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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一十一章 涼州風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天子歪著頭,打量了荀彧一會,無聲地笑了起來。“令君有何異議,不妨直言。”

  荀彧拱了拱手。“陛下言重了。計是好計,只是未免被動。兵法云:以我之不可勝,待敵之可勝。若孫策輕敵自驕,兩路出擊,自取滅亡,朝廷自然可坐收其利。可若是孫策不輕敵,而是先穩住青徐,再圖時取呢?”

  “令君是說,即使袁譚有攻取幽州的可能,孫策也未必會爭于搶占幽州?”

  “陛下,袁譚本是孫策的俘虜,他為何放袁譚回去,只是為了那三千金嗎?孫策是欠了不少債,但他并非沒有錢,否則他不會一下子答應楊彪三萬金了。之所以欠債是因為他不肯橫征暴斂,竭澤而魚,他要放水養魚,牟取遠利。他雖然年輕,卻是一個目光長遠,不貪圖眼前小利的沉穩之人。”

  天子有點明白過來了。“令君說得有理,孫策若想牽制袁譚,并不一定需要跨海攻擊幽州,他只要在青州發起攻擊,就可以讓袁譚難以兼顧了。”他頓了頓,隨即又道:“難道孫策要防的是劉備?這……這怎么可能,難道幽州這場變故是他……”

  荀彧向天子投去贊許的目光,又搖了搖頭。“陛下,千里之外遙制幽州,孫策還沒有這么大的本事,這個結果未必就在他的預料之中。但劉備為人狡猾,數易其主還能全身而退,生存能力非等閑可比。這樣的人在亂世中更容易生存,如果幽州大亂,他活下來的機會的確會大一些。孫策善識人,常常能于草莽中識俊才,他與劉備相處數月,不會看不出這一點。”

  天子一聲輕嘆,欲言又止。他重新考量了一番劉曄的計劃,也覺得有點被動了。就像荀彧所說,有五州為家底,即使遭受一些挫折,孫策最多也是傷元氣,卻不至于一蹶不振。將成功寄希望于孫策的犯錯并不穩妥,如果孫策不犯錯,或者他萬一賭贏了呢?到時候再談判,孫策真未必理他。

  “令君,難道放棄這樣的機會,立刻答應孫策封王嗎?”

  “那倒不至于。陛下可以一步步來,撿那些不甚緊要的先做,封王還是封公則可以稍后再說。比如孫堅的交州牧,袁紹的罪名,這些事都可以先辦了。長公主的婚約,也可以先答應下來,慢慢操作,如此,孫策知道陛下的誠意,也能理解封王的難處。若他被封王誘惑,跨海攻擊,則陛下可坐觀其變,勝則封王,兌現承諾,若是戰敗,諒他自己也無顏再提。”

  天子琢磨了一番,贊道:“果然還是令君老謀,全無遺漏。凡事若能兼聽二位令君所言,可無大過。”

  荀彧隨即又建議天子召開一次朝會,聚集眾臣討論相關的題目。正月即將結束,召開一次朝會,也是宣布朝廷正式開始辦事。涼州不斷傳來消息,接受聯姻的世家、部落越來越多,很快就會有人進入關中。涼州人還好說,畢竟都是漢人,羌胡部落容易引起非議,事先要統一意見,以免發生不愉快的事。涼州世家大量入朝,關東籍的老臣受到威脅,他們的態度也許會有所松動,這時候宣布袁紹的罪狀比較合適。

  天子一一聽取,又召劉曄來商議。考慮到這件事關系重大,荀彧又提議調皇甫嵩回長安,主持關中軍務,并主持比武大會。司空趙溫滯留南陽,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回來,荀彧舉薦涼州從事楊阜為司空掾,代理司空府的日常事務。

  ——

  二月初一,百官朝會,經過一番激烈的辯論,在新入朝的涼州籍官員支持下,天子順利通過了決議,確定袁紹的矯詔罪成立,剝奪爵位,赦免了袁譚,但罷免冀州牧之職,改為冀州刺史。郭異、賀純等人也一一發落,郭異被斬首,賀純等人被貶謫禁錮,終身不得出仕。

  這些當然都是做做樣子,袁紹已經死了,朝廷也不可能派人去冀州剝棺戮尸。王允以太傅之位身故,朝廷也只是口頭是上申斥了幾句,并沒有奪去其死后哀榮。他的兒子王蓋等人象征性的罷了官,用不了多久又能起復。

  但關東籍老臣的境遇變得尷尬起來。他們大多與袁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如今形勢窘迫,自然沒有底氣阻攔天子的改革,就算想回鄉也不太可能。一來孫策對世家苛刻,二來孫策不喜歡用老臣,三來他們與袁紹有關,與孫策對立,回家也只能閉門讀書,說不定還要影響子孫出仕。想來想去,除了幾個人致仕之外,大部分都留在長安,無可奈何的做個忠臣,寄希望于天子成功,還可以做個中興之臣。

  天子也沒有完全放棄他們,相應了調整了職務,讓他們做一些清閑的官,等著年老致仕。

  與此同時,一大批涼州籍的官員進入朝廷,帶來了一股清冷勁冽的風氣,其中以新任司空掾楊阜最為突出,他在朝議中與一群老臣激烈辯論,反駁他們對涼州人的歧視,并力證引涼州世家入關中是天子圣明的舉措,是大漢中興的希望所在。

  他很憤怒的指出,涼州羌亂的起源就是關東籍官員不體恤涼州漢羌百姓的艱苦,橫征暴斂,官逼民反,也正是關東人對關西人的歧視讓涼州羌亂越演越烈,如果大廈將傾,這些人不能力挽狂瀾,只會引經據典,說些空話,應該讓他們都趕出朝廷,選派熟悉涼州風土人情的官員治理涼州。

  楊阜的咄咄逼人讓那些老臣無法對敵,一戰成名。就連對他有些排斥的韓遂、馬騰都不得不承認他是個人才,不愧涼州俊杰。

  楊阜等人的入朝為天子遷涼州漢羌百姓移居關中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司空府又負責水土之事,趙溫不在,楊阜就是實際上的司空。朝會過后,他立刻奔赴各地,丈量土地,規劃屯田,準備春耕。

  與中原相比,關中荒蕪已久,可是和苦寒的涼州相比,關中簡直是一片樂土,到處都是肥沃的土地,看到這么多土地拋荒,那些搶先一步與朝廷聯姻的涼州世家簡直開心瘋了。以前限于朝廷法令,涼州人無法內遷,就連涼州三明之一的名將張奐想把家從敦煌遷到弘農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只要支持天子就可以遷到關中定居,對他們來說,這簡直是從天而降的福祉。

  消息傳回涼州,整個涼州都騷動起來。

  與此同時,天子命人找到袁隗、袁基等人的埋骨處,重新收斂,派太常祭祀,然后裝進五十多口棺材,命人送往汝南安葬。

  緊接著,天子下詔改元,年號建安。
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 半老韓遂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天子的手段越發高明了。”蔣干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重重的將杯子頓在案上,挑起大拇指。“二位將軍,你們什么時候舉家搬到關中來啊?”
  
      馬騰憨厚的笑著,一言不發。韓遂嘴角的笑意一閃即沒,近乎于無。他起身走到蔣干面前,提起案上的酒壺,為蔣干斟滿,含笑道:“子翼,你說我是搬啊,還是不搬啊?”
  
      蔣干挑起眼皮,瞥了他一眼,笑道:“韓將軍,你這可有點為難我了。你搬不搬家,我提什么建議?這可有點越俎代庖了,不敢當。”
  
      “你不敢當?”韓遂直起腰,一手負在身后,一手撫著胡須。“這么說,這件事嚴重了,我要直接問孫將軍才行。說實話呢,我的確想搬,關中好啊,這么多空閑的土地,就算將整個涼州都搬來都無妨。涼州戶口最多時也不過十余萬戶,四十萬口,關中這么大,綽綽有余嘛。我與壽成就算占一千頃土地,陛下也是肯的。只是這樣一來,孫將軍要的馬我可就沒辦法提供了,還要請子翼在孫將軍面前多多解釋,免生誤會。”
  
      “無妨。”蔣干也站了起來,端起酒杯,沖著韓遂舉了舉,笑容滿面。“總有不愿意搬的,涼州人可以搬,涼州的牧場又不會搬,有牧場就會有馬,只是換了牧馬人而已。再說了,二位將軍自己也不牧馬,本來也是買賣而已,影響不了大局。”
  
      蔣干說著,眼神一轉,有意無意地看了馬超一眼。馬超微微一笑,舉杯示意。蔣干又道:“二位將軍,我剛從并州回來,聽到一個消息,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興趣。”
  
      “什么消息?”
  
      “正月十三,牛輔請一群匈奴人喝酒,喝到一半,突然翻了臉,把那些匈奴人的首級全砍了下來,隨即率領一萬騎兵突入美稷王庭,將正在聚會的諸部大人殺得尸橫遍野,幾乎滅族。”
  
      韓遂眼神微縮,隨即又刻意淡淡的說道:“這么狠辣的手段,是賈詡的手筆吧?”
  
      “這個就不清楚了,我聞訊趕到太原,只看到滿山滿谷的牛羊,戰馬倒是不太多,只有一萬多匹,補充損失之后,大概還有三千多匹。這牛輔殺上癮了,連并州刺史都不想做了,要與孫將軍夾擊幽州。且,這不是說笑話嘛,孫將軍雖然以浴火鳳凰為旗號,卻沒有真的生翅膀,哪能飛到幽州。”
  
      蔣干一邊說一邊搖頭,笑聲朗聲。“不過呢,這三千多匹馬倒是解了孫將軍燃眉之急,所以你們不用急,一時半會的,孫將軍不缺馬。再說了,公孫瓚、劉和都死了,劉備獨自面對袁譚,力不從心,也需要孫將軍策應。這不,孫將軍親自趕到青州去了。”
  
      韓遂臉上的笑容再也保持不住了。他盯著蔣干看了一會兒,舉起酒杯遮臉,慢慢地走回座位。成公英站了起來,向蔣干敬酒。“子翼先生,聽說交州生變,車騎將軍將轉任交州牧,率部趕往交州平叛,這南北同時開戰,孫將軍的錢糧支撐得住嗎?”
  
      “不瞞元杰,錢不是問題,糧食有點問題。你也知道的,江南屯田剛剛展開,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如今剛剛能收支平衡。我們現在負擔的確不輕,防線太長,每年消耗的糧食是個不小的數字。你們如果搬到關中定居,那我們又省一筆,哈哈。”
  
      蔣干說著,擠了擠眼睛。“二位將軍,憑良心說,涼州馬是好,可這價格……”他咂了咂嘴,掐起指頭。“的確有那么點小貴。做生意嘛,貨比三家不吃虧,對吧?我想二位將軍會理解的。”
  
      韓遂和馬騰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的苦笑。他們本想聯手與蔣干講價,結果蔣干根本不吃這一套。有了并州和幽州,蔣干更有底氣了,不僅沒有漲價的意思,反而要降。不過,他們心里也有數,蔣干不會放棄涼州,不僅是因為涼州馬的質量最好,還因為孫策不會輕易與他們絕交。涼州雖然人口不多,但涼州出勁卒,大量涼州人遷入關中,天子不僅有了戶口,更有了兵源,至少能增加兩萬步騎。一旦緩過這口氣,率部出關,孫策就有可能三線作戰,就算有實力也支撐不住。
  
      當然,他們同樣不能放棄孫策。這么多涼州人遷入關中,他們已經無法掌控關中形勢,天子隨時都有可能削減他們的兵權。沒有孫策的支持,他們會死得很難看。相比于孫策對他們的依賴,他們更依賴孫策。孫策還有其他選擇,他們卻沒有。
  
      轉投天子?他們可沒這信心。他們原本是董卓之邀來關中的,結果董卓被王允殺了,他們又不愿意退回涼州,這才投降了天子。投降是投降了,但一直保持獨立,手里的兵權是堅決不放,為此還和孫策聯合,如今他們和孫策的關系太深,已經無法脫身了。就算他們想脫身,天子也不會信。尤其是韓遂,兒子韓銀死在官渡,他現在和孫策決裂,韓銀就白死了。
  
      誰想到荀彧、劉曄會想出這樣的辦法,居然降尊紆貴,與西涼世家、羌胡部落首領聯姻。這轉變太快太大,超出他們的想象,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行啦,你就別拿韓叔開心了。”馬超站了起來,舉杯和蔣干碰了一下。“天氣暖和了,我妹妹很快就要起程,你們可不能變卦,我還等著那些軍械用呢。快則六七月,最遲八月,天子肯定會出征。”
  
      “放心吧,孫將軍什么時候食言過?一口刀都不會少你的。”蔣干擠擠眼睛,笑了一聲:“聽說你的佩刀換了?是南陽刀好,還是天子所賜的刀好?”
  
      “當然是南陽刀好。”一想起那口被折斷的戰刀,馬超就心疼。他聽說那半截斷刀被尚方的工匠反復研究后,改成了一柄短刀,天子愛不釋手,隨身攜帶,呂小環討了幾次,天子都沒舍得給。
  
      “識貨。”蔣干拍拍馬超的肩膀。“回頭再送你一口。”
  
      “唉喲,真的?”馬超喜出望外,緊緊地抓住馬超的手腕,用力搖了搖頭。“子翼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可就等著了。當然,如果能請黃大匠為我定制一口刀,那就更好了。”
  
      “人不要太貪心。”蔣干笑瞇瞇地拍拍馬超的肩膀。“你這要求我可不敢答應,將來有機會,你親自向孫將軍討吧。”
  
      “好,好。”馬超雖然有些遺憾,卻不敢強求,生怕蔣干一翻臉,連答應的刀都不給了。他抑制不住心里的快意,本來要請妹妹帶話給龐德,讓龐德想想辦法的,現在好了,蔣干答應送一口刀,這個遺憾總算是補是了。
  
      韓遂看在眼里,暗自不屑。馬超就是一匹夫之勇,一口佩刀就把他收買了。戰場上的勝負又怎么可能決定于一口刀?不過他也看出來了,孫策對馬超另眼相看,他們之間可能有其他的交易,只是馬超沒和他說而已。天子應該聞出了一點味道,所以他將馬超轉為羽林中郎將,不讓他外放,使得馬超去武都做太守的希望落了空。
  
      兒子不爭氣啊。韓銀如果沒死,自己何至于這么被動?
  
      韓遂壓力很大,沒有底氣與蔣干周旋、試探,只好先讓步,將不久前的朝會簡明扼要地說了一遍,尤其是新入朝的涼州俊杰。韓遂是名士,原本不怎么看得起那些年輕人,但這幾年下來,他意識時代不同了,名士并不適應這個時代,那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才是天子青睞的人才。荀彧三十多出頭,在天子面前已經算是老臣,他這年過半百的人就更別提了。楊阜由涼州從事一躍而為司空掾,實際上主持司空府的事務,主管整個關中的屯田、移民安置,這樣的升遷速度簡直驚人,幾乎可以和當初董卓辟荀爽等關東名士一樣,只不過方向完全相反,天子征辟的是涼州青年才俊,都是能做事的人。
  
      “子翼,你覺得天子求賢孰與孫將軍?”韓遂誠懇地問道,掩飾不住眉宇間的擔心。
  
      蔣干笑笑。處理完并州的事,他日夜兼程地趕回關中,就是擔心韓遂、馬騰會有動搖。面對涼州青年才俊的紛紛入朝,韓遂這樣的老人會有一種本能上的恐慌。尤其是天子要召開比武大會,選拔將才,更是對他們的直接威脅。他轉著手里的酒杯,看著杯中蕩漾的酒液,似笑非笑地等了片刻,一直等到韓遂快繃不住,臉皮控制不住的抽搐,才緩緩開了口。
  
      “韓將軍,你這個問題,我無法作答。我如果說孫將軍勝天子一籌,你也未必相信。就算我拿南陽之戰做例子,你也會覺得那一戰是因為徐榮并非涼州人,與諸將不諧,故而落敗,我若拿麹義做例子,你又會說麹義兵力有限,統兵能力不如皇甫嵩,對吧?”
  
      韓遂眼神微縮,沉吟了片刻。“的確如此。”
  
      蔣干點點頭。“所以說,信心不是我能給你的,而是要你自己去看。你少年成名,征戰半生,對戰事并不陌生,之所以如此想,是因為方寸亂已。恕我直言,對于一個方寸已亂的人而言,任何一個對手都有可能是跨不過去的坎。韓將軍,你的對手不是別人,是你自己。”
  
      蔣干放下酒杯,一字一句地說道:“若你無法戰勝自己的恐懼,我有一個建議:你退出關中,返回金城,靜觀其變,坐看孫將軍如何逐鹿中原,橫掃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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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 打賭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韓遂背著手,勾著頭,在帳中來回踱步,不時的輕嘆一聲。

    成公英扶著刀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韓遂,心中莫名的酸楚。中年喪子摧垮了韓遂,短短幾個月,韓遂就像老了十歲,已經不再是那個名聞西州、雄心勃勃的韓文約,面對咄咄逼人的西涼后輩,他根本沒有迎戰的勇氣。

    也許蔣干的建議是對的,韓遂應該回到金城老家去,暗流涌動的關中不適合他。可是在關中住了幾年,再讓他退回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關中雖然不如中原,卻比涼州要強上無數倍,就算韓遂本人愿意,他的部下也未必愿意。以前愿意回去,是因為大部分將士的家人都在老家,無法遷入關中,現在朝廷下詔,放開遷徙禁令,將士們都希望能將家人接到關中來定居,有幾個還愿意回去受苦?

    更重要的是韓遂退回金城,他與孫策的聯系就弱了,韓銀就白死了,閻行、韓少英也回不來,身邊只有兩個未成年的幼子,能不能在羌人的圍攻下生存下來,實在是不好說的事。涼州漢羌百姓遷入關中,涼州半空,山上的羌胡肯定會趁虛而入,沖突在所難免。

    韓遂不知不覺地停住了腳步,站在油燈前,臉被油燈照亮,一半明,一半暗。額頭的三道皺紋清晰可辨,花白的胡須隨著呼吸微微顫動,如寒風中的枯草。

    “元杰,你說我是該回,還是該留?”

    “回。”成公英毫不猶豫。

    韓遂扭頭看了成公英一眼,嘴角抽動了兩下。“為何?”

    “關中大亂在即,與其抱薪救火,不如隔水觀火。”

    韓遂眨眨眼睛,沒有說話,靜聽成公英解釋。成公英接著說道:“關中連逢旱災、雪災,人口流失,不足以供養朝廷和大軍,只能引涼州漢羌百姓入關中屯田,這本是好計,但有兩點不利:一是涼州空虛,羌胡必然趁虛而入,最多三五年,必然叩關;二是朝廷引涼州人入關,本非善意,只是想利用關中人屯田、作戰。將軍以為,這些烏合之眾能戰勝孫將軍嗎?”

    韓遂苦笑,輕聲嘆息。“可是涼州苦啊。”

    “涼州雖苦,卻能生存。關中雖安,不能長久。”成公英放緩了語氣,和聲道:“將軍,湟中可牧馬,可種麥,如今大半人口遷往關中,那些土地、牧場閑置,與其留給羌人,何不自取?且祖宗墳塋俱在金城,奈何使羌胡肆虐?”

    韓遂沉吟了良久,點了點頭。“好,你再和蔣干見一面,看看他能不能維持戰馬原價,如果能預支一些軍械作為貨款就更好了。家鄉雖好,沒有足夠的實力不能立足。”

    “喏。”成公英概然應諾。

    ——

    成公英與蔣干一番詳談,最終達成協議。韓遂退出關中,返回金城,作為支持,孫策將調撥一部分替換下來的軍械供韓遂裝備部下,增強實力,同時支援一批布匹,而韓遂也將留下一部分戰馬作為交換。為了保證能順利的返回金城,韓遂安排成公英率領一部分精銳騎士先回金城,自己則上書天子,表示涼州空虛,他身為征西將軍,理應為朝廷守護國門,愿回金城駐守。

    天子苦留不果,只得應允,封韓遂為金城侯,食邑三千戶,轉為征西大將軍,持節,都督河西軍事。

    蔣干立刻將消息發往南陽,請張纮調撥相關物資,同時寫了一封急信,通報孫策。

    ——

    二月下,武關。

    馬超勒住坐騎,沖著城上揚了揚手,罵了一句。“這徐元直真是不近人情,我都來過好幾次了,他還疑神疑鬼的,連個城門都不肯事先打開。”

    一旁的馬云祿瞅了他一眼,哼了一聲:“若非如此,孫將軍能讓他鎮守武關這么多年?”

    馬超翻了個白眼,欲言又止。他將馬云祿送到這里,接收了軍械就返回關中,以后什么時候再能見到妹妹,誰也不好說。離別在即,他不想和妹妹再吵一架。

    一個都伯帶著一隊人走了過來,向馬超兄妹行禮,檢查了文書,又檢查了送嫁的隊伍,確認與約定的一致,這才向城上打出旗號。城上的徐庶下令,城門大開,吊橋放下,都伯帶著部下在城門外列隊,以示歡迎。馬超踢馬上了吊橋,穿過城門,徐庶一身戎裝,站在城門里等著,拱手施禮。

    馬超翻身下馬,虛握拳頭,捶了徐庶一下。“元直,你還信不過我,把我當敵人啊?”

    徐庶笑笑。“將軍見諒,職責所在,不敢有失。”他招了招手,一個衛士趕了過來,遞過一口刀。徐庶接過來,撫了撫刀鞘,塞到馬超。馬超接過一看,喜出望外,這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戰刀,只是沒想到現在就能拿到。他本以為還要再等一段時間的。

    “蔣子翼的消息送到南陽,張長史立刻派人送了來。”

    “孫將軍不知道?”馬超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荊州的事由張長史作主。”

    徐庶笑道,又向馬云祿拱手致意。他守武關,見多了來來往往的關中人、西涼人,上次韓銀護送韓少英入關時,韓少英還是乘車,現在馬云祿直接騎馬,比韓少英還要爽快。馬云祿不敢托大,早早地下了馬,見徐庶行禮,立刻躬身還禮。徐庶看在眼里,暗自點頭。馬云祿可比馬超識大體多了。

    馬超將刀抽出半截,刀光閃亮,馬超瞇起了眼睛,又獻寶似的拿起馬云祿看。馬云祿白了他一眼。“既然喜歡,還不向徐都尉致謝?”

    有了刀,馬超心情非常好,從諫如流,向徐庶行禮致謝。徐庶還禮,引馬超兄妹入營地休息,又將準備好的軍械移交給馬超。這些軍械都是馬超早就封存好的,上面的封條完好無損,馬超撫著那些木箱,愛不釋手。有了這些軍械,馬家軍的實力在關中首屈一指,即使是天子的羽林騎都要稍遜一籌。

    看完軍械,馬超和徐庶閑聊,交換一些情況。馬云祿去拜見了徐庶的母親和夫人。徐庶的家安在宛城,他的母親每年來武關兩個月,陪徐庶過年,二月底,她也要返回宛城了。其實孫策原本是讓他們一家人都住在武關的,但徐庶不肯特殊化,還是按照軍中十二分休的規矩,只讓母親在武關呆兩個月,多一天都不行。不過他的夫人一直留在武關,照料他的生活,最近剛生了一個兒子,一家人過得很安逸。

    徐庶打聽了一些關中的情況,尤其是韓遂的動態。他知道韓遂要留開關中,返回涼州,但他不清楚具體進度如何,得知成公英已經先行起程,天子也封了韓遂為征西大將軍,他笑了兩聲。

    “天子如果東出武關,攻城的就是將軍你了吧?”

    馬超連連搖手。“絕對不會,我答應過孫將軍,絕不與他為敵,萬不得已,我也會躲在后面。”馬超拍著城墻,看著城下正在操練的士卒,咂了咂嘴。“我可不想和你們對陣。”

    “那有些可惜了,我還想領教一下將軍的出手劍呢。”

    馬超斜睨了徐庶一眼,嘴角微挑。他知道徐庶做過刺客,殺過人,但他不認為徐庶有和他動手的實力。即使眼前的徐庶雖然穿著戎裝,身形矯健,看起來還是像個儒生。

    “你想看我的出手劍還不簡單,現在就可以。”

    “那好啊。”徐庶笑了。“我等將軍這句話很久了。只是將軍遠來辛苦,要不要休息一下?”

    馬超晃了晃胳膊,扭扭脖子,關節發出咯咯的輕響。“休息倒是不用,可是只比武未免無趣,要不要來點彩頭?”

    “將軍想要什么樣的彩頭?我只是一個都尉,太大了我賭不起。”

    “好說。”馬超哈哈大笑。“我騎來的那匹西涼馬,你覺得怎么樣?”

    “不錯,是一匹良駒。”

    “我要輸了,那匹馬歸你。這可是一匹三歲馬,至少還能騎二十年。即使在涼州,這馬也能值十萬錢。”

    徐庶撫著頜下短須,皺了皺眉。“那我可拿不出同等價值的賭注啊。”

    “無妨,我要你一副這樣的甲胄。”馬超敲了敲徐庶身上的戰甲。他看到徐庶的第一眼就相中了,尤其是頭盔。常見的頭盔和鎧甲差不多,都是用長條狀的甲葉拼接而成,徐庶這頂盔卻是整體鑄成,防鈍器擊打的能力更好。徐庶身上的明光鎧應該是南陽鐵官最新款式,他離開南陽時還沒看到。“你應該有備用的吧?”

    徐庶苦笑著搖頭。“將軍好眼力,這大概是我家里最值錢的東西了。”

    “哈哈,敢不敢賭?”馬超笑得很得意。他相信徐庶會賭,一來徐庶想看他的出手劍,二來這身鎧甲對徐庶來說并非難得之物,肯定有備用的,大不了再申請一套就了,好馬則不然,他那匹西涼名駒就算徐庶有錢也未必能買到。

    徐庶沉吟片刻,點點頭。“我勉強試一下吧。”

    “那就別等了,就現在。”馬超興奮地說道,向后退了兩步,拉開了架勢。

    徐庶忍俊不禁,也走到城墻中間,卻沒有去拔劍,而是從一旁的衛士手中接過一桿長矛,雙足不丁不八的站定,雙臂一振,矛頭顫動,嗡嗡作響,抖出一個個圓圈。

    馬超愣住了,眼神微縮。“你不用劍?”

    “我說了要用劍嗎?我只是說想看看你的出手劍,可沒說我要用劍。”

    “你……”馬超破口大罵。“徐元直,你也太坑了吧?”

    徐庶笑容更加燦爛,只是多了幾分狡黠。“不瞞你說,我也一眼就相中了你那匹馬。”()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 群賢畢至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一寸長,一寸強,這是常識。

    劍長四尺,矛長一丈二尺,即使以前手論也有六尺余,長度優勢很明顯。如果對手是普通士卒,馬超即使持劍也有信心取勝,但他現在面對的是一個擅長用劍的刺客,對劍法的優劣知之甚悉,他沒有必勝的把握。更重要的是剛才徐庶一出手,他就看出了端倪,這是孫策所創的矛法,內蘊太極之意,并非簡單的戰陣之矛,他用劍取勝的機會非常渺茫。

    很明顯,徐庶挖了一個坑,而他歡天喜地的跳進去了。

    “行,你狠。”馬超松開刀柄,攤攤手。與其戰而后敗,不如主動認輸。“那匹馬送你了,朋友一場,何必呢,對吧?”

    徐庶收起長矛,拱手施禮。“承讓,承讓。來人,將馬將軍的坐騎牽到馬廄去,好生喂養。”

    一個衛士應了一聲,飛奔下城,從馬超衛士的手中接過馬韁,頭也不回地走了。馬超趴在城墻上,眼巴巴地看著馬被人牽走了,臉上還要掛著笑,回頭笑瞇瞇地看著徐庶,等著徐庶投桃報李。沒想到徐庶就像忘了這事,熱情地招呼道:“馬將軍,待會兒請你喝酒。”

    馬超連忙趕了上去,攔住徐庶。“徐元直,你這就不對了吧?”

    徐庶一臉茫然。“我哪兒不對了?”

    “我把馬送你了,你難道……”馬超有點急了。“你們儒門不是常說投之以木瓜,報之以瓊瑤嗎?你總得回點禮吧?”

    “可那是我贏來的,不是你送的。”徐庶伸手推開馬超。“你如果一見面就送我,那我當然要還禮。可是現在是比武之后你才給我,我是贏來的,為什么要還禮?你不服,那我們再比一次就是了。”

    馬超很無語,雙手晃了又晃,氣急反笑。“行,行,徐元直,我現在算是看明白了,怪不得孫將軍這么信任你,讓你在武關一呆就是四年。你就是一扇鐵大門啊,誰都別想從你這兒占點便宜。”

    徐庶很謙虛地拱拱手。“過獎,過獎,這是我一直以來的目標,要不然真是對不起孫將軍的信任啊。”

    “噗!”馬超徹底無語。遇到這種針扎不透、水潑不進的對手,除了認栽,別無他法。讓他和徐庶翻臉,他既丟不起這臉,也沒這膽量。這個啞巴虧只能認了,就當買個教訓。

    兩人沿著城墻一邊走一邊閑聊。城墻上是全副武裝,精神抖擻的士卒,城下是正在訓練的將士,今天是自由練習,大多數人正在練習攻防,也有人繞著校場跑圈,校場的西北角,有一百多年輕人正在一個老兵的指導下練習弩射。教的嚴格,學的認真,沒有一個人打鬧說笑,一副臨戰的緊張氣勢。

    馬超被徐庶平白坑了一匹好馬去,心中不爽,忍不住調侃道:“元直,你這是準備打不過就搶,還是故意示威?”

    徐庶微微一笑。“首先,我不會輸。其次,你馬將軍是友非敵,也不是嚇就能嚇得住的人,示威大可不必,這些都是日常訓練,你來不來,他們都會這么做。”

    馬超倒也不奇怪。他在孫策麾下那么久,知道孫策的部下訓練極嚴,除了有任務或者輪休,每天都要習武講兵,不是個人練習技能,就是演練陣法。只有如此,到了戰場上才能以少勝多,減少傷亡。孫策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平時多流汗,戰時少流血。

    聯想到關中的形勢,馬超有點明白了。徐庶雖然不是向他示威,卻是在防備關中的攻擊。涼州人遷入關中,天子發兵攻擊武關是完全有可能的,徐庶加緊練兵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馬超抬頭看看遠處山巒上的烽火臺,見上面挺立的人影,暗自咂舌。孫策安排徐庶守武關還真是用對了人。這徐庶雖然名不見經傳,卻是一個謹慎的人,想占他的便宜的確不是易事。

    明白了這一點,馬超收起了玩笑之心,認真觀察,發現城墻不僅修繕一新,很多地方都進行了加固,將士們練習的項目也大多與城池攻防有關,弩射、長矛、以什伍為單位的搏殺,都是適應城墻上空間有限的針對性練習。

    如果發生戰事,我可不來,來了也堅決不上陣。馬超暗自嘀咕。

    ——

    宛城,宗氏印書坊。

    宗承快走出門,向張纮施禮,笑容卻不太自然。“長史大駕光臨,真是蓬蓽生輝啊。”

    張纮拱手還禮,又介紹身邊的趙溫。一聽說這是當朝司徒,宗承喜出望外,連忙請趙溫入內,同時不忘向張纮致謝。宗氏印書坊開業居然能請到當朝司徒大人到賀,這是個好兆頭,看來宗氏要復興。

    宗承將張纮、趙溫引到中庭,院子里已經站了不少客人,一個個站得筆直,神情肅穆,見張纮走來,一一拱手致意,如臨大賓,只是掩飾不住眉宇間的不安和尷尬。他們都是來慶賀的,只是沒想到張纮會來,聽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們就沒人笑得出來了。

    宗承曾率部與孫策作戰,又與曹操關系匪淺,后來南陽世家背叛袁紹,宗承也有無法推脫的嫌疑,孫策控制南陽之后,宗資就被抓了起來,關了大半年,后來經親友營救才重獲自由,但家產卻沒了,就連這座院子都是親友幫忙贖回來的。

    僅僅三四年時間,曾經顯赫一時的南陽宗家就成了破落戶。不過宗資畢竟是南陽名士,沒有了產業還有親戚、朋友,年前孫策公開印書工藝,宗資迅速抓住了機會,借了錢,籌建印書坊。以他在南陽的人脈,這件事辦得非常順利,還沒開張,就有人送來了訂金,訂單足夠他忙一年的。

    此刻院子里的客人都是南陽名流,不是世交,就是南陽名士,郡學祭酒邯鄲淳等人一個不落。婁圭、黃忠沒有來,只是派人送來了賀禮,被宗資放在了顯眼的位置。不過客人們在意的不多,他們都清楚,這是官面上的事,迫不得已,私下里真把婁圭、黃忠當回事的人不多。如果張纮也不來,就算知道他們來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算了,可現在照了面,以后就不太好說了。

    張纮的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笑容滿面。“宗君不愧是南陽名士,群賢畢至,甚是熱鬧。”

    眾人心里有點打鼓。別看張纮笑得很和藹,心里打什么主意,誰能說得清?究竟是群賢還是群閑,大家心里有數。在座的幾乎沒有擔任重要官職的,可不都是閑人。()
第一千七百一十五章 0家爭鳴
策行三國全文閱讀作者:莊不周加入書架
    見氣氛尷尬,眾人忐忑,宗承拍了拍手,隆重向眾人引薦趙溫。他不太清楚趙溫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但既然是朝廷司空,自然要比張纮這個長史更尊貴。也許是因為趙溫的要求,張纮才會出現在這里。

    聽說是司空趙溫,眾人都有些驚訝,面面相覷。雖然心中不安,他們還是一一上前拜見,報上自己的姓名和家世。宗氏印書坊開業,當朝司空大駕光臨,這本來是一件很開心的事,可是張纮笑瞇瞇地站在一旁,整件事就完全變了味。這等于自投羅網,一個個在張纮面前亮相,連躲一躲的機會都沒有。張纮笑得越和善,他們就越后悔。早知道會是這種情況,打死也不來。

    趙溫為官多年,一眼看破了這些人笑容背后的無奈,知道自己可能被張纮利用了,卻無可奈何。

    身為主人,宗承的壓力最大。他不敢多說,等眾人與趙溫見完禮,便引趙溫去參觀作坊。作坊規模不小,有近百名工匠,僅是刻版的就有三十余人。開業之前,宗承已經試運行了一段時間,流程都已經正常運轉,各個工序的工人忙碌而有序,看著印書工人手中的棕帚在紙上來回滾動兩次,一頁書就印好了,趙溫驚奇不已。

    “這么快?”

    “的確挺快的。”張纮也表示很滿意。“這都是請來的熟練工匠?”

    宗承有點緊張,點頭稱是。

    張纮對一個正在操作的少年說道:“小子,你做這一行多久了?”

    少年起身行禮。“回長史,今年是第三年。”

    “以前在蔡家印書坊的嗎?”

    “以前是在潁川印書坊的,龐太守印行《鹽鐵論考釋》時,我便在那里學藝了,有幸參與其中。”

    “潁川人?”

    “不是,我是河南新鄭縣人。河南有戰事,逃難到潁川的。”

    張纮笑著點點頭。“潁川印書坊經營得不錯啊,你怎么又到南陽來了?”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這里……傭錢高。”

    趙溫忍不住問宗承。“他一個月多少傭錢?”

    宗承干咳了兩聲。“司空有所不知,他雖然年輕,卻有經驗,可以做工頭,每個月五千。”

    趙溫吃了一驚。每個月五千的傭錢不低,正常一個壯勞力每個月傭錢也就是三千左右,每個月五千傭錢足以養活一家五口,還能有所剩余。“這么高?”

    宗承用眼角余光看到張纮嘴角帶笑,額頭流下了汗珠。“司空有所不知,經長史治理數年,南陽如今工坊遍地,百姓生活安定,傭錢也在穩步上升,要不然留不住人。只要肯吃苦,哪怕是女子,每個月也能掙兩三千,如果手再巧些,四五千也不足為奇。即使是老弱之人在家放幾頭牛,一年也能掙一萬多。”

    趙溫感慨不已。這一點他倒是深有體會。南陽黃牛負重致遠,肉質鮮美,不僅南陽境內隨處可見,周邊幾個郡也深受其益,牛車到處都是,只要肯花錢就能吃上牛肉。牛肉暢銷的背后自然有大量以牧牛為生的百姓。南陽多山地,放牛又沒太多的成本,只要肯花力氣,一人放牧三五頭牛,一年收入一萬的確不是什么難事。

    “子綱治理南陽有功。”

    “司空所言甚是,張子史臥治南陽,不勞煩而大治,如今南陽百姓都深受其恩,他們都可以做證。”

    眾人紛紛出聲附和,大夸張纮政績。這固然有捧場的意思,卻也不完全是客氣話。張纮鎮守南陽這些年看起來沒什么大刀闊斧的舉措,但他恩威并施,南陽的民生蒸蒸日上卻是有目共睹的。

    張纮謙虛了幾句,坦然受之。趙溫卻好奇得很,再三追問,宗承等人不能不答,一一為趙溫介紹,還舉一些例子。趙溫聽得驚奇自是意料之中的事,就連宗承等人也驚訝的發現他們平時的抱怨有些矯情,孫策雖然奪走了世家的土地,但真正因此而敗落的世家并不多,大多數家族的財富都有所增長,成倍增長的也不乏其人,像最初與孫策合作開辦紙坊的世家都發了大財。

    宗承忽然有點明白了張纮的來意,態度不知不覺的發生了改變,少了幾分掩飾,多了幾分真誠,又有幾分尷尬。他看了張纮一眼,繼續介紹流程,最后來到裝訂間,拿起兩本切好邊的新書,送到趙溫和張纮面前。

    “司空,長史,這是我宗氏印書坊印的第一部書,是一部文章合集,還請二位指正。如果有什么不妥處,請二位直言當面,我立刻命人拆下來修改。”

    趙溫接過來,先贊了一聲,這書擺在手里的感覺就非常好,份量適中,手感綿柔,墨香誘人,封面題簽“爭鳴集”三字,書法精妙,看起來有些眼熟。他想了想,說道:“這是安定梁孟皇的書跡?”

    宗承贊了一聲:“司空慧眼如電。”

    趙溫笑笑。梁鵠書法精妙,揚名洛陽,后來不知所蹤,原來到了南陽。他翻開封面,看了序文,序文是南陽郡學祭酒邯鄲淳所作,除了一些客套話之外,就是介紹這部文集的內容,其中特別提到了“百家爭鳴”四字,指出這部文集有一大半是針對當今學界觀點的批判,有針對學術的,也有針對政治的,也有針對民生風氣的。他不禁露出了心領神會的笑容,然后翻到了目錄。

    目錄只有一頁,共列有文章五篇,第一篇赫然就是《駁王充論衡非圣誤》,作者是竟陵人宋忠。

    趙溫眨眨眼睛,想了想。剛才與他見禮的人中沒有宋忠,應該不在這里,倒是逃過一劫。王充是會稽人,《論衡》是會稽人花大力氣整理印行的一部書,本身就有證明吳會學術實力的用意,這部書還沒有正式印行,但是有一部分章節已經流傳來開來,就連長安都有人談論。宋忠寫文章駁斥《論衡》,雖說是百家爭鳴,卻也有向孫策叫板的意思。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張纮一眼。

    張纮看書很快,趙溫看他的時候,他已經看到第二篇文章了,那是一篇討論經學的,作者是潁川陽翟人司馬徽。趙溫對這人沒什么印象,此刻也沒興趣關心經學的問題。

    “子綱?”

    “嗯?”張纮轉過頭,眼神疑惑。

    “宋忠這篇文章如何?”

    張纮眨眨眼睛,笑道:“不足一辯。”

    趙溫笑而不語。宗承立刻說道:“那我立刻將這篇文章撤下……”

    張纮搖搖手,示意宗承不必。“這倒不必,各抒己見嘛,沒什么需要顧忌的。這篇文章雖然言不成理,空洞無物,看看卻也無妨,可作賢愚之辨。”

    “能否請長史賜大作一篇,與宋忠商榷,為學者指迷?”

    張纮哈哈大笑。“宗君莫急,等這篇文章印行之后,自會有人作文辨析。我就不必了,公務繁忙,沒有時間來寫這樣的文章。且身為長史,也難免有以勢壓人之嫌。”他看看宗承,笑容戲謔。“不瞞你說,年前孫將軍讀《論衡》文稿時就說過,這部書印行之后,必然會有爭論。有爭論不可怕,只要言之成理就行,理不辯不明嘛。”

    宗承打量著張纮,見張纮眼神平靜,看不出一點怒意,反倒有些欣然,終于松了一口氣。他將文章拿給張纮看就是想試探一下張纮的態度,如果張纮不高興,那這些文章就不能公開,只能撤掉,哪怕是已經付了潤筆也只能認倒霉,他可不想因為文章被禁而影響印書坊的生存。

    “孫將軍……這么說?”宗承還有些不放心,要張纮當著眾人的面,尤其是當著趙溫的面確認。

    “我親耳所聞。”張纮鄭重的點點頭。

    宗承拱手一拜。“孫將軍的胸懷,承佩服之至。”

    趙溫眼神閃爍,若有所思。他向宗承討了幾部剛印好的書,準備帶回去慢慢看。宗承正中下懷,命人準備好,送到趙溫的車上,供趙溫帶回長安送人,也算是幫忙推廣。參觀完印書坊,趙溫沒有多留,和張纮一起告辭。上了車,他重新拿起那部書,將那篇文章細細地看了一遍。

    “子綱,孫將軍真能容忍人這樣非議《論衡》?”

    張纮不以為然。“孫將軍對夫子都有非議,更何況王充?難道就因為王充是江東人?”

    “那……將來如果有人針對他呢?”

    張纮無聲地笑了起來。“不怕有,就怕沒有。”

    “你的意思是說靜觀其變,讓心情不滿的人自己跳出來?”

    張纮想了想。“你這么說也不能說不對,但你可能誤會了孫將軍的意思。孫將軍是希望讀書人論學議政,但他這么做不是為了以言罪人,而是希望能在爭論中明晰事理,求學問道。”

    “可是三人成虎……”

    “別說三人,就算是三萬人也成不了虎。虎就是虎,鼠就是鼠。”張纮看向窗外,路邊不時閃過一張張路人的臉,大多都面帶笑容。“子柔知道南陽有多少人百姓嗎?南陽現在有近三百萬口,其中有九成的人對孫將軍心情感激,就算有人想詆毀孫將軍也動搖不了人心,只會自取其辱。”

    “百姓又不能讀書,他們哪知道……”

    張纮微微一笑。“很快就能了。孫將軍公開印書坊的工藝,就是希望更多的百姓讀書識字。我們有一個計劃,這個計劃中有一條就是建全鄉校,五年之內爭取每一戶都有一個識文斷字的人。”

    趙溫倒吸一口冷氣。“子綱好大的魄力。”記住本站網址,Www.biquxu.Com,方便下次閱讀,或且百度輸入“ ”,就能進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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