盡量讓自己的手變得穩一點。畢竟不是手術刀，只是家里普通的刀，鋒利程度本身就是問題，再加上手抖的話就沒辦法操作了。
用力，高少杰感受到刀尖傳來的刺空感。雖然沒實際操作過，但這種感覺他還是懂的。
這意味著刀尖已經進入了氣道里！
鮮血灌進呼吸道，也一樣會導致患者窒息死亡吧，高少杰心里想到。
可是他沒有絲毫的猶豫，哪怕是沒有操作過氣管切開，但他做深靜脈穿刺、動脈穿刺熟練至極，也不至于見到血就暈的不行。
“切開了！”
看見白色的泡沫混著鮮血迸涌而出的一瞬間，高少杰馬上大聲說道。
他的聲音有些嘶啞，但手卻不抖了。
“吸管，插進去，把分泌物和血吸出來。”鄭老板說道。
鄭仁沒用商量的口吻和高少杰說，聲音嚴肅、低沉，在死亡陰影籠罩的絕境作為背景下，毫無余地的下著搶救命令。
高少杰沒有猶豫，他把刀放到一邊，然后把吸管從剛剛切開的口子里插進去。
帶著血的白色泡沫被吸出來，一口，兩口……
很快高少杰感受到女孩兒氣道里出現了阻力，她在呼吸！估計了一下她沒有呼吸的時間，高少杰覺得應該沒問題！
只要保證氣道呼吸通暢，應該不會發生腦乏氧的情況。
鮮血從鐘思陽白皙的脖頸上流下來，漸漸的，她開始痙攣抽搐。尤其是隨著呼吸，整個人抽動的是那么劇烈而迫切，仿佛每一口氧氣都是那么的珍貴。
搶救成功！感受到鄰家女孩兒的抽搐，高少杰心里有些喜悅。但鐘思陽的無意識的抽搐與求生動作卻給高少杰帶來了很大的麻煩。
吸管只是定外賣的時候贈送的飲料附贈的那種吸管，單薄、脆弱，隨著鐘思陽的躁動，吸管已經開始扭曲，呼吸道分泌物吸出來的動作開始不順暢起來。
高少杰沒辦法，只好用左手抓住鐘思陽的右臂，右側膝蓋頂在她的左肘關節上，右手拿著吸管，吸一口、吐一口，勉強維系著鄰家女孩兒脆弱的呼吸。
簡陋的條件下，不管是高少杰還是視頻另外一端的鄭老板都沒有辦法。
火燒眉毛，且顧眼下。
現在已經管不到感染、破傷風之類的事情，那些并發癥都是講給活人的，死人是不會被感染的。
而此時在高少杰身后的貓眼里，一個男人小心的看著。
“老婆，打電話了么。”他雙腿不住的顫抖，聲音壓的極低。
女人在他身后揚了揚手機，示意自己正在打電話，隨后她回到房間里，和110說明情況。
男人嚇傻了眼，這是當面的殺人分尸，而且好像還在吃人……
他沒有勇氣沖出去，救那個“可憐”的女孩兒。甚至撥打報警電話，他都是鼓足了勇氣才做到的。
普通人都是在電視里看到血淋淋的場面，哪能親眼目睹這一切！
外面那個殺人狂魔越來越過分了，他還抓著女孩兒的手，撲上去一陣撕咬。
男人的心里甚至已經勾勒出來畫面——滿月之夜，一個狼人開始變身，肆無忌憚的撕咬著身邊的活人。
難道是傳說中的喪尸病毒終于爆發了？男人越想越是害怕，越想越是絕望，他甚至都沒有去廚房取菜刀用來防身。
看著那個殺人狂魔的背影，不斷的低頭，每次頭扭向一邊，隱約吐出一口鮮紅的血沫子的時候，男人的心都會一陣攣縮。
“打完電話了！”女人從屋子里躡手躡腳的走出來，小聲說道：“沒事吧。”
“事兒大了去了，小點聲。”男人壓低聲音說道。
“讓我看一眼。”女人把男人擠到一邊，好奇的要看看發生了什么。之前她只是聽到走廊里有人在不斷說話，才看了一眼。只看到殺人狂魔手里拿著刀，剩下的就沒敢看。
“你擠什么擠！”男人小聲道，“別這么好信兒，小心看完了做噩夢。”
女人不信，把眼睛湊到貓眼上。
只看了一眼，女人就驚呆了，失聲尖叫。
男人馬上捂住她的嘴，手抖的特別厲害。完了，他心里想到。出聲了，自己和老婆肯定要被滅口。
沒有埋怨女人，他腦海里一片空白。只希望警察能趕緊到，不求抓住那個殺人狂魔，只要能把他嚇跑就行。
至于以后……先回院方的親戚家躲一躲也是可以考慮的事情。只要不是喪尸病毒大爆發，別是世界末日就好。
真是太特么的嚇人了，男人死死的捂著女人的嘴，生怕她再出什么聲音，把那個可怕的家伙的注意力引過來。
一道防盜門未必能防得住僵尸，這玩意防君子不防小人。真要是那種身強力壯的……
他驚魂未定，忽然聽到走廊里多了幾個急促的聲音。
壯起膽子又湊到貓眼上，他真是害怕自己湊過去的時候會看到一只眼睛在往里看……
想象中驚悚的畫面并沒有出現，兩個穿著白服的醫護人員出現在走廊里，身邊還跟著兩個擔架工。
可是男人并沒有想這事一次急診急救，而是下意識的順著剛剛的思維想到這是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謀殺。
那個可憐的小姑娘要被送去某個實驗室……
……
……
“高老師，我來了！”周立濤急匆匆的從電梯里沖出來，正好看見高少杰往出吐一口血沫子。
他仔細打量了一下患者，甲狀軟骨下面已經切開，插了一根習慣，高少杰正在壓著患者努力把導致窒息的血沫子用嘴吸出來。
“我來。”周立濤馬上說道，隨后跪在地上打開急救箱。
里面各種各樣的設備都有，云哥兒打電話的時候說明患者的情況以及要做什么處置。
護士麻利的建立靜脈通道，把糖皮質激素推進去。
“幫忙！”周立濤見患者不斷掙扎，還怕弄傷了她，只好喊擔架工來幫忙。
他一邊制止患者的躁動，一邊大聲喊道：“別動，我是醫生，你別亂動，沒事兒！”
甲狀軟骨下緣至接近胸骨上窩處，沿頸前正中線切開皮膚和皮下組織。用血管鉗沿中線分離胸骨舌骨肌及胸骨甲狀肌，暴露甲狀腺峽部。
患者的甲狀腺峽部過寬，阻礙了視線，周立濤在其下緣稍加分離，用小鉤將峽部向上牽引。
確定氣管后，在第3氣管環處，用尖刀片自下向上弧形切開1個氣管環前壁形成氣管前壁瓣。
周立濤順著高少杰切開的口子延長，插入氣管插管。急診急救沒辦法帶吸痰器上來，周立濤固定插管后就叫擔架工抓緊時間把患者送下去。
“高老師，您去么？”周立濤問道。
“去看一眼吧。”高少杰覺得自己滿口的血腥味道，還不知道有沒有什么傳染病，急診急救的時候顧不上那些。現在回想起來，高少杰有點害怕。
他跟著一起上了電梯，見女孩兒努力的呼吸著，氣管插管里有少量的血沫子噴出來，長長的出了口氣。
“鄭老板，馬上上120急救車。”高少杰和鄭仁匯報道。
只是上了電梯，信號相當的不好，畫面卡頓住。
等到了急救車上，信號才變好。
“老高，辛苦了。”鄭仁那面的畫面上下不斷的動著，應該是正在趕往醫院，高少杰心中微暖。
“老高，不錯啊，看一眼患者的生命體征。”蘇云在一邊湊過來說道。
高少杰把畫面給了心電監護，旁邊護士正在用車載的負壓吸引把呼吸道里的異物都吸干凈。
“生命體征平穩，患者神經反射怎么樣？”蘇云問道。
“周總在測。”高少杰道。
“老高，趕緊漱漱口，這個樣子看著好狼狽。科里面多少小姑娘喜歡知道么，可一定不能讓她們看見這幅狼狽的模樣。”蘇云哈哈大笑說道。
高少杰知道蘇云在打趣自己，科里面的小護士？哪個不是云哥兒、云哥兒叫著，聲音那個甜，自己要是有糖尿病，聽不了兩天就得酮癥酸中毒。
要了一瓶生理鹽水，打開后高少杰開始漱口。
急診急救的時候沒什么感覺，一直在強迫自己千萬不要抖，一定要找好位置，不能損傷到甲狀腺。完全沒意識到通過吸管吸到口腔里的到底是什么。
現在回想起來，高少杰覺得自己嘴里怎么都不舒服，用糖水、鹽水反復漱了幾遍口還總是覺得有異物感。
“高老師，您搶救的及時，應該沒事。”周立濤檢查完患者的生命體征與神經反射后說道。
“我哪會搶救，下電梯就發現她在電梯口求救來著。我當時都懵了，一個電話就打給鄭老板。”高少杰勉強笑了笑說道：“鄭老板視頻指導的搶救。”
“什么都沒有，直接切開，用吸管往出吸，鄭老板反應真快。”周立濤贊嘆道，“這么多的分泌物，我看您吐出去的量，怎么都得幾十毫升。”
一聽到吐這個詞，高少杰覺得自己肚子里翻江倒海的。
說不難受那是假的，但要是有重來一次的機會，高少杰還是會這么做。
哪怕平時有再多的牢騷、迷茫、困惑、不甘，遇到事兒的時候骨子里早都烙下的記憶會驅動他開始做出正確的行為。
“血氧100%，應該沒事兒了。”高少杰把話題岔開，盡量讓自己的精神分散一些。
一想到分泌物，略有點小潔癖的高少杰就會又不自主的想要吐。
“嗯，分泌物就那么多，吸干凈了就好了。真是奇怪，哪來的那么多分泌物呢？看著是白色泡沫樣的物質，就像是急性右心衰的患者一樣……”周立濤像是在和高少杰聊天，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不覺得什么，高少杰感覺胸腹之間翻江倒海的勁兒越來越強，那種想吐的感覺已經要忍不住了。
出租屋離醫院很近，來到急診通道，平車已經守候在門口，把患者送上平車，高少杰隨著下了急救車。
“老高，辛苦了。”鄭仁拍著高少杰的肩膀說道。
見鄭老板大半夜的跑過來，高少杰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連連說道：“鄭老板，不好意思，我沒做過氣管切開。這次……做的太勉強了。”
“沒事，做的已經很好了。那種情況能搶救成功，就是完美表現。”鄭仁微笑說道，無比寬厚穩重。
“平時看您做真是不覺的什么，自己做的時候太緊張了。”高少杰嘆了口氣說道。
“老高，挺機靈啊，知道打電話。”蘇云笑著遞過來一瓶純凈水，蓋子已經擰開。
高少杰報以微笑，又漱了幾遍口，隨后洗了把臉。
“當時嚇壞了。”高少杰坦言道，“真是嚇壞了，腿都是軟的。”
說著，三人走進急診科的走廊里。鄭仁剛剛看了一眼患者的系統面板，確定沒什么事兒了，也是很疑惑，為什么患者會突然間的出現窒息。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鄭仁把周立濤喊過來，讓他給患者查全套的傳染病。
艾滋、梅毒、乙丙肝等等一系列傳染病學的檢查。
“老高，看見患者的時候沒慫就是好樣的。”蘇云安慰著高少杰。
“差點就慫了。”高少杰小聲說道：“當時什么都沒想就沖上去，可是拿著刀要做氣管切開的時候就開始瞎琢磨，要是一刀下去，這事兒就和我有關系了。當時走馬燈一樣想了很多事兒，但沒辦法。”
鄭仁知道高少杰說的都是實話，尤其是吃飯的時候，看他表情有些不對，知道這是老醫生的天人交戰。
遇到這些個事兒，能謹守初心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現在想想心里都不舒服，想吐……”高少杰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鄭仁微笑著岔開話題：“老高，周主任找有什么事兒？”
高少杰一怔，心里琢磨是不是周春勇已經和鄭老板商量好了。
但轉念一想，這種事情的可能性并不大，但鄭老板是怎么知道的？
“老高，那是什么表情。”蘇云笑道：“周春勇是不是找去他們科，先當帶組教授，然后機會合適就提副主任？”
“老板，你看我猜對了吧。”蘇云得意的說道。
“嗯，周春勇給老劉留的位置。但老劉要是被提上去，朱良辰那面多不好看，更多是做個姿態。換成老高就合適多了，老高你對這個橄欖枝怎么看？”鄭仁并不是很在意，隨口詢問道。
“我……”高少杰猶豫了一下。
“有什么說什么老高，你想不想去。”蘇云問道。
“去不去都行。”高少杰說了一句囫圇話。
“切。”
隨后他看了一眼蘇云，笑道：“真話，我更想提高一下自己的技術水平。要是能在912給我找個地兒，那是最好的。”
“老高，你這個要求還要等2年。”蘇云笑呵呵的說道：“老板現在不好張口，畢竟我們來到912時間還不長，剛拿了諾獎，有些事兒也要收斂一點，要不然被人詬病。”
高少杰點頭，他知道這是老成慎重的決策。蘇云平時看起來跳脫，其實人家精明著呢。立足長遠，根本不掙一朝一夕。
在拿到諾獎之后，鄭老板和蘇醫生沒有翹尾巴，這對于年輕人來講……想到這里，高少杰啞然失笑。
諾獎是什么級別的獎項，怎么能用自己的經驗來評估呢，自己哪有資格來評價他們倆。
“老板，要不我先和周春勇聯系一下的？”蘇云很認真的說道，“這事兒有點意思了。”
“嗯，問問他有什么科研項目，咱們一起立個項。”鄭仁點頭，算是通過了，“老高名義上去那面，但還留在醫療組里工作，一起搞個項目。”
“不對，老高你人事關系是不是還在醫大附院呢？”鄭仁忽然想起什么，隨后問道。
“嗯。”高少杰點頭。
不過這都是小事，帝都肝膽和地北省醫大附院相比，哪個更好，只要腦子不糊涂都能拎清楚。
“你家里什么意見？”鄭仁隨后又問道。
“孩子上大學了，我媳婦那面好說。”高少杰知道機會難得，鄭老板這是給自己安排前途，絕對不能錯過。
高少杰雖然儒雅、敦厚，卻并不傻。拿了諾獎，鄭老板一直都沒有表示什么，他也當做是不知道，但以鄭老板的脾氣秉性，總有發“獎金”的時候。
喏，現在就來了。
“老高沒問題，那我明兒就去找周春勇聊聊。”蘇云笑呵呵的說道：“他那面肯定有很多能做的項目，周春勇堂堂一個大主任，要不下來一個國家級的科研項目那才叫笑話呢。”
鄭仁這時候不說話了，已經做完決定的事情，再多說什么也沒有必要。
三人坐在門口，周立濤在里面忙了一會出來，笑著說道：“鄭老板，已經沒事兒了。”
“嗯。”鄭仁笑了笑，“問了是怎么回事了么？”
“我堵住氣管插管的口，問了一次，聽的不是很清楚。”周立濤笑道：“說是口服了一片泡騰片，具體是什么泡騰片不知道。”
“哦，原來是這樣。我試過一次，吃起來挺好玩的。”蘇云笑道。
“口服這玩意干什么，你這就是作了。”鄭仁沉聲道。
“好奇么，你不知道什么感覺，沒有童年的人。”蘇云道，“和小時候的跳跳糖一樣，特別有意思。不過吃了幾秒鐘嘴里全都是氣體，嘴巴都鼓起來了，然后我就給吐了。”
“多大的人了，怎么還玩這個呢。”鄭仁道，“從前最常見的富露施泡騰片是你們心胸外科的常用藥，看患者吃都沒看膩歪？那玩意施放大量的氣體，和跳跳糖能一樣么。”
鄭仁說話的語氣有些嚴肅，他很少用這種口吻和蘇云說話。
“體驗派的醫生心里想的事兒和你就不一樣。”蘇云鄙夷的說道：“不過肯定不會往下咽就是了。這姑娘估計是嗓子眼細，泡騰片化了一部分，就著急要咽到胃里面，還沒敢喝水，結果就卡住了。”
“什么體驗派。”鄭仁皺眉道：“有危險的事情本身就不要嘗試。”
“不嘗試怎么和患者說感受？”
“你這么說完了，患者更想嘗試一下。好奇心，每個人都有，都想試試跳跳糖的滋味。”
“最起碼我能告訴他們不對勁兒就吐了，可以避免現在這種情況。”
高少杰不經常聽鄭仁和蘇云發生爭執，還沒有習慣，但是他知道這時候自己最好不要插嘴。而且這都是小事兒，患者已經能自述口服什么藥物就證明沒有腦乏氧。
還有更大的事兒，高少杰的心里琢磨著回家辦理離職的事情。
柳澤偉會怎么想？應該很羨慕自己吧。當時在關鍵時候，自己做了一個現在看來正確的選擇呢，高少杰笑了笑，心里想到。
等了大半個小時，急查的結果陸陸續續都回來了。
女孩兒的各種傳染病學檢查都是陰性，臨床要查的各種傳染性疾病都不存在。高少杰看到各項化驗，心里終于放心了。急診急救的時候考慮不到，要是這時候看見陽性化驗單，那就煩躁了。
很快，周立濤回來，哭笑不得的說道：“有人報警了，說高老師你吃人……”
“……”鄭仁嘆了口氣。
“誰這么無聊。”蘇云道。
“我和警察解釋了一下，大半夜的就不折騰了。”周立濤道，“估計是鄰居看見高老師用吸管把液體吸出來，只看個大概，人都嚇壞了。”
“眼見也不一定為實啊。”蘇云道：“算了，老高你運氣還是不錯，患者沒事，警察和急診聯系，問明情況也不較真。這要是非要帶你去分局住一夜，可遭了罪了。”
“不會的。”高少杰恢復了之前優雅的樣子，笑了笑說道：“只是誤會，解釋一下就好。”
“老高，沒事就回吧。”鄭仁見沒什么事兒，站起來和高少杰說道。
“鄭老板，那我先走了。”高少杰道：“在這兒坐著特別難受，我回去刷刷牙的。第一次經歷這種搶救，還真是不適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